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始至終，作為三姐妹的老大，哪怕她再渴望，每一份投注在她身上的親情都不可能是僅此獨(dú)特的。

于是成為一個心結(jié)。

如果深究三年前支持她離開顧家楨獨(dú)自前往法國留學(xué)的力量與原因，或許這個心結(jié)占了很大一部分。她要一份僅屬于她的愛，哪怕顧家楨只是猶豫，亦是對她的侮辱。

自小被認(rèn)定為安靜內(nèi)向的喬寫意，卻擁有著不相襯的強(qiáng)烈感情與固執(zhí)意志。

“那我去拿些點(diǎn)心?！比阋涛⑿Γ叱龇块g。

茹姨的房間總能給人清爽簡潔的印象。寫意挑了張椅子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張望。

“芝士小蛋糕。”茹姨端著一小碟點(diǎn)心，遞給寫意，“早上送來的，有點(diǎn)兒不太新鮮了。要是覺得味道不對就不要吃?！?/p>

“啊，是秫香館的西點(diǎn)？”寫意笑彎眉眼，“我今天剛?cè)チ艘惶恕Ｈ炅?，秫香館居然都沒變化。味道還是那么經(jīng)典?！彼硎芷渲?。

美食總能在一瞬間讓人感嘆生活的美好。

“說起來好像很長，三年，其實(shí)不過一眨眼。放三次鞭炮，就過去了?！比阋套谒龑γ?。

“我看到書桌上小羽的照片了。長大了不少嘛，越來越帥了?！毙∮鹗侨阋痰膬鹤印！斑?，我記得我出國那年他剛考上大學(xué)？”

茹姨點(diǎn)頭，“明年畢業(yè)?！毙θ堇镫[約幾分惆悵。

“你們……還好吧？”寫意問得吞吐。因?yàn)榉蚣业目桃馕勖锱c限制見面，茹姨與小羽的感情不算親厚，甚至聽說最初時連平靜的對話都很艱難。

“也就那樣子了。”茹姨卻答得爽快，“這個兒子我沒養(yǎng)過幾天，現(xiàn)在能坐在一起簡單地聊聊天，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寫意不禁懊惱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訥訥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開口，“不如這個暑假叫他來蓉城玩？”見茹姨一怔，她趕緊補(bǔ)充理由，“他學(xué)經(jīng)濟(jì)，是吧？明年畢業(yè)，正好今年去公司實(shí)習(xí)鍛煉，方便找工作嘛。”

“不太好吧？”茹姨顯然猶豫。她到底還是有幾分私心，可自己不過是喬宅的管家，這樣的人情，不知道是不是欠得起。

“沒問題的。我現(xiàn)在就去跟爸爸說一聲?！睂懸馀d沖沖地答應(yīng)下來，“不過是多一個實(shí)習(xí)生而已?！?/p>

茹姨趕忙拉住她，“我的大小姐，現(xiàn)在都后半夜了?！?/p>

寫意“啊”了一聲，吐吐舌頭，一臉嘻嘻的笑，“我暈頭了。”她突然想起在母親面前撒嬌的畫情。也只有在茹姨面前，她才會像個單純簡單的小丫頭，肆意撒嬌與犯錯。

幸福，而又悲哀。

解決完芝士小蛋糕，寫意閉上眼，滿足地呼出一口氣。有歌詞寫得好，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她現(xiàn)在就很想吼上一句：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吃不罷休。

再多的難過悲傷，都仿佛溺死在食物中。那么多卡路里，總可以填滿心底所有的空蕩蕩吧？所以，減肥明天再說。

她低頭，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的濕潤。“茹姨，你是不是要休息了？”

“都說國外的月亮比較圓，是不是真的？”茹姨沒回答，卻突然提起一個莫名的話題。

“怎么可能？”寫意笑起來，“我在法國倒是常常想念中國的月亮?！?/p>

“法國不好？”

“呃，這倒不是的?！崩寺r尚的巴黎、塞納河畔的漫步、凡爾賽宮的金碧輝煌……那是藝術(shù)的朝圣地。更不提慕楓領(lǐng)著她東奔西跑，在歐洲大陸橫沖直撞。童話王國丹麥、風(fēng)車與郁金香的荷蘭、阿爾卑斯的誘惑……一開始她嘖嘖稱贊，良辰美景，仿佛天堂。但漸漸地審美疲勞。終于某天一覺醒來，不知身處何年何月何地，推窗見滿眼綠意蔓延纏繞，歐洲風(fēng)格無處不在，竟心生惶恐。

任異國華麗如斯，心念家鄉(xiāng)，水蕩漾，風(fēng)拂面。

“到底還是祖國好?！彼媛陡锌?。

“難道法國就沒有一個帥哥能留住我的大小姐的心？”茹姨戲謔。

寫意不禁大窘。留學(xué)期間，她身側(cè)從來不乏追求者。一開始因?yàn)閮?nèi)心彷徨，憤憤地想報(bào)復(fù)顧家楨，再加上一人獨(dú)在異鄉(xiāng)，總有隱隱的寂寞不安，于是嘗試開始新的戀情，卻總是疲倦分手。

當(dāng)愛不再純粹，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成為分手的借口。

可她收不住心，直到遇見慕楓。就好像失去依靠的可悲之人終于找到了賴以支持的懷抱。慕楓的可愛，在于他總能將復(fù)雜的生活變得簡單而明媚，不過分幼稚，亦不盲目悲觀。

她不愿意失去慕楓，而友情向來比愛情要長久且快樂。她已滄海桑田，而他仍在世界最純凈的角落。所以他們是兄弟。過去是，現(xiàn)在是，未來，也是。

“哦，看來有情況……”茹姨一副興致勃勃的表情，“怎么，連茹姨都不能說？”寫意愿意并喜歡與茹姨分享生活中的點(diǎn)滴瑣碎，卻從來不曾涉及感情?；蛟S當(dāng)她是長輩，總覺得說不出口。但茹姨見證了喬寫意全部的情感歷程。從甜蜜的微笑，到傷心的哭泣，再到倔犟的神色，和最后決絕的選擇。她只是旁觀，也只能旁觀。

“沒有啦，茹姨?！睂懸饫氖秩鰦?，“只是朋友而已?！?/p>

“戀人基本上都是從朋友開始的?！比阋滩粸樗鶆印?/p>

“可是我相信一見鐘情欸。”寫意睜大雙眸。

“一見鐘情最不可靠。”茹姨諄諄教導(dǎo)。

“但是比較浪漫嘛?！睂懸怄移ばδ?。

“浪漫抵不過柴米油鹽醬醋茶?！比阋滩恍?。

“……好吧我認(rèn)輸?！睂懸庖宦暱鋸埖拈L長嘆息。

“這么說，那個朋友還是有可能的？”

“……茹姨，那是兩碼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