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臨走前我和蘇婷的對話(3)

最后的情書 作者:羅塵


可你現(xiàn)在懂了嗎?我又懂了嗎?

一個人坐在候機廳里,拼命地嚼一塊口香糖,胸中卻是心潮澎湃。我想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這么多年過去以后,我不再那么幼稚,可我也并不成熟。我不再有遠大的理想,可也不想就此湊合。我不希望自己在三十歲來臨之前仍然混沌一片。我更不希望在三十歲到來以后,一切照舊。我起碼應(yīng)該弄懂一點什么,做一點什么,改變一點什么,好去挽救這早已停止發(fā)育的身體以及這迅速僵化的生活。

記得我曾在一本雜志中看到過這樣一段話:一個中國人可能結(jié)交過279個異性朋友,卻在寂寞的時候找不到任何人傾訴;可能聽過1893首(略少或者更多)情歌,卻有1214首(略少或者更多)關(guān)于失戀;汽車里程可能有73700公里(略少或者更多),卻不敢去初戀情人居住的那個城市;可能講過自己的5段(略少或者更多)愛情經(jīng)歷,聽過別人的89個(略少或者更多)愛情故事,卻發(fā)現(xiàn)最美好的愛情都已隨風(fēng)逝去。如果按照這本雜志上的說法,我完美的愛情或許早已經(jīng)逝去了,在我意識到的時候,它便已經(jīng)逝去了。可事實真的就是這樣嗎?我不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人們喜歡悲劇性的收尾,其實是沒有勇氣前行。

十分鐘后,我去了候機廳的吸煙室,和一群眉頭緊鎖的中年男人吞云吐霧。他們提著公文包,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頭發(fā)一絲不茍地吹成主席狀,煙霧升騰中,他們一個個面色嚴肅,儼然一副宇宙中心的樣子。我很同情他們。我站在門口,半個身子在室內(nèi),半個身子在室外,抽著煙,體會著那種似有似無的區(qū)別。我想讓自己變得不一樣一點,于是,我就真的和他們不一樣了。天啊,事實真的就是這樣。我望著窗外的飛機在緩緩地滑行,一輛裝滿了箱包的行李車從我面前駛過。我無動于衷地看著,小心翼翼地將煙頭掐滅在那一排東倒西歪的煙頭中間,并讓它保持了一個直立的姿勢。正當(dāng)我準備離開時,一個女人朝這邊匆匆走了過來 ,穿著米色的短打風(fēng)衣,五官冷艷,長發(fā)披肩,只是眼角隱藏的皺紋,以及那揮之不去的漂泊之感甚強。她走進吸煙室,找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下,誰也不看,自顧自地從兜里抽出一盒煙來,熟稔地點上,然后深吸了一口,眼神中充滿了習(xí)慣性的焦慮。我看了一眼煙盒,淡藍色的七星。男人們假裝誰也沒留意她,偷瞟了一眼后便只顧埋頭抽煙了。記得有個笑話說,女人的擇偶標準是會變的,而男人們則基本不變。比如15歲的男孩會喜歡25歲的女人。25歲的男人也會喜歡25歲的女人。但其實35歲、45歲、55歲 ,甚至75歲的男人都惟一且永恒的只會喜歡25歲的女人。因為她們?nèi)怏w新鮮,且貌似有思想。如此說來,男人是不是就比女人專一一點呢?呵呵,我想到這里不由得笑了笑。誰又不喜歡那些美好的東西呢。你要怪男人壞,其實還不如說是男人笨。他們只能欣賞這個,因為他們的腦子永遠都在想著更為龐大且激動人心的事,哪怕那只是一場幻覺。可他們就愛幻覺。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那個女人,看著她抽煙的姿勢,以及那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漂泊。她應(yīng)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蛟S她應(yīng)該更淡定一些,或許,她應(yīng)該更世故一些。其實我并不知道,我只不過是一個無聊的路人罷了。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抽著煙從包里掏出一份報紙來,一邊吸煙一邊信手翻閱著,一版又一版。我又點上了一根煙,在一旁觀望著,猜度著她的職業(yè)和身份。正琢磨著,一根煙抽完后她離開了,報紙留在了座位上。我繼續(xù)呆在原地抽煙,快抽完時我走了過去,撿過報紙來,倚著窗信手翻閱起來,我看見她看的那個版面是文藝副刊,我打量了一下,一個名叫“生活萬花筒”的欄目吸引了我,那是一段典型的文藝青年式的愛情回顧,它是這么寫的:

那時,我們兩個人。兩個人一起在空曠的球場上追逐,你射門,我守門,你總是踢不了那么遠,嫌球太沉。那時,我們兩個人。兩個人在熙攘的十字街頭放肆大笑,我在人群中耍寶,無視世界,只為取悅你一人。那時,我們兩個人。兩個人在公共汽車的最后一排看窗外發(fā)呆,夕陽西下,橋下的江水波光粼粼,殘陽余暉,我摟著你,你依著我,深情款款,兩兩無言。

那時,我們兩個人。

后來,我一個人。一個人穿越一座又一座城市,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仰望一片又一片夜空。我靠在擁擠的地鐵門旁,木然過。我用微波爐在三更半夜下面條,彷徨過。我在周末的夜晚一個人看著香港武打片和狗狗對打,無聊過。傍晚離開喧鬧的公司,眉飛色舞地和不同的女友在不同的餐廳吃飯,彼此取暖,一人獨居。

我一個人。

再后來,我們又變成了兩個人。在客廳、在廚房爭吵。在臥室背靠著背入睡。下班以后準點回家,請保姆來收拾房間,請母親來教育孩子。在不同的地方感慨人生,在不同的賓館開始一夜情。結(jié)婚紀念日那天,買一束花來紀念我們的麻木,買一件情趣內(nèi)衣來提升那久違的激情。家庭,淪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港灣,專門停泊廢舊船只的港灣。

其實我還行??蓯垡呀?jīng)不行了。

我皺著眉頭看完,很難說是一種什么感覺。他說得對嗎?還是不對?我癡癡地想了一會兒,聽見廣播里傳來:前往廣州的旅客,前往廣州的旅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CA1718號航班現(xiàn)在開始登機,現(xiàn)在開始登機。前往廣州的旅客,前往——我抖了抖手上的報紙,沖它笑了笑,信手將它放在了原處,背著包離開了。就讓它獨自等待下一個讀者吧。或者心動,或者麻木。

我昂首闊步地走在通道里,白露,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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