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女人的天敵(2)

男根山 作者:吳景婭


小城的居民分土著和移民。據(jù)說小城最先的居住者來自中國北方。他們勇猛驍戰(zhàn),是被派來戍邊的。所以小城人的語言中至今還殘留著北方方言,比如叫女孩為妮兒或小妮子。而歷史上這里又是進渝都城的要塞,兵家必爭。爭來爭去,男人在戰(zhàn)爭中虧損,女人在戰(zhàn)爭中孤獨;更奇怪的是,南亙山的山水先天養(yǎng)女不養(yǎng)男,曾有過十年不出一男嬰的傳說。土著女人生得高挑、白皙、靈巧。有民諺曰:美人擠破南亙山,柳眉杏眼屁股圓。男土著卻矮小、瘦,弱不禁風似的。他們的細胳膊哪里抱得動豐滿的女人?而小城的新移民,是指六七十年代從外面移來的一些單位,它們多具野外作業(yè)性質(zhì),如某某冶金部門、地質(zhì)隊、石油開采隊。它們在這里留下大本營,留下妻兒老小,留下孤寂的長夜和床枕,奮斗的男人在遠方。他們與這座小城的聯(lián)系,也許是每周一次、數(shù)月一趟,甚至一年只有12天。一大批孕婦或壯志未酬的怨女在這里望眼欲穿。但是,奮斗的男人總在遠方。

奕華知道,小城一年只有幾天的真正熱鬧和歡喜,那就是春節(jié)。那幾天,小城的風俗與所有地方都不一樣,從不時興彼此拜年、串門、走親戚,許多家都是門窗緊閉。但大街小巷全是小孩子在閑逛。突然變得慷慨起來的大人,大把大把地拿錢給孩子,讓他們隨意逛、隨便吃,孩子們成了最快樂的流浪兒。他們在街上流浪的時間越長越發(fā)討大人的歡心。有些孩子似乎明白其中的奧妙,他們會三五邀約,通宵也不回家,找一個避寒的地方打牌、聊天、游樂,困了,就靠在彼此身上睡一睡。

奕華的父母是小城里很少不這樣做的父母,反而不讓奕華出門。在這樣的時候。他們,一個看書,另一個也看書,也讓奕華看書。奕華家的春節(jié)比平時還冷清。

奕華也曾經(jīng)溜出去過,一個下午趁著父母都去單位加班時的一個下午。她發(fā)現(xiàn)街上的熱鬧也是虛假繁榮,到處都是吃飽喝足的孩子在無事生非。他們把火炮炸得震天響,卻始終壓不住另一種聲響--

奕華聽到了,她很奇怪,為何其他的孩子對這種聲響充耳不聞呢?這種聲響從許多人家的門窗縫隙傳出來,漫卷了小城,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小城在搖晃、喘息,上氣不接下氣,偶爾還有高亢的吟唱響遏行云,像有上千頭的妖魔在小城上空轟轟行走。奕華被這種巨大而集體的聲響驚呆了,它像是從某個洞穴伸出的神秘之手,扼住她的咽喉。她感到口干舌燥,臉頰滾燙,一股熱流撞擊身體,發(fā)瘋似的疼痛。她拼命往家跑,一到家就躺在床上。沒想,身體又涌出一股熱流,在床單上看得很清楚,那是血。

奕華有了初潮。

媽媽對奕華說:從此你是女人了。

奕華討厭媽媽說她是女人。討厭自己成為了女人。討厭每月的不期而至,討厭關門閉戶的春節(jié),討厭無恥的聲響,討厭男人回家。

奕華就喜歡沒有男人氣息的地方,譬如,這樣的洗衣場。女人把最美的和最丑的都露胳膊露腿地展現(xiàn)出來,女人不再喬張作致、裝精作怪,女人與女人血濃于水,相安無事。

當然,奕華也發(fā)現(xiàn),這里的女人好像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排斥著男人--她們大堆大堆洗著的往往就是男人堆積如山的衣服;高興的,是男人就要回家來;罵罵咧咧的,是男人久久不回家。當她們不談論男人的時候,她們的情緒會降到冰點,無精打采,搗衣的動作不再是舞蹈,像在摧毀--”空“、”空“、”空“地擊打在大青石上,上面密密麻麻的”桅子“浮雕,因了這年年歲歲怒氣沖沖的擊打,模糊得不成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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