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走了，很高興地走了。隊長沒有簽字的事，他已經(jīng)不在意了。也用不著在意了。米香用她的身子，在他的生命里，給他簽了一個字。有了這個字，就意味著米香永遠是他的了。

隊長帶著男人走了，留下干活的人，讓宋蘭領(lǐng)著。宋蘭已經(jīng)很像個排長了，站在好多人面前說話，一點也不打吭。一些娘們兒有點兒不聽話，她一樣敢指著鼻子罵了。別說她挺個大肚子有點兒不像樣子，挺著肚子，把手叉在腰上，頭不由得向后仰，說起話來，更有點兒像干部。

宋蘭領(lǐng)著一群女人去割葦子。

這個活不好干。葦子很粗，比大拇指還粗。說是割葦子，其實是砍葦子，像砍樹一樣一棵棵地砍?？车沽?，還要把它們捆起來，再扛到隊里去。好在下野地的女人很能干，沒有什么活，她們干不了。宋蘭也拿了把鐮刀，不過，大家不讓她砍，讓她站在一邊看。她的腰那么粗，不能彎。

葦子長在水里。水變成了冰，就得在冰上砍葦子。更要小心點兒，滑倒了可不是好玩兒的?？车沟娜斪訒粝氯敳缱樱竦蹲右粯迂Q在那里，扎一下可不得了。

大家干著活，宋蘭在一邊不斷提醒大家要小心。

讓別人小心，偏偏自己不小心。說收工了，可以回去了。從水庫的冰面上往外走，快走到岸上了，有一個小坡，別人都過去了，宋蘭一邁腿，沒跨過去，滑倒了。向后倒過去，結(jié)果一屁股坐到了冰面上。倒沒有葦茬子扎在屁股上，可卻有血順著褲腿流下來。

米香在跟前，馬上跑過來，把宋蘭拉起來。

宋蘭說，沒事，沒事。

還要和大家一起往前走。走了一段路，血還在往下流。宋蘭有點兒走不動了。

宋蘭說，我肚子太疼了。

說著抱著肚子蹲下來。好多女人圍過來。范女年紀大，一看這樣的情況，說宋蘭可能要出事了，咱們快點兒把她送到衛(wèi)生室去。

不等把宋蘭送到衛(wèi)生室，宋蘭就出事了。肚子里那個已經(jīng)有了形狀的孩子，從她的腿中間掉了出來。

宋蘭躺在衛(wèi)生室里，臉白得像一張紙，好像快要死了。

米香去喊老謝。米香說宋蘭病了，在衛(wèi)生室。

老謝說，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不會有什么病吧？

走在路上，米香說了宋蘭流產(chǎn)的事。老謝一聽，臉色馬上也變白了。說，米香，你可不能胡說八道。

米香說，我再胡說，也不敢拿這個事胡說呀。

到了衛(wèi)生室。看到宋蘭正在打吊針，馬上問是不是孩子沒有了。宋蘭不說話，轉(zhuǎn)過臉流起眼淚。不用再問了，肯定是真的。老謝的火一下子沖到了腦門上，舉起拳頭，要去揍宋蘭。嘴里喊著，你把我的孩子搞死了，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除了米香，宋蘭旁邊還有多好人。這些娘們兒和宋蘭米香不一樣，什么沒見過？不等老謝把拳頭落下來，就把他推到門外。

女人們說，老謝你還是不是人？宋蘭都這個樣子，你還要打她！

老謝說，誰讓她把我的孩子搞死了。

女人們說，孩子算個啥？又不是不能生了。只要大人在，大人沒有事，要生孩子，還可以再生呀。想生幾個都行啊。再說了，那孩子也是她身上的肉，她能不心疼啊。她比你還要心疼。你呀，真是個不懂人事的家伙。

一看這些娘們兒不好惹，老謝不吭聲了?；厝砍隽笋R，拉了個爬犁子，把宋蘭接回去了。

宋蘭回到了家。一到家，老謝又變了臉。老謝說，你把我的孩子搞沒有了，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錯誤嗎？

宋蘭說，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也想把他生下來，我不是故意的。

老謝說，犯錯還不認錯，還敢頂嘴，看來你真的把自己當干部了，膽子越來越大了。我看這些日子沒有收拾你，你的壞毛病又犯了。

這一陣子，為了孩子，老謝沒有打過宋蘭，手早就癢癢得不行了?，F(xiàn)在孩子沒了，沒有顧忌了，可以放開手打了?？吹剿翁m還想說什么，馬上舉起手，一巴掌抽上去。宋蘭的嘴角，立刻出了血?？粗碌?。老謝好痛快。

還想更痛快些。也是為了孩子，這些日子，老謝一直憋著。好多回想碰宋蘭，宋蘭都拿肚子里的孩子當擋箭牌，把他擋了回去。這回她沒有可擋的了，可以好好痛快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