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橫情場幾十年，對女人有個心得：一件事她只要肯講，就一定肯做；如果不肯做，她絕對不會講。我心里慢慢癢起來，但想想老潘，又覺得下不了手，說實話，我從來都不喜歡他，不管當(dāng)年還是現(xiàn)在。不過快二十年了，只有我占他便宜，他從沒虧待過我。老潘在錢上很大方，大一時我父親去世，家里實在太窮了，他們幾個湊了幾百塊錢，又幫我申請助學(xué)金，好容易才讀完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工資低，家里也沒有支援，經(jīng)常彈盡糧絕，別人都不伸手，只有他，要幾百給幾百，自己沒有就找別人借，從來不讓我落空，也從來不會逼債。具體賬目記不清了，可能到現(xiàn)在我還欠他二百元。

老潘是個重情義的漢子，這輩子心中只有一個女人，他只是不說，可能也不會說，他只會埋著頭做，釘窗戶、藏菜刀，還給顧菲洗襪子。我相信他早就原諒她了，可是不知道怎么開口，所以一直不說話。在顧菲看來是折磨，在老潘則是無論如何都不舍得。他不是狠毒的人，真要恨她，罵一頓離了也就算了，何必搞得自己那么難受。

他們倆是在火車上認(rèn)識的，那時我們已經(jīng)畢業(yè)了，顧菲剛上大一，兩人一見面就對上眼了，正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老潘對女性向來不屑一顧，這次火燒得極旺，一路都在憨笑，又倒水又剝橘子，還教她怎么當(dāng)學(xué)生干部，看這么一條大漢溫柔起來，真是恐怖，我參加過群毆活動，怕他收拾我，于是裝得格外貼心，悄悄問他：“動心了？”他嘿嘿地笑：“就是動心，怎么了？”顧菲家里不富裕，后幾年讀書全是花他的工資，一遇長假他就去北京看她，這人又細(xì)心，從衣服買到鞋襪，從鋼筆買到衛(wèi)生巾，還幫她寫論文。顧菲愛吃“醬園子”，每次他都背一大筐。一大筐十二斤，從一九九一年直背到一九九四年，最后連顧菲她爸都感動了，說你孩子也太實誠了，光醬菜你背了多少啊。

這女人出落得越發(fā)誘人，我心里癢癢的，苦于找不到過渡的辦法，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們離婚，我聽到一些傳言，不知道……”她十分爽快：“都是真的，四個！我不光是報復(fù)潘志明這王八蛋，我也想讓那個……那個王八蛋知道，哪個畜生都能干我！”然后抬起頭，表情惡毒，眼神犀利：“你也能，想嗎？”

這招太厲害了，一步將死：想了就是畜生。我躲著她的目光，嘴里含糊應(yīng)答：“開玩笑，我跟老潘，對吧？要不把小元叫進來，咱們談案子吧?！?/p>

回家后天已經(jīng)黑了，肖麗煲了一鍋排骨玉米湯，又熱又香，下肚實在舒服。一碗還沒喝完，王禿子的電話已經(jīng)來了：“查清楚了，在家！”

我心中狂喜，說太好了，你的人什么時候到？他粗聲大氣地：“坐我的車走了，就到！你別掛電話，咱們現(xiàn)場指揮！”我大笑，又喝了一口湯，話筒里聲音嘈雜，有麻將聲、吆喝聲，還有王禿子嘶嘶的抽煙聲，過了不到十分鐘，他告訴我：“先上去一個，按門鈴！”

我說：“好！我馬上訂地方，咱們辦完事大醉一場！”王禿子憤然：“啥意思？看不起流氓？流氓也有操守！不受賄！黑社會也反腐倡廉，少來那一套！”我哈哈大笑，心想陳杰小王八蛋，你身邊不是有高人么，今天找個兩米五的來救你吧。這時肖麗又盛了一碗，笑嘻嘻地問我：“好喝吧？來，再喝一碗?！蔽倚π?，剛要伸手，突然心里咯噔一響，一個細(xì)節(jié)電光石火般涌上心頭，我激泠泠一抖，全身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捂著手機問她：“我跟邱大嘴鬧別扭，你跟陳杰說過沒有？”

她歪過頭聚精會神地想，我急了：“快說！”

她小聲囁嚅：“好像……說過，我也記不清……”

我一瞪眼：“別他媽好像！到底說沒說？！”

她滿臉通紅：“說了?！?/p>

我一揮手，那碗當(dāng)啷落地，一碗熱湯全灑在她腳背上，只聽一聲凄厲的尖叫，肖麗扶著腿癱了下去。我顧不上理她，連聲催促王禿子：“撤回來，全撤回來！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