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動作挺快啊，于警官。我今天上午才剛回來，你這會兒就已經(jīng)把我當(dāng)做嫌犯了。”

“不，你誤會了。你可能也知道，你在國外的那段時間里，國內(nèi)這邊又發(fā)現(xiàn)一個受害人。所以你不必?fù)?dān)心自己被當(dāng)做嫌犯。不過您提供的信息將有助于我們破案，你也想給田陌報仇，不是嗎？”于光明試圖安撫這位翁先生的情緒。

“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蔽滔壬贿呎f一邊將于光明讓進(jìn)屋里，“我該從何說起？”

“就從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開始吧……哦，不，從一開始吧，從你第一次回上海說起。”這時于光明掏出一個微型錄音機(jī)，接著說道,“這只是例行公事?！?/p>

“好吧，大概七八年前我離開上海，去美國留學(xué)。在那兒我拿到了人類學(xué)博士學(xué)位?？晌乙恢闭也坏胶线m的工作，后來沒辦法進(jìn)了一家美國公司，給他們充當(dāng)中國地區(qū)特別買方代表。這家公司沒有工廠也沒有車間，只是在美國那邊設(shè)計商品，再找中國這邊的廠家加工產(chǎn)品，最后把東西賣到全世界賺錢。有時候他們甚至直接在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fā)一些東西，打上自己的商標(biāo)然后轉(zhuǎn)手賣掉。他們之所以雇用我，是因?yàn)槲夷苤v好多種地方方言，而且在跟農(nóng)村人討價還價方面很有一套。所以我就以上海為基地到處飛來飛去。畢竟上海是我的故鄉(xiāng)，以這兒為中心，到哪兒去都方便?！?/p>

“等等，翁先生。既然你在這兒還有家，為什么不住在家里？”

“我父母的房子是間只有十六平方米的屋子，我大哥夫妻倆和兩個孩子都擠在那兒。哪里還有我的空？要是我回去住，我大哥可能不會說啥，我那嫂子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再說，公司報銷我的差旅費(fèi)，我干嗎給那些美國佬省錢啊。”翁先生說道。

“原來是這樣?！庇诠饷髡f道，“那就說說你和田陌是怎么認(rèn)識的吧？”

“我和她是因?yàn)榘肽昵暗囊淮坞娞菔鹿收J(rèn)識的。賓館的那個老爺電梯當(dāng)時卡在五層和六層之間，把我們兩個人困住了。只有我們倆，仿佛下一個瞬間我們就要死在一起了。她穿著賓館制服和套裙，赤腳踏著一雙塑料拖鞋，提著一桶水。那一刻我忽然感覺她離我好近。接下來電梯里的燈也滅了，她慌亂地抓住我的手。大概過了五分鐘，電梯恢復(fù)正常。那是我這輩子最長的五分鐘?；璋档臒艄庵?，她的模樣是那么惹人憐愛。我請她去餐廳喝點(diǎn)什么，可她拒絕了，她說這不合賓館規(guī)矩。第二天上午我在一樓大廳又見到了她，她當(dāng)時剛值完夜班，看起來很疲憊。我請她去街對面的飯店吃飯，我們就這么開始了?！?/p>

“你覺得田陌是個怎樣的姑娘？”于光明問道。

“非常好的姑娘！如今像她這樣的姑娘真的不多了。一點(diǎn)兒也不物質(zhì)。像她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去夜總會混，賺錢肯定很多?？伤龑幵高x擇在這么個破賓館里打工。我不認(rèn)為她拿我當(dāng)大款，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diǎn)。她對她那個癱瘓的老爹也很上心，多孝順的女兒?。　?/p>

“是的，我也聽說了。你去過她家里嗎？”

“沒去過。她不想讓我去。她不想公開我們的關(guān)系?！?/p>

“就因?yàn)槟阕≡谒习嗟馁e館里？”

“你這么說也行?！蔽滔壬柫寺柤纭?/p>

“可是你似乎經(jīng)常跟她在一起，旁人早晚會發(fā)現(xiàn)你們的關(guān)系?！?/p>

“也許吧，但是我們并不怎么膩在一起。我工作很忙，經(jīng)常飛來飛去，而且她也要照顧她父親?！?/p>

“換個話題吧。你印象中田陌穿過紅色旗袍嗎？”于光明話鋒一轉(zhuǎn)。

“沒見過，她不是那種趕時髦的姑娘。我曾想給她買些新衣服，可每次她都拒絕。她的睡衣都是拿她母親十五年前的衣服改的。她……”翁先生忽然頓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憶中，過了許久才重新出聲?！袄咸鞝敳婚L眼??！這樣的好姑娘為什么會如此命苦，為什么要讓她死啊……”

這時房間里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翁先生很快抓起聽筒，似乎他正在等這個電話。

“哦，紐曼先生啊！那單生意……您稍等一下，”他轉(zhuǎn)過身，用手捂住話筒，對于光明說，“不好意思，這電話是國外打來的。咱們下次再談好嗎？”

“好的，”于光明一邊說一邊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翁先生，“你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p>

這次拜訪收獲不大，但至少可以排除兩個可能性：第一，這位翁先生應(yīng)該沒有嫌疑；第二，田陌應(yīng)該不是那種風(fēng)塵女子，這點(diǎn)與廖國昌的判斷相左。

然而于光明總有一種感覺，他在與翁先生的談話過程中遺忘了些什么。只是他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哪里疏漏了。

十一

佩琴仍然在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協(xié)助調(diào)查。

她希望能查清那個名叫喬春燕的三陪小姐的底細(xì)。因?yàn)樵陲埖旯ぷ?，佩琴很容易從別人那兒打聽到這種人的事。潘大廚似乎就對這種事情了如指掌。

“哦，你說三陪小姐啊，”潘大廚一邊大嚼著花生米和海帶絲，一邊開了腔，“中國特色唄。啥事兒都有個堂堂的名號，其實(shí)就是掛羊頭賣狗肉。黨和國家明令禁止賣淫，于是那些人就發(fā)明了‘三陪’這個詞?！?/p>

“你在高檔飯店工作過嘛，肯定懂得不少?！迸迩傩χo他倒了一杯茶。這種與人交流的方式還是從陳超那里學(xué)來的。

“圣人云，食色性也。改革開放這些年來什么行業(yè)發(fā)展最快？當(dāng)然是服務(wù)業(yè)和娛樂業(yè)，到處都是大飯店和夜總會。大款和貪官們在這些地方揮金如土，哪兒能沒有三陪小姐相伴啊?！?/p>

“可三陪小姐們靠什么掙錢呢？”佩琴佯裝不知。

“只要客人們愿意花錢，就有小姐愿意跟他們共度良宵。懷抱美人，享用豐盛宴席，多滿足虛榮心啊。大款們就好這一口。不過干這行也有挺高要求的，起碼要生得一張好臉蛋兒，得讓人家大款覺得這錢花得值吧。對三陪小姐們來說，既能吃大餐，又能賺錢，何樂不為。對飯店來說，賣出那些美酒佳肴，收入非?？捎^。三陪小姐們也能從中抽出一成提成，更別說客人給的小費(fèi)了。吃飽喝足之后人家再去干啥，飯店可管不著了?？傊看芜@些小姐們都能賺個盆滿缽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