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公章(7)

美手 作者:熊正良


大約等了小半年,等到這一年臘月,喬冬桂和全家要離開金竹了,回省城工作了,她寄給詹少銀所在部隊的信函還沒有回音。

喬冬桂是這年臘月底離開金竹的,回省城后她沒有再去學(xué)校當(dāng)老師,而是一直在區(qū)委宣傳部工作。東河區(qū)區(qū)委在紅旗路西頭,往北拐到金陽路上,離老鼠街不遠,兩站路。由于工作能力強,政治覺悟高,尤其是上下級關(guān)系處理得好,所以她在棄教從政的路上一直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從科長到副部長,然后又是部長、區(qū)委常委。后來退居二線,又在區(qū)政協(xié)副主任的位置上呆了幾年,正式退休后,她便在家里寫回憶錄。她有個兒子在司法部門混事,很孝順,也很有錢,大約前兩年吧,通過周師傅的兒子周躍進找到我,要我?guī)兔?,弄個書號給他母親出書。這種事我經(jīng)常碰到,方方面面的人都有,說是幫忙,實際上是幫錢,對方能出個三分之一就相當(dāng)不錯了。周躍進說,這個忙你一定要幫哈,你不幫哪天人家找你麻煩我不管的哈。我口頭上答應(yīng)了,為此我去拜訪過她,跟她商量用個什么書名。她還住在區(qū)里的常委樓里,常委樓就在河邊,隔著一條沿河路,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或是伸出去的大陽臺上,眼前就是東門外大河。大河一般是春肥秋瘦--假如秋冬時節(jié)老下雨,它也會暫時肥一陣子--不管春夏秋冬,肥時都是渾黃一片,瘦時則白白亮亮,還會露出大片大片沙灘。黃昏時太陽斜過來,照出一道長長的、閃跳著的、其狀如魚鱗般的金色,很壯闊也很霸道地將河斜切為兩半,兩頭都煙靄茫茫無盡頭,真是獨倚望江樓,斜輝脈脈水悠悠。我去時,她正在整理書稿,聽說我是一位個體出版商,就摘下老花鏡,用幾根灰白干瘦的指頭捋一捋染得烏黑但卻是薄得不能再薄的頭發(fā),對著悠悠遠去的金色河水感嘆道,歲月無情哪。很有點壯志未酬身先老的樣子。然后她就坐下來,跟我談她的經(jīng)歷。她說自己如何堅持真理,在文革中如何遭受迫害,如何九死一生,如何為了信念喝自己的尿,在農(nóng)村蹲牛棚、當(dāng)“五七大軍”時又如何進行社會調(diào)查,如何在社會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開始了她的懷疑的反思,如何以革命者的博大胸襟對待曾經(jīng)批斗過她的學(xué)生,并幫助思想上逐漸陷入迷茫的他們重新樹立起理想和信念,等等等等,總之她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在磨礪中不斷追求真理、不斷奮斗進取的一生。她說,書名就叫“櫛風(fēng)沐雨五十年”,你看如何?我笑笑說,等我談妥了書號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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