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丑章句下（凡十四章）
[疏]正義曰：此卷趙氏分上篇為此卷也。此卷凡十四章一章言民和為貴。二章言人君以尊德樂義為賢，君子以守道不回為志。三章言取與之道，必得其禮，於其可，雖少不辭；義之無處，兼金不顧。四章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則奉身以退。五章言執(zhí)職者劣，藉道者優(yōu)。六章言道不合者，不相與言。七章言孝必盡心，匪禮之逾。八章言誅不義者，必須圣賢。九章言圣人親親，不文其過；小人順非，以諂其上。十章言君子立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為利回。十一章言惟賢能安賢，智能知微。十二章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十三章言圣賢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十四章言祿以食功，志以率事，無事而食其祿，君子不由也。此十四章合上篇卷，是《公孫丑》有二十三章矣。
孟子曰：“天時(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shí)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shí)不如地利也。（天時(shí)謂時(shí)日、支干、五行、旺相、孤虛之屬也。地利、險(xiǎn)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所和樂也。環(huán)城圍之，必有得天時(shí)之善處者，然而城有不下，是不如地利。）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jiān)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有堅(jiān)強(qiáng)如此，而破之走者，不得民心，民不為守。衛(wèi)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鶴戰(zhàn)，余焉能戰(zhàn)？”是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之險(xiǎn)，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域民，居民也。不以封疆之界禁之，使民懷德也。不依險(xiǎn)阻之固，恃仁惠也。不為兵革之威，仗道德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zhàn)，戰(zhàn)必勝矣?！保ǖ玫乐?，何向不平。君子之道，貴不戰(zhàn)耳。如其當(dāng)戰(zhàn)，戰(zhàn)則勝矣。）
[疏]“孟子曰天時(shí)”至“戰(zhàn)必勝矣”?！鹫x曰：此章言民和為貴，貴于天地，故曰得乎丘民為天子也?！懊献釉唬禾鞎r(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至“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者，孟子言其用兵之要也，謂古之用兵者，莫不布策挾龜，迎日計(jì)月，望云占風(fēng)，觀星候氣，以察吉兇，以明利害，必有得天時(shí)者矣。然而內(nèi)有三里之城，外有七里之郭，以為之御，雖環(huán)轉(zhuǎn)而攻之，則莫能勝焉。是天時(shí)不如地利也。鑿池深之使其不可逾，筑城高之使其不可攻，又以甲兵之堅(jiān)利、米粟之多積，是地利亦有得矣，然而上下異政，君民異心，不能效死以守，至皆委卻而去之，是地利又不如人和也。孟子於前言天時(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乃設(shè)此文於後，而解其言也，故曰“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shí)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shí)不如地利也”至“是地利不如人和”而已矣。“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至“戰(zhàn)必勝矣”者，此又孟子復(fù)言而詳說之也，故曰所居之民，不在以封疆之為界；欲牢固其國，又不在以山?之為險(xiǎn)；威震天下，又不在以兵甲之為堅(jiān)利：以其得道之君，則人多助之，失道之君，則人寡助之而已。孟子所以言此者，蓋謂但在得其道，不在於封疆山?兵甲之為矣，故復(fù)言人有寡助之至極者，則親戚離畔之。親戚離畔者，戰(zhàn)必不勝而敗績(jī)。有多助之至者，則天下皆順從之。以天下之所順從而攻伐其親戚所離畔者，故君子在有不戰(zhàn)而已，如戰(zhàn)則必勝?！鹱ⅰ疤鞎r(shí)謂時(shí)日、支干、五行、旺相、孤虛之屬”。正義曰：時(shí)日支干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為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是為干。干支所以配時(shí)日而用之也。云“五行、旺相、孤虛之屬”者，五行：金、木、水、火、土是也。金旺在巳午未申酉，木旺在亥子丑寅卯，水旺在申酉戌亥子，火旺在寅卯辰巳午，土旺在申酉戌亥。孤虛者，蓋孤虛之法，以一畫為孤，無畫為虛，二畫為實(shí)，以六十甲子日定東西南北四方，然後占其孤虛實(shí)，而向背之，即知吉兇矣。又如周武王犯歲星以伐商，魏太祖以甲子日破慕容。凡用師之道，有太史以抱天時(shí)、太師之執(zhí)同律之類是也?！鹱ⅰ靶l(wèi)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鶴戰(zhàn)”。○正義曰：案《左傳》魯閔公二年云：“狄人伐衛(wèi)，衛(wèi)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將戰(zhàn)，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shí)有祿位，余焉能戰(zhàn)？’”是其文也。○注“得乎丘民而為天子”?！鹫x曰：此蓋經(jīng)之文。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fēng)，朝將視朝，不識(shí)可使寡人得見乎？”（孟子雖仕齊，處師賓之位，以道見敬，或稱以病，未嘗趨朝而拜也。王欲見之，先朝使人往謂孟子云：寡人如就見者，若言就孟子之館相見也，有惡寒之疾，不可見風(fēng)，儻可來朝，欲力疾臨視朝，因得見孟子也，不知可使寡人得相見否。）對(duì)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保献硬粣偼踔钩?，故稱其有疾而拒之也。）明日，出吊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東郭氏，齊大夫家也。昔者，昨日也。丑以為不可。）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孟子言我昨日病，今日愈，我何為不可以吊。）王使人問疾，醫(yī)來。（王以孟子實(shí)病，遣人將醫(yī)來，且問疾也。）孟仲子對(duì)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shí)能至否乎？”（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從學(xué)於孟子者也。權(quán)辭以對(duì)如此。憂，病也?！肚Y》云：“有負(fù)薪之憂?！保┦箶?shù)人要於路曰：“請(qǐng)必?zé)o歸而造於朝?！保ㄖ僮邮箶?shù)人要告孟子，君命宜敬，當(dāng)必造朝也。）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孟子迫於仲子之言，不得已，而心不欲至朝，因之其所知齊大夫景丑之家而宿焉。具以語景丑氏耳。）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保ň俺筘?zé)孟子不敬，何義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曰惡者，深嗟嘆。云景子之責(zé)我何言乎？今人皆謂王無知，不足與言仁義。云爾，絕語之辭也。人之不敬，無大於是者也。）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保献友晕颐恳娡?，常陳堯舜之道以勸勉王。齊人無有如我敬王者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抖Y》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保ň白釉唬悍侵^不陳堯舜之道，謂為臣固自當(dāng)朝也。今有王命而不果行。果，能也?！抖Y》：父召，無諾，無諾而不至也。君命召，輦車就牧，不坐待駕。而夫子若是，事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乎？愚竊惑焉。）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孟子答景丑云：我豈謂是君臣召呼之間乎。謂王不禮賢下士，故道曾子之言，自以不慊晉楚之君。慊，少也。曾子豈嘗言不義之事邪？是或者自得道之一義，欲以喻王猶晉楚，我猶曾子，我豈輕於王乎？）天下有達(dá)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xiāng)黨莫如齒，輔世長(zhǎng)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三者，天下之所通尊也。孟子謂賢者、長(zhǎng)者，有德有齒，人君無德但有爵耳，故云何得以一慢二乎？）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以有為也。（言古之大圣大賢有所興為之君，必就大賢臣而謀事，不敢召也。王者師臣，霸者友臣也。）故湯之於伊尹，學(xué)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腹豆苤伲瑢W(xué)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言師臣者王。桓公能師臣，而管仲不勉之於王，故孟子於上章陳其義，譏其功烈之卑也。）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丑，類也。言今天下之人君，土地相類，德教齊等，不能相絕者，無它，但好臣其所教敕役使之才，可驕者耳。不能好臣大賢可從而受教者也。）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孟子自謂不為管仲，故非齊王之召已也，是以不往而朝見於齊王也。）
[疏]“孟子將朝王”至“而況不為管仲者乎”?！鹫x曰：此章指言人君以尊德樂義為賢，君子以守道不回為志者也?！懊献訉⒊酰跏谷藖碓唬汗讶巳缇鸵娬咭病敝痢暗靡姾酢闭?，言孟子自將欲朝見王，未及行而齊王欲見之，乃先使人來曰：寡人如往而就孟子所館處相見，以其有惡寒之疾，不可見風(fēng)，儻可以來朝見，而我將視其來朝，不知可使寡人因此而得見孟子否乎？此皆齊王使人而言也?！皩?duì)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者，王之使人既已見孟子而導(dǎo)王之言，孟子乃答王之使人，亦曰：我之不幸而有其疾，不能趨造而朝見王。以其孟子不喜王欲使來朝，故云有疾，以拒之也?！懊魅粘龅蹯稏|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者，言孟子自辭王以為疾，不能造朝之，明日乃出吊問於齊大夫東郭氏之家，其弟子公孫丑問孟子曰：昨日辭王之使以為疾不能造朝，而今日以出吊問於東郭氏，或者以為不可出吊?！霸晃粽呒?，今日愈，如之何不吊”者，孟子答公孫丑，以為昨日有疾，今日已差愈，如之何為不可吊。孟子於是往吊之?！巴跏谷藛柤?，醫(yī)來”者，王見使人回報(bào)，以謂孟子有疾，乃謂實(shí)有疾，遂遣人問疾，醫(yī)者來問其疾?！懊现僮訉?duì)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疾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shí)能至否乎”者，孟仲子，孟子從昆弟，學(xué)於孟子者也。孟仲子時(shí)見王使人問疾，醫(yī)來至，而孟子已往吊於東郭氏，乃權(quán)其言而答問疾醫(yī)者，曰：昨日有王命來使孟子朝，孟子辭之，以其有采薪之憂，小疾，不能趨造而朝王。今日病以小愈，已趨造於王朝，我不知于今能至於王朝否乎，以為未曾至乎？“使數(shù)人要於路曰：請(qǐng)必?zé)o歸而造於朝”者，孟仲子恐孟子歸，以為失言，乃使數(shù)人而來告孟子於路曰：請(qǐng)必?zé)o歸，而趨造於王朝?！安坏靡讯俺笫纤扪伞闭?，孟子見孟仲子使數(shù)人要於路，乃見迫於仲子之言，遂不得已而往齊大夫景丑氏之家宿焉。以其心不欲朝王，故往景丑氏家宿而已。“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者，景丑見孟子不造朝，而乃止其家宿焉，於是曰：在閨門之內(nèi)，則有父子之親，出而邦國之外，則有君臣之義，此人之大倫，而不可汩也。父子則存乎慈孝之恩，君臣則存乎恭敬之義。今丑每見王之敬重其子也，而未嘗見子之所以能尊敬於王也?！霸唬簮海呛窝砸病敝痢澳蠛跏恰闭?，孟子答景丑言，乃嘆惜言是何言，而責(zé)我也。齊人皆無以仁義之道與王言者，豈以仁義之道為不嘉美也，其齊人心已謂是王何足與言仁義之道也！言爾之不尊敬於王，莫大乎此者也?！拔曳菆蛩粗溃桓乙躁愳锻跚?，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者，孟子言我非是堯舜二帝之道，則不敢鋪陳於王之前，故齊人未有如我如此之敬王也。所謂堯舜之道，即仁義之道也?！熬白釉唬悍瘢谴酥^也，《禮》曰：父召無諾”至“若不相似然”者，景丑言否，我不謂不陳堯舜之道也，以其《禮》云父召而子無諾而不至，君有命召，不坐待駕。今子固將欲自朝於王，而聞王命以遂不果行，是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以其有逆此《禮》也?！霸唬贺M謂是歟？曾子曰：晉、楚之富”至“是或一道也”者，孟子又言於景丑曰：我豈謂是君臣呼召之問乎？以其曾子言，晉、楚二君之富，人不可及也，然彼既以其富，我但有吾之仁，；彼既有其爵，而我但存吾之義：我何慊不足於彼乎哉！夫晉、楚之富，豈為不義？然於曾子言，是止於一道而言之也。一於道而言之，則曾子所以但言吾仁吾義，而不慊於晉、楚之富與其爵也。蓋謂晉、楚於富者，以其不過有所施而已，然我之仁固足以有施矣；晉楚貴於爵者，以其足以有制而已，然我之義固足以有制矣，然則富之與爵，而仁義得以并而有焉耳。此曾子所以一於仁義之道，而晉、楚富貴不足為富貴也。孟子所以執(zhí)此而語景子者，意欲以比齊王之有富貴，亦晉楚之富貴不足為富貴也，而我猶曾子，但以仁義敵之，何有不足於齊王哉？此所以不欲朝王之意也?！疤煜掠羞_(dá)尊三”至“惡得有其一而慢其二哉”者，達(dá)，通也，孟子又言天下有達(dá)尊者有三，爵一、齒一、德一是也。自朝廷之間莫如以爵為之尊，自鄉(xiāng)黨之間莫如以齒為之尊，自輔治其世、長(zhǎng)養(yǎng)其民莫如以德為之尊。以其朝廷貴貴在爵，故以爵為朝廷之所尊；鄉(xiāng)黨長(zhǎng)長(zhǎng)在齒，故以齒為鄉(xiāng)黨之所尊；賢者有德，故以之輔世而佐佑之，則天下待之而後治，以之長(zhǎng)民，則天下之民待之而後安，故以德為輔世長(zhǎng)民之所尊。今齊王但有其爵，而安可止以一而慢去其齒、德二者哉？此孟子所以言齊王不能尊有德之士，故於景子而云然也?！肮蕦⒋笥袨橹敝痢岸鴽r不為管仲者乎”者，孟子又言故將有大興為之君，必有所不可命召之臣，凡欲有所謀計(jì)，則就而謀，以其不敢召也。其尊德樂道，不如此有謀則就而不召，是不足有大興為也。故湯王之於伊尹，乃就而師之，然後方敢得而為臣，故湯王自七十里而為天下，但不待勞而為之王者。齊桓公之於管仲，乃就而師之，然後方敢得而為臣，故桓公亦不勞而為諸侯之霸者。今天下於齊國，其地亦有類於湯、桓，其德又與湯、桓齊等，其未能有相加尚者，無他事焉，但湯、桓好受臣其所教，而齊王不好臣其所受教也。夫以湯王之於伊尹，齊桓之於管仲，則不敢召而見之。管仲，霸者之佐，且猶尚不可召見之，而況我不為管仲者乎？此孟子所以見齊王之召己，是以不往而見也?！鹱⒃啤皷|郭氏，齊大夫家也”?！鹫x曰：東郭者，齊國之東地，號(hào)為東郭也。經(jīng)云“卒之東郭?番間之祭”者，則東郭是齊國之東地也。氏者，未詳其人。注云“齊大夫家也”，以理測(cè)之，孟子之所以吊問者，必齊之賢大夫也。如非大夫之等，孟子亦何由而吊之。○注“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而學(xué)於孟子者也”?！鹫x曰：未詳，以理推之，則與孟子同姓，必孟子從昆弟而學(xué)於孟子者也?！鹱ⅰ熬俺笫?，齊大夫”，亦未詳其人也。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保愓?，孟子弟子。兼金，好金也，其價(jià)兼倍於常者，故謂之兼金。一百，百鎰也。古者以一鎰為一金，鎰是為二十四兩。）孟子曰：“皆是也。當(dāng)在宋也，予將有遠(yuǎn)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贐，送。行者贈(zèng)賄之禮也，時(shí)人謂之贐。）當(dāng)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戒，有戒備不虞之心也。時(shí)有惡人欲害孟子，孟子戒備。薛君曰聞?dòng)薪?，此金可鬻以作兵備，故饋之。我何為不受也？）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我在齊時(shí)無事，於義未有所處也。義無所處而饋之，是以貨財(cái)取我，欲使我懷惠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貨財(cái)見取之乎？是其禮當(dāng)其可也。）
[疏]“陳臻問曰”至“可以貨取乎”。○正義曰：此章指言取與之道，必得其禮，於其可也，雖少不辭，義之無處，兼金不顧也。“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至“必居一於此矣”者，陳臻，孟子弟子也。問孟子，前日於齊王之所而齊王饋賜兼金百鎰而不受，於宋國但饋以七十鎰而受之，於薛國饋以五十鎰而受之，如為前日在齊不受百鎰是，則今日之受宋七十鎰為非也。如今日之受宋七十鎰為是則前日在齊不受一百鎰為非也。夫子於此三者之間，必居一於此矣?！懊献釉唤允且病敝痢岸梢载浫『酢闭?，孟子答弟子陳臻，以為此三者之間，受與不受之所皆是也，無有非也。言我在宋之時(shí)，以其我將有遠(yuǎn)行，行者必以有贐，故饋之者乃為之辭曰饋贐，我何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而不為非也。贐。送行者之賄也。我當(dāng)在薛之時(shí)，我有戒不虞之心，以其時(shí)人欲害孟子也，饋之者乃為之辭曰：聞孟子有戒，欲以此金饋之，可為兵備之用也。如此，我何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若於齊之時(shí)，其以無事於我，未有所處於我，未有所處而饋我以金，是以貨財(cái)見取於我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之乎？是所以於齊不受百鎰亦為是也。云有處、未有處者，如宋以遠(yuǎn)行乃以贐為饋，於薛有戒乃以兵為饋，是皆若有處以饋之也。於齊亦無遠(yuǎn)行，亦無戒備，饋之者亦無以辭處之而饋，於我亦無有辭處而受之故也?！鹱⒃啤瓣愓槊献拥茏印敝痢岸膬伞?。○正義曰：云弟子者，蓋時(shí)有所問於孟子者，即知為弟子也。如非弟子，又安得有問於孟子。云二十四兩為鎰，案《國語》有云：“二十四兩為鎰，又鄭注之文亦然?！ ∶献又疥?，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平陸，齊之邑也。大夫，居邑大夫也。持戟，戰(zhàn)士也。一日三失其行伍，則去之否乎？去之，殺之也。戎昭果毅。）曰：“不待三?！保ù蠓蛟唬阂皇е畡t行罰，不及待三失伍也。）“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zhuǎn)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保ㄞD(zhuǎn)，轉(zhuǎn)尸於溝壑也。此則子之失伍也。）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保ň嘈?，大夫名。曰：此乃齊王之大政，不肯賑窮，非我所得專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牧，牧地。以此喻距心不得自專，何不致為臣而去乎？何為立視民之死也？）曰：“此則距心之罪也?！保ň嘈淖灾圆蝗ノ粸樽镎咭病＃┧?，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睘橥跽b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保?，姓也。為都，治都也。邑有先君之宗廟曰都。誦，言也。為王言所與孔距心語者也。王知本之在己，故受其罪也。）
[疏]“孟子之平陸”至“寡人之罪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則奉身以退?！对姟吩啤氨司淤?，不素餐兮”，言不尸其祿也?！懊献又疥?，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者，孟子往齊平陸之邑，謂其邑之大夫曰：子之持戟之戰(zhàn)士，一日三次失其行伍，則殺之否乎？“曰：不待三”者，邑大夫答孟子，以為不待三次失行伍也。言一次失行伍則殺之也?！叭粍t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zhuǎn)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者，兇年饑歲，子之邑民老羸弱者皆轉(zhuǎn)乎溝壑，壯健者皆散而奔往於四方者，幾近於一千人矣。此孟子首以持戟之士失伍比之，欲終以此諷之故也。蓋軍法以五人為伍，而以下士一人為之長(zhǎng)，則持戟之士，伍長(zhǎng)之士也，所以保衛(wèi)其伍者也，不能保衛(wèi)其伍，故一日三失伍，此不稱其職也。如齊之平陸大夫，所以保衛(wèi)其邑之民，不能保衛(wèi)其邑之民，故老弱轉(zhuǎn)溝壑，壯者散四方，其亦不稱職也。孟子故以此喻而終歸諷之?！霸唬捍朔蔷嘈闹脼橐病闭撸嘈?，齊大夫之名也。距心言是其齊王行政，故不肯發(fā)倉廩而賑救其民，非我所得而專為者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者，孟子又以此比喻而歸諷之也，言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牧養(yǎng)者，則必於牛羊之主求其牧養(yǎng)之芻草矣。求牧養(yǎng)與芻草而不得，則歸反還於其主乎？抑亦但立視牛羊之死，而不為求牧與芻草歟？故以比喻而諷問之。“曰此則距心之罪也”者，距心因孟子以此比喻，乃自知以不去位為罪也?！八?，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臣者，臣知五人焉”至“此則寡人之罪也”者，言他日距心自見於王曰：王之治都之臣者，臣知五人焉，然於此五人之中，能知其有罪者，惟孔距心。故為王言誦之?？祝嘈闹找?。王亦自知治都之臣有其罪者，以其本皆自於己，故云此則寡人之罪也?！鹱ⅰ耙赜邢染趶R曰都”至“不素餐兮”?！鹫x曰：《周禮》云：“都鄙?！编嵶⒃疲骸岸贾釉槐?。”都鄙，公卿大夫之采邑，王弟子所食邑，周、召、毛、?冉、畢、原之屬，在畿內(nèi)者，祭祀其先君社稷者也。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者，《詩。國風(fēng)。伐檀》之篇文也。箋云：“彼君子者，斥伐檀之人，仕有功者，乃肯受祿?！泵显疲骸笆胧吃徊??！惫{云：“如魚餐之餐?！?br />
孟子謂?氐蛙曰：“子之辭靈丘而請(qǐng)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shù)月矣，未可以言與？”（?氐蛙，齊大夫。靈丘，齊下邑。士師，治獄官也?！吨芏Y。士師》曰：“以五戒先後刑罰，無使罪麗於民。”孟子見?氐蛙辭外邑大夫，請(qǐng)為士師，知其欲近王，以諫正刑罰之不中者。數(shù)月而不言，故曰未可以言歟？以感責(zé)之也。）?氐蛙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三諫不用，致仕而去。）齊人曰：“所以為?氐蛙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保R人論者譏孟子為?氐蛙謀，使之諫不用而去，則善矣。不知自諫不用而不去，故曰我不見其自為謀者。）公都子以告。（公都子，孟子弟子也。以齊人語告孟子也。）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zé)也，則吾進(jìn)退豈不綽綽然有馀裕哉！”（官守，居官守職者。言責(zé)，獻(xiàn)言之責(zé)，諫諍之官也。孟子言人臣居官不得守其職，諫正君不見納者，皆當(dāng)致仕而去。今我居師賓之位，進(jìn)退自由，豈不綽綽然舒緩有馀裕乎！綽、裕，皆寬也。）
[疏]“孟子謂?氐蛙曰”至“綽綽然有馀裕哉”?！鹫x曰：此章指言執(zhí)職者劣，藉道者優(yōu)，是以臧武仲雨行而不息，段干木偃寢而式閭?！懊献又^?氐蛙曰：子之辭靈丘而請(qǐng)士師，似也”至“未可以言歟”者，孟子謂齊大夫?氐蛙曰：子之辭去其靈丘之邑，而請(qǐng)為王治獄之官，似近王，得諫其刑罰不中者。今既以數(shù)月矣而不言，是其未可以言歟否？故以此責(zé)而感之也?！?氐蛙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者，於是?氐蛙諫於王，而王不用其諫，乃致其臣而去之?！褒R人曰：所以為?氐蛙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者，齊國之人見孟子謂?氐蛙，乃言曰：孟子所以為?氐蛙，使之諫不納用而去之，則善矣美矣，其所以自為，其已之諫不見納用而不去，則我不知也。以言其為?氐蛙謀，使之去，而不知自去之故也?！肮甲右愿妗闭撸甲?，孟子弟子也。公都子見齊國之人有此言，乃以此言告於孟子。“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zé)，則吾進(jìn)退豈不綽綽然有馀裕哉”者，孟子答公都子，以為我嘗聞之，有居官守職者，不得其職而守之，則去之而致仕；有言責(zé)諫諍之任，不得其言而諫正其君，則亦去而致仕。今我無官職之所守，又無言責(zé)而諫諍，則我進(jìn)退自由，豈不綽綽然舒緩有馀裕哉！綽、裕，皆寬裕也?！鹱ⅰ?氐蛙，齊大夫，靈丘，齊下邑”至“罪麗於民”。○正義曰：?氐蛙，於他經(jīng)傳未詳其人。靈丘者，案《地理志》曰“代郡，有靈丘縣”是也。云“《周禮。士師》曰：以五戒先後刑罰，毋使罪麗於民”者，今案其文，云：“一曰誓，用之于軍旅；二曰誥，用之于會(huì)同；三曰禁，用諸田役；四曰糾，用諸國中；五曰憲，用諸都鄙?！编嵶⒃疲骸跋柔岐q左右也，誓誥於《書》，則《甘誓》、《大誥》之屬，禁則軍禮曰‘無干車’、‘無自後射’此其類也。糾、憲，未有聞焉?！薄鹱ⅰ瓣拔渲俣胃赡尽薄！鹫x曰：案魯襄公二十二年《左傳》云：“臧武仲如晉，雨，過御叔。御叔在其邑，將飲酒曰：‘焉用圣人，我將飲酒，而已雨行，何以圣為？’穆叔聞之曰：‘不可使也?！倍蓬A(yù)云：“御叔，魯御邑大夫。又武仲多知，時(shí)人謂之圣?！痹啤岸胃赡举葘嫸Y閭”。案《史記。魏世家》云：“魏文侯受子貢經(jīng)藝，客段干木，過其閭，未嘗不軾也?！笔且??！ ∶献訛榍潇洱R，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為輔行。王?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孟子嘗為齊卿，出吊於滕君，蓋齊下邑也。王以治蓋之大夫王?為輔行。輔，副使也。王?，齊之諂人，有寵於王，後為右?guī)?。孟子不悅其為人，雖與同使而行，未嘗與之言行事，不愿與之相比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丑怪孟子不與?議行事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既，已也。或，有也。孟子曰：夫人既自謂有治行事，我將復(fù)何言哉。言其專知自善，不知諮於人也。蓋言道不合者，故不相與言，所以有是而言之也已。）
[疏]“孟子為卿於齊”至“予何言哉”?！鹫x曰：此章指言道不合者不相與言。王?之操與孟子殊，君子處時(shí)，危言遜行，故不尤之，但不與言。至于公行之喪，以禮為解也。“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至“未嘗與言行事也”者，言孟子嘗為卿相於齊，時(shí)自齊國出吊於滕國之君，齊王使齊之下邑大夫名曰王?者為之輔行。輔行，言其為副使也。王?旦夕見孟子，及反歸，自齊、滕之道路，而孟子未嘗與之言行事也?！肮珜O丑問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者，公孫丑問孟子，言齊王卿相之位不為卑小矣，自齊至滕，其相去之路又不為近矣，然而自滕反歸齊，其於道路之中，未嘗與王?言行治之事，是如之何也？以其公孫丑有怪孟子不與王?言，故問之以此耳?！霸唬悍蚣然蛑沃韬窝栽铡闭?，孟子答公孫丑，以謂夫王?既以嘗自謂有治行事，我將復(fù)何言哉！以其王?自專為善，不諮訪人，故孟子所以未嘗與之言也?！鹱ⅰ巴?後為右?guī)煛??！鹫x曰：此蓋推經(jīng)於《離婁》篇有云孟子不與右?guī)熝?，右?guī)煵粣偅侵?後為右?guī)熞?。?姓王名?，字子敖。又云“至於公行之喪，以其禮解之”者，蓋亦經(jīng)之文也。 公孫丑章句下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充虞請(qǐng)?jiān)唬骸扒叭詹恢葜恍ぃ褂荻亟?，事?yán)，虞不敢請(qǐng)。今原竊有請(qǐng)也：木若以美然?！保献邮遂洱R，喪母，而歸葬於魯也。嬴，齊南邑。充虞，孟子弟子。敦匠，厚作棺也。事嚴(yán)，喪事急。木若以泰美然也。）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dá)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孟子言古者棺槨厚薄無尺寸之度。中古，謂周公制禮以來，棺槨七寸，槨薄於棺，厚薄相稱相得也。從天子至於庶人，厚薄皆然，但重累之?dāng)?shù)，墻た之飾有異，非直為人觀視之美好也。厚者難腐朽，然後盡於人心所不忍也。謂一世之後，孝子更去辟世，是為人盡心也。過是以往，變化自其理也。）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cái)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cái)，古之人皆用，吾何為獨(dú)不然？（悅者，孝子之欲厚送親，得之則悅也。王制所禁，不得用之，不可以悅心也。無財(cái)以供，則度而用之。禮：?jiǎn)适虏煌馇?，不可稱貸而為悅也。禮得用之，財(cái)足備之，古人皆用之，我何為獨(dú)不然。不然者，言其不如是也。）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dú)無忄交乎？（忄交，快也。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且無令土親膚，於人子之心，獨(dú)不快然無所恨也。）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保ㄎ衣劸又溃灰蕴煜氯怂糜弥飪€約於其親，言事親竭其力者也。）
[疏]“孟子自齊葬於魯”至“不以天下儉其親”。正義曰：此章指言孝必盡心，匪禮之逾?！墩撜Z》曰：“生事之以禮，死喪之以禮，可謂孝矣。”“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者，言孟子仕於齊國，喪其母，乃歸葬於魯國。既葬，又反於齊下嬴邑而止焉?！俺溆菡?qǐng)?jiān)唬呵叭詹恢葜恍?，使虞敦匠事?yán)，虞不敢請(qǐng)。今原竊有請(qǐng)也：木若以美然”者，充虞，孟子弟子也，言孟子止於嬴邑，弟子充虞請(qǐng)見於孟子曰：前日孟子喪母之時(shí)，孟子不知虞之不肖，乃使虞敦匠厚作其棺，以其是時(shí)喪事嚴(yán)急，故虞不敢請(qǐng)問孟子。今孟子既葬而反，原竊得而請(qǐng)問也。木若以美然？此充虞請(qǐng)問以此也。其問孟子為棺槨之木若以泰美然也?！霸唬汗耪吖讟o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dá)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至“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者，此皆孟子答充虞而言也。言上古之人，棺槨薄厚無尺寸之度。自中古以來，棺厚七寸，以槨相稱之，自天子通於庶人皆然，非謂直為人觀美好也，然後乃為盡於人心也。以其不得其厚用之，則不可以為悅於心也。既得以此厚用之，而財(cái)物無以供贍其度，亦不可以為悅於心。如得之以此厚用，又有財(cái)物以供其度，古之人皆用之以厚葬其親也，我何為而獨(dú)不如是也。且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無使其土壤親其肌膚，於人子之心獨(dú)無快乎！忄交，快也。以其人子之心如此得厚葬其親，乃快然而弗恨也。我聞之，君子者，不以天下所得用者而儉薄其親也?！鹱ⅰ百R南邑”。○正義曰：案魯桓公三年《左傳》杜預(yù)注云“嬴，齊邑，今泰山嬴縣”是也?！鹱ⅰ爸乩壑?dāng)?shù)墻た之飾”?！鹫x曰：案《禮記。檀弓》云：“周人墻置た。”鄭注云：“墻，柳衣也。凡此皆後王之制?！庇职浮度钍蠄D》云：“柳，柳車也。四輪一轅，車長(zhǎng)丈二尺，高五尺?！卑浮秵蚀笥洝吩疲骸熬椆?，黼た二，黻た二，畫た二，龍た二?！薄抖Y器》云：“天子八た，大夫四た?！庇粥嵶ⅰ秵蚀笥洝芬稘h禮》：“た以木為筐，廣三尺，高二尺四寸，方兩角，高以白布畫著紫云氣，其馀各如其象。柄長(zhǎng)五尺，車行，使人持之而從，以障既窆，樹於壙中障板也?！鹱ⅰ啊墩撜Z》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鹫x曰：經(jīng)於《滕文》之篇亦引為曾子言也，已說在前。
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會(huì)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沈同，齊大臣。自以私情問，非王命也，故曰私。子噲，燕王也。子之，燕相也。孟子曰可者，以子噲不以天子之命而擅以國與子之，子之亦不受天子之命而私受國於子噲，故曰其罪可伐。）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子謂沈同也。孟子設(shè)此，以譬燕王之罪。）齊人伐燕。（沈同以孟子言可，因歸勸其王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有人問孟子勸齊王伐燕，有之？）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yīng)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孟子曰：我未勸王也，同問可伐乎？吾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彼如將問我曰：誰可以伐之？我將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天吏，天所使，謂王者得天意者。彼不復(fù)問孰可，便自往伐之矣。）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yīng)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yīng)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今有殺人者，問此人可殺否？將應(yīng)之曰：可，為士官主獄則可以殺之矣。言燕雖有罪，猶當(dāng)王者誅之耳。譬如殺人者雖當(dāng)死，士師乃得殺之耳。今齊國之政猶燕政也，不能相逾，又非天吏也，我何為勸齊國伐燕國乎？）
[疏]“沈同以其私問曰”至“何為勸之哉”?！鹫x曰：此章指言誅不義者必須圣賢，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王道之正者也。沈同，齊之大臣?！吧蛲云渌絾栐唬貉嗫煞e？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者，子噲，燕王名也；子之，燕相之名也。言沈同非王命，以其私情自問孟子曰：燕王可伐之歟？孟子答之，以為可伐之也，蓋以燕王不得天子之命而擅與其國於子之，子之亦不得天子之命而私受燕國於子噲，故其專擅如此，可以伐之也?！坝惺遂洞?，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有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者，此皆孟子設(shè)此譬喻王之罪而可伐者也。吾子謂沈同也，言今有為之仕於此齊國，而子喜悅之為人，乃不告於王而私自與之吾子之祿爵，夫?yàn)橹空哂譄o王之所命，而私自受祿爵於子，則可矣否乎？今燕王所以為可伐之罪，何以有異於此？“齊人伐燕”者，以其沈同問於孟子之言為燕可伐，於是歸勸齊王而伐之?！盎騿枺簞颀R伐燕，有諸”者，言有人或問於孟子，以為孟子勸齊伐燕，是有勸之之言否？“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yīng)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者，孟子答或人，以為我未嘗勸王也，以其沈同問我，謂燕可伐之歟？我應(yīng)之曰可，彼以為是而伐之也?！氨巳缭唬菏肟梢苑ブ縿t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者，孟子又答之或人，言彼如問我曰誰可以伐之，我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天所使者，則可以伐之矣?！敖裼袣⑷苏?，或問之曰：人可殺歟”至“何為勸之哉”者，孟子又以此言而比喻齊之伐燕也，言今有殺人者，或問我曰：人可以殺之歟？我將應(yīng)之曰：可以殺之。彼如復(fù)問誰可以殺之，我則將應(yīng)之曰：為士師主獄之官則可以殺之矣。今以齊國之政亦若燕之政，是皆有燕之罪，以燕伐燕，我何為勸齊王以伐燕乎？以其燕之雖有其罪，亦當(dāng)王者則可以誅之耳?！鹱ⅰ白訃垼嗤跻?，子之，燕相也”。○正義曰：案《史記。世家》云：“易王立十二年，子燕噲立。噲立，齊人殺蘇秦。蘇秦之在燕，與其相子之為婚。燕噲三年，與楚、三晉攻秦，不勝而還。子之相燕，貴重主斷，蘇代為齊使於燕，燕王問曰：‘齊王奚如？’對(duì)曰：‘必不霸?！嗤踉唬骸我玻俊瘜?duì)曰：‘不信其臣。’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遺蘇代百金，乃謂燕王不如以國讓子之。子之以謂堯賢者，讓天下於許由，由不受，有讓天下之名而實(shí)不失天下。今王以燕國讓子之，子之亦必不敢受，是王與堯同行也。燕王因?qū)賴蹲又?，子之大重，於是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國事皆決於子之。三年，國大亂，百姓憫恐。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shí)，不可失也?！R王因令章子將五都之兵以伐燕，燕噲死，齊大勝。燕子之亡?！狈泊耸瞧涫乱病！鹱⒃啤岸Y樂征伐自天子出”?！鹫x曰：此蓋《論語。季氏》孔子之言也。言王宅功成制禮，治定作樂，立司馬之官，掌九伐之法，諸侯不得制禮作樂，賜弓矢，然後專征伐。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也。
燕人畔，王曰：“吾甚慚於孟子?！保ㄑ嗳伺?，不肯歸齊。齊王聞孟子與沈同言為未勸王，今竟不能有燕，故慚之。）陳賈曰：“王無患焉。王目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陳賈，齊大夫也。問王曰：自視何如周公仁智乎？欲為王解孟子意，故曰王無患焉。王嘆曰：是何言，言周公何可及也?。┰唬骸爸芄构苁灞O(jiān)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qǐng)見而解之。”（賈欲以此說孟子也。）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賈問之也。）曰：“古圣人也?！保献釉唬褐芄?，古之圣人也。）曰：“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賈問有之否乎？）曰：“然?！保献釉唬喝缡且病＃┰唬骸爸芄鋵⑴隙怪c？”（賈問之也。）曰：“不知也。”（孟子曰：周公不知其將畔也。）“然則圣人且有過與？”（過，謬也。賈曰：圣人且猶有謬誤。）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孟子以為周公雖知管叔不賢，亦必不知其將畔，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管叔念周公兄也，故望之：親親之恩也，周公之此過謬，不亦宜乎?。┣夜胖樱^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保ü胖^君子，真圣人、賢人、君子也。周公雖有此過，乃誅三監(jiān)，作《大誥》，明敕庶國，是周公改之也。今之所謂君子，非真君子也，順過飾非，或?yàn)橹o。孟子言此，以譏賈不能匡君，而欲以辭解之。）
[疏]“燕人畔”至“又從為之辭”?！鹫x曰：此章指言圣人親親，不文其過；小人順非，以諂其上者也?！把嗳伺希踉唬何嵘鯌M於孟子”者，言燕人皆離畔，不肯歸齊王，齊王聞孟子與沈同言未嘗勸王伐燕，今果不能得燕，乃曰：我甚慚恥而見於孟子?！瓣愘Z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者，陳賈，齊國之大夫也，言於齊王，以為無用憂患、慚於孟子也。且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乎？賈欲以此解王，故問之以此?！巴踉唬簮菏呛窝砸病闭?，齊王乃嘆曰：此是何言也？周公大圣人，安可得而及之。“曰：周公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qǐng)見而解之”者，言陳賈謂周公使管叔為三監(jiān)於殷，管叔乃背畔於殷。周公知管叔有背畔之心，而復(fù)使為監(jiān)，是周公不仁也；周公不知管叔將有背畔之心，而使之為監(jiān)，是周公之不智也。仁與智，而周公大圣人也，尚未之能盡，而況於齊王乎？賈今請(qǐng)以此見孟子，為王解之?！耙娒献樱瑔栐唬褐芄稳艘病保Z遂見孟子，果以此說問於孟子，以謂周公是何等人也？“曰：古之大圣人也”，孟子答之，以為周公是古之大圣人也?！霸唬菏构苁灞O(jiān)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賈又問孟子，以謂周公使管叔為監(jiān)於殷，管叔以殷而背畔之，有之否乎？“曰然”孟子答之，以是有之也?！霸唬褐芄鋵⑴隙怪c”，賈又問之，以謂周公知管叔將欲背畔，故使之為監(jiān)與？“曰：不知也”，孟子答之，以為周公不知管叔將背畔?！叭粍t圣人且有過與”，賈又問之，如是則周公為古之大圣人，尚且有過失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孟子以為周公雖知管叔不賢，亦不能知其將有畔之心，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而使為監(jiān)；管叔念是周公兄也，故亦望之：是則周公有是之過謬，不亦宜之也。以親親之故，不得不然耳?！扒夜胖?，過則改之”至“今之君子，又從為之辭”者，孟子又言古之君子，如周公雖有此過，然而乃能誅三監(jiān)，作《大誥》，以明敕庶國，則周公故能改之也；今之君子，非真君子，有過則順而不改。古之君子，其有過也，如日月之蝕焉，民皆得知而見之，及其更也，民皆得而仰望之；今之君子，豈徒順其過而不改，又且從其有過，復(fù)作言辭以文飾其過耳：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欲譏陳賈不能匡正齊王之過，又從為此周公管叔之辭，順其王之過而文之也?！鹱ⅰ把嗳伺?，王聞孟子與沈同言”。正義曰：此蓋前段案《史記。世家》言之詳矣?！鹱ⅰ罢D三監(jiān)，作《大誥》，明敕庶國”?！鹫x曰：案《尚書。大誥》篇云：武王崩，三監(jiān)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装矅疲骸叭O(jiān)：管、蔡、商是也。言作《大誥》，以誥天下?！庇职浮妒酚洝吩疲骸爸芄畛赏趺d師東伐，作《大誥》，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收殷馀民?！?br />
孟子致為臣而歸。（辭齊卿而歸其室也。）王就見孟子曰：“前日愿見而不可得，（謂未來仕齊也。遙聞孟子之賢，而不能得見之。）得侍同朝，甚喜。（來就為卿，君臣同朝，得相見，故喜之也。）今又棄寡人而歸，（今致為臣，棄寡人而歸。）不識(shí)可以繼此而得見乎？”（不知可以續(xù)今日之後，遂使寡人得相見否乎？）對(duì)曰：“不敢請(qǐng)耳，固所愿也?！保献訉?duì)王，言不敢自請(qǐng)耳，固心之所愿也。孟子意欲使王繼今當(dāng)自來謀也。）他日，王謂時(shí)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yǎng)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時(shí)子，齊臣也。王欲於國中而為孟子筑室，使教養(yǎng)一國君臣之子弟，與之萬鍾之祿。中國者，使學(xué)者遠(yuǎn)近均也。矜，敬也。式，法也。欲使諸大夫國人皆敬法其道。盍，何不也，謂時(shí)子何不為我言之於孟子，知肯就之否？）時(shí)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孟子弟子陳臻也。）陳子以時(shí)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時(shí)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孟子曰：如是，夫時(shí)子安能知其不可乎？時(shí)子以我為欲富，故以祿誘我，我往者饗十萬鍾之祿，以大道不行，故去耳。今更當(dāng)受萬鍾，是為欲富乎？距時(shí)子之言，所以有是云也。）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保ǘ?，孟子弟子也。季孫知孟子意不欲，而心欲使孟子就之，故曰：異哉，弟子之所聞也，子叔心疑惑之。亦以為可就之矣。）“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dú)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孟子解二子之異意疑心。曰：齊王使我為政，不用，則亦自止矣。今又欲以其子弟故，使我為卿，而與我萬鍾之祿。人亦誰不欲富貴乎？是猶獨(dú)於富貴之中，有此私登龍斷之類也，我則恥之。）古之為?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古者?置有司，但治其爭(zhēng)訟，不征稅也。賤丈夫，貪人可賤者也。入?則求龍斷而登之，龍斷，謂?果斷而高者也。左右占視望，見?中有利，罔羅而取之，人皆賤其貪者也，故就征取其利。後世緣此，遂征商人。孟子言我茍貪萬鍾，不恥屈道，亦與此賤丈夫何異也。古者，謂周公以前，《周禮》有關(guān)市之征也。）
[疏]“孟子致為臣而歸”至“自此賤丈夫始矣”?！鹫x曰：此章指言君子正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為利回，創(chuàng)業(yè)可繼，是以君子以龍斷之人為惡戒也?！懊献又聻槌级鴼w”，是孟子辭齊卿而歸處於室也?！巴蹙鸵娒献釉唬呵叭赵敢姸豢傻谩敝痢安蛔R(shí)可以繼此而得見乎”，是齊王見孟子辭齊卿而歸於室，乃就孟子之室而見孟子曰：前日未仕齊時(shí)，聞孟子之賢，愿見之，而不能得見，後得侍於我而為之卿，遂得同朝相見，故甚喜之。今乃又棄去寡人而歸處於室，我不知可以繼今日之後，而使寡人得相見否？故以此問孟子。孟子對(duì)曰“不敢請(qǐng)耳，固所愿也”，孟子意欲使王繼今日之後，當(dāng)自來就見，故云不請(qǐng)見，固我心之所愿也?！八眨踔^時(shí)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至“盍為我言之”，時(shí)子，齊王之臣也，言自見孟子已往，他日齊王又謂其臣時(shí)子曰：我今欲以中國授孟子，為筑其室，教養(yǎng)一國之子弟，故賜予以萬鍾之祿，使其諸大夫與一國之人皆有所敬法，時(shí)子何不為我以此言說之?！皶r(shí)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陳臻也，是孟子弟子也。時(shí)子於是因陳臻而以齊王之言使陳臻告於孟子也?！瓣愖右詴r(shí)子之言告孟子”至“是為欲富乎”，是陳子乃以時(shí)子所告齊王之言而告於孟子，孟子乃答之曰：然如是也，夫時(shí)子又安知其有不可也？如使我欲富其祿，我以辭去十萬之祿而受其萬，是以為我欲其富乎？云“乎”者，是不為欲富也。孟子欲以此言距時(shí)子也?！凹緦O曰：異哉，子叔疑”，季孫、子叔二子皆孟子弟子也，季孫知孟子意不欲遂時(shí)子之言，而心尚欲孟子就之，故但言異哉，弟子之所聞也，子叔疑之，亦以為可就。“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至“有私龍斷焉”者，孟子又言齊王使己為政之道，既以不得用，則我亦以辭之而止於其室矣；又欲以子弟之教，而使我為卿，以與我萬鍾之祿。人亦誰不欲其富貴乎？然以此者，是亦猶獨(dú)於富貴之中，私登龍斷之類也。以其恥之，所以言然?！肮胖疄槭幸?，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至“自此賤丈夫始矣”者，孟子又言古之所以為市者，以其有無相貿(mào)易耳，有司者但治其爭(zhēng)訟而不征稅也，有賤丈夫，則必求丘龍?果斷之高者而登之，以左右占望，見市中有利，罔羅而取之，人皆以為賤丈夫焉，故後世亦從而征取其市中之稅。以其所以征商之稅於後世者，亦自此賤丈夫登龍斷而罔市利為之始矣，故曰“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周禮》有司關(guān)、司市，是有司者也?！鹱⒃啤肮耪?，謂周公前，《周禮》有關(guān)市之征”。正義曰：此蓋前篇說之詳矣，此不復(fù)說。
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晝，齊西南近邑也。孟子去齊欲歸鄒，至?xí)兊囟抟?。齊人之知孟子者，追送見之，欲為王留孟子行。）坐而言，不應(yīng)，隱幾而臥。（客危坐而言留孟子之言也，孟子不應(yīng)答，因隱倚其幾而臥也。）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qǐng)勿復(fù)敢見矣?！保R，敬。宿，素也。弟子素持敬心來言，夫子慢我，不受我言。言而遂起，退欲去，請(qǐng)絕也。）曰：“坐！我明語子：（孟子止客曰：且坐，我明告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cè)，則不能安其身。（往者魯繆公尊禮子思，子思以道不行則欲去?？姽Ｊ官t人往留之，說以方且聽子為政，然則子思復(fù)留。泄柳、申詳亦賢者也，繆公尊之不如子思，二子常有賢者在繆公之側(cè)勸以復(fù)之，其身乃安矣。）子為長(zhǎng)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zhǎng)者乎？長(zhǎng)者絕子乎？”（長(zhǎng)者，老者也。孟子年老，故自稱長(zhǎng)者。言子為我慮，不如子思時(shí)賢人也，不勸王使我得行道，而但勸我留，留者何為哉？此為子絕我乎？又我絕子乎？何為而慍恨也。）
[疏]“孟子去齊”至“絕子乎”?！鹫x曰：此章指言惟賢能安賢，智能知微，以愚喻智，道之所以乖也?！懊献尤R，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晝，齊之近邑也，言孟子去齊欲歸鄒，至?xí)兌?，齊人見之，有欲為王留行者也?！白?，不應(yīng)，隱幾而臥”，言為王留行者，危坐而說留孟子之行，言孟子乃隱倚其幾，但臥而不應(yīng)答也?！翱筒粣?，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qǐng)勿復(fù)敢見矣”，客，為王留行者也。齊，敬也。宿，素也。言客見孟子不應(yīng)答其言，但隱幾而臥焉，遂欲退，乃曰：弟子素齊敬其心而後方敢言留夫子之行，夫子今乃臥而不聽其言，自今請(qǐng)絕，於此後勿復(fù)更敢見夫子矣?！霸唬鹤颐髡Z子”，孟子遂止客且坐，言我分明言告於子。云自昔繆公至“長(zhǎng)者絕子乎”，是皆明告之言也。言往日魯國繆公無人於子思之側(cè)以導(dǎo)達(dá)其意，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於魯繆公之側(cè)以稱譽(yù)其賢，則泄柳、申詳不能安其身。以其子思之於繆公，師道也，非求容者也，故繆公無人於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之於繆公，臣道也，則求容者也，故無人於繆公之側(cè)，則不能安其身。今孟子所以言此者，是謂齊之士不能為王謀安於孟子未去之前，逮至出晝，然後方為留行，此所以隱幾臥而不答也。齊之留行之士不知以此，但以為孟子不應(yīng)，遂不悅，而請(qǐng)勿復(fù)見。如此，是留行之士不以安子思而謀安孟子，但請(qǐng)勿復(fù)見為言，以其自絕於孟子矣。故孟子所以言：子為長(zhǎng)者慮，而不及於子思，是子絕其長(zhǎng)者乎，是長(zhǎng)者絕子矣。以其不以安子思而謀安孟子於未去之前，是為孟子慮者，不及子思，特欲為泄柳、申詳之所為耳。故孟子所以有是言之，以曉其所以隱幾而臥不應(yīng)之意也。長(zhǎng)者，孟子以年已之潰?自稱為長(zhǎng)者也?！鹱ⅰ皶儯R西南近邑”。○正義曰：蓋以鄒在魯，而魯又在齊之西南上，孟子去齊歸鄒，至?xí)兌?，是知晝之地為齊之西南近邑者也，故云近邑。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shí)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shí)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保ㄒ浚R人也。干，求也。澤，祿也。尹士與論者言之，云孟子不知，則為求祿。濡滯，淹久也。既去，近留於晝?nèi)眨制溲途?，故云士於此事則不悅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齊人，孟子弟子，以尹士之言告孟子也。）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子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孟子曰，夫尹士安能知我哉？我不得已而去耳，何汲汲而驅(qū)馳乎！）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我自謂行速疾矣，冀王庶幾能反覆招還我矣。）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浩然，心浩浩有遠(yuǎn)志也。）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孟子以齊大國，知其可以行善政，故戀戀望王之改而反之，是以安行也。豈徒齊民安？言君子達(dá)則兼善天下也。）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我豈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極日力而宿，懼其不遠(yuǎn)者哉?！墩摗吩唬骸般恍∪嗽铡！毖砸阎敬螅陟稘?jì)一世之民，不為小節(jié)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尹士聞義則服。）
[疏]“孟子去齊”至“士誠小人也”?！鹫x曰：此章指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也，此之謂也。“孟子去齊”者，言孟子去齊而歸鄒也。“尹士語人曰”至“士則茲不悅”，尹士，齊人也，尹士見孟子去齊而宿於晝，乃語人曰：不知齊王不可以為湯、武之王，則是孟子蒙昧而不明鑒也；知齊王不可為湯、武之王，然且自鄒至齊而為仕，則是孟子干求其祿也。今自千里之遠(yuǎn)而見齊王，不遇不行其道，故復(fù)去而歸。然而三宿而後方出晝而行，是何其濡滯淹久也。我則以此不悅之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齊人，為孟子弟子也。高子以此尹士語人之言而告於孟子?！霸唬悍蛞繍褐柙铡敝痢岸崴拊铡保献哟鸶咦?，以為夫尹士者，安知我之志哉！我千里而見王，是我欲行道也。不遇於齊王，不得行其道，故去，豈我心之所欲哉！我不得已而去之矣，我三宿而後出晝邑而行，於我心尚以為急速也。齊王如能改之，使我得行其道，則必反留我回耳。夫出晝邑，至三宿而齊不我追而還齊國，我然後浩浩然有歸志也，我雖然有浩然歸之之志，然而豈肯舍去王哉？王猶可足用為之善政，王如用我，則豈徒使齊國之民安泰，天下之民亦皆安泰矣。王庶幾能改而反我，我日常望之於王矣。我豈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為其諫於君而不受，則悻悻然心有所怒而見於面容，去則極日力而後方止宿哉！孟子如此，所以云然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尹士聞孟子言之以此，故服其義，而言於孟子曰：士實(shí)小人也。以其不能知孟子之意，有如此矣。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路，道也。於路中問也。充虞謂孟子去齊有恨心，顏色故不悅也。）曰：“彼一時(shí)，此一時(shí)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馀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shí)考之，則可矣?！保ū藭r(shí)前圣賢之出，是其時(shí)也，今此時(shí)亦是其一時(shí)也。五百年王者興，有興王道者也。名世，次圣之才，物來能名，正於一世者，生於圣人之間也。七百有馀歲，謂周家王跡始興，大王、文王以來，考驗(yàn)其時(shí)，則可有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保献幼灾^能當(dāng)名世之士，時(shí)又值之，而不得施。此乃天自未欲平治天下耳，非我之愆，我固不怨天，何為不悅豫乎？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與天消息而已矣。）
[疏]“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至“吾何為不豫哉”?！鹫x曰：此章指言圣賢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也?！懊献尤R，充虞路問曰”至“不尤人”，言孟子歸鄒，弟子充虞於路中問孟子曰：夫子若有不悅豫之顏色，然前日虞聞夫子有言，君子之人，凡於事不怨恨於天，不見過於人也?！霸唬罕艘粫r(shí)，此一時(shí)也”至“吾何為不豫哉”，孟子答充虞，以謂彼時(shí)圣賢之所出，是其時(shí)也，此時(shí)今時(shí)，亦是其一時(shí)也。五百年之後，必有王者興，為於其間亦必名世大賢者，今自周興，大王、文王以來，已有七百有馀歲矣，以其年數(shù)推之，則過於五百年矣，以其時(shí)考之，而其時(shí)亦可有也。今天自未欲平治天下也，如天欲使平治天下，則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哉？此孟子所以歸於天命，道行與不行，皆未嘗有不悅之色也，故曰“吾何為不豫哉”。蓋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自謂能當(dāng)名世之士，而時(shí)又值不得施爾。
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休，地名。丑問古人之道，仕而不受祿邪？怪孟子於齊不受其祿也。）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崇，地名。孟子言不受祿，非古之道。於崇，吾始見齊王，知其不能納善。退出，志欲去矣。不欲即去，若為變?cè)?，見非太甚，故且宿留。心欲去，故不?fù)受其祿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qǐng)；久於齊，非我志也?！保ㄑ晕冶局居偃ィ^見之後，有師旅之命，不得請(qǐng)去，故使我久而不受祿耳。久，非我本志也。） [疏]“孟子去齊”至“非我志也”?！鹫x曰：此章指言祿以食功，志以率事，無其事而食其祿，君子不由也。“孟子去齊，居休”，休乃地名也，言孟子去齊，乃居於休之地，蓋齊邑下之地也?！肮珜O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公孫丑問孟子曰：夫?yàn)槭硕皇芫舻?，古之道誠然乎？丑以其怪孟子於齊不受祿，故以此問之?！霸唬悍且?。於崇吾得見王”至“非我志也”者，孟子答之曰：我非不受祿也，亦非古之道如此也。然我於崇之地，我始得見於齊王，知王不能納善，故退而有去之心。又其不欲遽變?yōu)槠埲ィ熟兜撚兴皇芤?。無他，以其道不行，不敢無功而受祿也。已既去，而齊王續(xù)以賓師之命而禮貌之，故由足為善，遂不敢請(qǐng)去，是以久留於齊，非我之志也，但不得已而已矣。
[疏]正義曰：此卷趙氏分上篇為此卷也。此卷凡十四章一章言民和為貴。二章言人君以尊德樂義為賢，君子以守道不回為志。三章言取與之道，必得其禮，於其可，雖少不辭；義之無處，兼金不顧。四章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則奉身以退。五章言執(zhí)職者劣，藉道者優(yōu)。六章言道不合者，不相與言。七章言孝必盡心，匪禮之逾。八章言誅不義者，必須圣賢。九章言圣人親親，不文其過；小人順非，以諂其上。十章言君子立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為利回。十一章言惟賢能安賢，智能知微。十二章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十三章言圣賢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十四章言祿以食功，志以率事，無事而食其祿，君子不由也。此十四章合上篇卷，是《公孫丑》有二十三章矣。
孟子曰：“天時(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shí)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shí)不如地利也。（天時(shí)謂時(shí)日、支干、五行、旺相、孤虛之屬也。地利、險(xiǎn)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所和樂也。環(huán)城圍之，必有得天時(shí)之善處者，然而城有不下，是不如地利。）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jiān)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有堅(jiān)強(qiáng)如此，而破之走者，不得民心，民不為守。衛(wèi)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鶴戰(zhàn)，余焉能戰(zhàn)？”是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之險(xiǎn)，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域民，居民也。不以封疆之界禁之，使民懷德也。不依險(xiǎn)阻之固，恃仁惠也。不為兵革之威，仗道德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zhàn)，戰(zhàn)必勝矣?！保ǖ玫乐?，何向不平。君子之道，貴不戰(zhàn)耳。如其當(dāng)戰(zhàn)，戰(zhàn)則勝矣。）
[疏]“孟子曰天時(shí)”至“戰(zhàn)必勝矣”?！鹫x曰：此章言民和為貴，貴于天地，故曰得乎丘民為天子也?！懊献釉唬禾鞎r(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至“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者，孟子言其用兵之要也，謂古之用兵者，莫不布策挾龜，迎日計(jì)月，望云占風(fēng)，觀星候氣，以察吉兇，以明利害，必有得天時(shí)者矣。然而內(nèi)有三里之城，外有七里之郭，以為之御，雖環(huán)轉(zhuǎn)而攻之，則莫能勝焉。是天時(shí)不如地利也。鑿池深之使其不可逾，筑城高之使其不可攻，又以甲兵之堅(jiān)利、米粟之多積，是地利亦有得矣，然而上下異政，君民異心，不能效死以守，至皆委卻而去之，是地利又不如人和也。孟子於前言天時(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乃設(shè)此文於後，而解其言也，故曰“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huán)而攻之而不勝。夫環(huán)而攻之，必有得天時(shí)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shí)不如地利也”至“是地利不如人和”而已矣。“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至“戰(zhàn)必勝矣”者，此又孟子復(fù)言而詳說之也，故曰所居之民，不在以封疆之為界；欲牢固其國，又不在以山?之為險(xiǎn)；威震天下，又不在以兵甲之為堅(jiān)利：以其得道之君，則人多助之，失道之君，則人寡助之而已。孟子所以言此者，蓋謂但在得其道，不在於封疆山?兵甲之為矣，故復(fù)言人有寡助之至極者，則親戚離畔之。親戚離畔者，戰(zhàn)必不勝而敗績(jī)。有多助之至者，則天下皆順從之。以天下之所順從而攻伐其親戚所離畔者，故君子在有不戰(zhàn)而已，如戰(zhàn)則必勝?！鹱ⅰ疤鞎r(shí)謂時(shí)日、支干、五行、旺相、孤虛之屬”。正義曰：時(shí)日支干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為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是為干。干支所以配時(shí)日而用之也。云“五行、旺相、孤虛之屬”者，五行：金、木、水、火、土是也。金旺在巳午未申酉，木旺在亥子丑寅卯，水旺在申酉戌亥子，火旺在寅卯辰巳午，土旺在申酉戌亥。孤虛者，蓋孤虛之法，以一畫為孤，無畫為虛，二畫為實(shí)，以六十甲子日定東西南北四方，然後占其孤虛實(shí)，而向背之，即知吉兇矣。又如周武王犯歲星以伐商，魏太祖以甲子日破慕容。凡用師之道，有太史以抱天時(shí)、太師之執(zhí)同律之類是也?！鹱ⅰ靶l(wèi)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鶴戰(zhàn)”。○正義曰：案《左傳》魯閔公二年云：“狄人伐衛(wèi)，衛(wèi)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將戰(zhàn)，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shí)有祿位，余焉能戰(zhàn)？’”是其文也。○注“得乎丘民而為天子”?！鹫x曰：此蓋經(jīng)之文。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fēng)，朝將視朝，不識(shí)可使寡人得見乎？”（孟子雖仕齊，處師賓之位，以道見敬，或稱以病，未嘗趨朝而拜也。王欲見之，先朝使人往謂孟子云：寡人如就見者，若言就孟子之館相見也，有惡寒之疾，不可見風(fēng)，儻可來朝，欲力疾臨視朝，因得見孟子也，不知可使寡人得相見否。）對(duì)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保献硬粣偼踔钩?，故稱其有疾而拒之也。）明日，出吊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東郭氏，齊大夫家也。昔者，昨日也。丑以為不可。）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孟子言我昨日病，今日愈，我何為不可以吊。）王使人問疾，醫(yī)來。（王以孟子實(shí)病，遣人將醫(yī)來，且問疾也。）孟仲子對(duì)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shí)能至否乎？”（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從學(xué)於孟子者也。權(quán)辭以對(duì)如此。憂，病也?！肚Y》云：“有負(fù)薪之憂?！保┦箶?shù)人要於路曰：“請(qǐng)必?zé)o歸而造於朝?！保ㄖ僮邮箶?shù)人要告孟子，君命宜敬，當(dāng)必造朝也。）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孟子迫於仲子之言，不得已，而心不欲至朝，因之其所知齊大夫景丑之家而宿焉。具以語景丑氏耳。）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保ň俺筘?zé)孟子不敬，何義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曰惡者，深嗟嘆。云景子之責(zé)我何言乎？今人皆謂王無知，不足與言仁義。云爾，絕語之辭也。人之不敬，無大於是者也。）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保献友晕颐恳娡?，常陳堯舜之道以勸勉王。齊人無有如我敬王者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抖Y》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保ň白釉唬悍侵^不陳堯舜之道，謂為臣固自當(dāng)朝也。今有王命而不果行。果，能也?！抖Y》：父召，無諾，無諾而不至也。君命召，輦車就牧，不坐待駕。而夫子若是，事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乎？愚竊惑焉。）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孟子答景丑云：我豈謂是君臣召呼之間乎。謂王不禮賢下士，故道曾子之言，自以不慊晉楚之君。慊，少也。曾子豈嘗言不義之事邪？是或者自得道之一義，欲以喻王猶晉楚，我猶曾子，我豈輕於王乎？）天下有達(dá)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xiāng)黨莫如齒，輔世長(zhǎng)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三者，天下之所通尊也。孟子謂賢者、長(zhǎng)者，有德有齒，人君無德但有爵耳，故云何得以一慢二乎？）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以有為也。（言古之大圣大賢有所興為之君，必就大賢臣而謀事，不敢召也。王者師臣，霸者友臣也。）故湯之於伊尹，學(xué)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腹豆苤伲瑢W(xué)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言師臣者王。桓公能師臣，而管仲不勉之於王，故孟子於上章陳其義，譏其功烈之卑也。）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丑，類也。言今天下之人君，土地相類，德教齊等，不能相絕者，無它，但好臣其所教敕役使之才，可驕者耳。不能好臣大賢可從而受教者也。）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孟子自謂不為管仲，故非齊王之召已也，是以不往而朝見於齊王也。）
[疏]“孟子將朝王”至“而況不為管仲者乎”?！鹫x曰：此章指言人君以尊德樂義為賢，君子以守道不回為志者也?！懊献訉⒊酰跏谷藖碓唬汗讶巳缇鸵娬咭病敝痢暗靡姾酢闭?，言孟子自將欲朝見王，未及行而齊王欲見之，乃先使人來曰：寡人如往而就孟子所館處相見，以其有惡寒之疾，不可見風(fēng)，儻可以來朝見，而我將視其來朝，不知可使寡人因此而得見孟子否乎？此皆齊王使人而言也?！皩?duì)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者，王之使人既已見孟子而導(dǎo)王之言，孟子乃答王之使人，亦曰：我之不幸而有其疾，不能趨造而朝見王。以其孟子不喜王欲使來朝，故云有疾，以拒之也?！懊魅粘龅蹯稏|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者，言孟子自辭王以為疾，不能造朝之，明日乃出吊問於齊大夫東郭氏之家，其弟子公孫丑問孟子曰：昨日辭王之使以為疾不能造朝，而今日以出吊問於東郭氏，或者以為不可出吊?！霸晃粽呒?，今日愈，如之何不吊”者，孟子答公孫丑，以為昨日有疾，今日已差愈，如之何為不可吊。孟子於是往吊之?！巴跏谷藛柤?，醫(yī)來”者，王見使人回報(bào)，以謂孟子有疾，乃謂實(shí)有疾，遂遣人問疾，醫(yī)者來問其疾?！懊现僮訉?duì)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疾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shí)能至否乎”者，孟仲子，孟子從昆弟，學(xué)於孟子者也。孟仲子時(shí)見王使人問疾，醫(yī)來至，而孟子已往吊於東郭氏，乃權(quán)其言而答問疾醫(yī)者，曰：昨日有王命來使孟子朝，孟子辭之，以其有采薪之憂，小疾，不能趨造而朝王。今日病以小愈，已趨造於王朝，我不知于今能至於王朝否乎，以為未曾至乎？“使數(shù)人要於路曰：請(qǐng)必?zé)o歸而造於朝”者，孟仲子恐孟子歸，以為失言，乃使數(shù)人而來告孟子於路曰：請(qǐng)必?zé)o歸，而趨造於王朝?！安坏靡讯俺笫纤扪伞闭?，孟子見孟仲子使數(shù)人要於路，乃見迫於仲子之言，遂不得已而往齊大夫景丑氏之家宿焉。以其心不欲朝王，故往景丑氏家宿而已。“景子曰：內(nèi)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者，景丑見孟子不造朝，而乃止其家宿焉，於是曰：在閨門之內(nèi)，則有父子之親，出而邦國之外，則有君臣之義，此人之大倫，而不可汩也。父子則存乎慈孝之恩，君臣則存乎恭敬之義。今丑每見王之敬重其子也，而未嘗見子之所以能尊敬於王也?！霸唬簮海呛窝砸病敝痢澳蠛跏恰闭?，孟子答景丑言，乃嘆惜言是何言，而責(zé)我也。齊人皆無以仁義之道與王言者，豈以仁義之道為不嘉美也，其齊人心已謂是王何足與言仁義之道也！言爾之不尊敬於王，莫大乎此者也?！拔曳菆蛩粗溃桓乙躁愳锻跚?，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者，孟子言我非是堯舜二帝之道，則不敢鋪陳於王之前，故齊人未有如我如此之敬王也。所謂堯舜之道，即仁義之道也?！熬白釉唬悍瘢谴酥^也，《禮》曰：父召無諾”至“若不相似然”者，景丑言否，我不謂不陳堯舜之道也，以其《禮》云父召而子無諾而不至，君有命召，不坐待駕。今子固將欲自朝於王，而聞王命以遂不果行，是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以其有逆此《禮》也?！霸唬贺M謂是歟？曾子曰：晉、楚之富”至“是或一道也”者，孟子又言於景丑曰：我豈謂是君臣呼召之問乎？以其曾子言，晉、楚二君之富，人不可及也，然彼既以其富，我但有吾之仁，；彼既有其爵，而我但存吾之義：我何慊不足於彼乎哉！夫晉、楚之富，豈為不義？然於曾子言，是止於一道而言之也。一於道而言之，則曾子所以但言吾仁吾義，而不慊於晉、楚之富與其爵也。蓋謂晉、楚於富者，以其不過有所施而已，然我之仁固足以有施矣；晉楚貴於爵者，以其足以有制而已，然我之義固足以有制矣，然則富之與爵，而仁義得以并而有焉耳。此曾子所以一於仁義之道，而晉、楚富貴不足為富貴也。孟子所以執(zhí)此而語景子者，意欲以比齊王之有富貴，亦晉楚之富貴不足為富貴也，而我猶曾子，但以仁義敵之，何有不足於齊王哉？此所以不欲朝王之意也?！疤煜掠羞_(dá)尊三”至“惡得有其一而慢其二哉”者，達(dá)，通也，孟子又言天下有達(dá)尊者有三，爵一、齒一、德一是也。自朝廷之間莫如以爵為之尊，自鄉(xiāng)黨之間莫如以齒為之尊，自輔治其世、長(zhǎng)養(yǎng)其民莫如以德為之尊。以其朝廷貴貴在爵，故以爵為朝廷之所尊；鄉(xiāng)黨長(zhǎng)長(zhǎng)在齒，故以齒為鄉(xiāng)黨之所尊；賢者有德，故以之輔世而佐佑之，則天下待之而後治，以之長(zhǎng)民，則天下之民待之而後安，故以德為輔世長(zhǎng)民之所尊。今齊王但有其爵，而安可止以一而慢去其齒、德二者哉？此孟子所以言齊王不能尊有德之士，故於景子而云然也?！肮蕦⒋笥袨橹敝痢岸鴽r不為管仲者乎”者，孟子又言故將有大興為之君，必有所不可命召之臣，凡欲有所謀計(jì)，則就而謀，以其不敢召也。其尊德樂道，不如此有謀則就而不召，是不足有大興為也。故湯王之於伊尹，乃就而師之，然後方敢得而為臣，故湯王自七十里而為天下，但不待勞而為之王者。齊桓公之於管仲，乃就而師之，然後方敢得而為臣，故桓公亦不勞而為諸侯之霸者。今天下於齊國，其地亦有類於湯、桓，其德又與湯、桓齊等，其未能有相加尚者，無他事焉，但湯、桓好受臣其所教，而齊王不好臣其所受教也。夫以湯王之於伊尹，齊桓之於管仲，則不敢召而見之。管仲，霸者之佐，且猶尚不可召見之，而況我不為管仲者乎？此孟子所以見齊王之召己，是以不往而見也?！鹱⒃啤皷|郭氏，齊大夫家也”?！鹫x曰：東郭者，齊國之東地，號(hào)為東郭也。經(jīng)云“卒之東郭?番間之祭”者，則東郭是齊國之東地也。氏者，未詳其人。注云“齊大夫家也”，以理測(cè)之，孟子之所以吊問者，必齊之賢大夫也。如非大夫之等，孟子亦何由而吊之。○注“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而學(xué)於孟子者也”?！鹫x曰：未詳，以理推之，則與孟子同姓，必孟子從昆弟而學(xué)於孟子者也?！鹱ⅰ熬俺笫?，齊大夫”，亦未詳其人也。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保愓?，孟子弟子。兼金，好金也，其價(jià)兼倍於常者，故謂之兼金。一百，百鎰也。古者以一鎰為一金，鎰是為二十四兩。）孟子曰：“皆是也。當(dāng)在宋也，予將有遠(yuǎn)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贐，送。行者贈(zèng)賄之禮也，時(shí)人謂之贐。）當(dāng)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戒，有戒備不虞之心也。時(shí)有惡人欲害孟子，孟子戒備。薛君曰聞?dòng)薪?，此金可鬻以作兵備，故饋之。我何為不受也？）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我在齊時(shí)無事，於義未有所處也。義無所處而饋之，是以貨財(cái)取我，欲使我懷惠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貨財(cái)見取之乎？是其禮當(dāng)其可也。）
[疏]“陳臻問曰”至“可以貨取乎”。○正義曰：此章指言取與之道，必得其禮，於其可也，雖少不辭，義之無處，兼金不顧也。“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至“必居一於此矣”者，陳臻，孟子弟子也。問孟子，前日於齊王之所而齊王饋賜兼金百鎰而不受，於宋國但饋以七十鎰而受之，於薛國饋以五十鎰而受之，如為前日在齊不受百鎰是，則今日之受宋七十鎰為非也。如今日之受宋七十鎰為是則前日在齊不受一百鎰為非也。夫子於此三者之間，必居一於此矣?！懊献釉唤允且病敝痢岸梢载浫『酢闭?，孟子答弟子陳臻，以為此三者之間，受與不受之所皆是也，無有非也。言我在宋之時(shí)，以其我將有遠(yuǎn)行，行者必以有贐，故饋之者乃為之辭曰饋贐，我何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而不為非也。贐。送行者之賄也。我當(dāng)在薛之時(shí)，我有戒不虞之心，以其時(shí)人欲害孟子也，饋之者乃為之辭曰：聞孟子有戒，欲以此金饋之，可為兵備之用也。如此，我何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若於齊之時(shí)，其以無事於我，未有所處於我，未有所處而饋我以金，是以貨財(cái)見取於我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之乎？是所以於齊不受百鎰亦為是也。云有處、未有處者，如宋以遠(yuǎn)行乃以贐為饋，於薛有戒乃以兵為饋，是皆若有處以饋之也。於齊亦無遠(yuǎn)行，亦無戒備，饋之者亦無以辭處之而饋，於我亦無有辭處而受之故也?！鹱⒃啤瓣愓槊献拥茏印敝痢岸膬伞?。○正義曰：云弟子者，蓋時(shí)有所問於孟子者，即知為弟子也。如非弟子，又安得有問於孟子。云二十四兩為鎰，案《國語》有云：“二十四兩為鎰，又鄭注之文亦然?！ ∶献又疥?，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平陸，齊之邑也。大夫，居邑大夫也。持戟，戰(zhàn)士也。一日三失其行伍，則去之否乎？去之，殺之也。戎昭果毅。）曰：“不待三?！保ù蠓蛟唬阂皇е畡t行罰，不及待三失伍也。）“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zhuǎn)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保ㄞD(zhuǎn)，轉(zhuǎn)尸於溝壑也。此則子之失伍也。）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保ň嘈?，大夫名。曰：此乃齊王之大政，不肯賑窮，非我所得專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牧，牧地。以此喻距心不得自專，何不致為臣而去乎？何為立視民之死也？）曰：“此則距心之罪也?！保ň嘈淖灾圆蝗ノ粸樽镎咭病＃┧?，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睘橥跽b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保?，姓也。為都，治都也。邑有先君之宗廟曰都。誦，言也。為王言所與孔距心語者也。王知本之在己，故受其罪也。）
[疏]“孟子之平陸”至“寡人之罪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則奉身以退?！对姟吩啤氨司淤?，不素餐兮”，言不尸其祿也?！懊献又疥?，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者，孟子往齊平陸之邑，謂其邑之大夫曰：子之持戟之戰(zhàn)士，一日三次失其行伍，則殺之否乎？“曰：不待三”者，邑大夫答孟子，以為不待三次失行伍也。言一次失行伍則殺之也?！叭粍t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zhuǎn)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者，兇年饑歲，子之邑民老羸弱者皆轉(zhuǎn)乎溝壑，壯健者皆散而奔往於四方者，幾近於一千人矣。此孟子首以持戟之士失伍比之，欲終以此諷之故也。蓋軍法以五人為伍，而以下士一人為之長(zhǎng)，則持戟之士，伍長(zhǎng)之士也，所以保衛(wèi)其伍者也，不能保衛(wèi)其伍，故一日三失伍，此不稱其職也。如齊之平陸大夫，所以保衛(wèi)其邑之民，不能保衛(wèi)其邑之民，故老弱轉(zhuǎn)溝壑，壯者散四方，其亦不稱職也。孟子故以此喻而終歸諷之?！霸唬捍朔蔷嘈闹脼橐病闭撸嘈?，齊大夫之名也。距心言是其齊王行政，故不肯發(fā)倉廩而賑救其民，非我所得而專為者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者，孟子又以此比喻而歸諷之也，言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牧養(yǎng)者，則必於牛羊之主求其牧養(yǎng)之芻草矣。求牧養(yǎng)與芻草而不得，則歸反還於其主乎？抑亦但立視牛羊之死，而不為求牧與芻草歟？故以比喻而諷問之。“曰此則距心之罪也”者，距心因孟子以此比喻，乃自知以不去位為罪也?！八?，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臣者，臣知五人焉”至“此則寡人之罪也”者，言他日距心自見於王曰：王之治都之臣者，臣知五人焉，然於此五人之中，能知其有罪者，惟孔距心。故為王言誦之?？祝嘈闹找?。王亦自知治都之臣有其罪者，以其本皆自於己，故云此則寡人之罪也?！鹱ⅰ耙赜邢染趶R曰都”至“不素餐兮”?！鹫x曰：《周禮》云：“都鄙?！编嵶⒃疲骸岸贾釉槐?。”都鄙，公卿大夫之采邑，王弟子所食邑，周、召、毛、?冉、畢、原之屬，在畿內(nèi)者，祭祀其先君社稷者也。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者，《詩。國風(fēng)。伐檀》之篇文也。箋云：“彼君子者，斥伐檀之人，仕有功者，乃肯受祿?！泵显疲骸笆胧吃徊??！惫{云：“如魚餐之餐?！?br />
孟子謂?氐蛙曰：“子之辭靈丘而請(qǐng)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shù)月矣，未可以言與？”（?氐蛙，齊大夫。靈丘，齊下邑。士師，治獄官也?！吨芏Y。士師》曰：“以五戒先後刑罰，無使罪麗於民。”孟子見?氐蛙辭外邑大夫，請(qǐng)為士師，知其欲近王，以諫正刑罰之不中者。數(shù)月而不言，故曰未可以言歟？以感責(zé)之也。）?氐蛙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三諫不用，致仕而去。）齊人曰：“所以為?氐蛙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保R人論者譏孟子為?氐蛙謀，使之諫不用而去，則善矣。不知自諫不用而不去，故曰我不見其自為謀者。）公都子以告。（公都子，孟子弟子也。以齊人語告孟子也。）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zé)也，則吾進(jìn)退豈不綽綽然有馀裕哉！”（官守，居官守職者。言責(zé)，獻(xiàn)言之責(zé)，諫諍之官也。孟子言人臣居官不得守其職，諫正君不見納者，皆當(dāng)致仕而去。今我居師賓之位，進(jìn)退自由，豈不綽綽然舒緩有馀裕乎！綽、裕，皆寬也。）
[疏]“孟子謂?氐蛙曰”至“綽綽然有馀裕哉”?！鹫x曰：此章指言執(zhí)職者劣，藉道者優(yōu)，是以臧武仲雨行而不息，段干木偃寢而式閭?！懊献又^?氐蛙曰：子之辭靈丘而請(qǐng)士師，似也”至“未可以言歟”者，孟子謂齊大夫?氐蛙曰：子之辭去其靈丘之邑，而請(qǐng)為王治獄之官，似近王，得諫其刑罰不中者。今既以數(shù)月矣而不言，是其未可以言歟否？故以此責(zé)而感之也?！?氐蛙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者，於是?氐蛙諫於王，而王不用其諫，乃致其臣而去之?！褒R人曰：所以為?氐蛙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者，齊國之人見孟子謂?氐蛙，乃言曰：孟子所以為?氐蛙，使之諫不納用而去之，則善矣美矣，其所以自為，其已之諫不見納用而不去，則我不知也。以言其為?氐蛙謀，使之去，而不知自去之故也?！肮甲右愿妗闭撸甲?，孟子弟子也。公都子見齊國之人有此言，乃以此言告於孟子。“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zé)，則吾進(jìn)退豈不綽綽然有馀裕哉”者，孟子答公都子，以為我嘗聞之，有居官守職者，不得其職而守之，則去之而致仕；有言責(zé)諫諍之任，不得其言而諫正其君，則亦去而致仕。今我無官職之所守，又無言責(zé)而諫諍，則我進(jìn)退自由，豈不綽綽然舒緩有馀裕哉！綽、裕，皆寬裕也?！鹱ⅰ?氐蛙，齊大夫，靈丘，齊下邑”至“罪麗於民”。○正義曰：?氐蛙，於他經(jīng)傳未詳其人。靈丘者，案《地理志》曰“代郡，有靈丘縣”是也。云“《周禮。士師》曰：以五戒先後刑罰，毋使罪麗於民”者，今案其文，云：“一曰誓，用之于軍旅；二曰誥，用之于會(huì)同；三曰禁，用諸田役；四曰糾，用諸國中；五曰憲，用諸都鄙?！编嵶⒃疲骸跋柔岐q左右也，誓誥於《書》，則《甘誓》、《大誥》之屬，禁則軍禮曰‘無干車’、‘無自後射’此其類也。糾、憲，未有聞焉?！薄鹱ⅰ瓣拔渲俣胃赡尽薄！鹫x曰：案魯襄公二十二年《左傳》云：“臧武仲如晉，雨，過御叔。御叔在其邑，將飲酒曰：‘焉用圣人，我將飲酒，而已雨行，何以圣為？’穆叔聞之曰：‘不可使也?！倍蓬A(yù)云：“御叔，魯御邑大夫。又武仲多知，時(shí)人謂之圣?！痹啤岸胃赡举葘嫸Y閭”。案《史記。魏世家》云：“魏文侯受子貢經(jīng)藝，客段干木，過其閭，未嘗不軾也?！笔且??！ ∶献訛榍潇洱R，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為輔行。王?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孟子嘗為齊卿，出吊於滕君，蓋齊下邑也。王以治蓋之大夫王?為輔行。輔，副使也。王?，齊之諂人，有寵於王，後為右?guī)?。孟子不悅其為人，雖與同使而行，未嘗與之言行事，不愿與之相比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丑怪孟子不與?議行事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既，已也。或，有也。孟子曰：夫人既自謂有治行事，我將復(fù)何言哉。言其專知自善，不知諮於人也。蓋言道不合者，故不相與言，所以有是而言之也已。）
[疏]“孟子為卿於齊”至“予何言哉”?！鹫x曰：此章指言道不合者不相與言。王?之操與孟子殊，君子處時(shí)，危言遜行，故不尤之，但不與言。至于公行之喪，以禮為解也。“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至“未嘗與言行事也”者，言孟子嘗為卿相於齊，時(shí)自齊國出吊於滕國之君，齊王使齊之下邑大夫名曰王?者為之輔行。輔行，言其為副使也。王?旦夕見孟子，及反歸，自齊、滕之道路，而孟子未嘗與之言行事也?！肮珜O丑問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者，公孫丑問孟子，言齊王卿相之位不為卑小矣，自齊至滕，其相去之路又不為近矣，然而自滕反歸齊，其於道路之中，未嘗與王?言行治之事，是如之何也？以其公孫丑有怪孟子不與王?言，故問之以此耳?！霸唬悍蚣然蛑沃韬窝栽铡闭?，孟子答公孫丑，以謂夫王?既以嘗自謂有治行事，我將復(fù)何言哉！以其王?自專為善，不諮訪人，故孟子所以未嘗與之言也?！鹱ⅰ巴?後為右?guī)煛??！鹫x曰：此蓋推經(jīng)於《離婁》篇有云孟子不與右?guī)熝?，右?guī)煵粣偅侵?後為右?guī)熞?。?姓王名?，字子敖。又云“至於公行之喪，以其禮解之”者，蓋亦經(jīng)之文也。 公孫丑章句下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充虞請(qǐng)?jiān)唬骸扒叭詹恢葜恍ぃ褂荻亟?，事?yán)，虞不敢請(qǐng)。今原竊有請(qǐng)也：木若以美然?！保献邮遂洱R，喪母，而歸葬於魯也。嬴，齊南邑。充虞，孟子弟子。敦匠，厚作棺也。事嚴(yán)，喪事急。木若以泰美然也。）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dá)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孟子言古者棺槨厚薄無尺寸之度。中古，謂周公制禮以來，棺槨七寸，槨薄於棺，厚薄相稱相得也。從天子至於庶人，厚薄皆然，但重累之?dāng)?shù)，墻た之飾有異，非直為人觀視之美好也。厚者難腐朽，然後盡於人心所不忍也。謂一世之後，孝子更去辟世，是為人盡心也。過是以往，變化自其理也。）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cái)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cái)，古之人皆用，吾何為獨(dú)不然？（悅者，孝子之欲厚送親，得之則悅也。王制所禁，不得用之，不可以悅心也。無財(cái)以供，則度而用之。禮：?jiǎn)适虏煌馇?，不可稱貸而為悅也。禮得用之，財(cái)足備之，古人皆用之，我何為獨(dú)不然。不然者，言其不如是也。）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dú)無忄交乎？（忄交，快也。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且無令土親膚，於人子之心，獨(dú)不快然無所恨也。）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保ㄎ衣劸又溃灰蕴煜氯怂糜弥飪€約於其親，言事親竭其力者也。）
[疏]“孟子自齊葬於魯”至“不以天下儉其親”。正義曰：此章指言孝必盡心，匪禮之逾?！墩撜Z》曰：“生事之以禮，死喪之以禮，可謂孝矣。”“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者，言孟子仕於齊國，喪其母，乃歸葬於魯國。既葬，又反於齊下嬴邑而止焉?！俺溆菡?qǐng)?jiān)唬呵叭詹恢葜恍?，使虞敦匠事?yán)，虞不敢請(qǐng)。今原竊有請(qǐng)也：木若以美然”者，充虞，孟子弟子也，言孟子止於嬴邑，弟子充虞請(qǐng)見於孟子曰：前日孟子喪母之時(shí)，孟子不知虞之不肖，乃使虞敦匠厚作其棺，以其是時(shí)喪事嚴(yán)急，故虞不敢請(qǐng)問孟子。今孟子既葬而反，原竊得而請(qǐng)問也。木若以美然？此充虞請(qǐng)問以此也。其問孟子為棺槨之木若以泰美然也?！霸唬汗耪吖讟o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dá)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至“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者，此皆孟子答充虞而言也。言上古之人，棺槨薄厚無尺寸之度。自中古以來，棺厚七寸，以槨相稱之，自天子通於庶人皆然，非謂直為人觀美好也，然後乃為盡於人心也。以其不得其厚用之，則不可以為悅於心也。既得以此厚用之，而財(cái)物無以供贍其度，亦不可以為悅於心。如得之以此厚用，又有財(cái)物以供其度，古之人皆用之以厚葬其親也，我何為而獨(dú)不如是也。且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無使其土壤親其肌膚，於人子之心獨(dú)無快乎！忄交，快也。以其人子之心如此得厚葬其親，乃快然而弗恨也。我聞之，君子者，不以天下所得用者而儉薄其親也?！鹱ⅰ百R南邑”。○正義曰：案魯桓公三年《左傳》杜預(yù)注云“嬴，齊邑，今泰山嬴縣”是也?！鹱ⅰ爸乩壑?dāng)?shù)墻た之飾”?！鹫x曰：案《禮記。檀弓》云：“周人墻置た。”鄭注云：“墻，柳衣也。凡此皆後王之制?！庇职浮度钍蠄D》云：“柳，柳車也。四輪一轅，車長(zhǎng)丈二尺，高五尺?！卑浮秵蚀笥洝吩疲骸熬椆?，黼た二，黻た二，畫た二，龍た二?！薄抖Y器》云：“天子八た，大夫四た?！庇粥嵶ⅰ秵蚀笥洝芬稘h禮》：“た以木為筐，廣三尺，高二尺四寸，方兩角，高以白布畫著紫云氣，其馀各如其象。柄長(zhǎng)五尺，車行，使人持之而從，以障既窆，樹於壙中障板也?！鹱ⅰ啊墩撜Z》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鹫x曰：經(jīng)於《滕文》之篇亦引為曾子言也，已說在前。
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會(huì)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沈同，齊大臣。自以私情問，非王命也，故曰私。子噲，燕王也。子之，燕相也。孟子曰可者，以子噲不以天子之命而擅以國與子之，子之亦不受天子之命而私受國於子噲，故曰其罪可伐。）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子謂沈同也。孟子設(shè)此，以譬燕王之罪。）齊人伐燕。（沈同以孟子言可，因歸勸其王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有人問孟子勸齊王伐燕，有之？）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yīng)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孟子曰：我未勸王也，同問可伐乎？吾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彼如將問我曰：誰可以伐之？我將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天吏，天所使，謂王者得天意者。彼不復(fù)問孰可，便自往伐之矣。）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yīng)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yīng)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今有殺人者，問此人可殺否？將應(yīng)之曰：可，為士官主獄則可以殺之矣。言燕雖有罪，猶當(dāng)王者誅之耳。譬如殺人者雖當(dāng)死，士師乃得殺之耳。今齊國之政猶燕政也，不能相逾，又非天吏也，我何為勸齊國伐燕國乎？）
[疏]“沈同以其私問曰”至“何為勸之哉”?！鹫x曰：此章指言誅不義者必須圣賢，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王道之正者也。沈同，齊之大臣?！吧蛲云渌絾栐唬貉嗫煞e？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者，子噲，燕王名也；子之，燕相之名也。言沈同非王命，以其私情自問孟子曰：燕王可伐之歟？孟子答之，以為可伐之也，蓋以燕王不得天子之命而擅與其國於子之，子之亦不得天子之命而私受燕國於子噲，故其專擅如此，可以伐之也?！坝惺遂洞?，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有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者，此皆孟子設(shè)此譬喻王之罪而可伐者也。吾子謂沈同也，言今有為之仕於此齊國，而子喜悅之為人，乃不告於王而私自與之吾子之祿爵，夫?yàn)橹空哂譄o王之所命，而私自受祿爵於子，則可矣否乎？今燕王所以為可伐之罪，何以有異於此？“齊人伐燕”者，以其沈同問於孟子之言為燕可伐，於是歸勸齊王而伐之?！盎騿枺簞颀R伐燕，有諸”者，言有人或問於孟子，以為孟子勸齊伐燕，是有勸之之言否？“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yīng)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者，孟子答或人，以為我未嘗勸王也，以其沈同問我，謂燕可伐之歟？我應(yīng)之曰可，彼以為是而伐之也?！氨巳缭唬菏肟梢苑ブ縿t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者，孟子又答之或人，言彼如問我曰誰可以伐之，我將應(yīng)之曰：為天吏，天所使者，則可以伐之矣?！敖裼袣⑷苏?，或問之曰：人可殺歟”至“何為勸之哉”者，孟子又以此言而比喻齊之伐燕也，言今有殺人者，或問我曰：人可以殺之歟？我將應(yīng)之曰：可以殺之。彼如復(fù)問誰可以殺之，我則將應(yīng)之曰：為士師主獄之官則可以殺之矣。今以齊國之政亦若燕之政，是皆有燕之罪，以燕伐燕，我何為勸齊王以伐燕乎？以其燕之雖有其罪，亦當(dāng)王者則可以誅之耳?！鹱ⅰ白訃垼嗤跻?，子之，燕相也”。○正義曰：案《史記。世家》云：“易王立十二年，子燕噲立。噲立，齊人殺蘇秦。蘇秦之在燕，與其相子之為婚。燕噲三年，與楚、三晉攻秦，不勝而還。子之相燕，貴重主斷，蘇代為齊使於燕，燕王問曰：‘齊王奚如？’對(duì)曰：‘必不霸?！嗤踉唬骸我玻俊瘜?duì)曰：‘不信其臣。’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遺蘇代百金，乃謂燕王不如以國讓子之。子之以謂堯賢者，讓天下於許由，由不受，有讓天下之名而實(shí)不失天下。今王以燕國讓子之，子之亦必不敢受，是王與堯同行也。燕王因?qū)賴蹲又?，子之大重，於是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國事皆決於子之。三年，國大亂，百姓憫恐。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shí)，不可失也?！R王因令章子將五都之兵以伐燕，燕噲死，齊大勝。燕子之亡?！狈泊耸瞧涫乱病！鹱⒃啤岸Y樂征伐自天子出”?！鹫x曰：此蓋《論語。季氏》孔子之言也。言王宅功成制禮，治定作樂，立司馬之官，掌九伐之法，諸侯不得制禮作樂，賜弓矢，然後專征伐。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也。
燕人畔，王曰：“吾甚慚於孟子?！保ㄑ嗳伺?，不肯歸齊。齊王聞孟子與沈同言為未勸王，今竟不能有燕，故慚之。）陳賈曰：“王無患焉。王目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陳賈，齊大夫也。問王曰：自視何如周公仁智乎？欲為王解孟子意，故曰王無患焉。王嘆曰：是何言，言周公何可及也?。┰唬骸爸芄构苁灞O(jiān)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qǐng)見而解之。”（賈欲以此說孟子也。）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賈問之也。）曰：“古圣人也?！保献釉唬褐芄?，古之圣人也。）曰：“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賈問有之否乎？）曰：“然?！保献釉唬喝缡且病＃┰唬骸爸芄鋵⑴隙怪c？”（賈問之也。）曰：“不知也。”（孟子曰：周公不知其將畔也。）“然則圣人且有過與？”（過，謬也。賈曰：圣人且猶有謬誤。）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孟子以為周公雖知管叔不賢，亦必不知其將畔，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管叔念周公兄也，故望之：親親之恩也，周公之此過謬，不亦宜乎?。┣夜胖樱^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保ü胖^君子，真圣人、賢人、君子也。周公雖有此過，乃誅三監(jiān)，作《大誥》，明敕庶國，是周公改之也。今之所謂君子，非真君子也，順過飾非，或?yàn)橹o。孟子言此，以譏賈不能匡君，而欲以辭解之。）
[疏]“燕人畔”至“又從為之辭”?！鹫x曰：此章指言圣人親親，不文其過；小人順非，以諂其上者也?！把嗳伺希踉唬何嵘鯌M於孟子”者，言燕人皆離畔，不肯歸齊王，齊王聞孟子與沈同言未嘗勸王伐燕，今果不能得燕，乃曰：我甚慚恥而見於孟子?！瓣愘Z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者，陳賈，齊國之大夫也，言於齊王，以為無用憂患、慚於孟子也。且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乎？賈欲以此解王，故問之以此?！巴踉唬簮菏呛窝砸病闭?，齊王乃嘆曰：此是何言也？周公大圣人，安可得而及之。“曰：周公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qǐng)見而解之”者，言陳賈謂周公使管叔為三監(jiān)於殷，管叔乃背畔於殷。周公知管叔有背畔之心，而復(fù)使為監(jiān)，是周公不仁也；周公不知管叔將有背畔之心，而使之為監(jiān)，是周公之不智也。仁與智，而周公大圣人也，尚未之能盡，而況於齊王乎？賈今請(qǐng)以此見孟子，為王解之?！耙娒献樱瑔栐唬褐芄稳艘病保Z遂見孟子，果以此說問於孟子，以謂周公是何等人也？“曰：古之大圣人也”，孟子答之，以為周公是古之大圣人也?！霸唬菏构苁灞O(jiān)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賈又問孟子，以謂周公使管叔為監(jiān)於殷，管叔以殷而背畔之，有之否乎？“曰然”孟子答之，以是有之也?！霸唬褐芄鋵⑴隙怪c”，賈又問之，以謂周公知管叔將欲背畔，故使之為監(jiān)與？“曰：不知也”，孟子答之，以為周公不知管叔將背畔?！叭粍t圣人且有過與”，賈又問之，如是則周公為古之大圣人，尚且有過失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孟子以為周公雖知管叔不賢，亦不能知其將有畔之心，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而使為監(jiān)；管叔念是周公兄也，故亦望之：是則周公有是之過謬，不亦宜之也。以親親之故，不得不然耳?！扒夜胖?，過則改之”至“今之君子，又從為之辭”者，孟子又言古之君子，如周公雖有此過，然而乃能誅三監(jiān)，作《大誥》，以明敕庶國，則周公故能改之也；今之君子，非真君子，有過則順而不改。古之君子，其有過也，如日月之蝕焉，民皆得知而見之，及其更也，民皆得而仰望之；今之君子，豈徒順其過而不改，又且從其有過，復(fù)作言辭以文飾其過耳：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欲譏陳賈不能匡正齊王之過，又從為此周公管叔之辭，順其王之過而文之也?！鹱ⅰ把嗳伺?，王聞孟子與沈同言”。正義曰：此蓋前段案《史記。世家》言之詳矣?！鹱ⅰ罢D三監(jiān)，作《大誥》，明敕庶國”?！鹫x曰：案《尚書。大誥》篇云：武王崩，三監(jiān)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装矅疲骸叭O(jiān)：管、蔡、商是也。言作《大誥》，以誥天下?！庇职浮妒酚洝吩疲骸爸芄畛赏趺d師東伐，作《大誥》，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收殷馀民?！?br />
孟子致為臣而歸。（辭齊卿而歸其室也。）王就見孟子曰：“前日愿見而不可得，（謂未來仕齊也。遙聞孟子之賢，而不能得見之。）得侍同朝，甚喜。（來就為卿，君臣同朝，得相見，故喜之也。）今又棄寡人而歸，（今致為臣，棄寡人而歸。）不識(shí)可以繼此而得見乎？”（不知可以續(xù)今日之後，遂使寡人得相見否乎？）對(duì)曰：“不敢請(qǐng)耳，固所愿也?！保献訉?duì)王，言不敢自請(qǐng)耳，固心之所愿也。孟子意欲使王繼今當(dāng)自來謀也。）他日，王謂時(shí)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yǎng)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時(shí)子，齊臣也。王欲於國中而為孟子筑室，使教養(yǎng)一國君臣之子弟，與之萬鍾之祿。中國者，使學(xué)者遠(yuǎn)近均也。矜，敬也。式，法也。欲使諸大夫國人皆敬法其道。盍，何不也，謂時(shí)子何不為我言之於孟子，知肯就之否？）時(shí)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孟子弟子陳臻也。）陳子以時(shí)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時(shí)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孟子曰：如是，夫時(shí)子安能知其不可乎？時(shí)子以我為欲富，故以祿誘我，我往者饗十萬鍾之祿，以大道不行，故去耳。今更當(dāng)受萬鍾，是為欲富乎？距時(shí)子之言，所以有是云也。）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保ǘ?，孟子弟子也。季孫知孟子意不欲，而心欲使孟子就之，故曰：異哉，弟子之所聞也，子叔心疑惑之。亦以為可就之矣。）“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dú)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孟子解二子之異意疑心。曰：齊王使我為政，不用，則亦自止矣。今又欲以其子弟故，使我為卿，而與我萬鍾之祿。人亦誰不欲富貴乎？是猶獨(dú)於富貴之中，有此私登龍斷之類也，我則恥之。）古之為?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古者?置有司，但治其爭(zhēng)訟，不征稅也。賤丈夫，貪人可賤者也。入?則求龍斷而登之，龍斷，謂?果斷而高者也。左右占視望，見?中有利，罔羅而取之，人皆賤其貪者也，故就征取其利。後世緣此，遂征商人。孟子言我茍貪萬鍾，不恥屈道，亦與此賤丈夫何異也。古者，謂周公以前，《周禮》有關(guān)市之征也。）
[疏]“孟子致為臣而歸”至“自此賤丈夫始矣”?！鹫x曰：此章指言君子正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為利回，創(chuàng)業(yè)可繼，是以君子以龍斷之人為惡戒也?！懊献又聻槌级鴼w”，是孟子辭齊卿而歸處於室也?！巴蹙鸵娒献釉唬呵叭赵敢姸豢傻谩敝痢安蛔R(shí)可以繼此而得見乎”，是齊王見孟子辭齊卿而歸於室，乃就孟子之室而見孟子曰：前日未仕齊時(shí)，聞孟子之賢，愿見之，而不能得見，後得侍於我而為之卿，遂得同朝相見，故甚喜之。今乃又棄去寡人而歸處於室，我不知可以繼今日之後，而使寡人得相見否？故以此問孟子。孟子對(duì)曰“不敢請(qǐng)耳，固所愿也”，孟子意欲使王繼今日之後，當(dāng)自來就見，故云不請(qǐng)見，固我心之所愿也?！八眨踔^時(shí)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至“盍為我言之”，時(shí)子，齊王之臣也，言自見孟子已往，他日齊王又謂其臣時(shí)子曰：我今欲以中國授孟子，為筑其室，教養(yǎng)一國之子弟，故賜予以萬鍾之祿，使其諸大夫與一國之人皆有所敬法，時(shí)子何不為我以此言說之?！皶r(shí)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陳臻也，是孟子弟子也。時(shí)子於是因陳臻而以齊王之言使陳臻告於孟子也?！瓣愖右詴r(shí)子之言告孟子”至“是為欲富乎”，是陳子乃以時(shí)子所告齊王之言而告於孟子，孟子乃答之曰：然如是也，夫時(shí)子又安知其有不可也？如使我欲富其祿，我以辭去十萬之祿而受其萬，是以為我欲其富乎？云“乎”者，是不為欲富也。孟子欲以此言距時(shí)子也?！凹緦O曰：異哉，子叔疑”，季孫、子叔二子皆孟子弟子也，季孫知孟子意不欲遂時(shí)子之言，而心尚欲孟子就之，故但言異哉，弟子之所聞也，子叔疑之，亦以為可就。“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至“有私龍斷焉”者，孟子又言齊王使己為政之道，既以不得用，則我亦以辭之而止於其室矣；又欲以子弟之教，而使我為卿，以與我萬鍾之祿。人亦誰不欲其富貴乎？然以此者，是亦猶獨(dú)於富貴之中，私登龍斷之類也。以其恥之，所以言然?！肮胖疄槭幸?，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至“自此賤丈夫始矣”者，孟子又言古之所以為市者，以其有無相貿(mào)易耳，有司者但治其爭(zhēng)訟而不征稅也，有賤丈夫，則必求丘龍?果斷之高者而登之，以左右占望，見市中有利，罔羅而取之，人皆以為賤丈夫焉，故後世亦從而征取其市中之稅。以其所以征商之稅於後世者，亦自此賤丈夫登龍斷而罔市利為之始矣，故曰“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周禮》有司關(guān)、司市，是有司者也?！鹱⒃啤肮耪?，謂周公前，《周禮》有關(guān)市之征”。正義曰：此蓋前篇說之詳矣，此不復(fù)說。
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晝，齊西南近邑也。孟子去齊欲歸鄒，至?xí)兊囟抟?。齊人之知孟子者，追送見之，欲為王留孟子行。）坐而言，不應(yīng)，隱幾而臥。（客危坐而言留孟子之言也，孟子不應(yīng)答，因隱倚其幾而臥也。）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qǐng)勿復(fù)敢見矣?！保R，敬。宿，素也。弟子素持敬心來言，夫子慢我，不受我言。言而遂起，退欲去，請(qǐng)絕也。）曰：“坐！我明語子：（孟子止客曰：且坐，我明告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cè)，則不能安其身。（往者魯繆公尊禮子思，子思以道不行則欲去?？姽Ｊ官t人往留之，說以方且聽子為政，然則子思復(fù)留。泄柳、申詳亦賢者也，繆公尊之不如子思，二子常有賢者在繆公之側(cè)勸以復(fù)之，其身乃安矣。）子為長(zhǎng)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zhǎng)者乎？長(zhǎng)者絕子乎？”（長(zhǎng)者，老者也。孟子年老，故自稱長(zhǎng)者。言子為我慮，不如子思時(shí)賢人也，不勸王使我得行道，而但勸我留，留者何為哉？此為子絕我乎？又我絕子乎？何為而慍恨也。）
[疏]“孟子去齊”至“絕子乎”?！鹫x曰：此章指言惟賢能安賢，智能知微，以愚喻智，道之所以乖也?！懊献尤R，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晝，齊之近邑也，言孟子去齊欲歸鄒，至?xí)兌?，齊人見之，有欲為王留行者也?！白?，不應(yīng)，隱幾而臥”，言為王留行者，危坐而說留孟子之行，言孟子乃隱倚其幾，但臥而不應(yīng)答也?！翱筒粣?，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qǐng)勿復(fù)敢見矣”，客，為王留行者也。齊，敬也。宿，素也。言客見孟子不應(yīng)答其言，但隱幾而臥焉，遂欲退，乃曰：弟子素齊敬其心而後方敢言留夫子之行，夫子今乃臥而不聽其言，自今請(qǐng)絕，於此後勿復(fù)更敢見夫子矣?！霸唬鹤颐髡Z子”，孟子遂止客且坐，言我分明言告於子。云自昔繆公至“長(zhǎng)者絕子乎”，是皆明告之言也。言往日魯國繆公無人於子思之側(cè)以導(dǎo)達(dá)其意，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於魯繆公之側(cè)以稱譽(yù)其賢，則泄柳、申詳不能安其身。以其子思之於繆公，師道也，非求容者也，故繆公無人於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之於繆公，臣道也，則求容者也，故無人於繆公之側(cè)，則不能安其身。今孟子所以言此者，是謂齊之士不能為王謀安於孟子未去之前，逮至出晝，然後方為留行，此所以隱幾臥而不答也。齊之留行之士不知以此，但以為孟子不應(yīng)，遂不悅，而請(qǐng)勿復(fù)見。如此，是留行之士不以安子思而謀安孟子，但請(qǐng)勿復(fù)見為言，以其自絕於孟子矣。故孟子所以言：子為長(zhǎng)者慮，而不及於子思，是子絕其長(zhǎng)者乎，是長(zhǎng)者絕子矣。以其不以安子思而謀安孟子於未去之前，是為孟子慮者，不及子思，特欲為泄柳、申詳之所為耳。故孟子所以有是言之，以曉其所以隱幾而臥不應(yīng)之意也。長(zhǎng)者，孟子以年已之潰?自稱為長(zhǎng)者也?！鹱ⅰ皶儯R西南近邑”。○正義曰：蓋以鄒在魯，而魯又在齊之西南上，孟子去齊歸鄒，至?xí)兌?，是知晝之地為齊之西南近邑者也，故云近邑。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shí)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shí)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保ㄒ浚R人也。干，求也。澤，祿也。尹士與論者言之，云孟子不知，則為求祿。濡滯，淹久也。既去，近留於晝?nèi)眨制溲途?，故云士於此事則不悅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齊人，孟子弟子，以尹士之言告孟子也。）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子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孟子曰，夫尹士安能知我哉？我不得已而去耳，何汲汲而驅(qū)馳乎！）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我自謂行速疾矣，冀王庶幾能反覆招還我矣。）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浩然，心浩浩有遠(yuǎn)志也。）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孟子以齊大國，知其可以行善政，故戀戀望王之改而反之，是以安行也。豈徒齊民安？言君子達(dá)則兼善天下也。）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我豈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極日力而宿，懼其不遠(yuǎn)者哉?！墩摗吩唬骸般恍∪嗽铡！毖砸阎敬螅陟稘?jì)一世之民，不為小節(jié)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尹士聞義則服。）
[疏]“孟子去齊”至“士誠小人也”?！鹫x曰：此章指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也，此之謂也。“孟子去齊”者，言孟子去齊而歸鄒也。“尹士語人曰”至“士則茲不悅”，尹士，齊人也，尹士見孟子去齊而宿於晝，乃語人曰：不知齊王不可以為湯、武之王，則是孟子蒙昧而不明鑒也；知齊王不可為湯、武之王，然且自鄒至齊而為仕，則是孟子干求其祿也。今自千里之遠(yuǎn)而見齊王，不遇不行其道，故復(fù)去而歸。然而三宿而後方出晝而行，是何其濡滯淹久也。我則以此不悅之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齊人，為孟子弟子也。高子以此尹士語人之言而告於孟子?！霸唬悍蛞繍褐柙铡敝痢岸崴拊铡保献哟鸶咦?，以為夫尹士者，安知我之志哉！我千里而見王，是我欲行道也。不遇於齊王，不得行其道，故去，豈我心之所欲哉！我不得已而去之矣，我三宿而後出晝邑而行，於我心尚以為急速也。齊王如能改之，使我得行其道，則必反留我回耳。夫出晝邑，至三宿而齊不我追而還齊國，我然後浩浩然有歸志也，我雖然有浩然歸之之志，然而豈肯舍去王哉？王猶可足用為之善政，王如用我，則豈徒使齊國之民安泰，天下之民亦皆安泰矣。王庶幾能改而反我，我日常望之於王矣。我豈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為其諫於君而不受，則悻悻然心有所怒而見於面容，去則極日力而後方止宿哉！孟子如此，所以云然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尹士聞孟子言之以此，故服其義，而言於孟子曰：士實(shí)小人也。以其不能知孟子之意，有如此矣。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路，道也。於路中問也。充虞謂孟子去齊有恨心，顏色故不悅也。）曰：“彼一時(shí)，此一時(shí)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馀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shí)考之，則可矣?！保ū藭r(shí)前圣賢之出，是其時(shí)也，今此時(shí)亦是其一時(shí)也。五百年王者興，有興王道者也。名世，次圣之才，物來能名，正於一世者，生於圣人之間也。七百有馀歲，謂周家王跡始興，大王、文王以來，考驗(yàn)其時(shí)，則可有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保献幼灾^能當(dāng)名世之士，時(shí)又值之，而不得施。此乃天自未欲平治天下耳，非我之愆，我固不怨天，何為不悅豫乎？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與天消息而已矣。）
[疏]“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至“吾何為不豫哉”?！鹫x曰：此章指言圣賢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也?！懊献尤R，充虞路問曰”至“不尤人”，言孟子歸鄒，弟子充虞於路中問孟子曰：夫子若有不悅豫之顏色，然前日虞聞夫子有言，君子之人，凡於事不怨恨於天，不見過於人也?！霸唬罕艘粫r(shí)，此一時(shí)也”至“吾何為不豫哉”，孟子答充虞，以謂彼時(shí)圣賢之所出，是其時(shí)也，此時(shí)今時(shí)，亦是其一時(shí)也。五百年之後，必有王者興，為於其間亦必名世大賢者，今自周興，大王、文王以來，已有七百有馀歲矣，以其年數(shù)推之，則過於五百年矣，以其時(shí)考之，而其時(shí)亦可有也。今天自未欲平治天下也，如天欲使平治天下，則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哉？此孟子所以歸於天命，道行與不行，皆未嘗有不悅之色也，故曰“吾何為不豫哉”。蓋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自謂能當(dāng)名世之士，而時(shí)又值不得施爾。
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休，地名。丑問古人之道，仕而不受祿邪？怪孟子於齊不受其祿也。）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崇，地名。孟子言不受祿，非古之道。於崇，吾始見齊王，知其不能納善。退出，志欲去矣。不欲即去，若為變?cè)?，見非太甚，故且宿留。心欲去，故不?fù)受其祿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qǐng)；久於齊，非我志也?！保ㄑ晕冶局居偃ィ^見之後，有師旅之命，不得請(qǐng)去，故使我久而不受祿耳。久，非我本志也。） [疏]“孟子去齊”至“非我志也”?！鹫x曰：此章指言祿以食功，志以率事，無其事而食其祿，君子不由也。“孟子去齊，居休”，休乃地名也，言孟子去齊，乃居於休之地，蓋齊邑下之地也?！肮珜O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公孫丑問孟子曰：夫?yàn)槭硕皇芫舻?，古之道誠然乎？丑以其怪孟子於齊不受祿，故以此問之?！霸唬悍且?。於崇吾得見王”至“非我志也”者，孟子答之曰：我非不受祿也，亦非古之道如此也。然我於崇之地，我始得見於齊王，知王不能納善，故退而有去之心。又其不欲遽變?yōu)槠埲ィ熟兜撚兴皇芤?。無他，以其道不行，不敢無功而受祿也。已既去，而齊王續(xù)以賓師之命而禮貌之，故由足為善，遂不敢請(qǐng)去，是以久留於齊，非我之志也，但不得已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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