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我裝煙斗，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我聽說我母親雇了你替她辦一件什么事。她給了你一張支票?！?/p>

我把煙斗裝好，用火柴點(diǎn)著。我吸了一口煙，靠在椅背上，從我的右肩膀上面對著一扇打開的窗戶往外噴煙。我什么也沒說。

他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知道藏奸耍滑是干你這種營生必備的本領(lǐng)，可剛才我說的話不是瞎猜。是一只小蟲子對我講的，一只花園里的不起眼的小蟲，總是叫人踩在腳底下，可它還是活過來了——像我一樣。我湊巧跟在你的汽車后面，一直離你不遠(yuǎn)。這把你的問題解釋清楚了吧？”

“是的?！蔽艺f，“假定這對我有什么重要意義的話?！?/p>

“她雇你去尋找我的老婆，我猜想。”

我哼了一聲，叼著煙斗對他笑了笑。

“馬洛?！彼f，現(xiàn)在他變得更加嚴(yán)肅認(rèn)真了?！拔乙呀?jīng)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我還是不喜歡你?！?/p>

“那我可要叫喊了。”我說，“要生氣痛苦地大喊大叫?！?/p>

“請原諒我引用一句人們掛在嘴邊上的話：你這種扮演硬漢子的丑劇實在臭氣沖天?！?/p>

“這句話從你口里說出來，有一股苦澀味?！?/p>

他把身子往后一靠，用兩只淡藍(lán)色的眼睛打量著我。他在坐椅上不安地扭動身子，想坐得更舒服一點(diǎn)兒。我有時候真應(yīng)該也學(xué)他那樣子坐坐那張椅子，說不定我丟了許多主顧，毛病都出在這張椅子上。

“為什么我母親想要找到琳達(dá)？”他問，“她簡直對她恨之入骨。我是說我母親恨琳達(dá)恨之入骨，琳達(dá)對我母親可很不錯。你對她的印象如何？”

“對你母親？”

“當(dāng)然啦。你還沒見過琳達(dá)呢，是不是？”

“你母親的這位秘書小姐的工作可快保不住了。她這張嘴怎么把什么都告訴你了？”

他使勁兒搖了搖頭。“母親不會知道的。再說，反正母親離不開梅爾。她需要有一個人讓她呵斥來呵斥去。她可以對梅爾大喊大叫，甚至扇她嘴巴，但是叫她不要卻不成。你覺得她怎么樣？”

“挺討人喜歡的——由老派人的眼光來看?！?/p>

他皺了皺眉頭。“我是問你覺得我母親怎么樣。梅爾只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罷了。”

“你的觀察力可把我嚇了一跳?！蔽艺f。

他顯得有些吃驚，幾乎忘記用手指甲彈煙灰了。不，沒有完全忘記。只不過小心謹(jǐn)慎地不叫煙灰彈到煙灰缸里。

“關(guān)于我母親?！彼帜托牡靥嵝盐?。

“一匹氣宇軒昂的老戰(zhàn)馬?！蔽艺f，“心是金子做的，可是那金子埋得很深?！?/p>

“可她為什么要找到琳達(dá)呢？我弄不明白，而且肯花錢尋找。我母親舍不得花錢，從口袋里掏錢比割她的肉還痛。她為什么非要找琳達(dá)不可呢？”

“我怎么知道？”我說，“誰說她去找琳達(dá)？”

“你不是暗示在辦這件事嗎？而且梅爾——”

“梅爾太愛幻想了。這是她編造出來的，真見鬼，她往一塊男人的手帕里擤鼻子，那塊手帕可能是你的?！?/p>

他的臉紅了，“那太蠢了。你聽我說，馬洛。請你通情達(dá)理一點(diǎn)兒，告訴我這都是怎么一回事。我的錢不多，但是拿出幾百塊錢給——”

“我真要揍你了?！蔽艺f，“我是不應(yīng)該跟你談話的，有規(guī)定?！?/p>

“為什么，請告訴我?！?/p>

“別再問我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無法回答你，也別問我我知道的事，因為我不會對你說。你這輩子是在哪兒過的？干我這個行當(dāng)，如果受人委托辦一件事，碰到一個人對這件事好奇，就把自己知道的老底兒都抖摟出來，你說這可能嗎？”

“這間屋子的火藥氣息太濃了。”他語氣帶著譏諷，“干你這種工作，居然不要別人白給的兩百塊錢！”

我一點(diǎn)兒也沒想回他說的這句話。我從煙灰缸里拿出他用過的半枝烏木火柴看了一會兒。火柴上有兩條黃色細(xì)道，上邊印著幾個字：羅斯蒙特·H.理查德，其余的字已經(jīng)燒掉了。我把火柴折斷，疊在一起，扔進(jìn)廢紙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