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婦一進獨眼的睡房，便捂住鼻子道：“唔……哪里來的臭味？是不是今天雨下得太大，把門前的排水溝給堵住了？”

兒子剛剛給獨眼換了一條毛巾，聳肩道：“我剛才還疏通了一次排水溝呢。不會的?！?/p>

獨眼的兒媳婦鼻子非常靈，屋里有一點兒什么氣味她都先于別人聞到，甚至鄰家炒菜時她能聞出鄰家炒的什么菜，菜里面放了什么作料。

獨眼聽見兒媳婦這么說，心里一個激靈，慌忙爬起床來，要去找那個死在茅草屋里的女人的娘家。

8.

那個女人的娘家倒是不難找，難的是讓他們相信獨眼的話。

女人的父母一聽獨眼說是他們的女兒給他下了毒，把眼睛睜得像金魚一樣，嘴巴也張成“O”字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雖然說我家女兒確實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個茅草屋里，但是我家女兒是很善良的人，絕對不可能去害人的?！迸说母赣H是個赤腳醫(yī)師，專給周圍鄉(xiāng)親治一些小病，也算是比較有威望的人。那年頭的人沒有大病幾乎從不去醫(yī)院看病，赤腳醫(yī)師摸摸手腕看看舌頭開出一方藥來，一般的病還是不礙事的。雖然開出的藥方千奇百怪，有的是荷葉，有的是樹根，有的是不知名的野草，有的甚至是鵝糞，但是往往也能藥到病除。

獨眼不死心，拉住赤腳醫(yī)師的手，央求道：“您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像是騙你嗎？我真的是不舒服了才來找您的。你女兒給我喝了一碗茶不像茶湯不像湯的東西，我敢肯定那是害人的東西?！豹氀蹧]有把跟他女兒親熱的情節(jié)說出來，一是怕赤腳醫(yī)師生氣不管他，二是怕家里人知道面子上過不去。

這時，赤腳醫(yī)師的妻子在旁竊竊對赤腳醫(yī)師道：“老頭，你還記得那個瘋道士嗎？他說是陰溝鬼喂女兒喝了什么水，要拉我們女兒的魂魄去做替身呢?！?/p>

赤腳醫(yī)師失口道：“就算是陰溝鬼蠱惑的，那么現(xiàn)在我們女兒不正好有了一個替身嗎？現(xiàn)在救他不就是等于害我們女兒超不了生嗎？傻婆子！”

獨眼一聽，立即雙膝一軟，跪倒在赤腳醫(yī)師面前：“老人家，您救死扶傷這么多年，積了不少德，您就再救我這一回吧！”

赤腳醫(yī)師扭了頭不理他。

赤腳醫(yī)師的老婆幫腔道：“如果我女兒還活著呢，你可以找我們問話?，F(xiàn)在我女兒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難道叫我們兩個老人趕到陰間去詢問女兒不成？你不用求我們了，還是早些回去吃飯吧?！?/p>

獨眼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央求道：“您不管可以，聽說當(dāng)年還有一個瘋癲的道士來過，請問你們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道士去了哪里？我好找他來幫忙。”

赤腳醫(yī)師嘲諷道：“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明明你也知道那是個瘋瘋癲癲的道士，不過是蹭了東家蹭西家的討飯家伙，能救你的命才怪！”

獨眼道：“能不能救不要緊了，現(xiàn)在我還能求誰去？”

赤腳醫(yī)師冷冷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到哪里去了?！?/p>

如果那時我恰好站在旁邊，我肯定會告訴他，那個瘋瘋癲癲的道士也許就是我們初中學(xué)校旁邊那個廟里的?？墒沁@樣的情景也只能在腦海里想想而已，時光不可能倒流。即使倒流我也遇不到獨眼。

獨眼見求女人的娘家沒有用，問道士的去向也不說，頓時怒從中起，大罵赤腳醫(yī)師良心被狗吃了。赤腳醫(yī)師不氣不急，笑著臉用力將獨眼推出門外，然后“咣”的一聲從里將門閂上。然后任憑獨眼在門外怎樣歇斯底里地叫喊，屋內(nèi)都默不作聲。看樣子赤腳醫(yī)師夫婦鐵定了心不聞不問，任由獨眼在外面發(fā)瘋?cè)鰸姟?/p>

獨眼在外捶了一會兒，捶得小指發(fā)麻了，屋內(nèi)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知道，赤腳醫(yī)師出于私心不可能挽救女兒的替身。

他只好拖著疲倦的身子往回走?？斓郊议T口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與其心灰意冷地一味等死，還不如直接去找那個茅草屋里的女人。她不是要自己在傍晚時分再去茅草屋一趟嗎？不如就去一趟試試。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決心一下，獨眼便轉(zhuǎn)了個方向，遠離家直朝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走到茅草屋門口的時候，那個女人正在門口張望。女人見獨眼從另一個方向走來，驚訝而又歡喜道：“咦？你不是去了那邊嗎？怎么從我后面來了？”

獨眼冷冷道：“我回了家一趟。”

女人顯然不知道獨眼是回家了，愣了一下，立即又歡笑道：“難怪你來得這么晚呢。叫你傍晚來，你看看現(xiàn)在月亮都出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闭f完，女人歡天喜地地將獨眼拉進茅草屋。獨眼感覺到女人的手濕濕的。

獨眼身體發(fā)虛，但是思維還算清晰。他決定先不揭穿女人的陰謀，看她還有什么新的花招。“你家的老婆婆呢？還有你姐，她們都不在嗎？”獨眼朝老婆婆的小房子里望了一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女人慌忙將獨眼往自己房里拉，嬌笑道：“你不掛牽我，倒掛牽老婆婆起來了。”

也許是女人從獨眼臉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正常，問道：“你回家之后，有沒有跟別人提起過我？”那表情有幾分做作，她故意將小嘴嘟起，但是獨眼這回覺得女人不怎么好看了。

“你要說實話喲……”女人拉住獨眼的手，輕輕地晃來晃去，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向大人討要一顆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