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臏令童子過澗看時，原來不是龍蛇，乃是草藤交響。因探與孫臏視之。那孫臏細(xì)將藤葉認(rèn)識，忽悟著在鬼谷山中，先生曾言藥中之品，無如何首烏。吾因問及其形，先生告以葉、莖、根、枝等樣；又言其藤夜交，故為補(bǔ)陰上品。但其用在根，而不在枝葉，并述昔日居云夢山中，常取此物作食。今形形與先生言有合。因命童子用物發(fā)上石，操窮其根，得一小兒。長僅四五寸，眉目可別，手足陰陽其備。苗連兒頂上生出，大為驚異，因取以歸。

　　明日，正在將此物撫視，忽童子報，門外有一老人，呼問主人之名，不知何者？孫臏自思，豈西山之白眉翁乎？將欲接請，見老人手執(zhí)方竹杖，已至庭中。原來不是別人，乃鬼谷先生也。

　　這先生因蘇秦、張儀去后，他便邀游山水，煉性采藥。偶至齊國，聞孫臏不愿樂仕，辭居山水，故為一至。臏遂延入上坐，到身再拜。鬼谷子見孫臏屈膝不利，嘆道：“大數(shù)難免?！辈枇T，孫臏將所得靈根，呈與先生觀看。先生看罷，大喜道：“汝之兩足，可以復(fù)矣。”臏問：“恭骨已去，腿肉俱消，何能可復(fù)？”先生笑道：“汝識此物乎？其受日月精華石腦山液有年，雖凡谷老耄，服之可化為童。況汝年富、質(zhì)清、眉目間黃紋隱隱，汝必為善事。故天地不惜靈丹，使汝得之，此真山情也?！币蚪桃允撤?，便欲別去。孫臏道：“弟子感先生恩授，無日為報。今適至此，甚為多幸，何遽欲去乎？”先生附耳低言，又贈以藥物，孫臏點(diǎn)頭受領(lǐng)。遂送先生去后。他便將山精用竹為刀，細(xì)刮去外皮，安置石鐺內(nèi)，加泉水并先生所付藥物，煮沸百度。但有其形浮于水內(nèi)，取之不得而止。至晚食訖就宿。明日，童子取車來，見主人已鍵步矣。再至明日，忽不見主人，漫山到處尋覓不得。報奏宣王，如此這般，始知為鬼谷子度之出世矣。此是后話。武成王廟有孫子贊云：

　　孫子知兵，翻為盜憎。刖足銜冤，坐籌運(yùn)能。

　　救韓攻魏，雪恥揚(yáng)靈。功成辭賞，遁跡藏名。

　　揆之祖武，何愧典型。

　　再說齊宣王將龐涓之首，懸示國門，以張國威。使人告捷于諸侯，諸侯無不聳懼。韓、趙二君，尤感救兵之德，親來朝賀。宣王欲與韓、趙合兵攻魏。魏惠王大恐，亦遣使通和，請朝于齊。

　　齊宣王約會二晉之君，同會于傳望城，在今之南陽府。東北韓、趙、魏，無敢違者。三君同時朝見，天下榮之。此皆得賢臣之力所至。

　　再說蘇秦、張儀，自從辭了鬼谷子下山。張儀自往魏國去了。蘇秦回至洛陽家中，老母在堂，一兄二弟，兄已先亡。惟寡嫂在。二弟乃蘇代、蘇厲也，一別數(shù)年。今日重會，舉家歡喜，自不必說。

　　過了數(shù)日，蘇秦欲出游列國。乃請于父母，變賣家財，為資身之費(fèi)。母、嫂及妻，俱力阻之道：“季子不治耕獲，力工商求什一之利，乃思以口舌轉(zhuǎn)富貴。棄現(xiàn)成之業(yè)，圖未獲之利，他日生計無聊，豈可悔乎！”蘇代、蘇厲亦勸道：“兄如善于游說之術(shù)，何不就說周王？在本鄉(xiāng)亦可成名。何必遠(yuǎn)出?！碧K秦被一家阻當(dāng)不過，乃求見周顯王，說以自強(qiáng)之術(shù)。顯王留之館舍，左右皆素知蘇秦出于農(nóng)賈之家，疑其言空疏無用，不肯在顯王前保舉。

　　蘇秦在館舍羈留歲余，不能討個進(jìn)身。于是發(fā)憤回家，盡破其產(chǎn)，得金百鎰。制黑貂裘為衣，治車馬仆從，遨游列國。訪求山川、地形、人民風(fēng)尚，盡得天下利害之詳。如此數(shù)年，未有所遇。聞衛(wèi)鞅封商君，甚得秦孝公之心。乃西至咸陽，而孝公已薨，商君亦死。乃求見惠文王。惠文王宣蘇秦至殿問道：“先生不遠(yuǎn)千里而來敝邑，有何教誨？”蘇秦奏道：“臣聞大王求諸侯割地，意者欲安坐而并天下乎？”惠文王答道：“然也?！碧K秦道：“大王東有關(guān)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胡貉，此四塞之國也。沃野千里，奮擊百萬。以大王之賢，士民之眾，臣請獻(xiàn)謀效力，并諸侯，吞周室，稱帝而一天下，易如反掌。豈有安坐而能成事者乎？愿大王稍留意而熟思之?！?

　　時惠文王初殺商鞅，心惡游說之士，乃辭道：“孤聞毛羽不成，不能高飛。先生所言孤有志未逮，更俟數(shù)年，兵力稍足，然后議之?！碧K秦乃退，復(fù)將古之三王五帝攻戰(zhàn)而得天下之術(shù)，寫成一書，凡十余萬言。次日獻(xiàn)上秦王，秦王雖然留質(zhì)，絕無用蘇秦之意。再謁秦相國公孫衍，衍忌其才，不為引進(jìn)。

　　蘇秦留秦復(fù)歲余，黃金百鎰俱已用盡，黑貂之裘亦敝壞，計無所出。乃貨其車馬、仆從，以為路資，提囊徒步而歸。父母見其狼狽，罵辱之。妻方織布見秦來，不肯下機(jī)相見。蘇秦時方餓甚，向嫂求一飯，嫂辭以無柴，不肯為炊。有詩為證：

　　富貴途人成骨肉，貧窮骨肉亦送人。

　　試看季子貂裘敝，舉目雖親盡不親。

　　蘇秦見此光景，不覺墜淚。感嘆道：“一時貧賤（上生+下心）知，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母不以我為子，皆我之罪也?！庇谑呛啎D中，得太公陰符一篇，忽然醒悟道：“鬼谷先生曾言，若游說失意，只須熟玩此書，自有進(jìn)益。”乃閉戶探討，務(wù)窮其趣，晝夜不息，夜倦欲睡，則引錐自刺其股，血流遍足。既于陰符有悟，然后又將列國形勢細(xì)細(xì)揣摩。如此一年，天下大勢如在掌中。乃自慰道：“秦有學(xué)如此，用以說人主，豈不能出其金玉錦秀，取卿相之位者乎？”遂謂其弟蘇代、蘇厲道：“吾學(xué)已成，取富貴如寄，二弟可助吾行資，出說列國。倘有出身之日，必當(dāng)相引?！睆?fù)以陰符為二人講解，代與厲亦有省悟，乃各出黃金以資其行。

　　蘇秦復(fù)辭父母妻嫂，欲再往秦。十思想當(dāng)今七國之中，惟秦最強(qiáng)，可以輔成一業(yè)?？赡吻赝醪豢鲜沼?，吾今再去倘復(fù)如，則何面復(fù)歸故里？乃思一擯秦之策，必使列國同心協(xié)力，以孤秦勢，方可自立。于是東投趙國。時趙肅侯在位，其弟公子成為相國，號奉陽君。蘇秦先說奉陽君，奉陽君不喜，秦一去趙。北游于燕，求見燕文公，左右莫肯通達(dá)。居歲余，資用已盡，饑餓于旅邸。旅邸之人哀之，貨以百錢，秦賴以濟(jì)。

　　適值燕文公出游，蘇秦伏謁道左。文公問其姓名，知是蘇秦。大喜道：“聞先生昔年以十萬言獻(xiàn)秦王，寡人心慕之，恨未得能讀先生之書。今先生幸惠教寡人，燕之幸也?！彼旎剀嚾氤?。召秦入見，鞠躬請教。蘇秦奏道：“大王列在戰(zhàn)國，地方二千里，兵甲數(shù)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然比于中原，曾未及半乃耳。不聞金戈鐵馬之聲，目不睹覆車斬將之危，安居無事，大王亦知其故乎？”燕文公答道：“寡人不知也?！碧K秦又奏道：“燕所以不被兵者，以趙為之蔽耳。大王不知結(jié)好于近趙，而反欲割地以媚遠(yuǎn)秦，不愚甚耶！”蘇秦此說，因秦相國公孫衍勸惠文王，西并巴蜀稱王，以號召天下；魏國為商鞅所欺，兵敗割地以和。今衍要列國悉如魏國，割地為賀，如有違者，即發(fā)兵伐之。時諸侯皆猶豫未決，故蘇秦言及之。燕文公道：“然則，如何？”蘇秦答道：“依臣愚見，不若與趙相親。因而結(jié)連列國，天下為一，相與同心協(xié)力以御強(qiáng)秦。此百世之安也?！毖辔墓溃骸跋壬峡v以安燕國，寡人所愿。但恐諸侯之心，各有所見，不昔為縱耳。”蘇秦又道：“臣雖不才，愿面見趙侯，與定縱約?！毖辔墓笙病ＹY以金帛、路費(fèi)，高車駟馬，使壯士送蘇秦至趙。適奉陽君趙成已卒，趙肅侯聞燕國送客來至，遂降階而迎，道：“上客遠(yuǎn)辱，何以教吾？”蘇秦答道：“秦聞天下布衣賢士，莫不高賢君之行義，皆愿陳忠于君前。奈奉陽君妒才嫉能，是以游士裹足而不進(jìn)，卷口而不言。今奉陽君捐館，舍臣故敢獻(xiàn)其愚。忠臣聞保國莫如安民，安民莫如擇交。當(dāng)今山東之國惟趙為強(qiáng)，趙地方二千余里，帶甲數(shù)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數(shù)年。秦國之所最忌害者，莫如趙。然而不敢舉兵伐趙者，畏韓、魏之襲其后也。故為趙南蔽者，韓、魏也。韓、魏無名山大川之險，一旦秦兵大出，蠶食二國，二國降則禍次于趙矣。臣嘗考地圖，列國之地，過秦萬里。諸侯之兵，多秦十倍。設(shè)使六國合為一心，并力西向，何難破秦！今為秦謀者，以秦恐嚇，諸侯必須割地求和。夫無故而割地是自破也，破人與破于人二者孰愈？依臣愚見，莫若邀列國君臣會于洹水（地在彰德府林縣即安陽也），交盟定誓結(jié)為兄弟，聯(lián)為唇齒。秦攻一國，則五國共救。之如有敗盟背誓者，諸侯共伐之，秦雖強(qiáng)暴豈敢以孤國與天下之眾爭勝負(fù)哉！”趙肅侯答道：“寡人年少，立國日淺，未聞至計。今上客欲糾合諸侯以拒秦，寡人敢不敬從?！蹦伺逡韵嘤。n以大第，又以師車百乘，黃金千鎰，白璧百雙，錦千匹，使為繡縱約長。

　　蘇秦乃使人以百金往燕，償旅邸人之百錢，正欲擇日起程，歷說韓、魏諸國。忽趙肅侯召蘇秦入朝，有急事商議。蘇秦慌忙來見肅侯。肅侯道：“適邊吏來報，秦相國公孫衍出師攻魏，擒其大將。龍賈斬首四萬五千，魏王割河北十城以求和。衍又欲移兵攻趙，將若之乎？”蘇秦聞言，暗暗吃驚。秦兵若果然到趙，趙君必然亦效魏求和，合縱之計不成矣。正是人急計生，且答應(yīng)過去，另作區(qū)處。乃故作安閑之態(tài)，拱手答道：“臣度秦兵疲敝，未能即至。萬一來到，臣自有計退之?！泵C侯道：“先生且暫留敝邑，待秦兵果然不到于趙，方可遠(yuǎn)離?！边@句話正中蘇秦之意，遂應(yīng)諾而退。

　　蘇秦回至府第，喚門下心腹叫做畢成至于密室，分付道：“吾有同學(xué)故人名曰張儀，字余子，乃大梁人氏。我今與汝千金，汝可扮作商賈，變姓名為賈舍人前往魏邦，尋訪張儀。倘相見時，須如此如此。若到趙之日，又須如此如此。汝可小心在意?！辟Z舍人領(lǐng)命，連夜往大梁而行。

　　話分兩頭，卻說張儀自離鬼谷歸魏，家貧，求事魏惠王不得。后見魏兵屢敗，乃挈其妻去魏游楚。楚相國昭陽留之，為門下客。昭陽將兵伐魏，大敗魏師，取襄陵等七城。楚威王嘉其功，以和氏之璧賜之。

　　何謂和氏之璧？當(dāng)初楚厲王之未年，有楚人卞和得玉璞于荊山，獻(xiàn)于厲王。王使玉工相之，曰石也。厲王大怒，以卞和欺君，別其左足。及楚武王即位，和復(fù)獻(xiàn)其璞玉。玉人又以為石，王怒別其右足。及楚文王即位，卞和又欲往獻(xiàn)，奈雙足俱廢不能行動，乃抱璞于懷，痛哭于荊山之下。三日三夜淚盡，繼之以血。有曉得卞和的，問道：“汝再獻(xiàn)再別，可以止矣。尚希賞乎，又何哭為？”卞和道：“吾非為求賞也，所恨者本良玉而謂之石。本貞士而謂之欺，是非顛到，不得自明。是以悲耳?！背耐趼劚搴椭?，乃取其璞使玉人剖之，果得無瑕美玉。因制為璧，名曰和氏之璧。今襄陽府南漳縣荊山之顛有池，池旁有石室，謂之抱玉巖，即卞和所居泣玉處也。

　　楚王憐其誠，以祿給卞和終其身。此壁乃無價之寶。只為昭陽滅越敗魏，功勞最大，故以重寶賜之。昭陽隨身攜帶，未嘗少離一日。

　　昭陽出游于赤山，山在襄陽府宜城縣，四方賓客從行者百人。那赤山下有深澤，相傳姜太公曾釣于此。瀒邊建有高樓，眾人在樓上飲酒作樂。及至半酣，賓客慕和璧之美，請于昭陽求備觀之。昭陽命守藏豎立車箱中，取出寶櫝至前，親自啟鑰，解開三重錦袱。玉光爍爍，照人顏面。賓客次第傳觀，無不極口稱贊。昭陽笑謂客道：“諸君雖甚稱其色之美，可知此王之寶的在何者？”諸客皆道：“某等實(shí)為未曉，請相君并一教之。”昭陽道：“此玉置于暗處，自然有光。又能卻塵埃辟邪魅，名曰夜光之璧。若置之座間，冬月則暖，可以代爐。夏月則涼，百步之內(nèi)蠅納不入。故又名曰辟寒璧、辟暑璧、辟蟲璧。有此數(shù)般奇異，他玉不及，所以為至寶。非徒取其光潤無瑕而已?！?

　　正賞玩談?wù)撻g，左右報言：“潭中有大魚躍起。”昭陽起身，憑欄而觀，眾賓客一齊出看，那大魚又躍起來。足有丈余，群魚從之，擺舞跳躍。俄然云起，東北大雨將至。昭陽分付收拾轉(zhuǎn)程，守藏豎欲取和璧置櫝，已不知傳遞誰手，竟不見了。

　　亂了一回，昭陽回府，教門下客捱查盜璧之人。門下客道：“張儀赤貧，素?zé)o行，要盜璧如非此人。”昭陽亦心疑之。使人執(zhí)張儀，笞掠之，要他招承。張儀實(shí)不曾盜，如何肯服。笞至數(shù)百遍體俱傷，奄奄一息。昭陽見張儀垂死，只得釋放。傍有可憐張儀的，扶儀歸家。其妻見張儀困頓模樣，垂淚而言道：“予今日受辱，皆由讀書說所致。若安居務(wù)農(nóng)，寧有此禍耶？”儀張口向妻使視之，問道：“吾舌尚在乎？”妻笑道：“尚在?！睆垉x道：“舌在是本錢，不愁終困也?！?

　　原來那璧卻被他人所盜，后昭陽懸千金之賞，購求此璧。盜者不敢出獻(xiàn)，乃懷之入趙，得五百金貨于趙惠文王內(nèi)侍繆賢，其璧遂入于趙。時秦昭襄王聞玉工言，遂命客卿胡傷詐以西陽十五城，易趙之所得和璧。趙王使藺相如赍璧入秦相易，秦王不言易城之事，相如乃使從人從間道完璧歸趙。故后人又稱為趙氏連城之璧，以其價值連城耳。有詩為證：

　　趙氏連城壁，由來天下傳。

　　送君還舊府，明月滿前川。

　　其后秦并六國，璧遂入于秦。始王既定天下為三十六郡，號稱皇帝。召良工琢和氏之璧，為傳國玉璽。命李斯篆八字于上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此和璧之始終，如此那張儀在楚將息，半愈復(fù)還魏國。賈舍人至魏之時，張儀才回魏半年矣。聞蘇秦說趙得意，正欲往訪。偶然出門，恰遇賈舍人休車于門外，相問聞知，從趙來。遂問：“蘇秦為趙相國，信果真否？”賈舍人道：“先生何人，得無與吾相國有舊那？何為問之？”儀告以同學(xué)兄弟之情，賈舍人道：“若是何不往游相國，必當(dāng)薦揚(yáng)。吾賈事已畢，正欲還趙，若不棄嫌微賤，愿與先生同載。”張儀欣然從之。不知張儀至趙何如？且于下文解。

　　澹游子評

　　何首烏兒服之能痊刖疾，必?zé)o是理，此乃演說耳。然至于根有成形，得之亦不易也。按《本草》所云：首烏別名九真藤。昔有老人姓何，見藤夜交，采其根食之，自發(fā)變黑，因名。比大能補(bǔ)益。大者剖開，中有鳥獸山獄之形，亦神物也。其物五十年如拳大，號山奴。服之一年，髭髭青黑。百年如碗大，號山哥。服之一年，顏色紅悅。百五十年，如盆大，號山伯。服之一年，齒落重生。二百年如斗大，號山翁。服之一年，顏如童子，行及奔馬。三百年如栲栳大，號山精。服之一年，延齡益算，純陽之體，久服成地仙。據(jù)傳所云山精者，乃大耳，亦未載有成人形者，則置為乏不根之說也。一日傳聞里中人發(fā)土，取枯簍根得一小兒形，面目發(fā)鬢宛爾，一手掩胸，一手屈垂，兩足十指無不克肖。其苗從兒頭頂出。觀者若堵，余亦乘興一至。其所諦視之，俱如所傳言，始信古人傳奇不誣。不爾東村又聞得一簍根兒，較前更大，所論皆同，然未聞有首烏兒也。一日與金陵人李某閑論，說及此事，彼乃告以某年間肆業(yè)稱李，有鄉(xiāng)農(nóng)攜其所謂首烏兒者約長五寸許，面目手足等無不備具。更有奇處，外腎陰莖井井與孩提不異。請價五星甚廉，金陵人太吝，約半欲酬而不可，遂去。后聞貨與姑蘇醫(yī)士，士復(fù)酬與世家，價無算也。金陵人至今追悔無及。然后知天地間靈異真有，不可概置為寓言言焉。今有賣田宅以鬻仕，為無才學(xué)故也。至如蘇秦既從異人傳習(xí)，兼此質(zhì)地聰敏，可以登青云，為何有然，亦必欲變賣家產(chǎn)，為咨身費(fèi)用，求仕常例是然，有母嫂妻子力阻，他日生計無聊后悔等語，有自來矣。

　　語云：人似離鄉(xiāng)草。今之業(yè)手技、醫(yī)卜、星相、九流、商賈等皆拋離鄉(xiāng)土，往他所經(jīng)營而幸得富足者，或不幸終貧賤者。如吾儒宗夫子，亦汲汲問津往來列國，以冀道行者。鄙諺云：遠(yuǎn)處僧人看好經(jīng)，總是喜遠(yuǎn)不喜近，喜生不喜熟，各不知底里，各不盡履歷。猶今之業(yè)醫(yī)者，東聞西術(shù)神妙，西又慕東方脈高深，及詢兩方本近則又各相詆議，其本末丑拙，雖近處果有佳博，情愿甘心不學(xué)。無述人殷殷敦厚求教，再不肯就近地高明診治。這是人情之常。夏商周尚爾，不肯用近處人才。如蘇秦之不得見用于周顯王。左右之不肯保舉者，皆因居近，易知其祖貫履歷，乃窮巷卷樞之人耳。若以斯言為迂，請悉時下便分。

　　須知蘇秦至秦國，商鞅已亡。不是今人俱同聲鑿鑿，以蘇秦至秦國投鞅，求鞅而以鞅忌其才，不肯薦舉等事。望空播弄為實(shí)，蘇秦之時運(yùn)未至，故六國之時運(yùn)未去。所以適值秦王初殺衛(wèi)秧，迸游說之時似屬天數(shù)。假使蘇秦一至秦國，即為重用，則張儀之后運(yùn)何來？而六國由斯逡巡而衰矣。何則？蓋六國無人議及合縱之策，而秦國反增一辯士故也。雖然當(dāng)日不用蘇秦，而秦國亦強(qiáng)。六國用蘇秦，仍為秦并，此無他。如今之兄弟不欲合家共力以興，而反私心猜忌，必欲違悻父母，各析門戶。始已是以深嘆，后世張公義九世同居之心，能勝六國之君。豈惟六國之君為然，而亦能勝天下萬世之心哉？

　　卞和之玉，雖有可貴數(shù)端，然尤有深貴者。在如和答傍人數(shù)語曰：“吾非求賞，恨良玉為石，貞士為欺，是非顛到，不得明白?！钡仁?。張儀以舌在是本，答妻子于困辱之后，雖強(qiáng)為笑，解然心中，已具成見，不為鬼谷先生虧辱爾。

　　張儀被辱歸魏半年，正是無聊落寞之時，故舊之心早萌于胸，若有半分一絲可假人為事者，頤望倍常，故聞從趙來，即亟問蘇秦真實(shí)，并直欲往候，雖秦計巧，亦儀久渴思飲故也。至是任其掇拾、播弄，懵焉不知，況同一師授，同一狡獪，直至賈舍人辭告，方知袖里傳云：“大旱之望云霓也?！币子诟袆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