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款明確之前，家長和老師之間的討價還價，被格尼茨和魯斯蒂奇尼稱為“不完全契約”（incomplete contract），即是一系列部分發(fā)生在市場上，但對一些行為規(guī)范（包括接孩子這類行為）的解釋留有余地的關(guān)系。

正如他們在論文中指出的，“家長們可以對這件事形成各種各樣的看法，并依據(jù)自己的看法行事，很大程度上他們也正是這樣做的?！币坏┐_立懲罰制度，模棱兩可的狀況隨即消失，之前被確立的行為規(guī)范迅速瓦解。罰金將日托由共享事務變成了赤裸裸的付費交易，允許家長們將老師的時間看做商品，并且在這里還是很便宜的商品。家長會認為罰金已經(jīng)代表了由他們帶來的不便的全部價值，罰金同時也消除了家長對因為傷害工作人員的善意而可能遇到的一些不確定后果的恐懼。

格尼茨和魯斯蒂奇尼在3個月后撤銷了該罰款制度。然而，罰款雖然被撤銷了，但接孩子遲到的人數(shù)并沒有下降到實施罰款制度前的水平。實際上，還保持在和有罰金時一樣高的水平。家長如今視日托工作人員為市場交易的參與者，而不再是以前那樣需要尊重的人了，這改變了家長對這些工作人員的看法，觀念一旦改變，其影響比懲罰制度更加持久。文章說，人們可以對遲到的家長通過罰以重金加以威懾，但實驗表明，市場交易不僅僅是在人類其他動機的基礎上增添了東西，它的存在就足以改變?nèi)祟悺?/p>

如果這個發(fā)現(xiàn)聽起來很耳熟，那是因為愛德華·德西早在1970年的索瑪立方體研究里，就闡述了同樣的道理。這兩個實驗都說明，一旦將某件之前在市場邏輯之外的東西標價，它就會徹底被改變?？梢钥隙ǖ氖牵挛鹘o出的是積極價格（支付），格尼茨和魯斯蒂奇尼設立的是消極價格（罰款）。不過就像格尼茨和魯斯蒂奇尼所指出的，罰金即價格。然而，索瑪立方體實驗和日托實驗之間更重要的區(qū)別在于，后者的對象不是一個木制拼圖，而是活生生的人——日托中心工作人員。“罰金即價格”表明，在市場里與人做交易，會從根本上扭轉(zhuǎn)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德西的研究重點放在自治和競爭兩方面的個人動機，結(jié)果證明將動機標價會減少人們做事的動機。格尼茨和魯斯蒂奇尼關(guān)注社會動機，證明將非市場交易行為標價以后，人們會減少把對方當做可以保持長期關(guān)系的人來對待的意愿（這與早前關(guān)于賣淫的研究結(jié)論相吻合，也就是說男人不僅是為了性埋單，他們還為事后對方的消失埋單）。罰款制度的引入不是個人化的，不僅會影響個別遲到家長的行為；它是社會性的，帶來的是家長和工作人員之間一整套全新的關(guān)系。文化不是個人行為的簡單相加，而是一個群體內(nèi)集體持有的一套規(guī)范和行為。在日托中心的案例里，罰款的引入改變了家長對工作人員的看法，使得之前的文化消失殆盡，而且在罰款被廢除以后，之前的文化依然無法恢復。

我們?nèi)绾螌Υ撕苤匾?，這種重要性不止停留在“如果我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我好”的層面上：我們的行為導致環(huán)境鼓勵一些機會并阻礙另一些機會。在海法市日托中心的文化中，一個簡單的改變都會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在如前所述的“不完全契約”背景下，家長和看護人員之間持有雙方都接受的非正式協(xié)議。一旦這種文化中出現(xiàn)了明確的罰款條約，家長就會將看護人員看做是為達到某種目標的手段，而不是擁有共同社會和商業(yè)聯(lián)系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