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二七回

兩晉秘史 作者:明·楊爾增


  冬十月,諸葛攸復將水陸二萬,擊燕人,自石門屯于河渚。

  燕王雋使上庸王慕容評,率步騎五萬與戰(zhàn)東門。攸病,三軍無主,因此大敗。晉穆帝聞知,遣迎詔書前來,使謝萬、郗曇主討。萬、曇復伐之。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眾,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shù)接對諸將,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耶?”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座云:“諸將皆勁卒?!敝T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偏師以下,每親造諸將,善言撫諭,厚相親托。既而萬不敢進師,眾人皆賴以援洛陽。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眾遂驚潰。萬狼狽單騎歸,軍士欲圖,以安之故止。晉帝聞知,以詔廢為庶人,降曇號建武將軍。于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相次陷沒,遂為燕所有。

  庚申四年正月,燕王慕容雋宴群臣于蒲地閣。酒酣,賦詩,因與群臣談經(jīng)史,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顧謂群臣曰:“昔魏武追痛倉舒,孫權悼登無已,孤嘗謂二主緣愛稱奇,無大雅之體。自曄死以來,孤鬃發(fā)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曄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毋貽怪將來乎?”時長史李績對曰:“懿懷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秉質(zhì)志業(yè),臣實不敢不知。

  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見有缺也。至孝自天,性與道合,此其一也;聰敏慧悟,機思若流,此其二也;沉毅好斷,理情無幽,此其三也;疾諛亮物,雅悅直言,此其四也;好學不輟,不恥下問,此其五也;英姿邁古,藝業(yè)超時,此其六也;虛懷恭敬,尊師重道,此其七也;輕財好施,勤恤民隱,此其八也;有此八德,境內(nèi)士民,實感慕無極?!把嗤蹼h聞言泣曰:”卿雖過譽,然此兒若在,吾死果能無憂。今景茂幼沖,器藝未舉,卿以為何如?“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圣敬日躋而八德闇然,二缺未補,雅好游畋,娛心絲竹,所以為損耳?!把嗤蹼h顧謂太子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汝宜識之!“言畢,罷宴歸宮。是夜,燕王雋寢疾,謂太原王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幼沖,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

  臣何敢干正統(tǒng)?“雋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耶?“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雋喜曰:”汝能為周公,吾復何憂?績忠邁清亮,汝善遇之!“召吳王垂還鄴,至是疾篤,召恪及司空陽騖、司徒評、將軍慕容根,受遺詔輔政。謂曰:”朕欲與卿等平一天下,不幸到此難逃,此亦天命也?!坝种柑又^恪曰:”此子年幼,今托付與卿,卿宜以骨肉為重,以慕周公之德而輔之,則吾在九泉之下,不忘賢弟。“言訖,淚下如雨。慕容恪曰:”陛下善保龍體,不可懷憂。太子雖幼,吾輔之!豈待再三耶?“雋點首而崩。壽四十九歲,在位十一年,改元者三。

  卻說慕容暐,字景茂,慕容雋之第三子也。雋因長子慕容曄死之故,乃立為太子也。燕王雋既死,百官舉哀殮葬訖,大司馬、太原王慕容恪率百官立太子暐為燕王,即皇帝位,改元建熙元年。以慕容恪為太宰、錄尚書事,得行周公之事。暐既立大位而庸弱,國事皆委之于恪耳。當恪奏少主曰:“李績清方忠亮,堪任大事,先帝臨終以為恪言。陛下可以績?yōu)樯袝移蜕洌o朝政?!睍r燕王憾績,往在先帝面前,言其所短,因而謂恪曰:“萬機之事,委之叔父、伯陽二人,朕請獨裁何如?”此時李績聞少主之言進,憂疾而死。臨終謂家人曰:“吾不聽先人之訓,果有今日之故也!”言訖而卒。

  先是李績之父李虛,字子喬,初仕石氏,后始仕燕,歷位尚書。前后固辭年老,不堪理政,燕王雋不許,轉(zhuǎn)拜太子太保。

  臨終謂子績曰:“以吾之才,而至于此,始者之愿亦已過矣!

  我死之后,汝不可以西夕之年,取笑于來今也!“績不能遵依是語而辭退,是以憂死也。

  卻說將軍慕容根自恃勛舊,有無上之心,乃私見太原王慕容恪而言曰:“主上幼沖,母后秉政,權在大王,何以不因其未定而取之?而甘在人下,非丈夫之所為也!”慕容恪愕曰:“公醉乎?何言之悖耶!昔曹藏、吳札并于家難之際,猶曰為君非吾節(jié)。況今儲君嗣位,四海無危,宰輔受遺,奈何有私議,公忘先帝之言耶?”根乃大懼,陳謝而退。慕容恪以慕容根言告吳王垂,垂曰:“何不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二鄰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遠近之望,且宜忍之?!睍r根私入宮,謬言于可足渾后及燕王暐曰:“太宰、太傅,將謀不軌,臣請發(fā)禁兵誅之。”后將從之,暐曰:“二公,國之親賢,先帝托以孤嫠,必不肯爾,安知非太師欲為亂也?”乃止。根又思戀舊土,謀欲還東。恪知譖己,乃密奏根罪狀,燕王暐使恪誅根及其黨二十余人。

  時新遭大喪,誅夷狼藉,內(nèi)外憂懼。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有憂色,每出入,一人步從,或說以宜自嚴備,恪曰:“人情方懼,當安靜以鎮(zhèn)之,奈何復自驚擾?”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虛心待士,咨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隨宜而施,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蛴行∵^,自相責曰:“爾復欲望宰公遷官耶?”

  燕所征辟國兵,去冬集鄴,復遣伐晉,以燕王雋病,大閱而罷。至是,以燕朝多難,互相驚動,自鄴以南,道路斷絕?! √足〈篌@,急以吳王垂為征南將軍,去鎮(zhèn)蠡臺。又令孫希、傅顏率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于是境內(nèi)乃安。

  卻說劉衛(wèi)辰遣使降秦,請?zhí)飪?nèi)地。春來秋返,秦王堅許之。  夏,云中護軍賈雍率百騎襲之,大獲而還,奏知秦王堅,堅大怒曰:“朕方以恩信懷戎狄,而汝貪小利以敗之,何也?”乃黜雍以白衣領職,遣使還所獲,并慰撫之。衛(wèi)辰大悅,于是入居塞內(nèi),貢獻相尋。

  時東胡獨孤部及沒弈干各率眾數(shù)萬降秦,秦王苻堅處之塞內(nèi)。陽平公融諫曰:“戎狄人面獸心,不知仁義,其稽顙內(nèi)附,實貪地利,非懷德也;不敢犯邊,實憚軍威,非感恩也。今與民雜居,彼窺郡縣虛實,必為邊患,不如徙之塞外。”堅從之。

  卻說桓溫聚集文武商議天下之事,群佐皆曰:“今燕王慕容雋新喪,主幼才庸,若興三軍去伐,指期中原可得。”桓溫曰:“慕容雋乃英特之士,臨死必以其子托付于太原王慕容恪,而恪又善撫國家,能為將兵,石季龍尚且被執(zhí),何況今日乎?  慕容恪尚存,所憂方為大耳,何敢進之?“由是桓溫未敢起兵。

  史說謝安,字安石,四歲時,桓溫見而嘆曰:“今此兒豐神秀致?!奔翱偨巧褡R沉敏,風宇條暢,善于書。弱冠時詣王溕,清言良久,既去。溕子王修問父曰:“向客何如大人?”

  溕曰:“此客亹亹,為來逼人?!蓖鯇б嗌钇髦?。由是少有重名,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許珣、支遁交通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出世之意。除尚書郎,瑯玡王交辟,并不起。常往臨安山中,坐石室,臨深谷,悠然嘆曰:“此去伯夷何遠乎?”然雖寓居會稽,以山水自娛,雖為布衣時,人皆以公輔期之。士大夫至相謂曰:“安石不出,如蒼生何?”安石每游東山,常以妓女相隨。時會稽王司馬昱聞之曰:“安石既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惔之妹也,見家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奔暗苋f廢黜,安始有仕進之意。安時年已四十,征西大將軍桓溫聞之,使人請拜為司馬。安聞召即至,溫大喜,拜為司馬,深禮重之。凡有軍國大事,悉皆咨之。

  辛酉五年,是歲涼奉升平之號。燕守將呂護遣使來建康降晉。晉帝拜為冀州刺史,護欲引晉兵以襲鄴,燕太宰恪聞知,乃將兵二萬討之。護嬰城自守,將軍傅顏請恪急攻之,恪曰:“老賊經(jīng)變多矣。觀其守備,未易猝攻。然內(nèi)無蓄積,外無救兵,我深溝高壘,坐而守之,休兵養(yǎng)士,離間其黨,于我不勞而賊勢日蹙,不過十旬,取之必矣。何必多殺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乃筑長圍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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