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告密者(7)

男根山 作者:吳景婭


母親沒有依靠她,與奕華的話都很少。母親開始穿淡紫的短袖衫和過膝的同色裙。全身上下的那種色彩介乎于紅與藍,還摻有大量的白,整個一個欲說還休。母親美得曠世絕倫,南亙山都轟動了,老老少少的女人都在模仿母親,克隆版如雨后春筍般地出現(xiàn)。母親走路也不再低著頭了,而是挺著胸。那胸挺一挺,還是有的。回家,便嘻嘻哈哈與父親開著玩笑。父親不笑,她也死皮賴臉地說笑。奕華很不習慣母親的這個樣子,還是習慣她穿著高級灰不食人間煙火住在天上的模樣。

還有一件事:她們家又吃上母親天不亮就起床做的豆沙包了。中午是酸湯小黃魚,晚餐是綠豆粥、豆皮餅和青椒拌松花皮蛋。第二天依然,第三天依然……母親每天忙得汗流浹背、蓬頭垢面,前手搭不了后手,整個一個仙女墜落人間的狼狽情景。奕華一家結束了吃食堂的歷史。

對母親的變化,父親似乎并不怎么興奮。只是偶爾才從渾諢噩噩的夢境中醒過來似的,抬起頭疑惑而警覺地看著新發(fā)生的一切,又縮回夢中去。

父親仍在中午出門。

母親做了另一件事--在父親的提包里放避孕套。開始,每天一只,然后是兩只、三只……母親把避孕套吹成一只只小氣球,它們胖乎乎擠在父親的提包中,提包都快被這些胖家伙弄得要爆炸了、崩潰了。父親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扔出來,在地上踩得稀爛。這是父親的語言;母親又把新的塞進去,一群胖家伙。這是母親的語言,堅定的。父親扔出來,母親塞進去,他們進行著殘酷的拉鋸戰(zhàn)。以為是避開奕華的,奕華卻看得驚心動魄。奕華有一天比母親更早地提前回到家,見到滿地都是避孕套透明的碎尸,她又在對自己說: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她的家已被避孕套的尸體占領了,成了一座碩大的避孕套停尸場。

中午,父親又出去了,奕華跟著。父親并沒去南墻坡,而是他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學校的大廁所后面。所謂的大廁所是男女蹲位各有二十幾個,房子比學校的食堂都大,臭味熏天,很遠都嗅得到。但父親辦公室的門口離大廁所僅一步之遙,過去是學校堆放鋤頭掃把等雜物的保管室。后面有兩窗,離河邊倒很近。河邊的巴茅草包圍了房子的后墻,窗戶下全是這種在野火與春風間徘徊的亂草。

父親進屋后,把門“篷”的一聲關了,又“篷-篷”兩聲把窗關了。奕華貼著窗聽,里邊無任何聲息,連咳嗽都沒有一聲。奕華卻是知道父親正熱傷風咳嗽,晚上像要把命都咳出來。奕華聽不到里邊任何聲音,倒是滿世界林阿子的叫聲如雷滾動,叫得奕華頭痛欲裂。她好像聽到一個女人的笑聲摻雜其中,像姚俐俐,又像母親,嘻-嘻-嘻-嘻。她毛發(fā)驚悚,拍著窗喊:爸爸,媽媽叫你回家。爸爸,媽媽叫你回家……

窗開了,一支只手把密密實實的窗簾拉開了一角,父親露出了頭。臉像發(fā)高燒似的通紅,眼睛也是紅的,布滿血絲,又像哭過的,嗓音也沙啞--

“乖,先回去,我會回來的?!备赣H的話溫和而堅決。

這以后,父親再不出門了,連學校在暑假快結束時組織學習有關文件,他也稱病不去。校方派人來看,他就躺在床上,用滾燙的毛巾捂熱額頭裝發(fā)高燒。他對母親和奕華也突然熱絡起來,無話找話,開玩笑、說笑話,自己先笑,笑得前俯后仰。輪著母親疑惑了。有時她會像審視一個神經(jīng)病一樣審視著父親;有時又很得意,當她的目光與奕華無意間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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