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開車去圣莫尼卡市花了博斯很長時間。他不得不繞遠路，從一○一號公路上四○五號高速公路，然后再往下開，因為十號公路要到一個星期以后才開放。到三點多鐘的時候他才開進了日落公園。他要找的房子在派爾街上，那是一幢小小的藝匠游廊式平房①，坐落在一座小山的頂上。它帶有一個完整的門廊，欄桿上攀爬著紅色的九重葛。博斯旁邊的車座上放著一個裝有舊圣誕卡的信封，他把信封上的地址跟漆在房子信箱上的地址對了一下。接著，他把車停在路邊，又看了一眼那張卡片。那張卡是五年前寄出的，上面寫著洛杉磯警察局轉(zhuǎn)博斯收。他從沒對這張卡片做出過任何回應(yīng)――直到現(xiàn)在為止。

走出車門，他就聞到了海的味道，心想從這座房子的西面窗口也許能看到一點海景。這里的溫度比他家那邊低了十度左右，于是他轉(zhuǎn)身到車里拿出了運動夾克。他一邊向門廊走去，一邊穿上了夾克。

他敲了一下白色的門，應(yīng)門的女人大約六十四五歲，有著與年齡相符的外表。這女人身材瘦削，頭發(fā)烏黑，但灰白的發(fā)根表明她又該染頭發(fā)了。她嘴上涂著厚厚的紅唇膏，穿著一件印有藍色海馬的絲綢上衣和一條深藍色的便褲。她臉上迅速綻開了一個歡迎的笑容，博斯認出了她，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對這個女人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她已經(jīng)將近三十五年沒見過他了。即便如此，他還是微笑著回應(yīng)了她。

“是梅雷迪斯·羅曼嗎？”

她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跟來時一般迅速。

“我不叫這個名字，”她以確定無疑的口氣說，“你找錯了地方?！?/p>

她打算關(guān)上門，但博斯把門抓住，攔住了她。他盡量表現(xiàn)得沒有任何敵意，但還是能看見她眼里的恐慌。

“我是哈里·博斯?！彼s緊說道。

她一時間僵住了，緊盯著博斯的眼睛。他看到她眼里的慌亂不見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如淚水一般溢滿了她的眼睛，笑容也再次回到了臉上。

“哈里？你是小哈里？”

他點了點頭。

“噢，親愛的，來吧?！彼阉蜃约海o緊地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噢，再看到你真是太好了，都過了――讓我好好看看你?！?/p>

她把他推回原位，大張著手，就好像在同時欣賞一屋子的油畫。她的眼里洋溢著生機和誠摯，博斯心里又是歡喜，又是悲傷。他不應(yīng)該等這么久才來的，不應(yīng)該只為了眼下這個理由才來。

“噢，進來吧，哈里，快進來?！?/p>

博斯走進了裝潢精美的起居室。地板上鋪著紅色的橡木，白色的灰泥墻壁一塵不染。家具大部分是白色藤條編成的，跟房間十分搭配。整個房間顯得明亮又愜意，不過博斯知道，自己的到來將會給這里帶來陰影。

“你不用梅雷迪斯這個名字了嗎？”

“不用了，哈里，很久以前就不用了?！?/p>

“那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我現(xiàn)在叫做凱瑟琳，首字母是K①。全名是凱瑟琳·雷吉斯特。雷吉斯特的拼法跟現(xiàn)金出納機那個詞一樣，不過它的第一個音是‘芮’，就是大麻煙的那個‘芮’。我丈夫以前就老這么說。孩子，他就是那么直來直去。除了跟我結(jié)婚之外，這個男人干過的最不合法的事情也就是說那個詞了?！?/p>

“他以前老這么說嗎？”

“坐下吧，哈里，讓我們好好聊聊。是的，那是以前的事。他五年前就去世了，在感恩節(jié)死的。”

博斯在沙發(fā)上坐下了，她坐在了玻璃咖啡桌對面的椅子上。

“對不起?！?/p>

“沒關(guān)系，你又不知道。你甚至都不認識他，而我也早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我給你拿點兒喝的吧?？Х?，還是什么烈一點兒的東西？”

博斯想到，她就是在那年圣誕節(jié)寄卡給他的，正是她丈夫剛?cè)ナ啦痪玫臅r候。他心里再次涌起了一陣愧疚，因為他當(dāng)時沒有做出任何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