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落入月箏的眼中，便成為記憶，像一豆螢火，即使歲月流逝，仍舊微弱而絢麗。

六年后，她仍然清晰無比地記得分別的那天，他向她笑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尖因?yàn)檠劬ξ⒉[而翩翩輕動，根根都好像刷在她的心上。

清晨下了雨，一開窗花草香味格外清新，月箏瞧見師傅手里抓了把碧草從院外走進(jìn)來，潮濕的山路沒讓他淡青的長衫沾染一絲泥污。她笑嘻嘻地隔窗招呼，有些諂媚：“師傅大人早?！?/p>

謝涵白抬眼看了看她，淡然說：“不早了，你哥已經(jīng)嚷嚷著要吃中午飯了?！?/p>

月箏嘿嘿笑，抓起桌上自己最新的得意之作搖頭擺尾地跑進(jìn)謝涵白的屋子，“師傅，你看看這一幅。”

謝涵白放下新采的草藥，一舉一動優(yōu)雅超逸。他細(xì)細(xì)看月箏攤在案上的畫作，是幅水墨山景，把這座渡白山畫得氣韻超然，筆意細(xì)致，用墨典雅，完全不像是眼前這個蹦蹦跳跳的少女能畫得出來的。

見師傅良久不語，月箏一縮肩膀，夸張地后退一步，好像生怕他說出什么不中她意的評語來，墨黑的水眸頑皮瞇起，說不出的靈動活潑?！半y道還是有匠氣？”俏美無匹的容貌，配上極其生動的表情，讓人見之忘憂。

謝涵白抬起眼，淺淺一笑，似有憾意，“你并非真心喜歡作畫，不過得益于幾分天賦而已?！北е绱诵膽B(tài)作畫，也不過是個技藝高超的畫匠而已。

月箏湊近他，她笑的時候眼睛里就像聚積了一汪星空下的清泉，“師傅，你就說，除了你，還有沒有行家能看出你說的匠氣？”她的確是不喜歡畫畫彈琴，就因?yàn)楫?dāng)初鳳璘那句“精通琴棋書畫”，她才下了大決心刻苦學(xué)習(xí)。

“京中無人?！敝x涵白云淡風(fēng)輕地說。

“就連曹淳也不能吧？”月箏笑容滿面，她不求達(dá)到師傅說的什么了無所求的至高境界，只求能糊弄住行家，夸她一句舉世無雙。

謝涵白一展眉，“不能。”

月箏哈哈大笑，“那就行了！”

杜絲雨拜入名師曹淳門下，月箏就很不服氣，她要拜師就要拜個比曹淳更厲害的。曹淳號稱第一才子，人稱曹謫仙，一手丹青驚才絕艷，琴技更是整個翥鳳無人能及。能與他一較高下的只有內(nèi)行人才知曉的“渡白山人”，因?yàn)殡[居避世，所以知者甚少。當(dāng)年謝涵白曾經(jīng)畫下“知寒圖”一幅，雪中數(shù)枝紅梅，題詩一首，送給友人做賀歲之儀。友人見了嘆為絕世之作，自己不敢私藏如此珍品，獻(xiàn)入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