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次，我見過小魚的笑容，她的嘴巴沒笑，但她的眼睛笑了，就在父親擁抱她的那一刻。

當時燈光昏暗，她的睫毛陰影，彎彎的，我猜是因為內(nèi)心喜悅吧。后來又想，那種場景下根本無法看得清楚，一定又是我自己意想出來的。但那一刻我認定，爸爸是能帶給小魚快樂與安慰的人。

耿耿自說自話：“我覺得姜小魚很特別，堅強又好勝，可是眼神里有很多憂郁，隱藏著無數(shù)秘密……，她的行徑總是有別于尋常的女孩……”

她對外界遮蔽了自己，遮蔽了最柔韌和善良的特質(zhì)，表面淡漠深沉，內(nèi)心卻清澈純凈，這也是令她與眾不同，在人群中閃閃發(fā)光之處。

耿耿問我：“章小希，問一個問題……你心里有沒有什么人是比較特殊的？”

耿耿這么正經(jīng)八百地跟我說話，眼神是真摯的期待，還有些說不上來的復(fù)雜情懷。那時候，耿耿給小魚的情書還沒有執(zhí)筆，我反問他：“難道你有？”

“我才不像你們女孩子，整天兒女情長，大丈夫志在四方?！彼詠y語的遮蓋著，嘴角上翹，洋洋得意。

這就是耿耿，十七歲的單純模樣，水母一樣透明，全身上下沒什么隱瞞。

單色恤衫，沙灘熱褲，運動鞋和曬紅的臉，長長短短的頭發(fā)……朗朗的笑聲響徹了整個夏日，這就是我所愛的生活模式。每當蘇夢生和耿耿說出令人捧腹的事情，我們都會爆發(fā)出笑聲，在那一時刻，我內(nèi)心的感動與欣喜也一并爆發(fā)。

耿耿先在第一路口轉(zhuǎn)彎，蘇夢生和小魚在同一個地方分手，而我家最遠。自蘇夢生知道我眼睛不好，就堅持送我到家附近，再自己原路折回。

我不逞強，就讓他送，任何一種駕駛對我來說都是危險的，他對我說：“就把我當成你的一只眼睛?！?/p>

我默默無語，但無限感激。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沒有了剛才的熱鬧，會有一絲絲的不同。如果沒什么好說，我們的話題就只好圍繞小魚。

“小魚這丫頭好懶，懶得連話都不肯說?！?nbsp;他的抱怨中藏有幾分贊賞，臉上是袒護寵愛的笑意，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她就那樣，我習(xí)慣了，有時候反而會覺得自己很吵?！?/p>

是，小魚是個極懶的人，能乘坐電梯絕不肯走路，可以沉默就絕不開口。懶于爭辯又懶于反對，就那么無所謂地存在著。每當女生們聚在一起討論某個男生或者議論某件衣服的時候，她總是遠離人群，獨自超然的樣子。

最初，我們還意識不到“家庭環(huán)境造就性格”這句話的含義。

那時我們還不懂——她父母的做法已經(jīng)觸犯了法律，應(yīng)該屬于遺棄罪，不管她被法院判給了誰，18歲前都應(yīng)該在監(jiān)護人身邊，而不是獨自居住。

不正常的生活模式會令人生病，陷入絕望，而那又是我不能體會的生活與絕望。我從不責(zé)怪小魚的冷漠與決絕，任何受挫再受挫的生活，都會導(dǎo)致人的封閉，拒絕開放，拒絕熱愛與徹底的付出…… 

不管在學(xué)校是如何的熱鬧，小魚回到家里還是一模一樣的孤單。生活中偏偏會有人不經(jīng)意提醒她的寂寞現(xiàn)狀，比如語文老師提問成語，讓小魚站起來解釋“形影相吊”。

小魚答：“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離棄你，而你的影子不會，這就是形影相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