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亭　虬髯客　彭闥高瓚　嘉興繩技　車中女子　

　　李亭　　

　　漢茂陵少年李亭好馳駿狗，逐狡獸?；蛞扎楘_逐雉兔。皆為嘉名：狗則有修豪、周睫、白望、青曹之名；鷹則有青翅、黃眸、青冥、金距之屬；鷂則有從風(fēng)、孤飛之號。（出《西京雜記》）

　　【譯文】

　　漢時，茂陵少年李亭，喜歡養(yǎng)善跑的駿狗，用來追逐野獸。他還養(yǎng)些鷹鷂，用來捕捉野雞、山兔之類。都起了些好名字。狗叫修豪、周睫、白望、青曹……，鷹有青翅、黃眸、青冥、金距……，鷂則稱從風(fēng)、孤飛……

　　虬髯客　　

　　隋煬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楊素守西京。素驕貴，又以時亂，天下之權(quán)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貴自奉，禮異人臣。每公卿入言，賓客上謁，未嘗不踞床而見，令美人捧出，侍婢羅列，頗僭于上。末年益甚。一日，衛(wèi)公李靖以布衣來謁，獻(xiàn)奇策。素亦踞見之。靖前揖曰："天下方亂，英雄競起，公為帝室重臣，須以收羅豪杰為心，不宜踞見賓客。"素?cái)咳荻穑c語大悅，收其策而退。當(dāng)靖之聘辯也，一妓有殊色，執(zhí)紅拂，立于前，獨(dú)目靖。靖既去，而拂妓臨軒，指吏問曰："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吏具以對，妓頷而去。靖歸逆旅，其夜五更初，忽聞扣門而聲低者，靖起問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囊。靖問："誰？"曰："妾楊家之紅拂妓也。"靖遽延入，脫衣去帽，乃十八九佳麗人也。素面華衣而拜。靖驚。答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未有如公者。絲蘿非獨(dú)生，愿托喬木，故來奔耳。"靖曰："楊司空權(quán)重京師，如何？"曰："彼尸居余氣，不足畏也。諸妓知其無成，去者眾矣。彼亦不甚逐也。計(jì)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曰："張。"問伯仲之次，曰："最長。"觀其肌膚儀狀，言詞氣性，真天人也。靖不自意獲之，益喜懼，瞬息萬慮不安，而窺戶者足無停履。既數(shù)日，聞追訪之聲，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馬，排闥而去。將歸太原，行次靈石旅舍。既設(shè)床，爐中烹肉且熟，張氏以發(fā)長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虬，乘蹇驢而來，投革囊于爐前，取枕欹臥，看張氏梳頭。靖怒甚。未決，猶刷馬。張氏熟觀其面，一手握發(fā)，一手映身搖示，令忽怒。急急梳頭畢，斂袂前問其姓。臥客曰："姓張。"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第幾？曰："第三。"問妹第幾？曰："最長。"遂喜曰："今日多幸。遇一妹。"張氏遙呼曰，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驟拜。遂環(huán)坐。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計(jì)已熟矣。"客曰："饑甚。"靖出市買胡餅，客抽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亂切爐前食之，甚速?？驮唬?觀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致斯異人？"曰："靖雖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固不言。兄之問，則無隱矣。"具言其由，曰："然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耳。"客曰："然吾故非君所能致也。"曰："有酒乎？"靖曰：主人西則酒肆也。靖取酒一剅。酒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靖曰："不敢。"于是開華囊，取出一人頭并心肝。卻收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負(fù)心者心也，銜之十年，今始獲，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亦知太原之異人乎？"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真人，其余將相而已。"其人何姓？曰："同姓。"曰"年幾？"曰："近二十。"今何為？曰：州將之愛子也。曰："似矣，亦須見之，李郎能致吾一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狎，因文靜見之可也。兄欲何為？"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使吾訪之。李郎明發(fā)，何時到太原？靖計(jì)之：某日當(dāng)?shù)健Ｔ唬?達(dá)之明日方曙，我于汾陽橋待耳。"訖，乘驢而其行若飛，回顧已遠(yuǎn)。靖與張氏且驚懼。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畏，但速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偕詣劉氏。詐謂文靜曰："以善相思見郎君。"迎之。文靜素奇其人，方議論匡（"匡"原作"厈"，據(jù)明抄本改）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焉。既而太宗至，不衫不履，裼裘而來，神氣揚(yáng)揚(yáng)，貌與常異。虬髯默居坐末，見之心死。飲數(shù)巡，起招靖曰："真天子也。"靖以告劉，劉益喜自負(fù)。既出，而虬髯曰："吾見之，十八九定矣；亦須道兄見之。李郎宜與一妹復(fù)入京，某日午時，訪我于馬行東酒樓下，下有此驢及一瘦騾，即我與道兄俱在其所也。"公到，即見二乘，攬衣登樓，即虬髯與一道士方對飲。見靖驚喜，召坐，環(huán)飲十?dāng)?shù)巡。曰："樓下柜中有錢十萬，擇一深隱處，駐一妹畢，某日復(fù)會我于汾陽橋。"如期登樓，道士虬髯已先坐矣。共謁文靜。時方弈棋，揖起而語心焉。文靜飛書迎文皇看棋。道士對弈。虬髯與靖旁立為侍者。俄而文皇來，長揖而坐，神清氣朗，滿坐風(fēng)生，顧盼暐如也。道士一見慘然，下棋子曰："此局輸矣，輸矣。于此失卻局，奇哉。救無路矣，知復(fù)奚言？"罷弈請去。既出，謂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圖，勉之，勿以為念。"因共入京。虬髯曰："計(jì)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愧李郎往復(fù)相從，一妹懸然如磬，欲令新婦祗謁，略議從容，無令前卻。"言畢，吁嗟而去。靖也策馬遄征，俄即到京，與張氏同往，乃一小板門，扣之，有應(yīng)者拜曰："三郎令候一娘子李郎久矣。"延入重門，門益壯麗，奴婢三十余人羅列于前。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非人間之物。巾妝梳櫛畢，請更衣，衣又珍奇。既畢，傳云三郎來，乃虬髯者，紗帽褐裘，有龍虎之姿。相見歡然，催其妻出拜，蓋天人也。遂延中堂，陳設(shè)盤筵之盛，雖王公家不侔也。四人對坐，牢饌畢，陳女樂二十人，列奏于前，似從天降，非人間之曲度。食畢行酒，而家人自西堂舁出二十床，各以錦繡帕覆之。既呈，盡去其帕，乃文簿鑰匙耳。虬髯謂曰："盡是珍寶貨泉之?dāng)?shù)，吾之所有，悉以充贈。何者？某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當(dāng)龍戰(zhàn)三二年，建少功業(yè)。今既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內(nèi)，即當(dāng)太平。李郎以英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心盡善，必極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蘊(yùn)不世之略，從夫之貴，榮極軒裳。非一妹不能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圣賢起陸之漸，際會如期，虎嘯風(fēng)生，龍騰云萃，固當(dāng)然也。將余之贈，以奉真主，贊功業(yè)。勉之哉！此后十余年，東南數(shù)千里外有異事，是吾得志之秋也。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顧謂左右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畢，與其妻戎裝乘馬，一奴乘馬從后，數(shù)步不見。靖據(jù)其宅，遂為豪家，得以助文皇締構(gòu)之資，遂匡大業(yè)。貞觀中，靖位至仆射。東南蠻奏曰："有海賊以千艘，積甲十萬人，入扶余國，殺其主自立，國內(nèi)已定。"靖知虬髯成功也，歸告張氏，具禮相賀，瀝酒東南祝拜之。乃知真人之興，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乎？人臣之謬思亂，乃螳螂之拒走輪耳?；蛟?，衛(wèi)公之兵法，半是虬髯所傳也。（出《虬髯傳》）

　　【譯文】

　　隋煬帝游幸江都，命司空楊素守西京。楊素持貴驕橫，當(dāng)時，國內(nèi)很亂，大權(quán)都握在他手里。他目空一切，驕奢淫逸，非一般大臣能比。每當(dāng)官員們進(jìn)言或賓客拜訪時，他都是倚在床上接見，叫美女抬出來，婢女羅列兩旁，那架勢都超過了皇帝。到了隋朝末年更為嚴(yán)重，衛(wèi)公李靖穿著平民衣服來見他，進(jìn)言獻(xiàn)策，楊素仍是倚在床上見他。李靖向前一拜說："天下正亂，各地英雄競起，你作為皇帝的重要大臣，應(yīng)該以收羅天下英雄豪杰為能事，不應(yīng)該倚在床上見客。"楊素這才收斂了傲慢表情，站起來與李靖交談，談過后他很高興，接受李靖所獻(xiàn)之策后，李靖便退了出去。在李靖和楊素交談時，旁邊站著一個姬女，容貌美麗，手拿紅拂，全神貫注地盯著李靖。李靖退出時，她緊跟出去問一小吏："方才那位處士姓甚名誰？"住在何處？"小吏一一相告，姬女點(diǎn)頭而去。李靖回到住處，那夜天快亮?xí)r，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和低聲的呼喚，李靖開門欲問時，卻見一個穿紫衣戴帽的人，手拿一杖，杖上掛著一只皮袋，李靖問："你是誰？"那人說："我是楊素家的姬女紅拂。"李靖請她入室，脫去了外衣，摘掉了帽子，竟是一個十八九的美麗姑娘，臉上沒施脂粉，衣服卻很華美，向李靖一拜。李靖倒吃了一驚，姑娘說："我在楊司空家很久，看到過很多有名氣的人，卻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作為一個女孩家，終歸要有一個歸宿，所以我才奔你來了。"李靖說："楊司空在京師有很大的權(quán)力，還不好嗎？"姑娘說："他只不過是"李靖聽姑娘的言談沒什么可懷疑的地方，便問她的姓，姑娘說姓張。又問排行第幾？她說最長。看這姑娘的肌膚、儀表、形態(tài)、言詞、氣質(zhì)，真是一個完美的人哪！李靖能得到這樣的姑娘，當(dāng)然很高興，可又有點(diǎn)害怕，再三考慮有些不安。來偷偷觀看的人，你來我往很多。幾天后，也沒聽到楊素追查的消息。二人騎馬回歸太原。走到靈石旅店住下了，店內(nèi)爐中正在煮肉，已經(jīng)熟了。張氏站在床前梳頭，長發(fā)拖地，李靖在刷馬。忽然有一個中等個、長一臉紅而卷曲胡子的人，騎一頭瘸驢也來到旅店。他把皮口袋扔在爐前，當(dāng)枕頭臥在那里，看張氏梳頭。李靖很生氣，可是還在刷馬。張氏一看李靖的臉，心里明白了，她一手握發(fā)，一手向李靖暗示擺手，意思是叫他不要生氣。自己便急忙梳完了頭，向前問那人的姓名，躺著的那人說姓張。張氏說，我也姓張，我是妹妹，說著向那人一拜。又問那人排行第幾？那人說，第三。那人問，妹妹排行第幾？張氏答，最長。那人高興地說，今天很幸運(yùn)，遇到了一妹。張氏招呼李靖："李郎快來拜三兄。"李靖很快地過來叩拜。而后，三人團(tuán)團(tuán)而坐，那人問，煮的什么肉？回答說。羊肉，已經(jīng)熟了?？腿苏f，我很餓。李靖到街市上買了胡餅回來，客人用匕首切肉，大家共同吃。吃完后，還剩一些肉，那人切了，在爐前吃了，特別快?？腿苏f，我看李郎是一個貧士，怎么娶了這么好的一個妻子呢？李靖說，我雖然清貧，但我是個正人君子，別人問，都沒說，老兄你問了，也就不隱瞞了。李靖便把前后經(jīng)過說了一遍。那人問，你打算上哪去？李靖說，我想回太原避一避。那人說，我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又問，有酒吧？李靖說，西邊酒館里有。李靖去提了一剅（盛酒器具）酒回來。酒過數(shù)巡后，那人說，我有點(diǎn)下酒的東西，李郎能不能和我一起享用？李靖說，不敢當(dāng)。于是，那人打開了皮口袋，取出來的竟是一個人頭和心肝！他又把頭裝回袋中，用匕首切那心肝，共同吃。那人說，這心是天下忘恩負(fù)義者的心，我含恨十年，今天才報(bào)了仇，我沒什么遺憾的了。又說，我看李郎儀表非凡，器宇軒昂，是真正的大丈夫?。∧懵犝f太原有特殊人物嗎？李靖說，曾經(jīng)見過一人，我看他是個特殊人物，其余的只不過是將相之才。那人問，這人姓什么？李靖答，和我同姓。那人問，多大年齡？李靖答，將近二十。那人問，他現(xiàn)在干什么？李靖答，他是太原州將的愛子。那人說，很像啊，我要見他，李郎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李靖說，我的朋友劉文靜和他很要好，通過劉文靜就可以見到他，你想做什么？那人說，望氣者說太原有奇氣，讓我訪一訪，李郎明天走，何時到太原？李靖計(jì)算了路程，說某日能到。那人說："到達(dá)后第二天天亮，我在汾陽橋等你們。"說完，那人騎著驢像飛似的走了，回頭看時，他已走了很遠(yuǎn)。李靖和張氏感到很驚奇，過了一段時間，說："這是一個正直的人，他不會欺騙我們，不用害怕。"于是，二人迅速騎馬而行，按期到達(dá)太原，那人正在汾陽橋上等候，見面后都很高興。三人一同去拜訪劉文靜。騙劉文靜說："我們很想念你，想見見你。"劉文靜出來迎接，他平常就很尊重李靖，見面后便議論起國家大事。知道來客和李靖是好朋友，都是知己者，于是，擺酒設(shè)宴。這時，李世民來了，他不修邊幅，敞著懷來了，可是他神氣昂揚(yáng)，面貌不同常人。虬髯客卻沉默不語地坐在后邊，見到了李世民，他自己卻萬念俱灰。喝過數(shù)巡后，虬髯客招過李靖說："這才是真正的天子??！"李靖告訴了劉文靜，劉文靜非常高興，他走出來時，虬髯客說："我看見了，就定了十之八九，還須要叫道兄看一看。李郎和義妹還要回京，等某日中午時，在馬行東酒樓找我，樓下有我騎的這頭驢和一匹瘦騾子，那就是我和道兄都在這。"李靖夫婦到京后，很快找到了這里，見了這兩匹驢、騾，便上了樓，見虬髯客與一道士對飲，見李靖來了，非常驚喜，讓坐，喝酒。喝過十?dāng)?shù)巡后，虬髯客說："樓下柜中有很多錢，你選擇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讓義妹住在那里，這事辦完后，你在某一天再在汾陽橋上相見。"李靖按預(yù)定時間到了，虬髯和道士已經(jīng)先坐在了那里，他們一同去拜訪劉文靜，他正在奔棋，劉文靜站起來寒暄之后，知道他們想見李世民，便寫信請李世民來看棋。劉文靜和道士對弈，虬髯客和李靖站在兩旁。一會兒，李世民來了，寒暄之后坐下了，他神清氣朗，笑意風(fēng)生，顧盼左右，兩目生輝。道士一見，很凄慘、悲傷，應(yīng)了一手棋子說："這局輸了！輸了！此后，不會贏了，奇呀，沒有方法救了。"道士無話可說，他不下棋了，要走。出來時對虬髯客說："這個天下不是你的天下，你到別的地方想辦法吧，愿你自勉，也不用過多地思慮。"他們準(zhǔn)備同回京城，虬髯客對李靖說："我算了李郎的行程，某日能到京城。到后的第二天，可與義妹同到一個胡同中的小房去找我。我很慚愧，讓李郎往返好幾次，讓義妹孤單地守空房，這次想叫你們到一起好好親熱親熱。"說完，虬髯客感慨而去，李靖也策馬揚(yáng)鞭，很快到了京城，與張氏一同去拜訪虬髯客告訴的那個地方。先見到一小板門，叩門，有人出來說，是三郎讓在這里恭候娘子和李郎的，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進(jìn)了第二道門，就非常壯麗了，有三十多奴婢站在兩旁。二十個下人領(lǐng)李靖夫婦進(jìn)入東廳。廳內(nèi)陳設(shè)，非同尋常，梳洗之后，更衣?lián)Q裝。有人傳呼，三郎來了！是虬髯客，他頭戴紗帽，身穿褐裘，大有龍虎之姿。相見后非常高興。虬髯客讓其妻出來拜見，其妻美若天仙。把李氏夫婦請到了中堂，陳設(shè)的豪華和豐盛，超過了王公貴族。四人對坐，菜、酒上齊之后，有二十個女子，像從天而降的仙女，演奏著人間沒有聽過的樂曲。酒足飯飽后，他的家人從西堂屋抬出二十個大桌子，桌子都蓋著繡花帕巾。抬到面前后，揭開了帕巾，是一些帳簿和鑰匙。虬髯客對李靖說："這都是我的珍寶錢財(cái)?shù)膸つ?，贈送給你吧。這是為什么呢？我本想在這個世界上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大干它三二年，建立些功業(yè)，現(xiàn)在，真龍?zhí)熳右呀?jīng)出現(xiàn)，我在這沒什么作為了。太原的李世民就是真龍?zhí)熳?，三五年?nèi)，國家就可太平，李郎應(yīng)該以你的才華輔佐清平之主，只要你竭心盡智，一定會超過一般大臣，義妹既具有天人之姿，又有非同一般的謀略，你跟著李郎，一定能享榮華富貴。這真是，非義妹不能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義妹。圣賢之輩開始出現(xiàn)，你們逼上了好時機(jī)，真是龍騰虎嘯，群英薈萃，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我送給你的這些東西，是讓你用來為真主建功立業(yè)做些奉獻(xiàn)，希望你們多努力。今后十年里，如果東南數(shù)千里外發(fā)生特殊事情，那就是我實(shí)現(xiàn)了愿望的時候，義妹李郎可灑酒為我祝賀。"又對左右手下人說："李郎義妹從今往后就是你們的主人了。"說完，他和妻子戎裝騎馬而去，只有一個家奴騎馬相隨，幾步后就不見了。李靖住到這里，成為富豪之家。用虬髯客所贈資產(chǎn)幫助李世民創(chuàng)建大業(yè)。到了李世民執(zhí)政的貞觀中期，李靖官至仆射。東南蠻上奏皇帝說："有一千多艘船只，十萬多人馬進(jìn)占了扶余國，殺其主而自立，現(xiàn)在國內(nèi)很安定。"李靖知道，這是虬髯客成功了?；丶液蟾嬖V張氏，二人向東南灑酒遙拜祝賀。從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到，大丈夫的興起，不是英雄所能預(yù)料到的，何況還有的不是英雄。有些奸臣賊子謀亂篡權(quán)，也只能是螳臂擋車而已。又有人說，衛(wèi)公李靖的兵法，有一半是虬髯客所傳。

　　彭闥高瓚　　

　　唐貞觀中，恒州有彭闥、高瓚，二人斗豪。于時大酺，場上兩朋競勝。闥活捉一豬，從頭咬至頂，放之地上，仍走。瓚取貓兒從尾食之，腸肚俱盡，仍鳴喚不止。闥于是乎帖然心服。（出《朝野僉載》）

　　【譯文】

　　唐朝貞觀年間，恒州有彭闥、高瓚，兩人都喜歡爭強(qiáng)斗勝。一次，舉行大型會餐，場上分搭兩棚比賽勝負(fù)。彭闥捉了一頭豬，從頭咬到頂，放到地上。仍然能走。高瓚抓了一只貓，從貓尾開始吃，腸、肚都吃光了，貓還叫聲不止。彭闥服服貼貼地認(rèn)輸了。

　　嘉興繩技　　

　　唐開元年中，數(shù)敕賜州縣大酺。嘉興縣以百戲，與監(jiān)司競勝精技。監(jiān)官屬意尤切。所由直獄者語與獄中云："倘有諸戲劣于縣司，我輩必當(dāng)厚責(zé)。然我等但能一事稍可觀者，即獲財(cái)利，嘆無能耳。"乃各相問，至于弄瓦緣木之技，皆推求招引。獄中有一囚笑謂所由曰："某有拙技，限在拘系，不得略呈其事。"吏驚曰："汝何所能？"囚曰："吾解繩技。"吏曰："必然，吾當(dāng)為爾言之。"乃具以囚所能白于監(jiān)主。主召問罪輕重，吏云："此囚人所累，逋緍未納，余無別事。"官曰："繩技人常也，又何足異乎？"囚曰："某所為者，與人稍殊。"官又問曰："如何？"囚曰：眾人繩技，各系兩頭，然后于其上行立周旋。某只須一條繩，粗細(xì)如指，五十尺，不用系著，拋向空中，騰擲翻復(fù)，則無所不為。官大驚悅，且令收錄。明日，吏領(lǐng)戲場。諸戲既作，次喚此人，令效繩技。遂捧一團(tuán)繩，計(jì)百余尺，置諸地，將一頭，手?jǐn)S于空中，勁如筆。初拋三二丈，次四五丈，仰直如人牽之，眾大驚異。后乃拋高二十余丈，仰空不見端緒。此人隨繩手尋，身足離地，拋繩虛空，其勢如鳥，旁飛遠(yuǎn)揚(yáng)，望空而去。脫身行狴，在此日焉。（出《原化記》）

　　【譯文】

　　唐玄宗開元年間，皇上多次下令讓各州縣興辦大宴餐。嘉興縣令準(zhǔn)備了雜耍，想和監(jiān)司比賽。監(jiān)獄官參加比賽的心情特別急切，當(dāng)時監(jiān)獄值班的所由告訴獄卒說，倘若我們的雜耍比不過縣里的，我們就要受到責(zé)罰，如果能有一項(xiàng)比較好的，就能得到獎勵。很遺憾，我們沒有能行的。他們開始在獄中尋求能人。一些會弄點(diǎn)小玩藝兒的人紛紛自薦。這時，獄中有一囚犯笑著說："我有點(diǎn)拙技，可我現(xiàn)在拘押之中，無法施展。"獄吏驚奇地問，你會什么？囚犯說，我會繩技。獄吏說，好吧，我去給你說說。于是，獄吏就把這事告訴了監(jiān)同。監(jiān)司問："這個人的罪是輕？是重？"獄吏說，這人是受了別人的連累，是因?yàn)橥盗它c(diǎn)稅，別的沒什么。獄官說，繩技很多人會，沒什么特殊的。囚犯說，我的繩技，和別人不一樣。獄官又問，有什么不一樣的？囚犯說，別人繩技，都是系住繩的兩頭，然后在繩上表演。我只須用一條繩，像手指粗，五十尺長，不用系，扔向空中，能表演各種動作。獄官非常驚喜，叫把這人記下來。第二天，獄吏領(lǐng)囚犯到了戲場，別的節(jié)目開始表演了，后來叫這人表演。只見這人拿著一百多尺長的繩團(tuán)，放在地上，將一個繩頭拋向空中，繩子筆直，開始時拋了兩三丈，然后到四五丈。繩子很直，就像有人牽著似的，大家感到很驚奇。后來，竟拋到二十多丈，抬頭看不到繩頭，這人便手握繩子，身子離地。最后，他扔掉了繩子，在空中像鳥似的，越飛越高越遠(yuǎn)，向遠(yuǎn)處飛去。他借機(jī)逃出了監(jiān)獄。

　　車中女子　　

　　唐開元中，吳郡人入京應(yīng)明經(jīng)舉。至京因閑步坊曲。忽逢二少年著大麻布衫，揖此人而過，色甚卑敬，然非舊識，舉人謂誤識也。后數(shù)日，又逢之，二人曰："公到此境（明抄本"境"作"竟"），未為主，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實(shí)慰我心。揖舉人便行，雖甚疑怪，然強(qiáng)隨之。抵?jǐn)?shù)坊，于東市一小曲內(nèi)，有臨路店數(shù)間，相與直入，舍宇甚整肅。二人攜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與客據(jù)繩床坐定。于席前，更有數(shù)少年各二十余，禮頗謹(jǐn)。數(shù)出門，若佇貴客。至午后，云去來。矣聞一車直門來，數(shù)少年隨后，直至堂前，乃一鈿車。卷簾，見一女子從車中出，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ㄊ釢M髻，衣則绔素。二人羅拜，此女亦不答；此人亦拜之，女乃答。遂揖客入。女乃升床，當(dāng)局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余后生皆衣服輕新，各設(shè)拜，列坐于客之下。陳以品味，饌至精潔。飲酒數(shù)巡，至女子，執(zhí)杯顧問客："聞二君奉談，今喜展見。承有妙技，可得觀乎？"此人卑遜辭讓云："自幼至長，唯習(xí)儒經(jīng)，弦管歌聲，輒未曾學(xué)。"女曰："所習(xí)非此事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沈思良久曰："某為學(xué)堂中，著靴于壁上行得數(shù)步。自余戲劇，則未曾為之。"女曰：所請只然，請客為之。遂于壁上行得數(shù)步。女曰："亦大難事。"乃回顧坐中諸后生，各令呈技，俱起設(shè)拜。有于壁上行者，亦有手撮椽子行者，輕捷之戲，各呈數(shù)般，狀如飛鳥。此人拱手驚懼，不知所措。少頃女子起，辭出。舉人驚嘆，恍恍然不樂。經(jīng)數(shù)日，途中復(fù)見二人曰："欲假盛駟，可乎？"舉人曰："唯。"至明日，聞宮苑中失物，掩捕失賊，唯收得馬，是將馱物者。驗(yàn)問馬主，遂收此人。入內(nèi)侍省勘問，驅(qū)入小門。吏自后推之，倒落深坑數(shù)丈，仰望屋頂七八丈，唯見一孔，才開尺余。自旦入至食時，見一繩縋一器食下。此人饑急，取食之。食畢，繩又引去。深夜，此人忿甚，悲惋何訴。仰望，忽見一物如鳥飛下，覺至身邊，乃人也。以手撫生，謂曰："計(jì)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聽其聲，則向所遇女子也。共君出矣。以絹重系此人胸膊訖，絹一頭系女人身。女人縱身騰上，飛出宮城，去門數(shù)十里乃下。云："君且便歸江淮，求仕之計(jì)，望俟他日。"此人大喜，徒步潛竄，乞食寄宿，得達(dá)吳地。后竟不敢求名西上矣。（出《原化記》）

　　【譯文】

　　唐玄宗開元中期，有一吳郡人進(jìn)京應(yīng)明經(jīng)考試。到京后，在街坊閑蹓，忽然遇到兩個穿大麻布衫的少年，兩少年向他打招呼，對他很尊重，然而從前并不認(rèn)識他們，舉人認(rèn)為他們認(rèn)錯了人。數(shù)日后，又見了面，那兩個人說："您到這里，我們沒請您，今天才來請您，雖然是偶然相逢，我們感到很高興。"便請舉人和他們同行，舉人雖然有些疑惑，還是很勉強(qiáng)地跟他們走了。走過幾條街，在東面的一個小胡同內(nèi)，有幾間臨街房，跟他們走進(jìn)去，房舍很整潔、肅靜。二人領(lǐng)舉人到堂上，那里已擺好了豐盛的筵席，那二人與客人挨著坐在床上，席前有二十多個少年，一個個很禮貌、謹(jǐn)慎，他們經(jīng)常出門觀望，像等待貴客似的。到了午后，有人說，來啦！便聽到車進(jìn)了大門，好幾個少年跟在后邊，一直到堂前，是一輛很漂亮的花車，車門簾一卷，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從車中走出來，容貌很美，髻上插了很多花梳，衣服則很素淡、清雅，二少年上前拜見，這女子也沒答理。舉人也上前拜見，女子才答理，并請客人入坐，向那二人和客人拱了拱手，那二人拜過之后才坐下，又有十多個年輕人穿著新衣分別拜過后，坐在客人的下首，擺上了各種美味，都很精致、潔靜。酒過數(shù)巡后，那女子端著杯向客人說，聽二位介紹過您，今日見到您很高興，聽說你有絕妙的技藝，能不能讓我們看看。舉人謙遜地推辭說，自小到大，只學(xué)習(xí)儒經(jīng)，唱歌、樂器之類，從未學(xué)過。女子說："我說的不是這個事，請您好好想一下，你以前最擅長什么？"客人又沉思很久，說，我在學(xué)校中，曾穿著靴子在墻壁上走了幾步，其它娛樂，沒曾做過。女子說，我所講的就是這件事，請您表演一下。舉人便在墻壁上走了幾步。女子說，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后便回頭看著每個年輕人，叫他們各自表演自己的技藝。年輕人都起來拜過之后，有的在墻壁上行走，有的手撮椽子行走，各個輕盈、敏捷，狀如飛鳥，舉人拱手，感到驚奇，不知怎么辦好。過了一會兒，女子起身，告辭。舉人驚嘆，恍恍然不太高興。又過了數(shù)日，在途中又遇見了二少年，對舉人說："想借你的馬用一下，行嗎？"舉人說，行。到第二天，聽說宮中丟失了東西，到處搜捕盜賊，只得了匹馬，是盜賊馱東西用的。一追馬主，便把舉人抓了去，到內(nèi)侍省等待審問，把他趕進(jìn)小門，小吏從后邊推他，他倒跌進(jìn)數(shù)丈深坑。抬頭看屋頂高七八丈，只見有一小孔，一尺見方。從早晨進(jìn)來到吃飯時，忽然看到一條繩拴著裝食物的器具落下來，這人很餓，便拿起來吃了，吃完，那繩又拉回去了。到了深夜，這人很生氣，一肚怨屈無處訴，抬頭一看，忽然有個像飛鳥似的東西落下來，到了他的身邊，竟然是人，用手撫摸舉人，并對他說："您一定很害怕，只要我在這，你就不必憂慮。"聽她的聲音，竟是上次所遇到的那個女子。她說，我和您一起出去。用絹帶綁住了這個人的胸、胳膊，絹帶那一頭結(jié)在女人身上。女人一縱身便跳了出去，飛過了宮城，離開城門數(shù)十里時才落下來，說："您先回江淮，求官的打算，以后再說吧。"舉人很高興，徒步行走，一路上乞食借宿，到達(dá)了吳地，以后再不敢為求功名西上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