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二五回

兩晉秘史 作者:明·楊爾增


  卻說秦王苻生夜夢大魚食蒲,又聞長安謠言:“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鄙芍{應(yīng)魚遵,將遵殺之,及夷其子孫十余人。時生飲酒無晝夜,多所殺戮,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只、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shù)。剝?nèi)嗣嫫ぃ谷烁栉枰詾闃?。群臣保一日如度十年。時宗室及大臣、親戚忠良,殺害略盡,死者不可勝記。

  史說東海王苻堅,字永固,乃苻洪季子苻雄之子也。其母茍氏嘗游漳水,祈子于西門豹祠,其夜夢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堅焉。生堅時,有神光自天燭其庭,堅背有赤紋隱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奔伴L,臂垂過膝,目有紫光,祖洪奇而愛之。史說堅幼年七歲,聰好敏施,舉措不失機。徐統(tǒng)謂之曰:“此兒有霸王之相?!庇置苤^之曰:“苻郎爾后當大貴?!眻栽唬骸罢\如公言,不敢忘德!”八歲,請就家學。

  洪曰:“汝夷狄異類,但知飲酒,今乃來學耶?”欣然許之。

  初,健之入關(guān)也,夢天神遣使者,送來朱衣赤冠,命拜堅為龍驤將軍。健至翌日,就拜堅為龍驤將軍。堅博學多藝,有經(jīng)濟大志,后封東海王,與薛贊、權(quán)翼善。于時苻生為長夜之飲,誅殺大臣,當贊、翼二人密說堅曰:“主上猜忌暴虐,中外離心,方今秉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愿早為計!勿使他姓得之!”堅曰:“主上雖無道,君也,若殺之自取,則成天下萬代之罵名耳!”贊、翼曰:“殿下執(zhí)小義,必后噬臍無及?!?br />
  堅猶豫,以問尚書呂婆樓曰:“主上無道,薛贊、權(quán)翼叫孤自取其業(yè),其事若何?”婆樓曰:“此事可行。仆,刀環(huán)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仆里舍有一賢士,北海人也,姓王名猛,其人有王佐之才,謀略不世之出,征西大將軍桓溫屢請不起,現(xiàn)隱華山。殿下宜請咨之。”堅曰:“吾備聘禮,卿可代我請之。”

  呂婆樓欣然領(lǐng)諾。于是堅備金帛之禮,作書使尚書呂婆樓往華山聘王猛。呂婆樓即出上馬,帶從人來華山,到莊門外下馬扣門。問曰:“王先生在莊上否?”童子入去,不一時,王猛出迎入內(nèi),在草堂講禮訖,呈上禮物而言曰:“今東海王苻堅,久聞先生大名,無緣拜會,敬備薄禮,命予來聘,望乞就行?!泵驮唬骸吧揭翱穹颍瑹o甚奇才,何勞貴人親臨?若有下問,召仆趨至,甚為惶恐?!毖杂?,置酒相待,在莊上同宿一宵。

  次日,王猛收拾琴書,與呂婆樓一同前來,入見東海王。

  苻堅一見猛,遂握手相語,歡若平生,談?wù)撋夙?,勝如舊識。邀入后堂講禮,問寒暄畢,苻堅下拜曰:“秦室鄙冑,單于愚人,久聞先生大名,如雷灌耳,是以昨日使尚書呂婆樓敬造仙莊,已呈賤名文幾,未審覽否?”王猛答禮曰:“北海田夫,疏慵成性,今蒙殿下見召,下情不勝感激!見大王有愛民憂國之心,但恨猛年幼才疏,不堪治政,有誤下問。”苻堅曰:“呂尚書之言,權(quán)參軍之語,豈虛謬哉?望先生不棄鄙賤,曲賜見教?!蓖趺驮唬骸皡紊袝?,世之高才,王猛乃一村夫耳,安可以談天下事?二公差舉,而大王舍美玉就頑石,此乃誤矣!”苻堅曰:“夫古圣賢,學成文武之業(yè),當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可謂孝矣;救民于水火之中,致君于堯舜之化,此謂忠矣,世人望先生久矣!堅愚魯,得賜教之,實為萬幸也!”王猛笑曰:“大王慨然,欲聞愚論,盡當剖露,愿聞其志?!?br />
  苻堅乃屏去左右,起席而謝曰:“今主上無道,殺戮無辜,士民生怨,中外離心,孤不度德量力,欲伸大義于天下,誠恐不然。吾志在天下,而智術(shù)短淺,遂用猖獗至于今日,志猶未已。請計將安用?”王猛答曰:“主上失德,吏民各懷二心,可早圖之,免彼晉、燕來侵,若緩延之,久則生亂?!眻杂衷唬骸拔嵊y(tǒng)一六合,自趙末以來,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shù)?!泵驮唬骸盎笢乇扔谝ο澹瑒t名齊而眾寡。然溫能克襄,以強為弱,非為天時,亦人謀也。今溫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誠然不可與爭鋒。晉王已據(jù)有江東之地,已立數(shù)世,國險而民富,賢能為之用,此可與援而不可圖也。今鄴城千里,為慕容雋所據(jù),此乃用武之地;而其雋先立長子,有才而死之,今立次子慕容暐為嗣。吾聞鄴城人談暐好游絲竹之樂,卻無略德之聲,慕容雋一死,彼必不能守,而期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大王既帝室之冑,信義著于四方,攬召英雄,思賢若渴,若跨有關(guān)中,保其險阻,外結(jié)晉主,內(nèi)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鄴中之軍以向平域,大王舉長安之眾以出建康,百姓各簞食壺漿以迎大王;則北方之域,盡為大王有也。

  誠如是,霸業(yè)可興,秦國大可成矣!“堅離坐扳手而謝之曰:”先生之言,金石之論,使堅撥云霧而見青天也!恨見先生之晚矣!“又謂曰:”孤之遇卿,若劉玄德之遇孔明也?!败迗宰源酥孛?,食則同幾,臥則同榻,終日議論天下大事。

  其時王猛,年三十一而出仕也?! ‘斍靥妨羁禋g言于秦王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東升自去。自去月上旬,沉陰不雨,以至于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生大怒曰:“汝以妖言惑朕?!绷钗涫坎稓⒅?。

  乃入宮飲酒,夜醉,謂宮女曰:“苻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當除之。”

  苻法,亦苻雄之子,苻堅之兄。是夜,苻法身體因倦,隱幾而臥,夢見神人告之,說:“主生明日必殺汝也?!避薹@寤心悸之,忽宮女來報知此信,法大驚,急出問梁平老,平老邀法見堅,謂堅曰:“今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二志,目今晉、燕伺隙而動,臣恐禍發(fā)之日,家國俱亡。聞宮女報說,見主上明日要殺皇兄苻法,今皇兄邀臣來見殿下,此殿下之家事也,宜早圖之,否則必遭其害?!眻灾^苻法曰:“你先引親隨之人,各執(zhí)利刃入宮,吾后便來。”于是苻法與梁平老等引壯士三百人,潛入云龍門。苻堅亦率麾下兵三千人,鼓噪繼進。

  時宿衛(wèi)將士皆執(zhí)兵器而立,見是苻堅,各舍杖歸堅,同法入宮。苻生猶昏寐未寤,被堅令甲士執(zhí)出殺之。苻生死年二十三歲,在位二年,到此被堅弒之。  次日,王猛與呂婆樓等立東海王苻堅為秦皇帝。堅讓兄苻法,法不受曰:“汝嫡嗣,且賢,吾何敢當?”于是堅令去皇帝號而為“秦天王”,改元永興元年。遣人盡誅幸臣趙韻、董榮等三百余人,以子苻羌為皇太子,兄苻法為丞相,弟苻融為陽平公,次子還為長樂公。王猛、薛贊為中書侍郎,權(quán)翼、呂婆樓為給事黃門侍郎,與猛、贊并掌機密,以梁平老為尚書郎,以李威為左仆射。

  卻說堅母茍氏,思苻法為堅之長,德而且賢,又深得眾心,懼后為變,乃遣人召入宮內(nèi),以鴆殺之。少頃,堅入宮,見已殺法在地,急問左右,左右具以茍氏之言對之,堅涕泗滂沱,悲慟吐血。左右勸曰:“死者不可復生,何必哭之以傷貴體!”  堅拭淚而言曰:“吾兄賢明有德,何故殺之?”言訖,遂令收斂殯葬,謚曰“哀王”。又封其子陽為東海公。

  秦王堅與文武出游,自臨晉登龍門,顧指而謂群臣曰:“美哉,山河之固!婁敬有言,關(guān)中四塞之國,真不虛也!”權(quán)翼、薛贊對曰:“吳起有言,‘在德不在險’。愿陛下追踵唐虞,懷遠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堅大悅,乃領(lǐng)眾還長安?! ∈辉?,秦王堅私行至尚書省,率問諸政之事。丞相程卓無以為對,以是見其文案不治,次日免左丞相程卓,以王猛代之為左丞相。于是王猛親寵愈密,朝政莫不由之?! ∥煳缍甓孪卵?,王猛趨朝出來,因遇特進樊世,乃氐之豪杰也。其先有大勛于苻氏,自負氣倨傲,乃辱猛曰:“吾輩與先帝共興事業(yè),不預時權(quán),君無汗馬之勞,何敢專營大任?是我為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當使君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首于長安城,不爾者,終不處于世也!”猛忍氣回家。次日猛侵晨早先入朝,奏知樊世辱己之事與秦王堅。堅怒曰:“必須殺死此老氐!然后百僚可整?!倍矶乐粒闩c王猛爭論于堅前,欲以牙笏擊猛。秦王堅大怒曰:“投鼠須當避其器,我跟前尚如此逞強!”發(fā)命將世斬之。武士將世斬首,傳首至殿前,于是公卿以下,無不懼猛。是日,又改甘露元年,又以王猛為中書令、京兆尹。猛與中丞鄭羌、協(xié)規(guī)齊志,數(shù)旬之間,有貴戚豪強者,被猛、羌按察其過,以罪誅死二十余人,于是豪右屏氣,路不拾遺,風化大行,百姓安堵。堅始嘆曰:“今日始知治天下之法,有天下之為尊也?!?br />
  九月,秦境大旱,秦王堅自減膳撤樂,命后妃以下悉去啰紈。使守宰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yǎng)民,后旱不為災(zāi)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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