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送你一個字(2)

送你一個字 作者:張曉風(fēng)


??!簡單的說,它就是十字路口。更有意思的是,這四條通衢大道全都沒有收口。明擺著“一徑入天涯”的迢遙途程。這和數(shù)學(xué)上的象限不同。象限是四個區(qū)塊,四個區(qū)塊其實(shí)仍然只是四個轄地。但“行”卻是四個方向,它可南可北可東可西,它是大地之上成帶狀的無限可能。它又酷似十字架,但十字架是有封口的,十字架是古往今來的縱線加上左舒右展的橫線,然后在其上釘下一具犧牲者的肉體。而“行”是釋放了的十字架,供凡人如你我可以得其救贖,因而可以大踏步地去沖州撞府,可以去披星戴月,可以在重關(guān)復(fù)隩,在山不窮水不盡的后土上放牧自我。

以上是“行”的第一定義。

而“行”還有第二定義,下定義的是許慎,在他的《說文解字》里,行字成了“彳”和“亍”的結(jié)合。彳和亍可以解釋作左腳和右腳的交互前行,也可以解釋作“行”加上“止”的旅人軌跡--我比較喜歡后面這個定義。

相較之下,甲骨文時代的行是名詞,是無限江山。而小篆中的行是動詞,是千里行腳。兩者都跟你有關(guān),因?yàn)槟闶悄墙】底孕琶利惛叩呐?,你是穿阡越陌,在里巷中又行又止的人。好的旅行家,如你,是亦行亦止的,因?yàn)橹挥小靶小?,才能去到遠(yuǎn)方,只有“止”,才能凝神傾聽,才能渙然了解,才能勃然動容,然后,才有瑣細(xì)入微的記憶和娓娓道來的縷述。

很高興你今又有遠(yuǎn)行,很佩服你一再出發(fā)。于我,因?yàn)榉綒v大劫,一時尚在休養(yǎng)生息,但是倒也無妨于出入唐、宋,游走晉、魏,在歷史中倘佯。所以,朋友啊,容許我小里小氣,把剛才分明已經(jīng)贈送給你的“行”字,也拿回來回贈給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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