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己的母親，向?qū)幒茏鹁矗埠軔鄞鳌?/p>

可是，這也是他第一次反抗母親的意愿：“媽，我都十八歲了，我知道怎樣對自己好，你放心吧。那邊的教學(xué)比省城嚴(yán)格，再說我也習(xí)慣了那里的環(huán)境，現(xiàn)在回來復(fù)讀，熟悉老師還來不及呢，時間怎么夠？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再說不是還有姥姥在那里嗎？姥姥做的松菇燉雞真好吃，媽……”

義正詞嚴(yán)到最后，漸漸就變成撒嬌耍賴。

向?qū)幰贿呎f一邊抹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打冷顫，可是再看看母親的神情，又分明已經(jīng)開始被自己說服，于是趁熱打鐵：“媽你看我成績不錯吧，我在這邊都不會考這么高，因為那邊老師很嚴(yán)的，我都沒有時間去打球。你不是讓我考外國語大學(xué)學(xué)翻譯嗎，那因禍得福了，因為本來我只能考咱省大外語系，這復(fù)讀一年我就敢考更好的學(xué)校了，媽你說好不好？”

……

就這樣，向?qū)幍恼勁写螳@成功。

直到后來他還戲稱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和大人們進行談判，那場談判比他工作后接受的任何一項任務(wù)都更有挑戰(zhàn)性。因為工作后自己的身份是一名外交官，輸贏不過是場任務(wù)而已。而十八歲的時候，他是一個母親的兒子。他不可以輸，母親也不可以輸，因為無論誰輸了，都勢必會有一方的感情受到傷害。

那晚，向?qū)幨菐е臐M意足的笑容入睡的。夢里他居然夢到了桑離，夢見她看見他的剎那笑得那么明媚，聲音甜甜的，叫他“向?qū)幐绺纭?。而他居然還有時間拍拍她的腦袋，說“別叫我哥哥”。

可是往往，夢都是反的。

因為，現(xiàn)實中，向?qū)幊霈F(xiàn)在桑離面前的剎那，他看見的不是桑離明媚的笑容，而是不斷掉下的眼淚。

是晚自習(xí)的課間，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里，向?qū)幵诓賵錾蠑r截到正準(zhǔn)備用跑步的方式來驅(qū)散困意的桑離。漆黑的操場上，冬天的北風(fēng)呼啦啦地吹，吹到桑離眼睛里，眼淚唰的就開了閘。

向?qū)幰幌伦邮肿銦o措起來。

他看看桑離，看見她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是有眼淚掉下來。她也不擦，就直直站在他面前，拳頭緊緊地攥著，脖子仰高，眼神好像有點高興又好像很不高興。天那么冷，操場上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卻只有眼前這個小姑娘，很倔強地保持著跑步前的用力狀態(tài)，梗著脖子看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三分鐘，也可能是五分鐘，他看著不遠處燈光明亮的甬路上走來走去的學(xué)生，隱約還看見有女孩子手中捧一塊類似于烤紅薯之類的物體。

便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小離，你冷不冷，我買個烤紅薯給你吃？”

下一秒鐘，剛才靜止得像雕塑一樣的小女孩已經(jīng)“哇”地一聲哭著撲進他懷里，他甚至被她的沖擊力推得倒退了一步，踉蹌著才站好。然后他低頭，看見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子緊緊抱住他，緊得好像再也不要松開手。

她一邊哭一邊抱怨：“你上午都不看我，我就站在大門口，你都不看我……你還說要給我打電話，可是你根本就沒打……”

寒冷的冬夜里，有笑容在向?qū)幠樕闲煨炀`開。

他伸出手，把桑離擁進自己懷里，低頭，可以碰到女孩子冰涼的耳朵。他用自己同樣冰冷的臉頰貼住它，在她耳邊說：“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小離不哭?！?/p>

聽她啜泣，他緊一緊自己的胳膊，小聲說：“也不能怪我啊，校門口那么多人掃雪，我哪知道你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