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詩旨意
《詩》三百篇中，其譽(yù)婦人者至多。如敘宗姻之貴者，若“平王之孫，齊侯之子”，“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齊侯之子，衛(wèi)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浞椫⒄撸簟案斌橇臁保叭缟饺绾印?，“玉之瑱也，象之揥也”。贊容色之美者，若“唐棣之華”，“華如桃李”，“鬢發(fā)如云”，“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顏如舜華”，“洵美且都”；語嫁聘之侈者，若“百兩彭彭，八鸞鏘鏘，不顯其光。諸娣從之，祁祁如云，爛其盈門”。其詞可謂盡善矣。魏、晉、六朝，流連光景，不可勝述。唐人播之歌詩，固亦極摯。若“態(tài)濃意遠(yuǎn)淑且真，肌理細(xì)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翠微◆葉垂鬢唇，珠壓腰衱穩(wěn)稱身”，“深宮高樓入紫清，金作蛟龍盤繡楹。佳人當(dāng)窗弄白日，弦將手語彈鳴箏”，“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樓上樓前盡珠翠，眩轉(zhuǎn)熒煌照天地”。此皆李、杜、元、白之麗句也。予獨(dú)愛朱慶余《閨意》一絕句上張籍水部者，曰：“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shí)無？”細(xì)味此章，元不談量女之容貌，而其華艷韶好，體態(tài)溫柔，風(fēng)流醞藉，非第一人不足當(dāng)也。歐陽公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后為工?！彼怪^也。慶余名可久，以字行。登寶歷進(jìn)士第，而官不達(dá)。著錄于《藝文志》者，只一卷，予家有之，他不逮此。張籍酬其篇云：“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吟。齊紈未是人間貴，一曲菱歌直萬金?！逼鋹壑刂梢娨?。然比之慶余，殊為不及。
平王之孫
《周南》、《召南》之詩，合為二十有五篇。自漢以來為之說者，必系之文、武、成、康，故不無牴牾。如《何彼◆矣》，乃美王姬之詩，其辭有：“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兩句，翻覆再言之。毛公箋云：“武王女，文王孫，適齊侯之子。”鄭氏不立說?？计湟猓w以平王為平正之王，齊侯為齊一之侯，若所謂武王載旆，成王之孚，成王不敢康，非指武與成者。然證諸《春秋經(jīng)》，魯莊公元年，當(dāng)周莊王之四年，齊襄公之五年，書曰：“單伯送王姬。”繼之以“筑王姬之館于外”，又繼之以“王姬歸于齊”。杜預(yù)注云：“王將嫁女于齊，命魯為主。莊公在諒闇，慮齊侯當(dāng)親迎，不忍便以禮接于廟，故筑舍于外?！蹦皻w于齊”者，終此一事也。十一年又書“王姬歸于齊”，《傳》言“齊侯來逆共姬”，乃桓公也。莊王為平王之孫，則所嫁王姬當(dāng)是姊妹，齊侯之子，即襄公、桓公也。二者必居一于此矣。明白如是，而以為武王女，文王孫，于義何?。?br />
毛詩語助
《毛詩》所用語助之字，以為句絕者，若之、乎、焉、也、者、云、矣、爾、兮、哉，至今作文者皆然。他如只、且、忌、止、思、而、何、斯、旃、其之類，后所罕用?！爸弧弊郑纭澳敢蔡熘?，不諒人只”。“且”字，如“椒聊且，遠(yuǎn)條且”，“狂童之狂也且”，“既亟只且”。“忌”字，如“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止”字，如“齊子歸止”，“局又懷止”，“女心傷止”?！八肌弊?，如“不可求思”，“爾羊來思”，“今我來思”。“而”字，如：‘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昂巍弊郑纭叭绱肆既撕巍?，“如此粲者何”?！八埂弊?，如“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彼何人斯”?！办埂弊?，如“舍施舍旃”。“其”字，音基。如“夜如何其”，“子曰何其”。皆是也。“忌”唯見于《鄭詩》，“而”唯見于《齊詩》。《楚詞大招》一篇全用“只”字。《太玄經(jīng)》：“其人有輯杭，可與過其?！敝劣凇靶弊?，獨(dú)《招魂》用之耳！
東坡文章不可學(xué)
東坡作《蓋公堂記》云：“始吾居鄉(xiāng)，有病寒而欬者，問諸醫(yī)，醫(yī)以為蠱，不治且殺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飲以蠱藥，攻伐其腎腸，燒灼其體膚，禁切其飲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內(nèi)熱惡寒而欬不已，累然真蠱者也。又求于醫(yī)，醫(yī)以為熱，授之以寒藥，旦朝吐之，莫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懼而反之，則鐘乳、烏喙，雜然并進(jìn)，而漂疽、癰疥、眩瞀之狀，無所不至。三易醫(yī)而病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醫(yī)之罪，藥之過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氣為主，食為輔。今子終日藥不釋口，臭味亂于外，而百毒戰(zhàn)于內(nèi)，勞其主，隔其輔，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謝醫(yī)卻藥，而進(jìn)所嗜，氣全而食美矣。則夫藥之良者，可以一飲而效?！瘡闹?，期月而病良已。昔之為國者亦然。吾觀夫秦自孝公以來，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鐫磨鍛煉其民，可謂極矣。蕭何、曹參親見其斷喪之禍，而收其民千百戰(zhàn)之余，知其厭苦、憔悴、無聊，而不可與有為也，是以一切與之休息，而天下安?！笔菚r(shí)，熙寧中，公在密州，為此說者；以諷王安石新法也。其議論病之三易，與秦、漢之所以興亡治亂，不過三百言而盡之。張文潛作《藥戒》，僅千言，云：“張子病痞，積于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能納，從醫(yī)而問之。曰：‘非下之不可。’歸而飲其藥，既飲而暴下。不終日，而向之伏者散而無余，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隔導(dǎo)達(dá)，呼吸開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數(shù)日，痞復(fù)作，投以故藥，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每下輒愈。然張子之氣，一語而三引，體不勞而汗，股不步而栗，膚革無所耗于外，而其中◆然，莫知其所來。聞楚之南，有良醫(yī)焉，往而問之。醫(yī)嘆曰：‘子無嘆是◆然者也。天下之理，其甚快于予心者，其未必有傷，求無傷于終者，則初無望于快吾心。痞橫乎胸中，其累大矣。擊而去之，不須臾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為也。必將擊搏震撓而后可，其功未成而和氣已病。則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傷矣。不終月而快者五，則和平之氣，不既索乎？且將去子之痞，而無害于和乎！子歸，燕居三月，而后予之藥可為也?！瘡堊託w三月而復(fù)請之。醫(yī)曰：‘子之氣少全矣！’取藥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少康，終年而復(fù)常。且飲藥不得亟進(jìn)。’張子歸而行其說。其初使人懣然遲之，蓋三投其藥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見其所攻，久較則月異而時(shí)不同，蓋終歲而疾平。張子謁醫(yī)謝，而問其故。醫(yī)曰：‘是治國之說也。獨(dú)不見秦之治民乎？敕之以命，捍而不聽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聽，治之不變，則秦之民嘗痞矣。商君見其痞也，厲以刑法，威以斬伐，痛刬（chan）而力鋤之。流蕩四達(dá)，無敢或拒，快矣。至于二世，凡幾痞而幾快矣。積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已。民心日離，而君孤立于上，故匹夫大呼，不終日而百疾皆起，欲運(yùn)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應(yīng)。故秦之亡者，是好為快者之過也。昔者先王之民，初亦嘗痞矣。先王不敢求快于吾心，陰解其亂，而除去其滯，使之悠然自趨于平安而不自知。于是政成教達(dá)，悠久而無后患。則余之藥終年而愈疾者，蓋無足怪也?！庇栌^文潛之說，盡祖蘇公之緒論，而千言之煩，不若三百言之簡也。故詳書之，俾作文立說者知所矜式。竊料蘇公之記，文潛必未之見，是以著此篇；若既見之，當(dāng)不復(fù)屋下架屋也?！ №n文稱名
歐陽公作文，多自稱予，雖說君上處亦然，《三筆》嘗論之矣。歐公取法于韓公，而韓不然?！峨蹰w記》、《袁公先廟》為尊者所作，謙而稱名，宜也。至于《徐泗掌書記壁記》、《科斗書后記》、《李虛中墓志》之類，皆曰愈，可見其謙以下人。后之為文者所應(yīng)取法也。
棘寺棘卿
今人稱大理為棘寺，卿為棘卿，丞為棘丞，此出《周禮·秋官》：“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鄭氏注云：“植棘以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也。棘于棗同?！奔?，兩朿相并，棗之字，兩朿相承。此所言者，今之棗也。然孤、卿、大夫皆同之，則難以獨(dú)指大理?！锻踔啤吩疲骸罢元z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绷虾笕私宕硕??！多嵶ⅰ芬嘀灰罢f，此但謂其入朝立治之處，若以指刑部尚書亦可也。《易·坎卦》“系用徽纆，置于叢棘”，以居險(xiǎn)阻囚執(zhí)為詞，其義自別。
晉代遺文
故鹿中得舊書一帙，題為《晉代名臣文集》，凡十四家，所載多不能全，真太山一毫芒耳。有張敏者，太原人，仕歷平南參軍、太子舍人、濟(jì)北長史。其一篇曰《頭責(zé)子羽文》，極為尖新。古來文士皆無此作，恐《藝文類聚》、《文苑英華》或有之，惜其混沒不傳，謾采之以遺博雅君子。其序云：“太原溫長仁、穎川荀景伯、范陽張茂先、士卿劉文生、南陽鄒潤甫、河南鄭思淵。余友有秦生者，雖有姊夫之尊，少而押之，同時(shí)呢好。張、荀之徒，數(shù)年之中，繼踵登朝，而此賢身處陋巷，屢沾而無善價(jià)，抗志自若，終不衰墮。為之慨然！又怪諸賢既己在位，曾無伐木嚶鳴之聲，又違王、貢彈冠之義，故因秦生容貌之盛，為頭責(zé)之文以戲之。并以嘲六子焉。雖似諧謔，實(shí)有興也?！蔽脑唬骸熬S泰始元年，頭責(zé)子羽曰：‘吾托為子頭，萬有余日矣。大塊稟我以精，造我以形。我為子蒔發(fā)膚，置鼻耳，安眉額，插牙齒。眸子橋光：雙權(quán)隆起。每至出入人間，邀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踢?；蚍Q君侯，或言將軍，捧手傾側(cè)，仁立踦◆（qū）。如此者，故我形之足偉也。子冠冕弗戴，金銀弗佩，艾以當(dāng)棄，幍以代帶，百味弗嘗，食粟茹菜，歲暮年過，曾不自悔。子厭我形容，我賤子意態(tài)。若此者，必子行己累也。子遇我如仇，我視子如仇。居常不樂，兩者俱憂。何其鄙哉！子欲為仁賢那？則當(dāng)如咎陶、后稷、巫咸、伊涉，保乂王家，永見封殖。子欲為名高耶？則當(dāng)如許由、子臧、卞隨、務(wù)光，洗耳逃祿，千載流芳。子欲為游說耶？則當(dāng)如陳軫、蒯通、陸生、鄧公，轉(zhuǎn)禍為福，含辭從容。子欲為進(jìn)趨耶？則當(dāng)如賈生之求試，終軍之請使，砒碩鋒穎，以干王事。子欲為恬淡那？則當(dāng)如老聃之守一，莊周之自逸，漠然離俗，志凌云日。子欲為隱遁耶？則當(dāng)如榮期之帶索，漁父之瀺灂（zhu$），棲遲神岳，垂餌巨壑。此一介之人，所以顯身成名者也。今子上不睎道德，中不效儒、墨，塊然窮賤，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觀子之志，退不為處士，進(jìn)無望三事。而徒玩日勞形，習(xí)為常人之所喜，不亦過乎？’子羽愀然深念而對曰：‘凡所教敕，瑾聞命矣。受性拘系，不聞禮義，誤以天幸，為子所寄。今子欲使吾為忠耶？當(dāng)如包胥、屈平；欲使吾為信耶？則當(dāng)殺身以成名；欲使吾為節(jié)耶？則當(dāng)赴水火以全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曰：‘子所謂天刑地網(wǎng)，剛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則寨裳赴流。吾欲告爾以養(yǎng)性，海爾以優(yōu)游。而與蟣虱同情，不聽我謀。悲哉！俱御人體，而獨(dú)為子頭：且儗人其倫，喻子濟(jì)偶，曾不如太原溫顆，穎川荀禹，范陽張華，士卿劉許，南陽鄒湛，河南鄭詡。此數(shù)子者，或蹇吃無官商，或?qū)仿Ｑ哉Z；或淹伊多姿態(tài)，或讓 少智谞；或口如含膠飴，或頭如中虀杵。而猶以文采可觀，意思詳序，攀龍附鳳，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車，沉淵竊珠，豈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爛，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恥為權(quán)謀，譬猶鑿地抱甕，難以求富。嗟乎子羽！何異牢檻之熊，深阱之虎，石間餓蟹，灶中之鼠！事雖多，而見工甚少，宜其卷局煎蹙，至老無所睎也。支離其形者，猶能不困，命也夫，與子同處！’”其文九百馀言，頗有東方朔《客難》、劉孝標(biāo)《絕交論》之體。《集仙傳》所載神女《成公智瓊傳》，見于《太平廣記》，蓋敏之作也。鄒湛姓名，因羊叔子而傳，而字曰潤甫，則見于此?！ h武帝田蚡公孫弘
尚論古人者，如漢史所書，于武帝則譏其好大喜功，窮奢極侈，置生民于涂炭；于田蚣則詆其負(fù)貴驕溢，以肺腑為相，殺竇嬰、灌夫；于公孫弘則云：“性意忌，外寬內(nèi)深，飾詐釣名，不為賢大夫所稱述?！比灰杂杩贾?，三君臣者，實(shí)有大功于名教。自秦始皇焚書坑儒，六學(xué)散缺，高帝初興，未遑癢序之事，孝惠、高后時(shí)，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好刑名，孝景不任儒。至于武帝，田蚡為丞相，黜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xué)儒者以百數(shù)。帝詳延天下多聞之士，咸登諸朝，令禮官勸學(xué)，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而公孫弘以治《春秋》為丞相，天下學(xué)士靡然鄉(xiāng)風(fēng)。弘為學(xué)官，悼道之郁滯，始請為博士官置弟子，郡國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請著為令。而《詩》、《書》、《易》、《禮》之學(xué)，彬彬并興，使唐、虞三代以來稽古禮文之事，得以不廢。今之所以識圣人至道之要者，實(shí)本于此。史稱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號令文章，煥焉可述”。蓋已不能盡其美。然則武帝奢暴，固貽患于一時(shí)；蚡、弘之為人，得罪于公論，而所以扶持圣教者，乃萬世之功也。平帝元始詔書，尚能稱弘之率下篤俗，但不及此云。
近世文物之殊
國家南渡以來，典章文物，多不與承平類。姑以予所親見者言之，蓋月異而歲不同，今聊紀(jì)從官立班隨駕、省試官入院、政府呼召、百官騶（zōu）從、朝報(bào)簡削數(shù)項(xiàng)，以示子侄。
侍從常朝，紹興中分立于垂拱殿隔門上，南北相向，以俟追班。乾道中猶然。暨淳熙，則引于殿門上，東西對立。車駕出，常朝文臣自宰相至二史，武臣自宗王、使相至觀察使，以雜壓次序行焉。孝宗在普安邪，官檢校少保節(jié)度使，每出必處正尚書之后。而乾道以來，兩班分而為二，唯使相不然。故開府儀同三司皆與執(zhí)政官聯(lián)行，而居其上。
紹興十二年壬戌，予寓南山凈慈，待詞科試，見省試官聯(lián)騎，公服戴帽，不加披衫。每一員以親事官一人執(zhí)敕黃行前。是時(shí)，知舉、參詳、點(diǎn)檢官，合三十一員，最后一中官宣押者，人下天竺貢院。及三十年庚辰，予以吏部郎充參詳官，既入內(nèi)受敕，則各各乘馬，不同時(shí)而赴院。至淳熙十四年丁未，忝司貢舉，則了與昔異。三三兩兩，自力遲速，其乘轎者十人而九矣。
宰府呼召之禮，始時(shí)庶僚皆然，已而卿、監(jiān)、郎官及史局、玉牒所緣提舉官屬之故，一切得免，逮乾道以后，宰相益自卑，于是館職亦免。迄于淳熙，則凡職事官悉罷此制。
朝士騶從至少，各得雇募若干，取步軍司名籍，而幫錢米于左藏，率就雇游手、冗卒，兩分可供一名。如假借于近郡者，給其半。初猶破省，馬并一馭者，后不復(fù)有焉。若乘轎，僅能充負(fù)荷而已。今日以益增，雖下列亦占十余輩。
進(jìn)奏院報(bào)狀，必載外郡謝上或監(jiān)司到任表，與夫慶賀表章一篇。凡朝廷除郡守，先則除目，但云：“某人差知某州，替某人?！奔颁淈S下吏部，則前銜后擬云：“某官姓名，宜差知或權(quán)知、權(quán)發(fā)遣。某州、軍州兼管內(nèi)勸農(nóng)營田事，替某人。到任成資闕，或云年滿，仍借紫借緋，候回日卻依舊服色?！蓖夤偾笮葜?，則云：“某州申某官姓名，為病乞致仕?！被騼扇巳撕?，云：“某時(shí)已降敕，命各守本官致仕。”今不復(fù)行，但小報(bào)批下?；蚪?bào)，則無由可知。此必一宰相以死為諱者，故去之。外官表章聞，有一二欲士大夫見之者，須以屬東省乃可?？な馗粓?bào)細(xì)銜。禮文簡脫，一致于此。
《詩》三百篇中，其譽(yù)婦人者至多。如敘宗姻之貴者，若“平王之孫，齊侯之子”，“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齊侯之子，衛(wèi)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浞椫⒄撸簟案斌橇臁保叭缟饺绾印?，“玉之瑱也，象之揥也”。贊容色之美者，若“唐棣之華”，“華如桃李”，“鬢發(fā)如云”，“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顏如舜華”，“洵美且都”；語嫁聘之侈者，若“百兩彭彭，八鸞鏘鏘，不顯其光。諸娣從之，祁祁如云，爛其盈門”。其詞可謂盡善矣。魏、晉、六朝，流連光景，不可勝述。唐人播之歌詩，固亦極摯。若“態(tài)濃意遠(yuǎn)淑且真，肌理細(xì)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翠微◆葉垂鬢唇，珠壓腰衱穩(wěn)稱身”，“深宮高樓入紫清，金作蛟龍盤繡楹。佳人當(dāng)窗弄白日，弦將手語彈鳴箏”，“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樓上樓前盡珠翠，眩轉(zhuǎn)熒煌照天地”。此皆李、杜、元、白之麗句也。予獨(dú)愛朱慶余《閨意》一絕句上張籍水部者，曰：“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shí)無？”細(xì)味此章，元不談量女之容貌，而其華艷韶好，體態(tài)溫柔，風(fēng)流醞藉，非第一人不足當(dāng)也。歐陽公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然后為工?！彼怪^也。慶余名可久，以字行。登寶歷進(jìn)士第，而官不達(dá)。著錄于《藝文志》者，只一卷，予家有之，他不逮此。張籍酬其篇云：“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吟。齊紈未是人間貴，一曲菱歌直萬金?！逼鋹壑刂梢娨?。然比之慶余，殊為不及。
平王之孫
《周南》、《召南》之詩，合為二十有五篇。自漢以來為之說者，必系之文、武、成、康，故不無牴牾。如《何彼◆矣》，乃美王姬之詩，其辭有：“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兩句，翻覆再言之。毛公箋云：“武王女，文王孫，適齊侯之子。”鄭氏不立說?？计湟猓w以平王為平正之王，齊侯為齊一之侯，若所謂武王載旆，成王之孚，成王不敢康，非指武與成者。然證諸《春秋經(jīng)》，魯莊公元年，當(dāng)周莊王之四年，齊襄公之五年，書曰：“單伯送王姬。”繼之以“筑王姬之館于外”，又繼之以“王姬歸于齊”。杜預(yù)注云：“王將嫁女于齊，命魯為主。莊公在諒闇，慮齊侯當(dāng)親迎，不忍便以禮接于廟，故筑舍于外?！蹦皻w于齊”者，終此一事也。十一年又書“王姬歸于齊”，《傳》言“齊侯來逆共姬”，乃桓公也。莊王為平王之孫，則所嫁王姬當(dāng)是姊妹，齊侯之子，即襄公、桓公也。二者必居一于此矣。明白如是，而以為武王女，文王孫，于義何?。?br />
毛詩語助
《毛詩》所用語助之字，以為句絕者，若之、乎、焉、也、者、云、矣、爾、兮、哉，至今作文者皆然。他如只、且、忌、止、思、而、何、斯、旃、其之類，后所罕用?！爸弧弊郑纭澳敢蔡熘?，不諒人只”。“且”字，如“椒聊且，遠(yuǎn)條且”，“狂童之狂也且”，“既亟只且”。“忌”字，如“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止”字，如“齊子歸止”，“局又懷止”，“女心傷止”?！八肌弊?，如“不可求思”，“爾羊來思”，“今我來思”。“而”字，如：‘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昂巍弊郑纭叭绱肆既撕巍?，“如此粲者何”?！八埂弊?，如“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彼何人斯”?！办埂弊?，如“舍施舍旃”。“其”字，音基。如“夜如何其”，“子曰何其”。皆是也。“忌”唯見于《鄭詩》，“而”唯見于《齊詩》。《楚詞大招》一篇全用“只”字。《太玄經(jīng)》：“其人有輯杭，可與過其?！敝劣凇靶弊?，獨(dú)《招魂》用之耳！
東坡文章不可學(xué)
東坡作《蓋公堂記》云：“始吾居鄉(xiāng)，有病寒而欬者，問諸醫(yī)，醫(yī)以為蠱，不治且殺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飲以蠱藥，攻伐其腎腸，燒灼其體膚，禁切其飲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內(nèi)熱惡寒而欬不已，累然真蠱者也。又求于醫(yī)，醫(yī)以為熱，授之以寒藥，旦朝吐之，莫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懼而反之，則鐘乳、烏喙，雜然并進(jìn)，而漂疽、癰疥、眩瞀之狀，無所不至。三易醫(yī)而病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醫(yī)之罪，藥之過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氣為主，食為輔。今子終日藥不釋口，臭味亂于外，而百毒戰(zhàn)于內(nèi)，勞其主，隔其輔，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謝醫(yī)卻藥，而進(jìn)所嗜，氣全而食美矣。則夫藥之良者，可以一飲而效?！瘡闹?，期月而病良已。昔之為國者亦然。吾觀夫秦自孝公以來，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鐫磨鍛煉其民，可謂極矣。蕭何、曹參親見其斷喪之禍，而收其民千百戰(zhàn)之余，知其厭苦、憔悴、無聊，而不可與有為也，是以一切與之休息，而天下安?！笔菚r(shí)，熙寧中，公在密州，為此說者；以諷王安石新法也。其議論病之三易，與秦、漢之所以興亡治亂，不過三百言而盡之。張文潛作《藥戒》，僅千言，云：“張子病痞，積于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能納，從醫(yī)而問之。曰：‘非下之不可。’歸而飲其藥，既飲而暴下。不終日，而向之伏者散而無余，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隔導(dǎo)達(dá)，呼吸開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數(shù)日，痞復(fù)作，投以故藥，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每下輒愈。然張子之氣，一語而三引，體不勞而汗，股不步而栗，膚革無所耗于外，而其中◆然，莫知其所來。聞楚之南，有良醫(yī)焉，往而問之。醫(yī)嘆曰：‘子無嘆是◆然者也。天下之理，其甚快于予心者，其未必有傷，求無傷于終者，則初無望于快吾心。痞橫乎胸中，其累大矣。擊而去之，不須臾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為也。必將擊搏震撓而后可，其功未成而和氣已病。則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傷矣。不終月而快者五，則和平之氣，不既索乎？且將去子之痞，而無害于和乎！子歸，燕居三月，而后予之藥可為也?！瘡堊託w三月而復(fù)請之。醫(yī)曰：‘子之氣少全矣！’取藥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少康，終年而復(fù)常。且飲藥不得亟進(jìn)。’張子歸而行其說。其初使人懣然遲之，蓋三投其藥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見其所攻，久較則月異而時(shí)不同，蓋終歲而疾平。張子謁醫(yī)謝，而問其故。醫(yī)曰：‘是治國之說也。獨(dú)不見秦之治民乎？敕之以命，捍而不聽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聽，治之不變，則秦之民嘗痞矣。商君見其痞也，厲以刑法，威以斬伐，痛刬（chan）而力鋤之。流蕩四達(dá)，無敢或拒，快矣。至于二世，凡幾痞而幾快矣。積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已。民心日離，而君孤立于上，故匹夫大呼，不終日而百疾皆起，欲運(yùn)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應(yīng)。故秦之亡者，是好為快者之過也。昔者先王之民，初亦嘗痞矣。先王不敢求快于吾心，陰解其亂，而除去其滯，使之悠然自趨于平安而不自知。于是政成教達(dá)，悠久而無后患。則余之藥終年而愈疾者，蓋無足怪也?！庇栌^文潛之說，盡祖蘇公之緒論，而千言之煩，不若三百言之簡也。故詳書之，俾作文立說者知所矜式。竊料蘇公之記，文潛必未之見，是以著此篇；若既見之，當(dāng)不復(fù)屋下架屋也?！ №n文稱名
歐陽公作文，多自稱予，雖說君上處亦然，《三筆》嘗論之矣。歐公取法于韓公，而韓不然?！峨蹰w記》、《袁公先廟》為尊者所作，謙而稱名，宜也。至于《徐泗掌書記壁記》、《科斗書后記》、《李虛中墓志》之類，皆曰愈，可見其謙以下人。后之為文者所應(yīng)取法也。
棘寺棘卿
今人稱大理為棘寺，卿為棘卿，丞為棘丞，此出《周禮·秋官》：“朝士掌建邦外朝之法。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鄭氏注云：“植棘以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也。棘于棗同?！奔?，兩朿相并，棗之字，兩朿相承。此所言者，今之棗也。然孤、卿、大夫皆同之，則難以獨(dú)指大理?！锻踔啤吩疲骸罢元z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绷虾笕私宕硕??！多嵶ⅰ芬嘀灰罢f，此但謂其入朝立治之處，若以指刑部尚書亦可也。《易·坎卦》“系用徽纆，置于叢棘”，以居險(xiǎn)阻囚執(zhí)為詞，其義自別。
晉代遺文
故鹿中得舊書一帙，題為《晉代名臣文集》，凡十四家，所載多不能全，真太山一毫芒耳。有張敏者，太原人，仕歷平南參軍、太子舍人、濟(jì)北長史。其一篇曰《頭責(zé)子羽文》，極為尖新。古來文士皆無此作，恐《藝文類聚》、《文苑英華》或有之，惜其混沒不傳，謾采之以遺博雅君子。其序云：“太原溫長仁、穎川荀景伯、范陽張茂先、士卿劉文生、南陽鄒潤甫、河南鄭思淵。余友有秦生者，雖有姊夫之尊，少而押之，同時(shí)呢好。張、荀之徒，數(shù)年之中，繼踵登朝，而此賢身處陋巷，屢沾而無善價(jià)，抗志自若，終不衰墮。為之慨然！又怪諸賢既己在位，曾無伐木嚶鳴之聲，又違王、貢彈冠之義，故因秦生容貌之盛，為頭責(zé)之文以戲之。并以嘲六子焉。雖似諧謔，實(shí)有興也?！蔽脑唬骸熬S泰始元年，頭責(zé)子羽曰：‘吾托為子頭，萬有余日矣。大塊稟我以精，造我以形。我為子蒔發(fā)膚，置鼻耳，安眉額，插牙齒。眸子橋光：雙權(quán)隆起。每至出入人間，邀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踢?；蚍Q君侯，或言將軍，捧手傾側(cè)，仁立踦◆（qū）。如此者，故我形之足偉也。子冠冕弗戴，金銀弗佩，艾以當(dāng)棄，幍以代帶，百味弗嘗，食粟茹菜，歲暮年過，曾不自悔。子厭我形容，我賤子意態(tài)。若此者，必子行己累也。子遇我如仇，我視子如仇。居常不樂，兩者俱憂。何其鄙哉！子欲為仁賢那？則當(dāng)如咎陶、后稷、巫咸、伊涉，保乂王家，永見封殖。子欲為名高耶？則當(dāng)如許由、子臧、卞隨、務(wù)光，洗耳逃祿，千載流芳。子欲為游說耶？則當(dāng)如陳軫、蒯通、陸生、鄧公，轉(zhuǎn)禍為福，含辭從容。子欲為進(jìn)趨耶？則當(dāng)如賈生之求試，終軍之請使，砒碩鋒穎，以干王事。子欲為恬淡那？則當(dāng)如老聃之守一，莊周之自逸，漠然離俗，志凌云日。子欲為隱遁耶？則當(dāng)如榮期之帶索，漁父之瀺灂（zhu$），棲遲神岳，垂餌巨壑。此一介之人，所以顯身成名者也。今子上不睎道德，中不效儒、墨，塊然窮賤，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觀子之志，退不為處士，進(jìn)無望三事。而徒玩日勞形，習(xí)為常人之所喜，不亦過乎？’子羽愀然深念而對曰：‘凡所教敕，瑾聞命矣。受性拘系，不聞禮義，誤以天幸，為子所寄。今子欲使吾為忠耶？當(dāng)如包胥、屈平；欲使吾為信耶？則當(dāng)殺身以成名；欲使吾為節(jié)耶？則當(dāng)赴水火以全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曰：‘子所謂天刑地網(wǎng)，剛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則寨裳赴流。吾欲告爾以養(yǎng)性，海爾以優(yōu)游。而與蟣虱同情，不聽我謀。悲哉！俱御人體，而獨(dú)為子頭：且儗人其倫，喻子濟(jì)偶，曾不如太原溫顆，穎川荀禹，范陽張華，士卿劉許，南陽鄒湛，河南鄭詡。此數(shù)子者，或蹇吃無官商，或?qū)仿Ｑ哉Z；或淹伊多姿態(tài)，或讓 少智谞；或口如含膠飴，或頭如中虀杵。而猶以文采可觀，意思詳序，攀龍附鳳，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車，沉淵竊珠，豈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爛，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恥為權(quán)謀，譬猶鑿地抱甕，難以求富。嗟乎子羽！何異牢檻之熊，深阱之虎，石間餓蟹，灶中之鼠！事雖多，而見工甚少，宜其卷局煎蹙，至老無所睎也。支離其形者，猶能不困，命也夫，與子同處！’”其文九百馀言，頗有東方朔《客難》、劉孝標(biāo)《絕交論》之體。《集仙傳》所載神女《成公智瓊傳》，見于《太平廣記》，蓋敏之作也。鄒湛姓名，因羊叔子而傳，而字曰潤甫，則見于此?！ h武帝田蚡公孫弘
尚論古人者，如漢史所書，于武帝則譏其好大喜功，窮奢極侈，置生民于涂炭；于田蚣則詆其負(fù)貴驕溢，以肺腑為相，殺竇嬰、灌夫；于公孫弘則云：“性意忌，外寬內(nèi)深，飾詐釣名，不為賢大夫所稱述?！比灰杂杩贾?，三君臣者，實(shí)有大功于名教。自秦始皇焚書坑儒，六學(xué)散缺，高帝初興，未遑癢序之事，孝惠、高后時(shí)，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好刑名，孝景不任儒。至于武帝，田蚡為丞相，黜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xué)儒者以百數(shù)。帝詳延天下多聞之士，咸登諸朝，令禮官勸學(xué)，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而公孫弘以治《春秋》為丞相，天下學(xué)士靡然鄉(xiāng)風(fēng)。弘為學(xué)官，悼道之郁滯，始請為博士官置弟子，郡國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請著為令。而《詩》、《書》、《易》、《禮》之學(xué)，彬彬并興，使唐、虞三代以來稽古禮文之事，得以不廢。今之所以識圣人至道之要者，實(shí)本于此。史稱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號令文章，煥焉可述”。蓋已不能盡其美。然則武帝奢暴，固貽患于一時(shí)；蚡、弘之為人，得罪于公論，而所以扶持圣教者，乃萬世之功也。平帝元始詔書，尚能稱弘之率下篤俗，但不及此云。
近世文物之殊
國家南渡以來，典章文物，多不與承平類。姑以予所親見者言之，蓋月異而歲不同，今聊紀(jì)從官立班隨駕、省試官入院、政府呼召、百官騶（zōu）從、朝報(bào)簡削數(shù)項(xiàng)，以示子侄。
侍從常朝，紹興中分立于垂拱殿隔門上，南北相向，以俟追班。乾道中猶然。暨淳熙，則引于殿門上，東西對立。車駕出，常朝文臣自宰相至二史，武臣自宗王、使相至觀察使，以雜壓次序行焉。孝宗在普安邪，官檢校少保節(jié)度使，每出必處正尚書之后。而乾道以來，兩班分而為二，唯使相不然。故開府儀同三司皆與執(zhí)政官聯(lián)行，而居其上。
紹興十二年壬戌，予寓南山凈慈，待詞科試，見省試官聯(lián)騎，公服戴帽，不加披衫。每一員以親事官一人執(zhí)敕黃行前。是時(shí)，知舉、參詳、點(diǎn)檢官，合三十一員，最后一中官宣押者，人下天竺貢院。及三十年庚辰，予以吏部郎充參詳官，既入內(nèi)受敕，則各各乘馬，不同時(shí)而赴院。至淳熙十四年丁未，忝司貢舉，則了與昔異。三三兩兩，自力遲速，其乘轎者十人而九矣。
宰府呼召之禮，始時(shí)庶僚皆然，已而卿、監(jiān)、郎官及史局、玉牒所緣提舉官屬之故，一切得免，逮乾道以后，宰相益自卑，于是館職亦免。迄于淳熙，則凡職事官悉罷此制。
朝士騶從至少，各得雇募若干，取步軍司名籍，而幫錢米于左藏，率就雇游手、冗卒，兩分可供一名。如假借于近郡者，給其半。初猶破省，馬并一馭者，后不復(fù)有焉。若乘轎，僅能充負(fù)荷而已。今日以益增，雖下列亦占十余輩。
進(jìn)奏院報(bào)狀，必載外郡謝上或監(jiān)司到任表，與夫慶賀表章一篇。凡朝廷除郡守，先則除目，但云：“某人差知某州，替某人?！奔颁淈S下吏部，則前銜后擬云：“某官姓名，宜差知或權(quán)知、權(quán)發(fā)遣。某州、軍州兼管內(nèi)勸農(nóng)營田事，替某人。到任成資闕，或云年滿，仍借紫借緋，候回日卻依舊服色?！蓖夤偾笮葜?，則云：“某州申某官姓名，為病乞致仕?！被騼扇巳撕?，云：“某時(shí)已降敕，命各守本官致仕。”今不復(fù)行，但小報(bào)批下?；蚪?bào)，則無由可知。此必一宰相以死為諱者，故去之。外官表章聞，有一二欲士大夫見之者，須以屬東省乃可?？な馗粓?bào)細(xì)銜。禮文簡脫，一致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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