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不歸,所為何(3)

步步驚心(新版) 作者:桐華


我靜靜看著這一切,心里極度崇拜康熙。他雖然心頭也在煎熬著,可面上卻任誰也看不出來絲毫,而他卻在不動聲色間已把每個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就這樣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廢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著,大阿哥胤禔也被幽禁著。朝內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記著這個未決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會表面上是張燈結彩的喜氣,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濤起伏。

我不想去看這粉飾出來的喜氣,正好也輪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雖主動要和我換班,卻被我推辭了,囑咐她好好去樂吧,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守著殿中的火燭和熏爐,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剛蒙蒙亮。

我靜靜坐在桌前,凝望著窗外。玉檀從窗前過,看我坐著出神,納悶地問道:"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這會子不睡一會兒嗎?"

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道:"這就睡。"說完,掩了窗戶。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門。

我仍然靜靜坐在桌前,感覺窗外的太陽由弱變強,屋里漸漸越來越亮堂,心卻越來越沉。我趴在桌上想,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來呢?難道今年他忘了?還是有其他事情耽擱了?或者以后不會再有了?

從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監(jiān)來送午膳,仍然沒有人來。我半點兒胃口也無,連看都懶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邊,鞋不脫,棉被也不蓋,就躺倒了。我一直認為自己心里早作好了準備,會平靜地接受他隨時會放手,隨時有可能就此從我生命中淡去,畢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是原來我只是以為而已,事到臨頭時,我居然不能平靜,原來我會失落,會傷心,會痛苦!

正心中冰涼,忽聽得敲門聲,忙一骨碌坐了起來,幾步沖過去拉開了門,卻是一愣。門前立著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太監(jiān),他看我疑惑地看著他,忙一面請安,一面賠笑說道:"奴才小順子,平常不在乾清宮走動,所以姐姐看著眼生。"

我聽完,未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回頭左右打量了一下,從懷里掏了個紅色絲綢的小包裹給我,我雖滿是納悶,想著怎么是個小包裹,但還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了過來。他看我收了東西,滿臉笑意地打了個千就匆匆跑走了。

我趕忙關好門,走到桌邊坐下,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打開了包裹,里面是一條項鏈。

拿起細看,纖細如發(fā)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精雕細琢,似乎是一朵縮小了的真花,只需湊到鼻邊就能聞到它的清遠香氣。

一個念頭閃電般從腦海中閃過,我全身一震,原來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覺得手中清涼的白木蘭好似那人的唇,一股涼意一下子從手心直沖到心底,忙一下把鏈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聲脆響,正好落在剛才打開的絲綢上。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地浮在水波之間。我呆看了半晌,只覺得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聲響在耳邊,冷冷的唇輕輕撫過臉頰,身子發(fā)冷,而心卻發(fā)燙。我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急把絲綢裹好,打開箱子,塞到了最底層。

看到也被我壓在箱子最底下的三封信,不禁手指輕輕滑過,默然半晌,終是沒有忍住,拿了出來。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著它們,其實內容早已熟記,字跡墨色,都深深印在腦海中。在宮里寂寞壓抑的漫漫長夜里,腦中誦著它們靜靜度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道:"以后再沒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氣,拿過最底下的一封,緩緩打開:

東門之,茹藘在阪。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

雖則如云,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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