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們是有過快樂時光的，圖書館的黃昏，黃昏中的長椅，我們有無數(shù)的親吻和纏綿。

朱芳華愛吃東西，無論是什么，只要是吃，她就會雙眼炯炯，興趣盎然。我們兩個公開出雙入對以后，就很少再參加“集體活動”。我退出了文學社，我參加這個社團原意是打發(fā)寂寞的大學時光，并且暗中盼望能邂逅一個才貌雙全的美才女，就像徐志摩早年所喜歡的林徽因一樣，但是我很快就失望了，也許因為我不是徐志摩吧，所以我沒有在文學社發(fā)現(xiàn)什么讓我心儀的“林徽因”。

當然我后來知道，如今有錢有教養(yǎng)人家的女孩子已經(jīng)不像民國時期的那些女學生，會喜歡詩與文學，這些東西已經(jīng)留給了出身寒門而野心勃勃的年輕姑娘，她們掀起了一輪又一輪身體寫作的新高潮，我太沒必要用自己的身體豐富她們的性經(jīng)驗。朱芳華原本報名參加了“學生劇社”，但只去過一兩次，就沒了興趣。她討厭扮演別人，尤其是討厭按照別人的要求來扮演別人。

我們原本是因為寂寞，所以熱愛；但熱愛使我們更加寂寞。我們遠離人群，只盼望著兩個人在一起。開始的時候，在一起不是問題，慢慢的我們就發(fā)現(xiàn)我們總得做點什么，否則在一起就會吵架。我們嘗試過80年代所有的校園戀人能做的一切事情，除了上床。關(guān)于這一點，如果你愿意聽我多說幾句——我們，主要是朱芳華受的教育使她談性色變，視“婚前性行為”為洪水猛獸，我們?yōu)榇藸幷撨^，但是每當我說服她放棄她的想法時，她就會虎視眈眈地盯住我，一字一句地問我：“你是為了性才和我在一起的嗎？”這個問題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當然不是問題，可我認識朱芳華的時候，我才19歲，那個時候，每當她嚴肅認真板起面孔問我這個問題時，我都羞愧難當。我不能說“Yes”，因為這樣的回答等于說我是一個流氓；我只能說“No”，惟有這樣，才能表明我對她的感情是高尚的純粹的脫離低級趣味的。而我一旦說了“No”，那么就意味著我不能要求她什么了?，F(xiàn)在想想，假如我們當初在一起，能更多更自由地從事各種級別的性活動，我們也許就不必煞費苦心地在愛河中一邊奮力游泳一邊拼命回避某些“泳姿”，也就不必費盡心機地尋找一些所謂的“積極有益”的活動來豐富我們的熱戀生活。

現(xiàn)在想想，一對熱戀中的男女要為兩個人在一起做什么而發(fā)愁，說出來真有點荒唐可笑——我們是一對熱戀的男女，我們?nèi)绻荒茉谝黄穑覀兙鸵敕皆O法在一起，我們不能忍受分離，哪怕是很短的一節(jié)課的間隔，都讓我們感到痛苦，為此我們盡量選相同的選修課。可是我們在一起以后，除了摟摟抱抱以外，根本不敢涉足更深的范圍。這使我痛苦，我只好提議去做一些共同有興趣的事情，同時又是積極向上的，符合我們學生身份的。我們嘗試過一起去聽講座，但大部分講座無聊透頂；我們?nèi)タ凑褂[，冷冷清清的展覽館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很是無趣；去看電影是最普通的選擇，但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朱芳華的興趣和我的相去甚遠，她喜歡看所謂的藝術(shù)電影，就是那種有點傷感、模糊、王家衛(wèi)式的電影，從電影院暗燈開始一直到曲終人散，始終看不清演員的正臉，鏡頭搖晃，臺詞含糊不清，劇終的時候總以為還有下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