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衣云影/ 文

看到豆瓣上一位海外博士列舉身邊那些身懷精彩絕技的師友，他們的世界絕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干癟枯竭。想起多日之前看過另一篇國內(nèi)文科博士的日記《老博士的逆襲》，以及昨晚看到的另一篇文學博士的日記，內(nèi)容都是關(guān)于文科博士的各種無奈。好在這些學友功力深厚，能hold 得住，不管怎樣，最終能將各種無厘頭的嘰嘰歪歪捏成一把淡定。

好吧，短短一個開頭，“博士”二字就出現(xiàn)了五次，絕對是關(guān)鍵詞。

有一次我和另外幾個學文科的女生蓬頭垢面地從臟兮兮的舊刊資料室里出來，一身臭汗擠公交到校外一家涮鍋店里吃28 元一位的火鍋，然后又一身臭汗擠公交回學校，一路上談?wù)撝ツ膬耗苜I到打折的歐萊雅。回宿舍時在電梯里碰上幾個大概是商科的男博士在聊天。其中一個說：“給那些總裁講課真累，站了一天腿都斷了?！绷硪粋€說：“看在一天6000 塊的分兒上就算了?！蔽覀儙讉€中文女生默默無語。等那幾個男生下了電梯，其中一個專攻唐宋詩詞歌賦的女生輕咬銀牙小聲說：“我也認識一個商學院的男生，去年一年光周末上幾節(jié)培訓課就掙了十多萬呢！”說話間，“唐宋女”手里就揉碎了一團東西，仔細一看，是從火鍋店帶出來沒扔掉的劣質(zhì)餐巾紙。

我曾經(jīng)遭遇過一件很極品的事情。我的一個中學同桌，十幾歲時曾經(jīng)是我無話不談、抵足而眠的閨蜜。她讀中學時，考試名次從來超不過全班第四十名，學習也不甚勤奮，卻每天賴在床上夢想清華北大人大北師，沒應(yīng)屆考上大學，復讀三年，父母打通各種關(guān)系花了高價給她買了一個三本學校的學籍。不知不覺中我們的人生也漸漸分道揚鑣。我一直讀書，而她畢業(yè)之后一直在當銷售，在商界打拼。

不久之前，她從別人那里找到我的聯(lián)系方式，約我出來暢談理想和人生，我非常歡樂地赴約去了。

“你這么多年光顧著讀書了，一定沒學會用電腦吧？哦，你有電腦嗎？”

“那么，就算你有了電腦，那你一定不會上網(wǎng)吧？也一定沒見過什么是博客吧？聽說過BBS 嗎？”

“對了，你不好找男朋友吧？”

“我呢，是不會隨便找男朋友的。因為我們做銷售的女孩子，要保持良好的單身形象才有利于跟客戶的合作。”

“你男朋友月薪多少?。课夷?，月薪至少一萬五，一定要找個月

薪三四萬以上的人才會考慮結(jié)婚。你呢，就別想這個了，女博士的圈子都小得很，就是找也只能再找個博士。男博士呢，除了看些無用的書，就沒有別的長處了?！?/p>

“我出門都是打的！我不習慣公交車，坐公交車的人素質(zhì)都很差。你呢？只會拿著學生卡擠公交吧？”

“你看見路邊那個擺攤賣玉米的了嗎？我算過了，她一個月能掙六七千呢！像你們這種人，將來工作掙的錢估計還不如一個賣玉米的吧！”

我憋了一口氣，覺得又氣憤又荒唐，甚至傷心。我們曾經(jīng)是無話不談的閨蜜，我們相約長大以后一定要一起到北京來讀書。我們要過一種旁人未必清楚但我們自己很享受的精彩生活。只是多年不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彼此的人生之路已經(jīng)相差太遠到了這種地步。

我嘗試著安靜下來去分析，同時也是安慰我自己。我猜想，她對我投以毒舌的原因之一，是她少女時代沒能如愿以償?shù)乜忌纤肷系拇髮W，從而落下了自卑的陰影，所以報復的時候到了，乘著“反智主義”的東風無情打擊。那么“反智主義”又從哪里來，是怎樣毒害了我的閨蜜？其實，是像她這樣的人積怨太深，戾氣時時都在尋求出口。但戾氣并不是勇氣，和土豪劣紳一樣欺軟怕硬，火力于是都集中在那些位置明顯但實力脆弱的對象上，“反智主義”則是最好的選擇。其實讀書人能有什么真正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