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德其可謂允懷矣?！沧ⅰ吃剩?；懷，至。黃支之南，大夏之西，東鞮、北女，來貢其珍。漢德其可謂允懷矣，世鮮焉?！沧ⅰ趁鞔宿仁乐?，而莽一旦行詐以取之?！彩琛场包S支之南”者，漢書平帝紀：“元始二年春，黃支國獻犀牛?！睉吭疲骸包S支在日南之南，去京師三萬里?！钡乩碇荆骸白匀漳险先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沒國。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諶離國。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盧國。自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余，有黃支國，民俗略與珠◆相類。其州廣大，戶口多（一），多異物，自武帝以來皆獻見。平帝元始中，王莽輔政，欲耀威德，厚遺黃支王，令遣使獻生犀牛。自黃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黃支之南有己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二）?！薄按笙闹鳌闭?，史記大宛列傳云：“大宛之跡，見自張騫。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之，曰：‘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媯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無大王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zhàn)。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大夏居民多可百余萬，其都曰藍市城，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熳幽肆铗q發(fā)間使四道并出。其后，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于是西北國始通于漢矣。”“東鞮、北女”者，音義：“東鞮，都奚切?！卑矗旱乩碇荆骸皶Ｍ庥袞|鳀人，分為二十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孟康云：“音題?！睍x灼云：“音鞮。”東鞮即東鳀也。北女未聞。司馬云：“女，女國也。”按：后漢書東夷傳：“又說海中有女國，無男人?；騻髌鋰猩窬?，窺之輒生子云?！贝藮|夷之女國也。文獻通考四裔：“東女亦曰蘇伐剌拏瞿咀羅，羌別種也，東與吐蕃、黨項、茂州接，西屬三波訶，北距于闐，南屬雅州、羅女蠻、白狼夷。又西女國在蔥嶺之西，其俗與東女略同?！贝宋髑贾畺|、西女國也。三者并不得謂之“北女”。惟山海經海外西經：“女子國在巫咸北?！庇执蠡奈鹘洠骸拔鞅焙Ｖ?，大荒之中，有女子之國。”其地域不可考?；蛞栽谖鞅壁?，而有北女之稱。然事涉荒誕，不足置信。法言此文，皆據(jù)當時史事為言，信而可征，非若瀛談稗說，浮夸無實。今以事實方輿度之，于北當言匈奴。王莽傳：“元始五年，莽奏云‘太后秉統(tǒng)數(shù)年，恩澤洋溢，和氣四塞，絕域殊俗，靡不慕義。越裳氏重譯獻白雉，黃支自三萬里貢生犀，東夷王度大海奉國珍，匈奴單于順制作，去二名，今西域良愿等復舉地為臣妾’云云?！庇诒蔽┡e匈奴，是其明證。吳胡部郎玉縉云：“北女者，北匈奴也，省稱曰北奴?！謹酄€，脫右旁，遂為‘女’耳。匈奴在光武時分南、北二庭。東觀漢記有匈奴南單于列傳，范曄后漢書仍之，為南匈奴列傳。南對北立文。今楊子稱北奴者，疑匈奴此時已分南、北，后南單于始求內附耳。楊子單舉北匈奴，所以明其遠也。然匈奴之分南、北，自奧鞬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于始，事在建武二十四年冬，見后漢書光武帝紀及南匈奴傳。前此雖有五單于爭立之亂，固無南、北匈奴分立之事。則以‘北女’乃‘北奴’之誤，而為北匈奴之省稱者，亦與史未合?！睒s按：下文“55北夷，被我純繢，帶我金犀”云云，稱匈奴為北夷，疑此文“北女”或即“北夷”之誤。“夷”字漫漶，傳寫因改為“女”歟？來貢其珍，珍與西為韻。古音西讀如“先”，與“●”聲相近。尚書大傳：“西方者，鮮方也?！卑谆⑼ㄎ逍校骸拔鞣剑w方也?！贝藵h時讀西如先之證。匡謬正俗：“今俗呼東西之‘西’音為‘先’?！卑矗和跹訅垤`光殿賦云：“朱柱黝儵于南北，蘭芝婀娜于東西。祥風翕習以颯灑，激芳香而常芬。神靈扶其棟宇，歷千載而彌堅?！睍x灼漢書音義反西為洗，是知西有先音也。則此音至唐時猶存矣。再言“漢德其可謂允懷矣”者，與下文“鳥夷、獸夷，郡勞王師。漢家不為也”及“漢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其庶矣乎”云云意同，皆于王莽篡國以后盛稱漢德，以明人心之攸在。舊君故國之思，有不覺長言之不足者也?！笆栗r焉”者，音義：“世鮮，息淺切?！弊ⅰ霸?，信；懷，至”。按：并爾雅釋詁文。偽伊訓：“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寬，兆民允懷?！眰髟疲骸罢酌褚源私孕艖盐疑掏踔?。”則訓懷為思。弘范解此允、懷字絕不據(jù)彼為說，此亦偽書晚出之一證矣。（一）“口多”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還”字原本作“遠”，據(jù)漢書地理志改。

　　芒芒圣德，遠人咸慕，上也；〔注〕芒芒，大也。武義璜璜，兵征四方，次也；宗夷猾夏，蠢迪王人，屈國喪師，無次也?！沧ⅰ匙谝恼?，四方群夷也?！彩琛场懊⒚⑹サ隆?，秦氏影宋本作“荒荒”，注同。按：音義：“芒芒，謨郎切。下同?！笔且袅x所據(jù)本此與下文“芒芒天道”字同。司馬云：“李本‘芒芒’作‘荒荒’，今從宋、吳本?！眲t溫公所見李本與音義本不同。錢本亦作“荒荒”，蓋當時所傳李注別本如此。今檢治平原本，此正文及注均作“芒芒”，正與音義合。秦本作“荒荒”者，蓋據(jù)集注語改之耳。“武義璜璜”者，音義：“璜璜，音黃?！眳窃疲骸拌q言煌煌也。”王云：“爾雅曰：‘洸洸，武也?！屛模骸疀?，舍人本作“◆”?！姽蕊L篇：‘有洸有潰?！瓭h篇：‘武夫洸洸?！珎鞑⑴c爾雅同。鹽鐵論繇役篇引詩作‘武夫潢潢’。洸、潢、◆、璜古同聲通用?！标愂蠁虡呼斣娺z說考云：“考古文苑班固車騎將軍竇憲北征頌‘光光神武’，注引詩‘武夫◆◆’；又舞陽侯樊噲贊‘●●將軍’，注亦引詩‘武夫◆◆’，是三家詩‘洸洸’皆作‘潢潢’。桓寬鹽鐵論繇役篇引詩‘武夫潢潢’，段氏玉裁云：‘蓋◆◆之誤。法言孝至篇：武義璜璜，兵征四方。喬樅謹按：此作‘璜璜’，疑即‘◆◆’轉寫之誤?！睒s按：重言形況，以聲為義，本無正字。◆、潢、璜并一聲，子云說詩皆用魯義，此作“璜璜”，蓋亦魯詩異文?！白谝幕摹闭?，堯典：“蠻夷猾夷。”此云“宗夷”者，湘鄉(xiāng)曾編修廣鈞云：“魏英義夫人碑書‘蠻’作‘●’，與‘宗’形相近。此文本作‘京夷’，傳寫誤作‘宗’耳?！眳峭趵舨咳士≡疲骸白谧x為賨。說文：‘賨，南蠻賦也?！蛞詾槟闲U人之稱。晉書音義：‘巴人呼賦為賨，因謂之賨人?！且?。故左太沖蜀都賦‘奮之則賨旅’，注引風俗通云：‘巴有賨人慓勇?！粍t賨夷即蠻夷也?！卑矗簣虻洹坝谧儠r雍”，孔宙碑作“于●時廱”。書蠻為“●”，猶書變?yōu)椤啊瘛?，皆俗書之省也。五帝本紀集解引鄭云：“猾夏，侵亂中國也。”“蠢迪王人”者，迪讀為妯。爾雅釋詁：“蠢、妯，動也?！弊髠髡压骸敖裢跏掖来姥??！倍抛⒃疲骸按来?，動擾貌。”方言：“妯，擾也，人不靜曰妯?！笔谴?、妯皆動擾之義。妯本有迪音，方言郭音云：“妯音迪?！睜栄裴屛脑疲骸版üR篤反，又徒歷反?！蓖綒v即迪字之音也。“屈國喪師”者，屈猶竭也，詳重黎“漢屈群策，群策屈群力”疏?！盁o次”者，司馬云：“言最下也?！卑矗捍宋囊酁橥趺Фl(fā)。漢書匈奴傳：“莽大分匈奴為十五單于，遣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將兵萬騎，多赍珍寶，至云中塞下，招誘呼韓邪單于諸子，欲以次拜之。單于聞之，怒曰：‘先單于受漢宣帝恩，不可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盧訾及左賢王樂將兵入云中益壽塞，大殺吏民。是歲，建國三年也。是后，單于歷告左、右部都尉、諸邊王入塞寇盜，大輩萬余，中輩數(shù)千，少者數(shù)百，殺雁門、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產不可勝數(shù)，緣邊虛耗。莽新即位，怙府庫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將率，發(fā)郡國勇士，武庫精兵，各有所屯守，轉委輸于邊。議滿三十萬眾，赍三百日糧，同時十道并出，窮追匈奴，內之于丁零，因分其地，立呼韓邪十五子。莽將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允內侵，至于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之螫，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兵，約赍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余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chuàng)乂，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筑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于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此文即本嚴尤語而約言之，所謂無次，即無策之說。匈奴傳又云：“初北邊自宣帝以來，數(shù)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及莽撓亂匈奴，與之構難，邊民死亡系獲。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罷弊。數(shù)年之間，北邊虛空，野有暴骨矣?！贝苏嫠^動擾王人，竭國喪師者也。注“芒芒，大也”。按：詩長發(fā)：“洪水芒芒?！庇中B：“宅殷土芒芒?！泵珎鞑⒃疲骸懊⒚?，大貌?！弊ⅰ白谝模姆饺阂囊病?。按：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廣雅釋詁：‘宗，眾也?！钭⒄闷淞x。”

　　麟之儀儀，鳳之師師，其至矣乎！螭虎桓桓，〔注〕仁少威多。鷹隼●●，〔注〕攫撮急疾。未至也?！沧ⅰ澄春现恋隆！彩琛场镑胫畠x儀，鳳之師師”者，廣雅釋訓：“儀儀，容也。師師，眾也。”司馬云：“儀儀、師師皆和整尚德之貌，以喻德服四夷?！卑矗杭疵⒚⑹サ轮?。胡云：“皋陶謨偽傳、漢書敘傳鄧展注、東京賦薛綜注，皆訓師師為相師法。然則鳳之師師，謂鳳飛，群鳥隨以萬數(shù)，如相師法也?！薄绑せ⒒富浮闭?，音義：“螭，丑知切。”按：此用今文書牧誓語也。偽孔本作“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周本紀作“如虎、如羆，如豺、如離?！奔庖鞆V云：“此訓與螭同?！弊忠嘧鳌绑ぁ薄０嗝蠄晕鞫假x李注引歐陽書說云：“螭，猛獸也?！闭f文作“●”，云：“山神獸也?！币龤W陽喬說：“●，猛獸也?！倍问献愒疲骸皻W陽尚書，唐初已不存，李蓋于各家注記得之，與說文引歐陽喬說正合，正牧誓說也。‘●’正字，離、螭皆假借字?！标愂辖裎慕浾f考云：“說文所引歐陽喬說，即歐陽章句也。歐陽尚書今文作‘●’，說文所稱，其正字也；文選注引歐陽說作‘螭’，其假借字也。螭為龍之無角者，與龍同類；●為獸之淺毛者，與虎同類也?！卑矗骸裾?，古文；螭者，今文。許引歐陽說作“●”者，以歐陽書之“螭”即古文書之“●”也。此作“螭虎桓桓”，正與選注引歐陽書說合，此子云用歐陽尚書之明證也。“鷹隼●●”者，易解集解引九家易云：“隼，騺鳥也?！苯癫妒橙刚撸湫约埠?。音義：“●，財千切，又側板切?！睆V雅釋訓：“桓桓、●●，武也?！彼抉R云：“以喻用兵，威服遠方?！卑矗杭础拔淞x璜璜”之喻?；?、●亦韻語。注“攫撮急疾”。按：淮南子說山高注云：“攫，撮也?！笔蔷?、撮同詁。李斯列傳索隱云：“凡鳥翼擊物曰摶，足取曰攫。”

　　或曰：“55北夷，被我純繢，〔注〕純，繒；繢，畫。帶我金犀，〔注〕金，金?。幌?，劍飾。珍膳寧餬，〔注〕寧餬，餬其口也。不亦享乎？”〔注〕嫌禮胡如此，太盛也。曰：“昔在高、文、武，實為兵主，今稽首來臣，稱為北蕃，是為宗廟之神，社稷之靈也，可不享？”〔注〕言如此不可不以盛禮待之也。〔疏〕“55北夷”者，音義：“55，許容切，又翔拱切?！卑矗赫f文：“5，訟也?！保〒?jù)六書故引唐本，今本作“說”。）●●，重言形況，喧嘩之意。字亦作“●”，荀子解蔽：“聽漠漠而以為晴●●?！睏钭⒃疲骸啊瘛?，喧聲也。”亦以“匈”為之，荀子天論：“君子不為小人匈匈也輟行?！弊⒃疲骸靶傩?。喧嘩之聲。”漢書高帝紀：“天下匈匈。”顏注云：“喧擾之意?！薄氨晃壹兝D，帶我金犀”者，匈奴傳：“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按：宣帝甘露三年。）正月（一），漢遣車騎都尉韓昌迎（二）。單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宮，漢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賜以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綬，玉具劍，佩刀，弓一張，矢四發(fā)，棨戟十，安車一乘，鞍勒一具，馬十五匹，黃金二十斤，錢二十萬，衣被七十七襲，錦、繡、綺、縠、雜帛八千匹，絮六千斤。又明年，（按：黃龍元年。）呼韓邪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百一十襲，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竟寧元年，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于黃龍時。呼韓邪死，復株絫若鞮單于（呼韓邪子。）立，上書愿朝，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賜錦繡、繒帛二萬匹，絮二萬斤，它如竟寧時。烏珠留單于（復株絫弟。）立，元壽二年，單于來朝，加賜衣三百七十襲，錦繡、繒帛三萬疋，絮三萬斤，它如河平時?！薄罢渖艑庰b”，御覽八百四十九引作“曼餬”。按：“寧餬”于義難通，當依御覽作“曼”。楚辭招魂王注云：“曼，澤也。”后漢書杜篤傳章懷太子注云：“曼，美也?！笔赖绿帽尽梆b”誤作“餬”，注文同。按：爾雅釋言：“餬，饘也?！鼻f子人間世釋文引李云：“餬，食也?！比粍t曼餬謂精米之食，與珍膳對文，曼、寧形近而誤。宣帝紀：“甘露三年，置酒建章宮，饗賜單于?！笔且病！安灰嘞砗酢闭撸嵩疲骸跋碜譄o義，乃‘厚’字之誤。隸書‘厚’字或作‘●’，婁壽碑‘高位●祿’是也。亦或作‘●’，度尚碑‘惠以●下’是也?！瘛ⅰ穸尉c隸書享字作‘●’者相似，因誤為‘享’耳。此言單于來臣，禮之太厚也?！卑矗河嵴f是也，御覽八百四十九引正作“厚”?！拔粼诟摺⑽?、武，實為兵主”者，謂三朝以來，匈奴常為兵禍之主，承“55北夷”為答，故省“匈奴”字也。匈奴傳載子云諫哀帝勿許單于朝書云：“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及孝文帝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fā)三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備之，數(shù)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使韓安國將三十萬眾，徼于便墬，匈奴覺之而去，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計，規(guī)恢萬載之策，乃大興師數(shù)十萬，使衛(wèi)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于姑衍，以臨翰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shù)。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fā)五將之師十五萬騎獵其南，而長羅侯以烏孫五萬騎震其西，皆至質而還。時鮮有所獲，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贝烁?、文、武三朝，匈奴常為兵主之事也。“今稽首來臣，稱為北蕃”云云者，匈奴傳載竟寧元年郎中令侯應對云：“今圣德廣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毙奂o：“甘露二年，詔曰：‘今匈奴單于稱北藩臣，朝正月。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禮待之。”又匈奴傳載光祿大夫谷永等議云：“今單于詘體稱臣，列為北藩?！鞭捶?。說文：“藩，屏也。”經典通以“蕃”為之。子云諫哀帝書又云：“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博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稱臣。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強。今單于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于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奔创宋闹x?！翱刹幌怼笔赖绿帽咀鳌翱刹幌砗酢保[八百四十九引作“不可不厚也”。司馬云：“高帝得天下之后，文帝、武帝承平之時，兵所以不得息者，正以匈奴之故也。今幸而得其臣服，豈可不厚撫之，使之離叛，愛小費而就大患乎？”按：此章亦追論漢事，以見莽之輕開邊隙，為馭夷失道之至也。注“純，繒；繢，畫”。按：說文：“純，絲也；繒，帛也?！惫视柤?yōu)榭暎^雜帛也。說文：“繢，織余也；繪，五采繡也?！苯浀涠嘁岳D為繪，此訓繢為畫，亦讀為繪也。繪謂錦繡也。注“金，金印；犀，劍飾”。按：上文“金朱煌煌”，金謂金印，朱謂朱綬，故此亦解金、犀為二事。匈奴傳：“賜黃金璽、玉具劍?！苯鸺粗^璽，則犀當是以犀角為劍飾也。然玉具劍摽、首、鐔、衛(wèi)盡用玉為之，（彼傳孟康注。）不得以角為飾。弘范此注，亦想當然語。榮謂犀者，犀毗之略。孝文前六年，遺單于服物有黃金犀毗一，見匈奴傳。彼顏注云：“犀毗，胡帶之鉤也。亦曰鮮卑，亦謂師比，總一物也，語有輕重耳?！笔酚浶倥袀髯鳌榜慵劇?，索隱云“胥、犀聲相近”，引班固與竇憲箋云“賜犀比金頭帶”是也。然則金犀即黃金犀毗，謂帶鉤，故云“帶我金犀”也。注“寧餬，餬其口也”。按：注未及“寧”字之義，當作“餬，餬其口也”，“寧”字乃后人妄增。御覽引正文作“曼餬”，當是舊本如此，則李本不必作“寧”也。（一）“正月”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迎”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龍堆以西，〔注〕白龍堆也。大漠以北，鳥夷、獸夷，〔注〕鳥夷、獸夷者，衣鳥獸皮毛?？谕鯉?，漢家不為也。〔注〕皆在荒忽之外，不為郡屬者也。若使勞王師而郡縣之，漢家不為此也?！彩琛场褒埗岩晕鳌闭?，漢書西域傳贊云：“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嶺。”匈奴傳孟康注云：“龍堆形如土龍，身無頭尾（一），高大者二三丈，埤者丈余，皆東北向，相似也，在西域中?！卑矗阂嘧鳌半]堆”，王逸九思：“踰隴堆兮渡漠?！弊ⅲ骸半]堆，山名。”徐氏松西域傳補注云：“即今順沙磧千余里，無水草?！薄按竽员薄闭撸f文：“漠，北方流沙也?！惫艜嘁浴澳弧睘橹?。史記匈奴列傳云：“信教單于益北絕幕?！睗h書武帝紀：“衛(wèi)青復將六將軍絕幕?！睉吭疲骸澳?，沙幕，匈奴之南界也?！背辑懺疲骸吧惩猎荒??！弊釉浦G哀帝書云：“浮西河，絕大幕。”“鳥夷、獸夷，郡勞王師，漢家不為也”者，王云：“郡，仍也。仍，重也，數(shù)也。言數(shù)勞王師于荒服之外，漢家不為也?！睜栄旁疲骸翱?、仍，乃也?！蹦伺c仍同。小雅正月篇：“又窘陰雨?！编嵐{云：“窘，仍也?！本脚c郡同。按：此與上數(shù)章義同。莽傳云：“始建國元年，五威將奉符命，赍印綬，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蠻夷，皆即授新室印綬。其東出者至玄菟、樂浪、高句驪、夫余。南出者踰徼外，歷益州，貶句町王為侯。西出者至西域，盡改其王為侯。北出者至匈奴庭，授單于印，改漢印文，去‘璽”曰‘章’。單于欲求故印，陳饒椎破之，單于大怒。而句町、西域后卒以此皆畔?！贝嗣嬙顾囊?，重勞師旅之事。云：“漢家不為”，則子云之痛心于新室者。深矣。注“白龍堆也”。按：西域傳：“樓蘭國最在東垂，近漢，當白龍堆，乏水草。”是龍堆乃白龍堆之略言也。注“鳥夷、獸夷者，衣鳥獸皮毛”。按：錢本作“衣鳥獸皮也”。禹貢：“◆夷皮服?！毕谋炯o、地理志引皆作“鳥夷”。夏本紀集解引鄭注云：“鳥夷，東北之民，賦食鳥獸者（一）。”地理志顏注云：“此東北之夷，搏取鳥獸，食其肉而衣其皮也?！辈⑴c弘范義同。王制：“西方曰戎，被發(fā)衣皮。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笨资柙疲骸耙詿o絲麻，惟食禽獸，故衣皮。東北方多鳥，故衣羽。正北多羊，故衣毛。”注“皆在”至“此也”。按：“荒忽”世德堂本作“荒服”，又“不為”下無“此”字。周語：“戎、狄荒服?！表f注云：“荒忽無常之言也?！毙倥珎髻澮捦疲骸叭帧⒌一姆?，言其來服，荒忽無常，時至時去?！笔腔暮黾椿姆^。但解郡為郡縣屬之，于義似未安。（一）漢書匈奴傳“身無頭尾”作“身無頭有尾”。

　　朱崖之絕，捐之之力也。〔注〕朱崖，南海水中郡。元帝時背叛不臣，議者欲往征之。賈捐之以為無異禽獸也，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元帝聽之。事在漢書。否則介鱗易我衣裳。〔注〕否，不也。言不然，則介鱗之類易我衣裳之民也?！彩琛场爸煅轮^，捐之之力也”者，朱崖，漢書作“珠◆”。武帝紀顏注引應劭云：“崖岸之邊出真珠，故曰珠◆?！庇忠龔堦淘疲骸爸檠拢灾槿粞乱印！卑矗呵皾h紀武帝紀亦作“朱崖”，與此同。音義：“捐之，與專切。”地理志：“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州，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為儋耳、珠◆郡。民皆服布，如單被，穿中央為貫頭。男子耕農，種禾稻、纻麻，女子桑蠶、織績。亡馬與虎，民有五畜，山多麈、◆。兵則矛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為鏃。自初為郡縣，吏卒中國人多侵陵之，故率數(shù)歲壹反。元帝時遂罷棄之。”賈捐之傳云：“賈捐之，字君房，賈誼之曾孫也。元帝初即位，上疏言得失，待詔金馬門。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廣袤可千里，合十六縣，戶二萬三千余。其民暴惡，自以阻絕，數(shù)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數(shù)年壹反，殺吏，漢輒發(fā)兵擊定之。自初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二十余年間，凡六反叛。至其五年，罷儋耳郡，幷屬珠◆。至宣帝神爵三年，珠◆三縣復反。反后七年，甘露元年，九縣反，輒發(fā)兵擊定之。元帝初元元年，珠◆又反，發(fā)兵擊之，諸縣更叛，連年不定。上與有司議大發(fā)軍，捐之建議以為不當擊。上使侍中駙馬都尉樂昌侯王商詰問捐之曰：‘珠◆內屬為郡久矣，今背畔逆節(jié)，而云不當擊，長蠻夷之亂，虧先帝功德，經義何以處之？’捐之對云云。對奏，上以問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陳萬年以為當擊。丞相于定國以為前日興兵，擊之連年，護軍、都尉、校尉及丞凡十一人，還者二人，卒士及轉輸死者萬人以上，費用三萬萬余，尚未能盡降，今關東困乏，民難搖動，捐之議是。上乃從之。遂下詔罷珠◆郡，民有慕義欲內屬，便處之；不欲，勿強。珠◆由是罷。”“否則介鱗易我衣裳”者，言病中國以事◆夷，是棄冠帶之族，以求魚鱉之民，所得不償所失也。捐之對云：“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驅士眾擠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校助饑饉，保全元元也。駱越之人，顓顓獨居一海之中，其民譬猶魚鱉，何足貪也？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奔创宋闹x。后漢書楊終傳載終上書云：“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闭Z本此文。彼章懷太子注引此，“朱崖”作“珠崖”，“介鱗”作“鱗介”。注“朱崖，南海水中郡”。按：今廣東瓊州府地。朱崖故郡治，在今府治瓊山縣東南三十里。注“賈捐之以為無異禽獸也，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按：皆捐之對語。（一）史記夏本紀集解引鄭玄曰“賦”作“搏”。

　　君人者，務在殷民阜財，〔注〕殷，富；阜，盛。明道信義，致帝者之用，成天地之化，使粒食之民粲也，晏也?！沧ⅰ臭樱牟?；晏，和柔。享于鬼神，不亦饗乎？〔注〕實受其福?！彩琛趁鞯佬帕x，“信”讀為“伸”。本書五百：“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又重黎：“親屈帝尊，信亞夫之軍?！辈⒁孕艦樯欤艘嗤炝x，謂伸大義于天下也?！笆沽Ｊ持耵右玻桃病闭?，司馬云：“粒食謂中國之民?！卑矗和踔圃疲骸拔鞣皆蝗?，北方曰狄，有不粒食者矣?！编嵶⒃疲骸安涣Ｊ常貧夂?，少五谷?！贝蟠鞫Y少閑云：“粒食之民，昭然明視?！眳窃疲骸棒尤幻魇?，晏然安和?！卑矗簭V雅釋詁：“粲，明也?！闭f文：“●，安也。”經傳多以“宴”或“晏”為之。粲也、晏也，謂能明上之教化而各安其業(yè)也。粲、晏亦韻語。“享于鬼神，不亦饗乎”者，說文：“享，獻也。”爾雅釋詁：“享，孝也?！睆V雅釋言：“享，祀也?！弊髠靼Ч骸捌涫菇K饗之?！倍抛⒃疲骸梆嫞芤?。”此承上文而言，謂王者能使其民既明且安，如是而后孝祀鬼神，則鬼神受之也。享、饗字古亦互通。孟子云：“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眳窃疲骸懊?，神之主也。民之豐阜，則神饗其祀也?！卑矗捍艘啻堂Р荒軇彰裰x，而妄言符命之事。注“殷，富；阜，盛”。按：說文：“殷，作樂之盛稱殷?！币鞛榉彩⒅Q。殷、阜同詁。詩：“大叔于田，火烈具阜。”毛傳云：“阜，盛也?！睆埰阶游骶┵x云：“百物殷阜?！弊ⅰ棒樱牟?；晏，和柔”。按：廣雅：“粲，文也?！蔽?、明義同。爾雅釋訓：“晏晏，柔也?！惫首⒁躁虨楹腿帷Ｗⅰ皩嵤芷涓！?。按：禮器云：“我戰(zhàn)則克，祭則受福?！?br />
　　天道勞功?；騿枴皠诠Α?。曰：“日一曰勞，考載曰功?！薄沧ⅰ橙找?，猶日日也?？?，成也；載，歲也。周而復始，以成其歲，故曰功?；蛟唬骸熬莩紕冢翁熘畡?？”〔注〕言于人事則君逸臣勞。天為君，四時行，百物生，以喻無勞也。曰：“于事則逸，于道則勞。”〔注〕于事則逸，無功可名；于道則勞，運轉機衡?！彩琛场叭找辉粍凇保鞅窘哉`作“日一日勞”。按：此承上文“天道勞功”而分釋其義。日一曰勞，是釋勞義也；考載曰功，是釋功義也。二句相偶為文。各本作“日一日勞”，義不可通，此形誤之顯然者，今訂正?！叭找辉粍凇闭撸上笤唬骸疤煨薪?，君子以自強不息?！庇菰疲骸疤煲蝗找灰惯^周一度，故自強不息?！崩钍系榔胶e疏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行一晝一夜，不及天一度，故曰天一日一夜過周一度也?！薄翱驾d曰功”者，堯典云：“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卑谆⑼ㄑ册髟疲骸疤斓罆r有所生，歲有所成。三歲一閏，天道小備；五歲再閏，天道大備?！薄坝谑聞t逸，于道則勞”者，司馬云：“天則無為自然，而萬物生成；君則垂衣端拱，而百姓乂安，是其事逸也。天則陰陽往來，生生日新；君則求賢訪道，一日萬機，是其道勞也?！弊ⅰ叭找?，猶日日也”。按：“日一”各本皆作“日一日”，此因正文既誤，遂并改注文以應之也。天一日過周一度，日日各過周一度，故云“日一，猶日日”。若正文本作“日一日”，則日一日之為日日，又何煩解釋耶？注“考，成也；載，歲也”。按：谷梁傳隱公篇云：“考仲子之宮?？颊?，成之也?！卑谆⑼ㄋ臅r云：“或言歲，或言載，或言年，何？言歲者以紀氣物，帝王共之。載之言成也，載成萬物，終始言之也。二帝為載，三王為年?！笔强驾d即成歲也。司馬云：“載，事也。天運行不息，是其勞也；成造化之事，是其功也?！庇栞d為事，義固可通，然李義為優(yōu)矣。注“周而”至“曰功”。按：世德堂本割裂正文，自“或問勞功”至“考載”為一段，以“曰功”二字為一段，因割裂此注“日一”至“歲也”，次正文“考載”之下，而以“周而”至“曰功”次正文“曰功”字下。此因正文既有誤字，乃至失其句讀，強析注文，分隸之也。注“四時行，百物生，以喻無勞也”。按：世德堂本“無勞”作“其勞”。論語：“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無言即不勞之義，故云喻無勞也。作“其勞”，誤。注“于事”至“機衡”。按：名、衡韻語。

　　周公以來，未有漢公之懿也，勤勞則過于阿衡?！沧ⅰ碀h公，王莽也。或以此為媚莽之言，或以為言遜之謂也，吾乃以為箴規(guī)之深切者也。稱其漢公，以前之美耳，然則居攝之后，不貶而惡可知，楊子所以玄妙也。發(fā)至言于當時，垂忠教于后世，言蔽天地而無慚，教關百代而不恥，何遜媚之有乎？〔疏〕“周公以來，未有漢公之懿”者，王莽傳：“元始元年，群臣盛稱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載同符。圣王之法，臣有大功，則生有美號，故周公及身在而記號于周，莽有定國安漢家之大功，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上應古制，下準行事，以順天心。太后乃下詔以莽為太傅，干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以故蕭相國甲第為安漢公第，定著于令（一），傳之無窮。莽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疇爵邑事?！笔菨h公者，安漢公之略言也。“勤勞則過于阿衡”者，詩長發(fā)：“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编嵐{云：“阿，倚；衡，平也。伊尹，湯所依倚而取平，故以為官名也。”莽傳：“元始四年，有司請采伊尹、周公稱號，加公為宰衡，位上公?！币袅x引柳宗元云：“伊尹之事，不可過也，過則反矣?！彼卧疲骸俺赏跤?，太甲昏，勢亦殆矣。然周公居叔父之尊，伊尹當阿衡之重，二公可取而不取，卒以忠勤復辟而正之。夫舉其可取不取之因，明其不可取而取之事，則子云之罪莽亦大矣?！眳窃疲骸鞍喙淘唬骸е獫h中外殫微，本末俱弱，亡所忌憚，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權，假伊、周之稱?！釉埔蚱浼僖?，故以伊、周為言?！彼抉R云：“法言之成，蓋當平帝之世，莽專漢政，日比伊、周，欲興禮樂，致太平，上以惑太后，下以欺臣民。附己者進，異己者誅，何武、鮑宣以名高及禍，故楊子不得不遜辭以避害也。亦猶薛方云：‘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也?！斒侵畷r，莽猶未篡，人臣之盛者，無若伊、周，故楊子勸以伊、周之美，欲其終于北面者也?；蛟唬骸畻钭訛闈h臣，漢亡不能死，何也？’曰：‘國之大臣，任社稷之重者，社稷亡而死之，義也。向使楊子據(jù)將相之任，處平、勃之地，莽篡國而不死，良可責也。今位不過郎官，朝廷之事，無所與聞，柰何責之以必死乎？夫死者，士之所難。凡責人者，當先恕己，則可以知其難矣?！蛟唬骸畻钭硬凰溃梢?。何為仕莽而不去？’曰：‘知莽將篡而去者，龔勝是也。莽聘以為太子師友，卒不食而死。楊子名已重于世，茍去而隱處，如揭日月潛于蒿萊，庸得免乎？’或曰：‘楊子不去則已，何必譽莽以求媚，豈厭貧賤，思富貴乎？’曰：‘昔晉袁宏作東征賦，不序桓彝、陶侃，猶為桓溫、陶胡奴所劫，僅以敏捷自免。況楊子作法言，品藻漢興以來將相名臣，而獨不及莽，莽能無恥且忿乎？此杜預所謂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且楊子自謂‘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始為郎，給事黃門，與王莽、劉歆并。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當成、哀中間，莽、賢皆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此豈非言行相副之明驗乎？古今之人能安恬如此者幾希！而子乃疑其求媚而思富貴，不亦過乎？使楊子果好富貴，則必為莽佐命，不在劉、甄之下矣?！庇嵩疲骸巴趺Ь訑z三年，劉歆與博士諸儒議莽母功顯君服，稱‘殷成湯既沒，而太子蚤夭，其子太甲幼少不明，伊尹放諸桐宮而居攝，以興殷道。周武王既沒，周道未成，成王幼少，周公屏成王而居攝，以成周道。是以殷有翼翼之化，周有刑錯之功?！粍t伊尹、周公者，莽居攝以前所以自比者也。至始建國元年，莽曰：‘王氏，虞帝之后也，出自帝嚳。劉氏，堯之后也，出自顓頊?！瘎t不自以伊尹、周公，而以為虞舜矣。楊子此言，與阮嗣宗為鄭沖勸晉王箋同意。箋曰：‘昔伊尹，有莘之媵臣耳，一佐成湯，遂荷阿衡之號。周公借已成之勢，據(jù)既安之業(yè)，光宅曲阜，奄有龜、蒙?！且嘁砸?、周比之也。末曰：‘今大魏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勛，超于桓、文，然后臨滄洲而謝支伯，登箕山以揖許由，豈不盛乎？’是亦不許其為虞舜也。此皆古人之微辭，后人鮮或能喻矣?；蛞蓷钭蛹炔徽~莽，何必為此言。溫公釋之曰‘晉袁宏作東征賦’云云，溫公之論，亦屬膚淺。楊子特著此文，蓋有微意矣。法言一書，終以孝至，是篇論唐、虞、成周，而終之以漢。上文曰：‘或問泰和。曰：其在唐、虞、成周乎？’又曰：‘漢德其可謂允懷矣?！挛脑唬骸疂h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其庶矣乎？’終之曰：‘唐矣夫！’蓋以漢德上媲唐堯也。中間特著此文，以見漢祚中絕之由。且上言允懷，見民心之思漢也；下言中天，見漢祚之方半也。若無此文，則前后文之微意皆不見矣。故依楊子之文觀之，自唐、虞、成周而漢，漢絕于新，新復為莽，歷歷可數(shù)。至誠前知，楊子之謂矣。”榮按：法言此文，最為后儒詬病。困學紀聞云：“法言末篇稱漢公，斯言之玷，過于美新矣。司馬公雖曲為之辯，然不能滌莽大夫之羞也?！逼錇樽釉平饷撜?，或以此為出于后人之附益，張氏澍蜀典云：“太平御覽揚子恬淡寡營，以賣文自瞻。文不虛美，人多惡之。及卒，怨家取法言援筆益之曰‘自周公以來’云云，繕寫多行于世，至今無有白其心跡者。按抱樸子云：‘王莽之世，賣餅小人皆得等級；斗筲之徒，兼金累紫。’揚子云確然忠貞之節(jié)形矣。亦可見莽大夫之誣題目也?！狈泊私晕催_古人立言之旨，而謬為之說。竊謂欲明此文之義，有不可不最先明辯者，即法言之成，果以何時是也。溫公謂此書之成當在平帝之世，而弘范發(fā)揮本書微旨，多云病篡之辭，則以此書為成于莽世。愚考子云自序歷述生平著書，至譔法言而止，且此后更無它文，則法言必為子云晚年之作。其成書之年，去卒年當無幾。以本書各篇明文證之，如本篇稱“漢興二百一十載”，明用始建國元年，莽策命孺子嬰“昔皇天右乃太祖，歷世十二，享國二百一十載”之語。又稱“復其井、刑，免人役”，莽制井田及禁民買賣奴婢，均始建國元年事。而重黎篇稱“羲近重，和近黎”，莽之分置羲仲、和仲、羲叔、和叔，在天鳳元年，詳見重黎疏。則法言之成，乃在天鳳改元以后，辭事明白，無可疑者。是時莽盜竊已久，普天率土，同蜷伏于新皇帝威虐之下，而此乃用其居攝以前稱，稱莽為公，系之于漢，其立言之不茍為何如？孟子言：“無伊尹之志，則篡也?！苯裰^過于阿衡，即不啻直斥其篡逆之惡。故使此言而發(fā)于孝平之世，則不免于遜媚之譏；若發(fā)于莽稱新皇帝以后，則正名之義，謂之嚴于斧鉞，可也。注“言蔽天地而無慚，教關百代而不恥”。按：此用本書五百語。（一）“令”字原本訛作“今”，據(jù)漢書王莽傳改。

　　漢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其庶矣乎！〔注〕言人民眾多富盛也。辟廱以本之，校學以教之，禮樂以容之，輿服以表之，服其井、刑，勉人役，唐矣夫！〔注〕言若盡此諸美以儕勉人者，無羨唐、虞之世也?！彩琛场皾h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其庶矣乎”者，音義引柳云：“楊子極陰陽之數(shù)，此言知漢祚之方半耳。”按：前漢起高帝己未，至平帝乙丑，凡二百十二年。后漢書張衡傳云：“衡善機巧，尤致思于天文、陰陽、歷算，常好玄經，謂崔瑗曰：‘吾觀太玄，方知子云妙極道數(shù)，乃與五經相擬，非徒傳記之屬，使人難論陰陽之事，漢家得天下二百歲之書也。復二百歲，殆將終乎？”此即子厚說所本，然實未當。宋云：“子云雖學極陰陽，然亦不當逆知漢祚方半也。夫中天者，猶中興也。蓋子云睹莽之強篡而立，復暴桀如是，天下思漢德未已，知赤氏之運未去，必有中興而王者，言庶幾乎近也。”吳云：“子云上稱漢德之允懷，中言王莽之不正，下言漢載之中天，是睹民思漢德，莽為不道，必有中興之義，且明德之不可已也如是?？鬃釉唬骸浠蚶^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远Y明之也。子云曰：‘漢興二百一十載而中天?！缘旅髦病Ｊ侵釉破涫ト酥綒e？”二說雖與子厚小異，然其以此文為子云逆知漢道之當復興則同，但不言數(shù)而言理耳。榮謂中天猶云極盡。子云不與莽之篡漢，故雖玉步已更，猶視為天命未改。下文辟廱、校學云云，皆圣人治致太平之事，非極盛之世不能有此，而漢興二百一十載始見其盛，故云中天也。司馬云：“庶者，庶幾于治也。”“辟廱以本之”者，說文：“廱，天子饗飲辟廱?！蓖踔圃疲骸疤熳釉槐購b?！编嵶⒃疲骸氨?，明也；廱，和也?！惫乓嗤ㄗ鳌坝骸薄０谆⑼ū儆涸疲骸疤熳恿⒈儆汉?？所以行禮樂，宣德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圓。又以法天于雍水側，象教化流行也。”俞云：“后漢書：‘世祖建武五年，初起太學。中元元年，起辟廱?！瘲钭又裕潦球炓??！卑矗嵴f非也。平帝紀：“元始四年，安漢公奏立明堂、辟廱。”莽傳：“莽奏起明堂、辟雍、靈臺。群臣奏言：‘昔周公奉繼體之嗣，據(jù)上公之尊，然猶七年制度乃定。夫明堂、辟雍，墮廢千載莫能興。今安漢公起于第家，輔翼陛下，四年于茲，功德爛然?！眲∏孛佬略疲骸懊魈谩⒂号_，壯觀也。”“學以教之”者，平帝紀：“元始三年，立官稷及學官，郡、國曰學，縣、道、邑、侯國曰校，校、學置經師一人。鄉(xiāng)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經師一人?！薄岸Y樂以容之”者，莽傳：“元始四年，莽奏立樂經。五年正月，祫祭明堂。于是莽上書曰：‘臣以外屬，越次備位，未能奉稱。伏念圣德純茂，承天當古，制禮以治民，作樂以移風，四海奔走，百蠻并轃。愿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事，事成以傳天下，與海內平之?！睆V雅釋詁：“容，飾也?！薄拜浄员碇闭撸降奂o：“元始三年，安漢公奏車服制度。”美新云：“式軨軒旗旗以示之，揚和鸞肆夏以節(jié)之，施黼黻袞冕以昭之?！薄皬推渚⑿陶摺?，井謂井田，刑謂肉刑。先知云：“井田之田，田也；肉刑之刑，刑也?！奔淳⑿讨f。莽傳：“始建國元年，莽曰：‘古者設廬，井八家，一夫一婦田百畝，什一而稅，則國給民富而頌聲作。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秦為無道，厚賦稅以自供奉，罷民力以極欲。壞圣制，廢井田，是以兼幷起，貪鄙生，強者規(guī)田以千數(shù)，弱者曾無立錐之居。予前在大麓，始令天下公田口井，時則有嘉禾之祥，遭反虜逆賊且止。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丼者，分余田予九族、鄰里、鄉(xiāng)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圣制，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贝嗣途镏隆Ｃ佬略啤敖浘铩?，是也。莽復肉刑，未聞。按：先知云：“夏后肉辟三千，不膠者，卓矣?！庇衷疲骸叭庑讨蹋桃??！笔亲釉埔匀庑虨樾谭ㄖＰ⑽牧T肉刑，其后議者，以為名輕而實重刑法志云（一）：“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髡鉗一等，轉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鄙w當時儒者之說皆如此。莽喜言古制，必嘗有復肉刑之事。美新云：“方甫刑。”甫刑乃今文尚書呂刑之稱，為經典言肉刑之最詳者，美新言“方甫刑”，即莽復肉刑之證，但史傳無文以實之。美新李注引漢書云：“莽分移律、令、儀法?！贝苏`讀莽傳文耳。彼文云：“始建國三年，莽曰：‘百官改更（二），職事分移（三），律、令、儀法，未及悉定，且因漢律、令、儀法以從事?！毖怨僮R更移，而法令未定，姑用漢法為之。“更”“移”字不屬下讀。崇賢割裂文句，以當“方甫刑”之說，誤甚矣。“勉人役”者，宋云：“‘勉’當為‘免’字之誤也。”按：勉、免古字通。人役謂奴婢也。孟子云：“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是人役乃古語。莽傳：“始建國元年（四）莽曰：‘秦為無道，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蘭，制于臣民，顓斷其命。奸虐之人，因緣為利，至略賣人妻子。逆天心，誖人倫，繆于天地之性人為貴之義。書曰：予則奴戮女。唯不用命者，然后被此罪矣。今更名天下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泵佬略疲骸懊馊艘邸！弊终鳌懊狻薄！疤埔臃颉闭?，說文：“唐，大言也?！币鞛榉泊笾Q。太玄玄沖云：“唐，公而無欲。”玄錯云：“唐，蕩蕩?！苯云淞x。班孟堅典引：“唐哉皇哉！皇哉唐哉！”唐、皇疊韻，皆美大之辭，與此文同意。此章之旨，宋注以為為后之中興者而言。今以美新及漢書紀、傳諸文考之，“辟雍”以下皆謂莽制，辭事甚明。然子云象論語為法言，而于終篇盛稱詐偽之政，義似可疑。不知章首明言“漢興二百一十載”，見漢祚之未絕，則此辟廱、校學諸事，凡莽之所為，皆歸之于漢，使若漢之所為。蓋出之于莽，則為飾六藝以文奸；出之于漢，則固王者治定功成之所宜有事也。是時莽既即真，世已無漢，而此于國亡之后，猶著“漢興”之文，位號可移，而忠臣孝子之心終不可變，子云著書之意，于是見矣。注“言人民眾多富盛也”。按：“其庶矣乎”，用系辭“其庶幾乎”，非用論語“庶矣哉”，注失之。注“言若”至“世也”。按：弘范讀勉如字，而解為“濟勉人”，則“役”字無義。又以唐為唐、虞之世，則因唐為托名◆幟字所專，而本義久廢，故亦不得其說。宋云：“以是道而化天下，則唐堯如矣?！眳窃疲骸翱鬃觿h書，始于唐堯，而子云法言以是終之，蓋百王之表則也?！彼抉R云：“用唐堯故事。”俞云：“蓋以漢德上媲唐堯也。”其誤皆與弘范同。（一）“志”字原本作“制”，音近而訛，今據(jù)漢書改。（二）原本“更”下有小書“句”字，以示句讀，今刪。（三）原本“移”下有小書“句”字，以示句讀，今刪。（四）“元”字原本訛作“三”，據(jù)漢書王莽傳改。

　　法言序〔注〕子云歷自序其篇中之大略耳?！彩琛呈赖绿帽痉ㄑ孕蚍止诟髌住０矗汗艜蜾浗跃Y篇末，或自為一卷，如史記、漢書、潛夫論、說文之屬并是，淮南要略亦即其類。子云此序總列孝至之后，其例正同。以之分冠各篇者，乃宋咸所移，而溫公從之，非其舊。四庫全書總目云：“法言十卷，司馬光集注。時惟李軌、柳宗元、宋咸、吳秘之注尚存，故光裒合四家，增以己意，各以其姓別之。舊本十三篇之序列于書后，蓋自書序、詩序以來，體例如是。宋咸不知書序為偽孔所移，詩序為毛公所移，乃謂子云親旨反列卷末，甚非圣賢之法，今升之章首，取合經義。其說殊謬。”按：治平本序在書后，卷數(shù)為十三，皆舊本相承如此，今一仍之。

　　天降生民，倥侗顓蒙，〔注〕倥侗，無知也；顓蒙，愚頑也。恣乎情性，〔注〕觸意而行。聰明不開，〔注〕闇塞之謂。訓諸理，〔注〕訓，導。譔學行。〔疏〕漢書楊雄傳：“法言文多不著，獨著其目?！币韵氯d此序，文字與今法言各本頗有異同，每篇目下皆有“第若干”字，蓋孟堅所見舊本如此。“倥侗顓蒙”，音義：“侗，音通。說文：‘大貌。詩：神罔時侗?！币辉欢?，未成器之人。漢書顏注云：“倥音空，侗音同，顓與專同?！卑矗嘿?、侗疊韻，顓、蒙疊義，皆連語，不可析言。音義引詩，非此文之義。“恣乎情性”，漢書“乎”作“于”?！坝栔T理”，顏云：“訓，告也?！薄白N學行”，顏云：“譔與撰同?！保ㄒ姟白N以為十三卷”下。）說文無“撰”，古止以“譔”為之。祭統(tǒng)：“論譔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勛勞、慶賞、聲名。”釋文：“譔音撰?！卑矗鹤釉普撔?，皆兼性情而言，故云：“學者，所以修性也。”又云：“人之性也，善惡混?！表Ш跚樾?，即不知修性之謂。不知修性，則視、聽、言、貌、思五事皆失其正，而日趨于下愚，故曰：“聰明不開。”舉視、聽以該五事耳?！皩W以修性”一章，為學行一篇之要旨，故其序云爾。凡序言各篇之作意，皆舉其尤要者言之。注“倥侗，無知也；顓蒙，頑愚也”。按：漢書注引鄭氏云：“倥侗顓蒙，童蒙無所知也。”與弘范義同。注“觸意而行”。按：學行云：“鳥獸觸其情者也。”觸意即觸情，猶云恣意。注“訓，導”。按：詩抑：“四方其訓之?！泵珎鳎骸坝枺酪??！钡?、導古今字。

　　降周迄孔，成于王道，〔注〕禮樂備也。終后誕章〔注〕諸子應時而作詭世之言。乖離，諸子圖徽，〔注〕貴此圣人坦蕩之夷路，賤彼百家穢雜之邪路。譔吾子?！彩琛场敖抵芷祝捎谕醯馈?，音義：“迄孔，許訖切?！彼抉R云：“宋本‘迄’作‘訖’?！鳖佋疲骸把宰灾芄越?，至于孔子設教垂法，皆帝王之道?！薄敖K后誕章乖離，諸子圖徽”，各本“終后”并作“然后”。司馬云：“漢書及李本‘然’作‘終’?！笔菧毓姳O(jiān)本法言作“終后”，與漢書同。今治平本作“然”，蓋亦修板據(jù)通行本改之，今訂正。李注于“誕章”絕句，以“乖離”字屬下讀。宋云：“然后誕章乖離，當為一句。言自仲尼之后，詭誕之章作，而乖離于道。”按：宋讀甚是，而以“誕章”為詭誕之章，則非。劉敞云：“誕，大也；章，法也。言王道息而諸子起也?！睘榈闷淞x。漢書敘傳云：“國之誕章，博載其路?！鳖佔⒃疲骸罢Q，大也，謂憲章之大者?！卑嗾Z正用此。終后大章乖離，謂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也。說文：“◆，幟也?！苯泜魍ㄒ浴盎铡睘橹?。禮記大傳：“殊徽號?！编嵶ⅲ骸盎仗枺浩熘?。”諸子圖徽，謂諸子各圖畫徽幟，自張一軍，以與周、孔之道為敵也。漢書作“圖微”，“微”即“◆”之誤，蓋孟堅承用舊本法言作“◆”，傳寫者少見“◆”，遂改為“微”也。注“諸子應時而作詭世之言”。按：弘范訓誕為詭，故云“詭世之言”。顏云：“言其后澆末，虛誕益章。”亦以“誕章”絕句，與李讀同。注“賤彼百家雜穢之邪徑”。按：弘范讀“乖離諸子圖徽”六字為句，而釋之如此。蓋解乖離為違，為去；讀“圖”為“●”，而以為鄙陋；讀“徽”為“微”，而以為幽隱也。韓敕修孔廟后碑以“●”為“圖”，是漢時隸俗二字互通，然于義已紆。顏同李讀，而解為“乖于七十弟子所謀微妙之言”，尤為支離。法言用“諸子”字，從無作七十弟子解者，何得此序獨有異義耶？

　　事有本真，陳施于意，動不克咸，〔注〕克，能；咸，皆。本諸身，〔注〕自求之義。譔修身?！彩琛场笆掠斜菊妗闭?，吳云：“凡事有本有真。真，正道也?！卑矗汗旁娛攀祝骸白R曲聽其真?！崩钭⒃疲骸罢妾q正也?！薄瓣愂┯谝狻?，漢書作“陳施于億”，李奇云：“布陳于億萬事也。”俞云：“溫公不言諸本有異同，是其所據(jù)本皆作‘意’。然秘曰：‘言陳施之動成萬法。’則吳司封本固作‘億’也。”按：作“億”，是也?！笆掠斜菊?，陳施于億”，言事得其本正，則能推行于億萬事而無不通也。“動不克咸，本諸身”者，司馬云：“咸，感也。動而不能感人者，蓋由外逐浮偽，內無本真，不能正己以正物，故當先本諸身也?！卑矗簻毓x是也?！跋?，感”，易咸彖文。本諸身謂反求諸身。動而不能有所感，則當求其本于身也。注“克，能；咸，皆”。按：漢書李奇注云：“不能皆善也?！绷x同弘范。然與上下文意不能融洽，恐非。注“自求之義”。按：中庸云：“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br />
　　芒芒天道，〔注〕洪荒混芒之初。昔在圣考，〔注〕圣人作而萬物睹，謂宓羲肇畫八卦，六位成章。過則失中，不及則不至，〔注〕二五得中，然后利見。不可奸罔，譔問道?！彩琛场懊⒚⑻斓馈?，世德堂本“天道”作“大道”，此承集注依宋、吳本改。漢書亦作“天道”?！拔粼谑タ肌保瑵h書作“在昔圣考”，李奇云：“圣人能成天道?！眲t訓考為成。胡云：“說文：‘考，老也?！殧啵骸现^久也，舊也。’圣考猶言古圣。”按：綏之說是也。古圣謂伏羲、堯、舜、文王。問道云：“適堯、舜、文王者為正道，非堯、舜、文王者為它道?！庇衷疲骸胺ㄊ己醴耍珊鯃?。匪伏匪堯，禮義哨哨，圣人不取也?！笨寂c道為韻?！斑^則失中，不及則不至”者，吳云：“河出圖也，大易明二五之中；洛出書也，洪范貴皇極之義。舜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刂疄槿艘?，擇乎中庸?？鬃釉唬骸乐恍幸玻抑?，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薄安豢杉樨琛闭?，蘇林云：“罔，誣也。言不可作奸，誣于圣道?！彼抉R云：“奸謂侵壞，罔謂誣罔。言圣人大中之道，莫能易也?！卑矗杭橹^若申、韓，問道云“由其小者作奸道”是也；罔謂若莊、鄒，問道又云“周罔君臣之義，衍無知于天地之間”是也。注“洪荒混芒之初”。按：孝至：“芒芒圣德。”彼注云：“芒芒，大也?！贝艘詾楹榛幕烀⒄撸瑒∏孛佬略疲骸半汲跎?，帝王始存，在乎混混茫茫之時，舋聞罕漫而不昭察，世莫得而云也?！被烀⒓椿烀Ｒ?。注“圣人”至“成章”。按：宓羲，世德堂本作伏犧，又上脫“謂”字。言天道者莫備乎易，易始伏羲，故注以宓羲為說，舉最初作易之圣人，以該后圣耳。宋以此注獨指伏羲畫卦為謬，未達其旨。注“二五得中，然后利見”。按：此仍據(jù)易義為言。先知云：“龍之◆亢，不獲其中矣。是以過中則惕，不及中則躍?！奔创俗⑺尽Ｋ我圉榉穷?，可謂不善讀書?！　∩裥暮龌?，經緯萬方，事系諸道、德、仁、義、禮，譔問神。〔疏〕“神心忽恍”，世德堂本作“惚怳”。漢書作“曶怳”。按：忽恍雙聲連語，忽、曶同聲，恍、怳同字。說文無“恍”。顏云：“曶讀與忽同?！笔捲摑h書音義：“怳，韋昭：‘熙放反?！褚簟疀r’，為是?！彼抉R云：“忽恍無形?！卑矗豪献釉疲骸捌渖喜话?，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為忽恍。”又云：“道之為物，惟怳惟忽。忽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忽兮，其中有物。”忽恍字用此?！敖浘暼f方”者，司馬云：“方，道也?！卑矗杭磫柹裨啤皾撎於?，◆地而地，天神天明，照知四方”之義，不必以方為道也。恍、方為韻。“事系諸道、德、仁、義、禮”，漢書“義”作“誼”。問道云：“道、德、仁、義、禮，譬諸身乎?！北俗⒃疲骸安豢蔁o之于一?！卑矗喝迮c道之異同在此。神經萬方，儒、道之所同也；事系諸道、德、仁、義、禮，儒之所以異于道也。說詳問道疏。子云言神言心而必系之于此五者，是其學之所以為醇乎醇，而異于黃、老者也。朱子語類云：“揚雄全是黃、老?！庇衷疲骸皸钚壅媸且桓?，他到急處，只是投黃、老?！庇衷疲骸靶壑畬W似出于老子，如太玄曰：‘◆心于淵，美厥靈根。測曰：◆心于淵，神不時也。’乃老子說話?！笨芍^一言以為不智者也。

　　明哲煌煌，旁燭無疆，遜于不虞，以保天命，譔問明?！彩琛场懊髡芑突?，旁燭無疆”者，顏云：“煌煌，盛貌也。燭，照也。無疆猶無極也?！彼卧疲骸懊髡苤耍嬉娢㈦[，故施照無窮?！卑矗夯?、疆亦韻語?！斑d于不虞，以保天命”者，李奇云：“常行遜順備不虞?！彼抉R云：“雖有明智，旁照無極，不能思不虞之患而預防之，使墜失上天福祿之命，猶未足以為明也?！卑矗好鳡T無疆，處常之事也；遜于不虞，應變之道也。明足以處常，又足以應變，則能全其性，而順受其正也。程子遺書云：“‘明哲煌煌，旁燭無疆’，悔其蹈亂，無先知之明也。其曰‘遜于不虞，以保天命’，欲以茍容，為全身之道也。使彼知圣賢見幾而作，其及是乎？”此于昔賢立言之意無所體會，而妄以輕薄施其謗訕，乃晚宋陋習，不足為訓。　　徦言周于天地，〔注〕徦，遠；周，遍。贊于神明，幽弘橫廣，絕于邇言，譔寡見?！彩琛场皬搜浴?，治平本作“遐”；漢書作“假”，溫公集注從之，世德堂本因承作“假”。按：寡見：“吾寡見人之好徦者也?！庇帧皬藙t偭焉?！敝纹奖咀鳌皬恕?。音義：“好徦，音遐，下同。”漢書此序作“假”，疑本亦作“徦”，傳寫改“假”耳，今改與寡見一律。“周于天地，贊于神明”者，系辭云：“夫易廣大配天地?！庇衷疲骸坝馁澯谏衩鞫??！避魉疲骸百?，見也?！备蓪氃疲骸百潱笠??！庇暮霗M廣，治平本“橫”作“撗”，世德堂本承集注“廣”作“度”，漢書作“橫廣”。俞云：“宋、吳及溫公本均作‘橫度’，當從之。廣即度字之誤耳?！畽M’與‘光’同，書堯典：‘光被四表?！鬂h書馮異傳作‘橫被四表’是也?！取c‘宅’同，‘五流有宅’，史記五帝紀作‘五流有度’；禹貢‘三●既宅’，夏本紀作‘三●既度’，是也。然則橫度即光宅也。書序：‘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思礂钭铀??！睒s按：橫、廣與幽、弘對文，幽、弘皆深也。修身云：“其為中也弘深?！庇暮爰春肷钪^，弘讀為宏，說詳彼疏。橫亦廣也，皆疊義連語。幽弘承“贊于神明”而言，橫廣承“周于天地”而言。若依俞說，則“幽弘光宅”，義不可通矣?！敖^于邇言”者，李奇云：“理過近世人之言也?！彼抉R云：“絕于近言，言去之遼邈也?！弊ⅰ皬耍h”。按：對邇?yōu)槲模视枮檫h。漢書作“假”，其義亦同。彼顏注云：“假，至也?！彼撇⒐岩娖讛?shù)語未見矣。注“周，遍。”按：治平本“遍”作“遍”，今依世德堂本。

　　圣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冠乎群倫，經諸范，〔注〕范，模。譔五百?！彩琛场敖浿T范”漢書作“經諸范”，顏云：“經，常也；范，法也。”按：范者，“笵”之假。漢書作“范”，疑本作“笵”，傳寫改“范”耳。司馬云：“圣人以聰明深美之德，繼成上天之功，測知神靈之理，首出群類，立之法度，以為萬世之常道。”注“范，?！?。按：詳學行疏?！　×⒄谋?，動化天下，莫尚于中和。中和之發(fā)，在于哲民情，〔注〕哲，知。譔先知?！彩琛场傲⒄谋姡瑒踊煜隆闭?，鄧展云：“鼓亦動也?！彼抉R云：“鼓謂鼓舞?！卑矗合戎疲骸昂我灾螄?？曰：‘立政?！庇衷疲骸肮奈枞f民者，號令乎？”又云：“化其可以已矣哉！”又云：“圣人樂陶成天下之化?！贝思凑”苏Z，隱括為文者也?！澳杏谥泻汀?，漢書“尚”作“上”，古字通。先知篇自“甄陶天下”以下，皆論中和之德，義見各本文?！爸泻椭l(fā)，在于哲民情”者，民情即思斁之事，所謂為政有幾也。然則知幾其神者，無他道焉，知民情而已。注“哲，知”。按：“知”各本皆作“智”，誤也。本書多以哲為知聞之“知”。問明：“允◆堯儃舜之重?！弊⒄Z：“◆，知也。”◆、哲同字，孝至：“知哲圣人之謂俊?！弊⒃疲骸吧钭R圣意。”識亦知也。此文顏注云：“哲，知也?！奔从美盍x。各本作“智”，乃校者妄改，今訂正。司馬云：“‘哲’當作‘◆’。◆，明也。言將發(fā)中和之政，在先明民情也?！贝艘虿恢苡兄勚?，故以為“◆”之形誤耳。

　　仲尼以來，國君將相，卿士名臣，參差不齊，〔注〕患世論之不實，褒貶之失中。一概諸圣，〔注〕一以圣人之道概平之。譔重黎、淵騫?！彩琛场皡⒉畈积R”，顏云：“言志業(yè)不同也。參音初林反?！薄耙桓胖T圣”，漢書“一”作“壹”，顏云：“概音工代反?！薄白N重黎”下，各本皆別有淵騫序云：“仲尼之后，訖于漢道，德行顏、閔，股肱蕭、曹，爰及名將，尊卑之條，稱述品藻，譔淵騫?！贝四诵７ㄑ哉邠?jù)漢書增補，絕非其舊。音義引柳宗元云：“按：漢書淵騫自有序，文語俗近不類，蓋后人增之，或班固所作?！彼纹钚h書，于淵騫序下云：“李軌注法言本無此序，云與重黎共序?！庇忠龔埓仍疲骸按纫珊敕恫灰姖h書中序，故云共序。”是則李本別無淵騫序，較然甚明。蓋重黎、淵騫皆論春秋以后國君、將相、卿士、名臣之事，本為一篇，以文字繁多，故中析為二。于是淵騫雖亦為一篇，然非別有作意，故不為之序。漢書此文，乃淺人見此篇有目無序，疑為缺失，遂妄撰此二十八字竄入，不獨文語俗近如子厚所云，又且意義與重黎序復重，了無所取，固非子云舊文，亦并不得以為班固所作也。自漢書竄入此序，后校法言者因悉據(jù)漢書增補，并以顏注定其差品及文質也。八字◆入，而柳注、宋校所謂“淵騫無序，與重黎共序”之語不可解矣。然則子京校漢書何以于“訖于漢道”句下，又云李軌注法言本“訖”作“迄”耶？蓋當時通行法言均已補入此序，其云李本無此序者，據(jù)舊本言之；云李本“訖”作“迄”者，據(jù)通行本言之也。集注于此亦云：“宋、吳本‘迄’作‘訖’，今從李本?！笔菧毓鶕?jù)，正即子京所見之通行本。今治平本作“訖”，則又修板據(jù)漢書改之，非宋初之舊矣。注“一以圣人之道概平之”。按：顏云：“以圣人大道概平?！奔从美盍x。韓非子外儲說：“概者，平量者也。”俞云：“舊讀皆于‘齊’字絕句，非也。詩載馳篇毛傳曰：‘進取一概之義?！x曰：‘一概者，一端。’然則此云一概諸圣，不可通也。疑當于一‘字’絕句?；茨献有迍掌骸柿⑻熳右札R一之。’是‘齊一’連文之證。惟其參差不齊一，故必概諸圣也。學行篇序曰：‘訓諸理?！灏倨蛟唬骸浿T范?！嗽疲骸胖T圣?！浞ㄕ！睒s按：孟子：“禹、稷當平世?！闭轮冈疲骸吧腺t之士得圣一概?！庇郑骸棒斢箻氛訛檎?。”章指云：“好善從人，圣人一概?！彼平砸欢酥x，足為曲園說之證。然弘范解“一概”固不用此義。古書中文字相同，而解釋各異者甚多，未可執(zhí)一求之也。

　　君子純終領聞，〔注〕純，善也；領，令也；聞，名也。言善于終而有令名也。蠢迪檢柙，〔注〕蠢，動也；迪，道也；檢柙，猶隱括也。言君子舉動則當?shù)敢?guī)矩。旁開圣則，〔注〕開，通也；則，法也。譔君子?！彩琛场凹兘K領聞”者，國語周語：“純明則終?！表f注云：“終，成也?！薄按赖蠙z柙”者，爾雅釋詁：“蠢、迪，作也。作，為也?！贝伺c孝至“蠢迪王人”異義。彼文謂動、擾，即釋詁之“蠢，妯”；此文謂作為，則釋詁之“蠢，迪”也?！皺z”治平本作“撿”，今依漢書改?！拌浴备鞅炯皾h書皆作“押”，今正。司馬云：“‘檢押’當作‘檢柙’。檢柙猶云法式，荀子儒效：‘禮者，人主之所以為群臣寸、尺、尋、丈檢式也?！弊ⅰ凹?，善也；領，令也”。按：純、善古音相近，方言：“純，美也?！泵?、善義同。史記漢興以來諸侯年表：“非德不純?！彼麟[云：“純，善也。”領、令亦同聲通用。李奇云：“領，理所聞也。”讀領為理，于義未安。注“言善于終而有令名”。按：顏云：“言君子之道能善于終，而不失令名?！比盍x。司馬云：“君子既樂善以終，又有令名聞于后世者，以立言不朽故也?！币嗯c李義相似。此皆未得“終”字之義。純終領聞，謂善成其令名，非善終與令名為二事也。注“蠢，動也；迪，道也”。按：此析蠢、迪為二義，似亦未得。注“檢柙，猶隱括也”。按：“隱括”說文作“檃栝”，矯曲木之器。引伸之亦為法式，說詳修身疏。故此以釋檢柙之義，顏注同。

　　孝莫大于寧親，寧親莫大于寧神，寧神莫大于四表之歡心，〔注〕言尊祖考，安神靈，故四方驩心。譔考至。〔疏〕“寧親莫大于寧神”者，司馬云：“神者，祖考之神，大孝宜若周公然?！卑矗盒⒔洠骸靶⒛笥趪栏?，嚴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祭?！奔雌淞x。“寧神莫大于四表之歡心”，漢書“歡”作“驩”。按：孝經：“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歡”正字，驩、歡皆同聲通用。注“言尊”至“驩心”。按：顏云：“安，寧也。言大孝在于尊嚴祖考，安其神靈。所以得然者，以得四方之外驩心?！奔幢纠钫Z而敷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