正文

島國新秋

柯靈散文 作者: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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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島印象之一

那兒有淺藍(lán)的天,深碧的海,那兒是大日耳曼帝國為我們富宦巨商、公子王孫所開辟的琉璃世界,桃源勝地!

夏天冉冉盡了,秋來了,海風(fēng)是涼涼的。避暑的人們被窗前的冷月喚醒了枕畔幽夢,心里襲來一絲飄忽的悵觸。夏去得真快,好像海水浴也還沒有洗暢呢……

那兒的夏天是值得留戀的。

灼熱的風(fēng)吹不到島上,那里沒有熱汗淋漓的人。你愛看山?嶗山離得不遠(yuǎn);你要玩水?眼前就是一片靜蕩蕩的海。你要什么都有:跳舞場、電影院、咖啡店……一切都市人所需要享受的,都替你打點(diǎn)舒齊了。

閑著無聊,駕汽車兜兜風(fēng)罷:馬路整潔寬闊,起伏回旋,依著山勢的高下,展現(xiàn)不同的街景,顯得掩映多姿。路旁都是羅傘般的槐樹,在陽光里投下一帶濃蔭,連空氣也給染綠了。滿街槐花開得正好,香風(fēng)一陣又一陣地?fù)淙霊驯А?/p>

要散步嗎?海濱公園,第一公園,由你自己挑。

用過豐盛的午餐,在別墅的涼榻歇個午晌,就到匯泉去罷。那兒的海水浴場是全國第一!海水是一片明藍(lán),水晶宮殿大概也就是這樣,眉黛一般的一抹云山襯在遠(yuǎn)處,當(dāng)中點(diǎn)綴著螺髻似的赭色礁石。沙灘是軟軟的,黃得像金沙鋪地。人多極了,男的,女的,浸過水的黃發(fā)青絲,彩色的游泳衣,人魚般婉曲的身體,在浪花里滾著,在沙灘上躺著;笑聲語聲隨著浪花紛飛。異國的男女比自己的同胞還多,而且最多的是我們的“善鄰”。但我們高貴的士女決不會懷疑是否身在異域,因?yàn)檫@明明是我們“好客”的國土。

就是這樣在浪花里浮沉,在沙灘上徜徉,讓炎夏的白晝偷偷溜過。厭倦了,你可以向沙灘后面走去,疏疏的綠樹林子里設(shè)著茶座,進(jìn)去喝一杯太陽啤酒,喝一瓶嶗山泉水做的可口可樂罷;無線電播送的西洋音樂和東洋音樂在招誘著呢。

藍(lán)天變成黑天,碧海變成墨海,小青島上的燈塔在黑暗里明滅。

棧橋上這時候可熱鬧了。

棧橋:長堤似的一直伸到海當(dāng)中,橋下浪花老唱著神秘的歌。人在橋上,風(fēng)在海上。散著步的男女,慢騰騰地顯著悠閑的姿態(tài)。偶然有三兩個姐兒并肩笑語,一陣香風(fēng)過去了,后面卻有一二個哥兒追隨著指點(diǎn)評論。愛呀,喜劇呀!青島的夏天呀!

青島是天之驕子,兩難具,二美并:錦繡江山兼?zhèn)湮镔|(zhì)文明,西方帝國和東方帝國相繼為我們借箸代謀,著意經(jīng)營的避暑勝地。

那兒的夏天是值得依戀的,可是夏天冉冉盡了!

一九三三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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