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日走過山間(4)

采綠:追尋自然的靈光 作者:涂昕


想起齊白石晚年那些美妙的草蟲圖。這位國畫大師出身農(nóng)家,從小上山砍柴犁地放牛,后來當木匠,又翻山越嶺走村串寨。也許年輕時的他為了進入主流畫壇,或多或少會想要摒棄或者掩飾他的鄉(xiāng)土經(jīng)驗,然而待他已功成名就,尤其在可以率性而為的晚年,他越來越徹底地卸下文人清雅孤高的架子,放筆潑墨于鄉(xiāng)間日常生活中那些最普通、最熟悉、最親切的事物,螞蚱、蝌蚪、老鼠、谷穗、爬犁、蒲扇、大白菜……許多在傳統(tǒng)繪畫中似乎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素材,被他飽含鄉(xiāng)情的筆墨渲染得清新活潑、妙趣橫生。

最喜歡看他畫昆蟲。他是大寫意的高手,無論是花草樹木,還是山川河流,都脫略形跡、淋漓雄渾,自有一股“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瀟灑大氣,從不在細枝末節(jié)處斤斤計較。然而他一旦畫起草蟲圖來,卻往往用闊筆大寫的草木花卉,配上極為工致細密的螞蚱、蝴蝶、蜻蜓、螳螂、鳴蟬……簡筆與工筆納于一紙,不但毫不突兀,反而顯得歡洽無隔、真率自然,赤子情懷躍然紙上。實際上,這粗與細、虛與實的強烈視覺對比,是特別符合一個自然迷、尤其是昆蟲迷的心理真實的:當你在花草樹木上發(fā)現(xiàn)一枚可愛的小昆蟲,你一定是將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凝聚于它們身上,而它們所棲身的草木,自然就被目光虛化為朦朧的背景——由此,這位鶴發(fā)童心的老人體物察情的深度可見一斑。

時間還不算晚,我和老爸舍不得返回,于是決定按照那只蝴蝶“仙子”的指示,到山那一頭的荷花山莊看看。另一面的山林,植物構成似乎有點不一樣。第一次遇見單色蝴蝶草,極小的藍紫色花,像盛夏里的涼風一樣不可多得。我們來遲了一點,沒能趕上地桃花綻放的最好時間,眼下大部分花朵已經(jīng)垂下頭,粉紅的花瓣輕輕閉合著。

山這邊似乎蝴蝶要少一些,只在一棵大樹干上看見兩只試圖交配的蒙鏈蔭眼蝶。它們試探性地走近對方,用觸角互相碰一碰,頭蹭頭地竊竊私語,翅膀交疊在一起;陽光下,它們雙翅上的小黑眼睛炯炯有神。

雖然蝴蝶不多,卻碰上了好幾只蛾子。人們通常喜歡蝴蝶不喜歡飛蛾——蝴蝶熱愛陽光,而蛾子往往夜間出沒。也許沾染了過多夜的晦澀和陰郁,蛾子身上的圖案也往往邪魅詭異,像在幽靈出沒的冥界走了一遭。不過今天遇上的幾種蛾子,似乎都是喜愛白日出行的另類,看上去頗有親和力。

重陽木斑蛾有紅色的小腦袋,停下來的時候前后翅重疊在一起,看上去漆黑一片;只有當它們飛舞起來,你才能看到后翅基部的一片天藍色,隨著翅膀的撲動而幽光閃閃。金星垂耳尺蛾粉白色的翅膀上有深灰和金黃的斑點,它們棲息在草木上,會坦蕩地展開前后翅;有時候甚至會把翅膀向后彎起來,看上去就像緊緊抱住了眼前的植物。高處的竹葉上停了一只日龜虎蛾,從下往上瞧,剛好看到它裸露出黃黑相間的腹部,黑色的前翅上有白色的方塊斑紋,而后翅是溫暖的杏黃色,配上黑色的不規(guī)則圖案;烈日下光影恍惚,這些圓圓方方的斑紋似乎在微微地移動。還在一叢海金沙上看到一只粉色的蛾子,翅膀上干干凈凈,只有一道淡紅色的線紋,看上去特別素簡清爽,可惜不知道它的名字。

飛來一個黃色翅膀的古怪家伙,大大的黑色復眼,黃黑的肚腹,要不是看到一對長長的觸須,我還以為這是某種蜻蜓呢?;貋硪徊椋瓉硎且恢稽S脊蝶角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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