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萬里抽出最下面的那一本，用衣袖抹去塵土，坐在椅子上，指端蘸著唾沫，逐頁慢慢地翻看。他偶爾停頓沉思，眉頭牽扯抽動，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回憶當(dāng)年的往事。

我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不知道他的用意。

很久，徐萬里聳了聳肩，好像突然醒過神，起身急急掩上門，回來指著那個日記本，一字一頓地說：“沒幾天，創(chuàng)作組帶我們這些人去蘇聯(lián)進(jìn)行考察，英石和我住在一個房間，我……我記下了他每晚說的夢話……”

“夢話！什么夢話？”我心里犯疑，原以為是多么驚人的秘密，怎么又扯到了夢話，難道舅舅在夢中透露過什么隱情？

徐萬里目光深沉，慢慢地點了點頭，把日記本遞到我手里，說：“這是英石那些晚上的全部夢話，我一個字都沒敢漏，你好好看看吧?！?/p>

我捧著那個日記本，看到封皮表面沾著淡淡水漬，在一點點地蒸發(fā)消失，那是徐萬里手里的汗。我嗓子眼開始發(fā)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似乎只要翻開日記，謎題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打開日記本，在徐萬里的指點下，迅速翻過前面部分，因為那一部分全是平淡的、沒有故事的隨行過程，一直翻到抵達(dá)蘇聯(lián)的那一天。

根據(jù)解放軍總政治部的要求，當(dāng)年全景畫創(chuàng)作組曾在前蘇聯(lián)的莫斯科、伏爾加格勒兩地考察一個月，那部分日記不多不少，正好是30篇，其中記錄舅舅夢話的有13篇之多。

日記由墨藍(lán)色鋼筆水寫成，因為年深日久，褪色非常嚴(yán)重，字跡更是潦草凌亂，甚至上下錯行脫漏，十分難以辨認(rèn)。徐萬里小聲告訴我，這是因為時常在深夜書寫的緣故。

聽到他深更半夜還起床寫日記，我立刻意識到這里面記載的東西肯定非比尋常，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帶動書頁嘩嘩抖動。我深吸一口氣，勉強穩(wěn)住心神，凝神緩緩翻看著。

那些文字支離破碎，語序混亂，完全沒有任何邏輯可言，通篇都是“他們還在……”“他們看著……”“他們?yōu)槭裁础钡鹊?，只有主語，沒有謂語，也不知道到底要講些什么。

看著看著，我突然發(fā)現(xiàn)，每篇日記中又夾雜著同樣一個詞匯——金子。

二十多年前的日記中，通篇都是不知所云的文字，如果說那是舅舅睡夢中的囈語，可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么多的“金子”呢？我立刻粗略地統(tǒng)計一下，十三篇日記中總共出現(xiàn)了四十二次金子，莫非這就是其中的古怪？

聽我發(fā)問，徐萬里眼睛亮了亮，指著那日記本，用力點點頭，輕聲告訴我，當(dāng)時他也以為自己聽差了，曾一再仔細(xì)傾聽，確實是金子。尤其是連續(xù)十三個夜晚，根本不可能是誤聽。而且每次提到這個詞，舅舅在睡夢中的語調(diào)立即變得高亢凄厲，渾身劇烈顫抖，甚至哽咽哭泣，似乎受到了極度的驚嚇。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