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明尼，見到你真高興。”她殷勤地招呼。聽一個白人太太和你這么親熱，我全身汗毛都奓了起來。

我打量著臥室，掂量了下活計。臥室很寬敞，鋪著乳白色厚毯，大床上方罩著黃燦燦的頂蓋，兩張敦實的黃色大厚椅。里頭干凈利落，地上沒扔著衣服，床罩已經(jīng)疊放起來墊在她身下，被毯規(guī)規(guī)矩矩搭在椅背上。我瞧了又瞧，總感得哪兒不對勁。

“你啥時候能教我做菜？”她問，“咱們今天就開始行嗎？”

“我思忖著得過幾天，你得先去商店把東西都買齊了。”

她尋思了一陣子說：“要不你去吧，明尼，你知道該買些啥?！?/p>

我瞅瞅她，大多數(shù)白人太太都樂意自個兒買?！昂冒?，那我一早就去?！?/p>

我瞧見衛(wèi)生間門口的地毯上斜搭著塊粉色小絨毯，我就算對裝飾一竅不通，可也知道粉色絨毯和黃色的屋子搭不上調(diào)。

“希莉亞太太，我開始之前得知道，你到底打算啥時候把我的事告訴約翰先生？”

她瞄著蓋在腿上的雜志，“過上幾個月，我那會兒也該學會咋拾掇飯菜了?！?/p>

“幾個月，說的是兩個月嗎？”

她抿著搽著口紅的嘴唇，“我想差不多……四個月?！?/p>

說啥？我可不會像個逃犯偷偷摸摸做上四個月。“你不會到了1963年才告訴他吧？那不行，太太，得在圣誕節(jié)之前?！?/p>

她嘆了口氣，“那行吧，不過得等到了那會兒再說?！?/p>

我計算了一回，“那就是一百……一十六天，從今個算一百十六天。你一定得告訴他?！?/p>

她憤懣地朝我皺著眉，我尋思她沒料著碰上個算術(shù)這么好的傭人，末了，她答應(yīng)：“好吧?！?/p>

隨后我告訴她，她得去客廳，騰出地讓我清理。她走了之后，我警惕地打量著這秩序井然的屋子，慢慢地拉開她的衣櫥，果不出所料，四五十件衣服轟然滾落，砸了我一頭。我再看床底下，摸出堆成山的臟衣服，我斷定她幾個月沒洗過衣服。

每個抽屜里也都是一團亂，就連犄角旮旯里也塞著臟衣服填著舊襪子。我找到15箱給約翰先生預備著的新襯衫，這么著他就壓根想不到她不會洗燙。最后，我揭開那滑稽的粉色小絨毯，見到底下一攤暗紅色的污漬，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

那天下午，希莉亞太太和我列出張這周預備燒煮的單子，第二天早上，我上便利店一一購置。這花去我雙倍的路程，我不能就近去為我自個兒買東西的黑人小豬玀商店P(guān)iggly Wiggly，脫胎于1916年始建的自助式商場，目前已成為大型連鎖超市，遍布美國中西部和南部。，我得一路開到鎮(zhèn)上的白人超值便利店。我思量她不會吃黑人便利店買來的食物，這也不怪她，誰喜歡吃長著寸把長疤眼的土豆、酸臭了的牛奶呢。等我到了她那兒，我還預備為我的晚到磨一番嘴皮子，可那兒，希莉亞太太跟先前一樣笑容可掬地倚坐床頭，當沒事發(fā)生。她穿戴齊整大門不出，足足五個鐘頭，她單是坐著翻看雜志，我見她惟一挪下屁股的無非起身去取牛奶，要么是去上廁所。

我拾掇完廚房便朝客廳走去。我立在門口朝那只張牙舞爪的灰熊定睛凝望，它身長兩米，齜牙咧嘴，爪子頎長佝曲，活似巫婆的手。在它腳邊擱著把骨柄獵刀，我湊近細瞅，見它遍身毛發(fā)積垢，嘴里蛛網(wǎng)結(jié)織。

我先是拿掃帚來撣，可灰垢年深日久，皮發(fā)黏結(jié)，根本撣脫不去。我又拿抹布來擦，可一碰到粗粗的灰毛，我禁不住嚇得直跳腳。白人。我是說我拾掇過各式各樣的東西，從冰箱到屁股，可這位太太憑啥認為我能拾掇這只見鬼的灰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