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走出帳房，來到扎西尼瑪身邊，看了看，突然喊起來：“你怎么多宰了一只羊？”

扎西尼瑪說：“阿爸，我擔(dān)心冬天不夠吃，卓娃要生小狗了。”

我爺爺轉(zhuǎn)身就走，走進(jìn)帳房，撲通一聲跪在佛堂前，再次祈禱起來。每一個(gè)死去的生靈，只要陪伴過我們，我爺爺都要為它祈禱一百遍。

這時(shí)候我吃驚地望著臥在帳房旁邊的母獒卓娃。

母獒卓娃正在生產(chǎn)，生出了一只，又生出了一只，一共生出了七只。

我大聲喊：“生下了，生下了。”

一邊是宰殺，一邊是生養(yǎng)，它們常常會(huì)同時(shí)來到我眼前，草原就是這樣。

扎西尼瑪騎著馬一陣狂跑，跑向了十多公里外央金拉姆的帳房。他喊著：“生下了，生下了?！?/p>

公獒魯噶搖著尾巴撲向了扎西尼瑪，在他身上聞了聞，聞到了崽子的氣息，立刻箭一般飛向了扎西尼瑪家。

央金拉姆從自家?guī)し坷锍鰜恚樕闲τ?，要去騎自己的馬，卻被扎西尼瑪一把拉住，拽上了他的馬。

一路奔馳。馬背上，扎西尼瑪摟抱著央金拉姆，扳倒她，撕開她的皮袍，一頭埋進(jìn)了她碩大的波浪起伏的乳房。馬還在奔馳，奔馳在乳房一樣波浪起伏的草原上。突然他們從馬背上掉了下來，乳房裸露著，草原從乳房開始延伸，柔美的線條延伸到了天邊地角。母性的草原，哺育生命的草原，到處都是隆起的乳房。

扎西尼瑪和央金拉姆結(jié)婚了。舉行婚禮的時(shí)候，巴顏喀拉草原上的許多牧民都來到了我家。

就像許多地方一樣，婚禮是從新娘家開始的。新娘就要上馬了，前來迎親的人紛紛把哈達(dá)搭在她脖子上和馬脖子上。一個(gè)女人扶她上馬，一個(gè)男人牽馬前行，被鄉(xiāng)長派來權(quán)充娘家人的幾個(gè)牧民騎馬跟在了新娘后面。最后面是我和公獒魯噶，我和公獒魯噶趕著央金拉姆的牛群和羊群。

一路都是歌聲。

唱得最響亮的當(dāng)然是新娘，她一刻不停地展示著自己的歌喉：

嗓子和山歌是一對(duì)，

牛糞和火爐是一對(duì)，

駿馬和金鞍是一對(duì)，

帳房和天窗是一對(duì)。

每唱完一段，大家都要齊聲發(fā)出一陣喊叫：“哦呀，哦呀?！比缓笫呛铣?/p>

草原和雪山是一對(duì)，

河流和河床是一對(duì)，

今天有了世上最好的一對(duì)，

男人的勤勞配上了姑娘的賢惠。

半途上，遇上了六個(gè)敬酒的姑娘。她們提著酒壺，捧著雙龍戲珠碗和八寶吉祥碗，一邊唱歌一邊敬酒：

請問聰明的歌手，

你家的牛羊吃什么草？

你家的帳房住什么人？

你家的酸奶誰釀造？

被敬的洛桑大叔以歌對(duì)答：

糊涂的歌手你聽著，

我家的牛羊吃的是天上的仙草，

我家的帳房住著善良美麗的姑娘，

我家的酸奶沒有誰釀造，

酸奶桶自己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