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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jié):可可西里狼(11)

可可西里狼 作者:杜光輝


“咱們看看去,是不是階級敵人搞破壞?”

“這里方圓幾百公里沒有人煙,哪來的階級敵人?就是有階級敵人搞破壞,給兵站的油罐、你們的汽車放把火就行啦,何必蹲在墻角挨凍呢?” “不管咋說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我是哨兵,還有槍?!鄙诒青暌宦暣蜷_槍刺,刺刀在冬夜的雪色中泛射出一道寒光。我們輕聲細(xì)氣地向目標(biāo)逼去。“誰!”哨兵還裝腔作勢地拉了下槍栓?!拔摇惫皇莻€人,聲音很孱弱。哨兵打開手電筒,光柱里竟是仁丹才旺。他跪在地上、雙手拍在地上,額頭也磕在地上?!安磐?,你在這里干什么?”我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他已經(jīng)凍僵了,不能活動。“杜班長,我還沒有祈禱完哩。只有祈禱到天亮,佛爺才會寬恕我們的罪孽,保佑我們不再多災(zāi)多難,不再死人傷人……”從他的話語中,我感到他的體力幾乎消耗殆盡了?!安磐?,你這樣會凍死的,我們還有任務(wù)……”

但是,無論我怎么勸說,才旺還是匍匐在地上不肯起來,連姿勢都不肯變動一下。我見他聽不進我的話,又擔(dān)心他再匍匐在這里會凍死,就給哨兵說:“你在這里看著,我去叫指導(dǎo)員?!?

我和雷指導(dǎo)員跑到仁丹才旺跟前,雷指導(dǎo)員問:“才旺同志,你在干什么?”

仁丹才旺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回答,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說話了?!拔覀儼阉Щ厝ァ绻巡磐Щ匚覀兯奚?,肯定會把戰(zhàn)士驚醒。天亮又要上路開車……”

“我去向站長匯報!”哨兵轉(zhuǎn)身跑去了。幾分鐘后,站長和兵站的軍醫(yī)跑來了。站長對我們說:“抬到我的房間?!?

站長的房間暖和多了,支了一張單人床,床上鋪了張狼皮褥子,爐子里燒的是煤磚。房子里的熱氣在玻璃上變成水霧,一股一股的水流蜿蜒地順著玻璃向下流淌。我們把仁丹才旺放到站長的床上,兵站的軍醫(yī)立即給他按摩。半個小時后,仁丹才旺的面部才有了血色,四肢不再那么僵硬,可以小幅度地活動了?!皟鰝謳讉€等級,輕度凍傷、嚴(yán)重凍傷、深度凍傷、死亡,凍傷到臨近死亡的特點是四肢僵硬、失去理智、不能言語,再發(fā)展下去就是死亡。他已經(jīng)臨近死亡的邊緣,用我們家鄉(xiāng)的話說都摸著閻王爺?shù)谋亲永病!避娽t(yī)一邊給仁丹才旺按摩,一邊給我們講凍傷的基本原理。一個多小時后,仁丹才旺才睜開眼睛,見這么多人圍著他忙活,臉上又有了感激之情,嘴唇動了幾下,但沒有說什么?!白尨妒掳嘟o他熱一壺奶茶,加點紅糖、生姜,馬上送到這里?!?

十幾分鐘后,哨兵提著一壺奶茶跑過來。軍醫(yī)找來瓷碗,哨兵把奶茶倒進碗里,雷指導(dǎo)員端著奶茶。我扶起仁丹才旺,雷指導(dǎo)員坐在仁丹才旺對面的床沿上,用湯勺舀起一勺奶茶,用嘴吹了,又放在嘴唇上試了一下,才送到仁丹才旺嘴邊。兩顆豆大的眼淚從仁丹才旺眼角涌出,順著鼻凹和臉頰之間的低洼下淌。一碗奶茶喝完,仁丹才旺有了說話的力氣,臉上的血色也充盈了許多。他不好意思再讓雷指導(dǎo)員喂他,伸手要碗自己喝。“不要動,你的身體還沒有恢復(fù)過來?!?

一碗奶茶喂了,雷指導(dǎo)員端著空碗問軍醫(yī):“還給他喝嗎?”

軍醫(yī)說:“看他還想喝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大事啦。凍傷這玩意只要搶救及時,恢復(fù)得也快。他幸好沒有凍出外傷,這與他是藏民有關(guān),藏民世世代代生活在青藏高原,已經(jīng)培育出了抗寒耐凍的體質(zhì)和遺傳。這事情要是放在剛到這里的漢民身上,十有八九要凍死。”

雷指導(dǎo)員又問仁丹才旺:“還喝嗎?”

仁丹才旺搖了下頭。軍醫(yī)又給哨兵說:“要炊事班準(zhǔn)備一份藏民的伙食,弄點手抓羊肉、酥油、藏粑這些東西。藏民吃不慣咱漢人吃的東西,只要營養(yǎng)跟上來,一兩天體力就恢復(f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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