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第六夜

霍展白在揚(yáng)州二十四橋旁翻身下馬。

剛剛立春，江南寒意依舊，然而比起塞外的酷寒卻已然好了不知多少。

霍展白滿身風(fēng)塵，日夜兼程疾行千里，終于在第十九日上回到了揚(yáng)州。暮色里，看到了熟悉的古城，他只覺得心里一松，便再也忍不住極度的疲憊，決定在此地休息一夜。

熟門熟路，他帶著雪鷂、牽著駿馬來到了橋畔的玲瓏花界。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煸谀切r衣怒馬、容光煥發(fā)的尋歡少年里，霍展白顯得十分刺眼：白衣破了很多洞，已有多日沒有沐浴，頭發(fā)蓬亂，面色蒼白——若不是薛紫夜贈(zèng)予的這匹大宛名馬還算威風(fēng)，他大約要被玲瓏花界的丫鬟們當(dāng)作乞丐打了出去。

“柳非非柳姑娘。”他倦極，只是拿出一個(gè)香囊晃了晃。

老鴇認(rèn)得那是半年前柳花魁送給霍家公子的，嚇了一跳，連忙迎上來，“七公子，原來是你！怎生弄成這副模樣？可好久沒來了……快快快，來后面雅座休息?！?/p>

他根本沒理會(huì)老鴇的熱情招呼，只是將馬交給身邊的小廝，搖搖晃晃地走上樓去，徑自轉(zhuǎn)入熟悉的房間，“非非，非非！”

“七公子，七公子！”老鴇急了，一路追著，“柳姑娘她今日……”

“今日有客了嗎？”他頓住了腳。

“沒事，讓他進(jìn)來吧?！狈块g里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綠衣美人拉開了門，盈盈而立，“媽媽，你先下樓去招呼其他客人吧?！?/p>

“可是……錢員外那邊……”老鴇有些遲疑。

“請媽媽幫忙推了就是?！绷欠茄诳谛?。

老鴇離開后，她掩上了房門，看著已然一頭躺倒在床上大睡的人，眼神慢慢變了。

“回來了？”她在榻邊坐下，望著他蒼白疲倦的臉。

“嗯?！彼麘?yīng)了一聲，感覺一沾到床，眼皮就止不住地墜下。

“那件事情，已經(jīng)做完了嗎？”她卻不肯讓他好好睡去，抬手撫摩著他挺直的眉，喃喃，“你上次說，這次如果成功，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會(huì)結(jié)束了?！?/p>

他展開眉毛，長長吐出一口氣，“完結(jié)了?！?/p>

架子上的雪鷂同意似的叫了一聲。柳非非怔了一下，仿佛不相信多年的奔波終于有了一個(gè)終點(diǎn)，忽地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記得以前問你，什么時(shí)候讓我贖身跟了你去，你說‘那件事’沒完之前談不上這個(gè)。這回，可算是讓我等到了?！?/p>

霍展白驀地震了一下，睜開了眼睛，“非非……我這次回來，是想和你說——”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柳非非撲哧一聲笑了，伸出食指按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