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小池寫的信，全部壓在席子底下。隨著信封的增多，信的內(nèi)容也愈來愈赤裸裸，就像說私房話，寫得具體親密，連想她的裙子、想她的大腿都寫。這樣一來，我常常夢見小池。有天晚上，我夢見她在我面前脫裙子，好像也是在倉庫里。這次，我沒有躲避，跟她睡了。夢中的嘴巴像抹了糖，身體舒坦到了頂點(diǎn)，但是很快我就從頂點(diǎn)摔下來，全身疲軟無力，褲衩濕了一大片。這是我第一次夢遺，我從床上爬起來，給小池寫信，說我想你想得都?jí)暨z了。

到了白天，我覺得夢遺是一種錯(cuò)誤。我爸睡不著、喝涼開水、看火車、夢里喊趙山河都曾被我視為流氓行為，更何況我是夢遺。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重復(fù)了我爸的前三項(xiàng)，再這么下去，我就是另一個(gè)曾長風(fēng)了。一天深夜，我被自己的聲音叫醒，聽到自己在喊“池鳳仙”，手里竟然還抱著枕頭。這和我爸有什么區(qū)別？簡直就是一個(gè)師傅教出來的。夢里喊了好幾次“池鳳仙”，我才真正理解我爸，才知道抱枕頭的人不一定就是流氓。

星期天，我騎車回到三廠。我爸正在過道的煤爐上炒青菜，我叫了一聲“爸”，他不應(yīng)，也不抬頭。我站在旁邊看他，他的鍋鏟平靜地?cái)噭?dòng)，青菜的顏色慢慢地變熟。他把青菜舀起，端著盤子往宿舍走去。他的盤子從我的鼻子底下晃過，他的膀子差不多擦到我的手臂，但是他一聲不吭，好像我是外來的乞丐，會(huì)分掉他的食物。他木著臉坐到餐桌旁，端起飯盆吧噠吧噠地吃，不時(shí)把幾根青菜送到嘴巴。我走進(jìn)去，坐到餐桌的另一邊：“爸，請?jiān)彛行┦挛椰F(xiàn)在才明白……”他轉(zhuǎn)過身，背對(duì)著我，忽然提高了嚼食的聲音。我等待著，時(shí)刻等待著他把飯吃完。

吃完飯，他提著飯盆和菜盤走出去，把它們“哐”地丟進(jìn)鍋頭，離開了。我擦干凈餐桌，掃了地，洗了碗，把床上的被單疊得整整齊齊，他才帶著劉滄?；貋?。我叫了一聲：“劉叔叔?！?

劉滄海：“長風(fēng)，這不合適吧？”

我爸：“你就照我說的說?！?

劉滄海抓抓頭皮：“廣、廣賢，你爸他、他要你回動(dòng)物園去。”

我爸大聲地：“劉滄海，我是這樣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