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掛號信

印加神廟的事件過去不久，在薛二爺?shù)囊环苋?，我們好歹是從國?nèi)打聽到了一點兒蛛絲馬跡，準(zhǔn)備等Shirley楊身體痊愈之后，立馬取道云南去尋找那位專門收藏蠱物的能人。Shirley楊出院前夕，二爺差了一幫伙計來接人。我事先再三強(qiáng)調(diào)不能走形式主義，不要擺官僚作風(fēng)。結(jié)果，他撇著兩撮兒山羊胡子說：“咋？誰家新媳婦進(jìn)門，不得體體面面。掌柜的，還沒過門，你就想委屈人家女娃娃？”

胖子跟著起哄，吹噓自己是幕后大功臣，讓二爺給他配一輛小轎車，到時候跟著威風(fēng)一下。好在Shirley楊是明白事理的人，她說大小事情都攢在手頭上，咱們先把正事辦妥了，抓著了幕后真兇回頭再熱鬧一番也不遲。這才打消了薛二爺大張旗鼓的念頭。

秦四眼這段日子一直沒閑著，負(fù)責(zé)給我們幾個打點回國事宜。Shirley楊出院那天，他開著小車來接人。意思是先回唐人街吃個團(tuán)圓飯，等店里的老小都插過香、拜過命再走。

“怎么，你們美國人也講究插香頭這一套？”胖子最近迷上了一種洋烤雞，每天不啃上兩口就渾身不舒服。他手中捏著雞腿，問秦四眼，“那咱們晚上都吃點啥，林芳她，來不來？”

四眼一邊開車一邊回答道：“今晚上，是一源齋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日子，胡掌柜要點頭香。該來的，不該來的，都要來。胖爺您只管敞開了肚皮，一個字：吃！”

我和Shirley楊坐在后排，聽說今天晚上是個大陣勢，腦門子一下給擠大發(fā)了。我趕忙湊到前排問他：“不是說好了一切從簡，辦一桌家常飯就走嘛，怎么臨時變卦？”

“這可不怪我。”四眼跟胖子混久了，中文水平見長，沒事總愛蹦跶兩句京片子，“王清正那小子吃飽了撐的在道上放了話。現(xiàn)在大半個紐約城都知道一源齋換了新的當(dāng)家人，咱要是不給他打一炮響的，桑老爺子在天之靈可不答應(yīng)?！?/p>

我一聽見四眼學(xué)胖子說話，腰就疼，忙接過話茬兒道：“雖說遠(yuǎn)到就是客，不過那些資本家頭子，老子我可不待見。再看見王家祖孫，可別怪兄弟倆翻臉?！蓖跚逭谟〖由駨R里鬧的那出戲，實在是太無恥了。不光是我，連四眼這樣的讀書人都忍不住想問候他祖墳。

“這個自然，”四眼推了一下鏡片，將車?yán)卫蔚貏x在了一源齋新起的金牌巨匾底下，“今晚開的是流水宴，三百三十六席。王家人，安排在末席，眼不見為凈。”

胖子一聽要開流水宴，頓時精神抖擻。剛一下車，洋雞腿也顧不上吃了，拿油汪汪的手往我肩上一拍：“老胡，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當(dāng)年插隊的時候在老牛村，那一出流水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夜里頭還老被饞醒呢?！?/p>

舊時辦流水宴的習(xí)俗很是興盛。特別是那些個大戶人家，每逢紅白喜事，年關(guān)歲尾總愛擺上那么一長溜兒的流水宴，以示家門興旺、富貴滿堂。我們有一次代表生產(chǎn)隊去老牛村作工作報告，正遇上村中一位老儒生做壽，流水宴從村頭排到村尾，吃到最后人都是橫著走的。沒想到遠(yuǎn)在美國的一源齋總店，如今還保留著舊時的習(xí)俗，不禁心生向往。Shirley楊從小在美國長大，從未見過流水宴，所以表現(xiàn)得十分好奇一路上不停地向我打聽相關(guān)細(xì)節(jié)。

剛到一源齋的大門口，我們就被暖烘烘的人氣弄得心頭一熱。只見門口上新起的金牌巨匾高掛，匾上面懸了一路紅底黑邊的繞金百扇大絨球，視線往下一走，薛二爺翹著山羊胡，滿臉喜氣地從兩尊石獅中間的紅漆檻上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