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這樣真好，”凱勒說，“郊區(qū)延伸得很遠(yuǎn)，可是一旦離開了，你就身在沙漠里。而且只要不上州際高速公路，那差不多整塊地方就只有你一個人了。真是愉快，不是嗎？”

隔壁的乘客座上沒有回答。

“我付現(xiàn)金租下桑德斯托姆的房子，”他繼續(xù)說，“兩周，每周一千元。比住汽車旅館貴，但我可以自己做飯省下去餐廳的花費。只不過我喜歡出去吃飯。不過我大老遠(yuǎn)帶你來這里，不是要你聽我講這些事情的?！?/p>

又一次，他的乘客還是沒有回答，但反正他也不期望有回答。

“有好多事情我得想清楚，”他說，“比方第一個，我這輩子接下來要怎么過。多年來我一直在做這種工作，但現(xiàn)在我看不出自己怎么能繼續(xù)做下去。如果你要想成那是殺人，取人性命，唔，那怎么有人能一年接一年，一直做下去？

“但其實呢，你不必一直用那個角度去想。我的意思是，面對現(xiàn)實吧，事情就是如此。這些人本來活得好好的，做自己的工作；然后我出現(xiàn)了，而不管他們原來在做些什么，都再也沒有辦法繼續(xù)做了。因為他們死了，因為我殺了他們?！?/p>

他瞥了旁邊一眼，看看有沒有反應(yīng)。嗯，很好。

“但問題是，”他說，“到頭來，你不會把每個目標(biāo)想成是一個要殺掉的人，而是當(dāng)成一個要解決的麻煩。眼前有這么一件活兒你得干，那你要怎么完成？你該怎么盡可能適當(dāng)?shù)芈男泻霞s，同時把壓力減到最低？

“現(xiàn)在有些做這一行的呢，”他說，“他們會把事情搞成了私人恩怨。他們找出一個理由去恨他們必須殺掉的人。他們生他的氣，覺得很憤怒，因為都是他的錯，害他們得去做這件壞事。如果不是為了他，他們就不必去犯下這個罪孽。他將會害他們以后得下地獄，那個狗娘養(yǎng)的，所以當(dāng)然他們會生他氣，當(dāng)然他們恨他，這讓他們殺他也就變得更容易，但其實他們一開始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殺他了。

“但我老覺得這樣很傻嘛。我不知道什么是罪孽什么又不是，也不曉得一個人是不是應(yīng)該活下去而另一個人就該結(jié)束生命。有時我會想到這類東西，但想來想去，唔，從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可以繼續(xù)這么過日子，不過真要講道德方面的話，我其實沒有不安。我只是覺得我繼續(xù)做下去有點太老，這是一部分；而另一方面是，這個行業(yè)已經(jīng)變了。還是有很多人愿意付錢去殺掉別人。你永遠(yuǎn)不必?fù)?dān)心沒客戶。有時候生意會清淡一陣子，但總是又會好轉(zhuǎn)。比方邁阿密那個古巴佬，一定有一百個人有理由希望他死，或是像這個艾格蒙挺著肚皮拿著高爾夫球桿，你會覺得不太可能惹得人家恨死他。有各式各樣的目標(biāo)，也有各式各樣的客戶，哪一個都永遠(yuǎn)不會缺的。”

路轉(zhuǎn)彎了，他轉(zhuǎn)得有點太快，還得伸出右手扶正他那個沉默的同伴。

“你該系上安全帶的，”他說，“我剛剛說到哪里了？啊，這個行業(yè)改變了，其實是整個世界。機場安全檢查，去哪里都得出示你的身份證件。還有筑了圍墻設(shè)警衛(wèi)的小區(qū)，跟其他的一切。你會想到丹尼爾 · 布恩，當(dāng)他每砍一棵樹都得想想樹會倒向哪個方向時，他就知道是該往西部拓荒的時候了。（譯注：丹尼爾·布恩［Daniel Boone，1734-1820］為美國早年往西部拓荒的白人先驅(qū)，其傳記虛實夾雜，流傳甚廣。加上大眾文化推波助瀾，已成為某種象征性的民間英雄。）

“不曉得，我覺得自己好像只是說個沒完，但全都沒什么道理。好吧，沒關(guān)系。你在乎什么呢？只要我轉(zhuǎn)彎時別太猛，別害你摔到地上，你就很樂意坐在那兒，聽我愛講多久就講多久。對不對？”

沒有回答。

“如果我打高爾夫，”他說，“我就可以天天去球場了，也不必花那么多汽油在沙漠里面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會把所有時間花在 暮客居 墻內(nèi)，不會去購物商場逛，也就不會看到你放在收款機旁邊展示。好幾種不一樣的都在打折，我不確定你是什么樣的，不過我猜想你是某種犬。犬是很好的狗，精力充沛，很有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