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做一次女兒(1)

愛的別名叫感恩 作者:女友傳媒集團


文_唐素衣

在物質社會里,我們?nèi)匀粫诓唤?jīng)意間,被一些事和一些人,甚至是一只動物深深地打動。只要,心中有愛。

有這樣一個做女兒的,在她真正長大之后,忽然想從頭開始,重新做一回女兒。

小時候,叔叔阿姨老愛問我們,爸爸好還是媽媽好。一起玩的小朋友都圓滑地說,一樣好。只有我每次都回答得很干脆,當然是媽媽好。印象中,父親很少對我露出過笑臉,他跟客人說話的時候,要是我忍不住發(fā)表一下個人意見,肯定會遭到他嚴肅地呵斥:“小孩子不要插嘴。”讓自尊心特強的我下不了臺。我灰溜溜往外跑的時候就想,怎么啦,我怎么就攤上這樣不留情面的父親呢?

我一直處心積慮于對父親權威的反抗。比如,只要完成了作業(yè),我就會溜出去,玩到天黑透了才肯回家。那時,父親的臉一定是板著的,不過,我會理直氣壯地說,作業(yè)做完了,您檢查吧。當然,寫作業(yè)的時候我會分外小心,絕不給父親抓到一點小把柄。

剛上高一,我就與高三的一個男孩戀愛了。這次,我的背叛更徹底。記得有一次老師家訪時跟父親說,素衣這孩子只要不早戀,上大學準沒問題。父親不以為然地說,早戀,那是不可能的。他的理論是,他年輕時直到二十五歲才戀愛(在那個年代已經(jīng)算非常晚了),所以他的后代也一定是晚熟品種。我在心里嗤笑這種明顯沒有邏輯性的推理。潛意識里,我很想做一些事,讓他明白,大人也不是永遠都不會錯。

所以,當父親突然發(fā)現(xiàn)我與男孩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反應簡直不能用本能來形容——

他劈臉給了我一耳光。

在此之前,他從未碰過我一指頭,雖然一直一直,我都自認被他所忽視。但這樣的屈辱,在我還是第一次。憤怒如潮水般把我淹沒。如果不是父親把我拉起來就走的手勁實在太大,我當時就想從陽臺上跳下去。

此后便開始了曠日持久的冷戰(zhàn)。我昂著頭在家里進進出出,眼睛里只有天花板。其實我的余光還是能看到父親沉悶的臉,能感覺到母親小心翼翼地一會兒望望我一會兒望望父親的可憐樣子。但不管怎樣,我有自己的驕傲。

過了幾天,父親分明開始嘗試作緩和氣氛的努力,并且不惜違背他定下的“吃飯時不準說話”的健康準則,在飯桌上一個接一個地講我聞所未聞的奇談逸聞。但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我光顧著驚訝了——我從不知道嚴肅的父親居然也有這么幽默的一面!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放學回家,推開門就看到地板上的幾個字,是用毛筆蘸水寫的,水還沒干:對不起。父親與母親坐在沙發(fā)上,好像在商量著什么事,可我當然認得那些字是誰寫的,因為父親的一手好字在小城里是出了名的。我低下頭,大顆的淚水把字模糊成了一片。然而就在這時候,碩大的巴掌在我眼前一晃而過,而且,他為什么不能當面對我說?他還是把父親的尊嚴,看得比女兒的自尊重要得多。

不過,那以后算是結束了冷戰(zhàn),但對于父親,我更加敬而遠之了。我們之間,沒有一句多余的言語。

考大學時,猶豫良久,還是填報了離家鄉(xiāng)極遠的一個城市。心里頭,也并非沒有內(nèi)疚。我想,我是不幸的,享受不到別人那種與家人融為一體的親情;而我的父母也是不幸的,他們也從來沒有嘗過女兒繞膝嬌語呢噥的幸福味道。

有一次,同寢室一個女孩的父親來看她,她在父親懷里笑啊鬧的,我看得眼睛發(fā)直,我想起以前坐在父親的摩托車后面,都會很注意地不要碰到他的身體,而摟父親的脖子吻父親的臉,在我看來那是電影里才有的情節(jié)。

那年寒假,父親去東北探望他病重的表弟,我沒有見他。第二年暑假,學校組織記者團到省城南部采訪,我入選了。我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失落,這畢竟是我從小到大,離開家人最長時間后一次團聚的機會,但是我也至少免除了重新面對父親的尷尬,我不知在經(jīng)歷一年的分離后,他會不會讓我感覺更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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