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們都窩在艾碧蓮狹小溫?zé)岬目蛷d里，坐在各自固定的位子上。明尼每次都殺氣騰騰地沖進來，對著艾碧蓮講她的故事，稍稍平靜下來，最后又怒氣沖沖地拂袖離去。我在一邊記得口吐白沫。

有時候，明尼會不留神說起希莉亞太太——“她摸上樓去，還當(dāng)我沒看見，可我知道這個瘋女人準有事?！薄S后她警覺地剎住口，就像艾碧蓮不小心說起了康斯坦丁，“那不算在我故事里，你別把希莉亞太太扯進來?！彼粗遥钡轿野压P停下。

除了對白人的滿腔怨憤，另一個為明尼津津樂道的話題便是食物?！拔腋阏f啊，我先把青豆撂進鍋里，隨后再將煎上豬排，知道為啥，我喜歡豬排熱騰騰地出鍋。”

有一天，她又說起來，“……我一手抱著娃兒，一邊煮著青豆……”她停了下來，歪著頭看我，拍著腳板。

“這一半都和黑人人權(quán)沒關(guān)系，不過是些家常閑嗑，”她溜著眼把我上下瞧了遍，“我怎么看你像在寫《生活》雜志?！?/p>

我停下筆，她說的沒錯，我意識到自己也挺喜歡那樣的，我告訴她，“我希望如此?！彼v地立起來，扔下話，說自個兒還有比嘮這閑磕更要緊的事要操心。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樓上自己的屋子里專心致志地打著字，忽聽得媽媽腳踏木階跑上樓來，一眨眼工夫她就進了屋子?！坝冉鹉?，”她輕輕喚道。

我慌忙起身擋住打字機上的內(nèi)容，椅子差點翻倒在地，“是，夫人?！?/p>

“千萬別慌張，樓下有個男人——很高的男人——要見你。”

“誰？”

“他說他叫斯圖爾特·惠特沃思?！?/p>

“什么？”

“他說他之前和你共度過一晚，可這怎么可能，我一點都不知道……”

“基督啊?！?/p>

“別辱沒了主的名字。尤金娜·范蘭，快搽點口紅。”

“相信我，媽媽，”我還是涂上口紅，“耶穌也不會喜歡他?！?/p>

我梳了梳頭，我知道它一定像被爆米花機炸過一樣，我甚至把手上肘上的打字機墨水和涂改液洗了洗，但我沒換衣服，不會為他換。

媽媽上下看了看我的工裝褲和爸爸的老式排扣白襯衫，“他是格林伍德·惠特沃思家的還是納什家的？”

“他是州議員的兒子?！?/p>

媽媽整下巴落到珍珠項鏈上。我下了樓，穿過滿墻的我們小時候的照片，卡頓的照片綿延不息，一路拍到前天。我的到12歲后便再無下文了?！皨寢?，給我們點隱私?！蔽铱粗徊饺仡^地挪進她自己的房間。

我到了門廊，見他立在那兒，約會三個月后，斯圖爾特·惠特沃思屈駕到了我家門口，他穿著藍色上裝，卡其布長褲，一條紅艷艷的領(lǐng)帶，全身盛裝像是要赴周末晚宴。

這個混賬。

“你怎么來了？”我沒有笑，我不會對他笑。

“我只是……想來看看?！?/p>

“要來杯水嗎？”我問，“還是給你來瓶老肯塔基？”

他皺著眉，鼻梁和額頭曬得紅通通的，像是經(jīng)歷了野外勞作。“我知道……這事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可我還是想來說聲對不起?！?/p>

“誰叫你來的，西麗還是威廉？”門廊下擺著三把搖椅，可我一把也沒請他坐。

他看著遠處的棉花地，天邊一輪西沉的紅日。他回過頭，像個12歲的小男孩雙手插在衣服前袋里，“我知道我那晚有些……輕狂，事后我想了很久……”

我干笑了幾聲，我沒想到他會跑來求得我的原諒，這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