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回 晉子圉逃歸嗣位 趙衰狐偃奪重耳

春秋列國志傳 作者:(明)余邵魚


  卻說晉惠公有疾,宣群臣狐奚等問曰:“寡人疾已至危,太子又委質(zhì)在秦,此事若何區(qū)處?”突曰:“先君公子九人,因驪姬之亂悉亡于外,今主公倘有吉兇,何不召集群弟,擇其賢者而立之,待與秦通好,太子歸國,然后復(fù)承其位,則鄰國聞之,豈不以主公為賢乎?”公曰:“吾之兄弟雖眾,惟重耳獨(dú)賢,今聞出亡于齊,誰能奉詔以迎之?”郤芮進(jìn)曰:“臣請奉詔往迎公子!”惠公許之,芮出至外宮,惠公夫人梁氏聞其說,召芮問曰:“主上自有親子在秦,何聽狐突之言,棄子而立弟哉?”芮乃惠公之幸臣,遂就梁氏之謀,乃曰:“夫人不必致慮,臣即往秦迎太子歸國,絕卻重耳之事,有何不可?”

  梁氏曰:“太子委贄在秦,汝若明請秦伯,必不肯放歸國,只宜密往秦國見太子,使之逃歸可也!”芮然之。

  遂密往秦,入太子府中,至晚潛人見太子。太子驚白:“大夫何以至此?”芮請屏左右告曰:“主上將死,奉夫人命,來迎太子歸嗣。”圍曰:“吾即請秦伯命而歸?!避窃唬骸安豢桑∏厝丝謺x加兵報(bào)韓原之仇,故執(zhí)太子為質(zhì),今若請命,秦伯必不肯放!況國家群臣皆欲迎重耳,故使臣往齊,臣不敢拂夫人之命,舍齊而至,殿下遲疑,重耳若知,則大事去矣!”

  固然之。令芮潛于后室,乃與其妻謀曰:“吾聞父命至危,吾欲歸國,恐汝廝禁,今欲子同歸,汝意若何?”贏氏曰:“子乃晉太子也!為質(zhì)子于秦?cái)?shù)年,今欲歸省,禮之當(dāng)然,吾父使妾侍執(zhí)巾櫛,所以固子之志也。若從子而東歸,是違父命,吾何敢逃?”圉曰:“吾請汝父命可乎?”贏氏回:“請命則不得歸!子合速逃?!编鲈唬骸疤日D離此,公主告父而追之如何?”贏氏曰:“父子夫婦,人倫所在,吾既不肯背父而從夫逃,又豈肯從父而害丈夫乎?吾固不從,亦不敢言,子合速逃,不然事泄,則禍至矣!”太子是夜與贏氏吞聲訣別,遂與郤芮逃歸。

  時(shí),惠公將死,聞太子至,召入傳位,是夕公卒,群臣奉圉即位,是為懷公。梁氏召芮問曰:“太子既歸而立,汝之功也!群公子及從臣在外者若不削除,久后必有相爭之禍,此當(dāng)如何區(qū)處?”芮曰:“此事誠易,但主上退朝,臣獻(xiàn)一計(jì),則可盡除之?!睍?huì)懷公退朝見母,芮從而進(jìn)曰:“主上樂乎?”

  懷公曰:“貴為大鎮(zhèn)諸侯,富有晉之土地,何所不樂?”芮曰:“君知其樂,未知其憂?”公曰:“何憂之有?”芮曰:“今主公在秦私歸,目下秦必有征伐之禍,一憂也;先君之子在外者多,日后結(jié)連齊楚而爭位,二憂也?!惫@曰:“然則若何?”芮曰:“明日宜詔狐突令寫書以召二子歸朝,加封重賞,狐氏二子歸則重耳孤立,不能自為。我得二子,與之同謀國事,秦楚雖大,亦不足畏矣!此一舉兩得之計(jì)也?!?br />
  懷公悅,次日設(shè)朝,問狐突曰:“今舅氏二子,從重耳出亡在外,吾欲召而用之,恐不肯歸,太師必親寫書召歸,吾當(dāng)重加封賞,如不至,太師難免一死?!蓖晦o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且策名委質(zhì),二乃有辟,臣之二子,委質(zhì)而事重耳,臣又歸使事于公,是父教子為二臣也!此事臣不敢奉詔?!睉压?qiáng)狐突,詈之。突仰天誓曰:“如必欲召之,吾寧就死?!睌S筆于階,倔強(qiáng)不服。懷公大怒,命斬狐突。卜堰諫曰:“狐突雖違君命,乃國之元親,不可加刑?!惫宦?,喝令斬之!潛淵讀史詩云:

  毛偃英才擇義從,賢哉狐突教兒忠。

  晉懷枉迫元臣死,正氣漫漫萬古風(fēng)。

  卜偃出朝嘆曰:“惡侯無故而殺大臣,禍必至矣!”狐突家人間突被戮,尋夜奔齊,來見狐偃。

  當(dāng)時(shí),重耳在齊,安居忘返,朝夕與姜氏飲宴不出,趙衰、狐毛輩十日不能一見,乃相共謀議于南畝桑陰下。衰曰:“某等以公子而有為,故不憚勞苦,執(zhí)鞭從游,今寓齊數(shù)年,偷安惰志,日月如流,吾輩十日不能一見,何能成其大事?”眾皆嘖嘖未已。忽前途一匹白馬,騎者號(hào)哭而至,眾視之乃狐突義子狐守忠也。毛婚問其緣故,忠只得直告毛、偃,弟兄大哭,怨詈懷公。眾人慰曰:“不必慟哭,候公子返國,報(bào)仇可也。”

  眾人離桑陰歸府,欲謀奪公子逃歸,卻不知姜氏婢妾,采桑于綠蔭之中,聞趙衰等謀,歸告姜氏,言公子之從,欲謀寺公子逃歸。姜氏恐其走漏消息,拔所佩劍,自為殺之。乃召趙衰等語之曰:“公子有四方之志,吾豈肯苦留,公等謀奪其歸,知此謀者吾已斬死,以絕其機(jī)。今夕吾勸公子歸國,如或不諧,吾設(shè)宴使飲大醉,公等可以車載出城,事必成矣!”衰等頓首曰:“賢哉夫人也!”遂受命而出。

  次日,姜氏設(shè)宴于百花園,邀重耳賞花,酒至數(shù)巡,姜氏令侍妾折花一枝,拈于手上,目視重耳而歌曰:花正鮮兮春已歸,春歸花老鶯聲悲,浮生一夢花相似,春去春來人不回。

  重耳謂姜氏回:“吾與子正青春兩敵,匹配及時(shí),何賦此春花殘老之句?”姜氏不答,又賦一絕云:萬物成功要及時(shí),君如不信玩花枝,花開必乘陽春景,莫待春殘空自悲。

  姜氏勸重耳曰:“子有四方之志!今因妾留此數(shù)年,安居忘返,從者欲請爾而不得,見謀于桑蔭,吾妾聞之,吾恐事露,即殺之矣!子宜速行,光陰流水,歲不久待。重耳曰:“人生如駒過隙,得適其志足矣!何必馳騁,與人爭競哉?吾將與子老歸于齊。”姜氏曰:“妾觀子離晉國,而晉不寧靜,豈非天欲以晉國與子哉!天有意于子,而子自懷安居之志,大不可也!”乃舉酒勸重耳,暢飲至晚,重耳大醉,姜氏召趙衰等,以車入宮,遂將重耳乘醉載出。姜氏謂衰曰:“公子非久居人下者,子余、子犯皆有輔相之器,珍重勉之!”衰等再拜而出城。

  漢都護(hù)大夫劉向頌曰:齊姜公正,言行不怠,勸勉晉文,返國無疑。

  公子不聽,姜也犯謀,醉而載之,卒成霸業(yè)。

  時(shí),子犯御車,子余、子推持戟而立,賈它、臼季、顛頡、魏仇等后護(hù)前擁,行六十里,重耳酒醒,見子犯前御,知姜氏以計(jì)出己,乃拔子余之前,下車以刺子犯,曰:“汝等用計(jì)奪我,事若不濟(jì),吾必取舅肉而食之?!弊臃感ΧM(jìn)曰:“事如不濟(jì),吾不知死在何處,焉得與你食之?事如有濟(jì),子當(dāng)列鼎而食,偃肉腥臊,如何可食?”重耳鮮客曰:“然則今欲知往何國?”子犯曰:“桓公既沒,諸侯叛齊,此齊不可以圖大事。

  近聞楚子大敗宋人于泓水,諸侯俱備歸服,當(dāng)今莫如投楚,可成大事,眾皆然之,車馬遂望楚而進(jìn)。欲往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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