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第八十一

資治通鑒 作者:宋·司馬光


  「晉紀三」起上章困敦,盡著雍涒灘,凡九年。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元年(庚子,公元二八零年)

  春,正月,吳大赦。

  杜預向江陵,王渾出橫江,攻吳鎮(zhèn)、戍,所向皆克。二月,戊午,王濬、唐彬擊破丹楊監(jiān)盛紀。吳人于江磧要害之處,并以鐵鎖橫截之;又作鐵錐,長丈馀,暗置江中,以逆拒舟艦。濬作大筏數(shù)十,方百馀步,縛草為人,被甲持仗,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鐵錐,錐輒著筏而去。又作大炬,長十馀丈,大數(shù)十圍,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鎖,然炬燒之,須臾,融液斷絕,于是船無所礙。庚申,濬克西陵,殺吳都督留憲等。壬戌,克荊門、夷道二城,殺夷道監(jiān)陸晏。杜預遣牙門周旨等帥奇兵八百泛舟夜渡江,襲樂鄉(xiāng),多張旗幟,起火巴山。吳都督孫歆懼,與江陵督伍延書曰:“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敝嫉确鴺粪l(xiāng)城外,歆遣軍出拒王濬,大敗而還。旨等發(fā)伏兵隨歆軍而入,歆不覺,直至帳下,虜歆而還。乙丑,王濬擊殺吳水軍都督陸景。杜預進攻江陵,甲戌,克之,斬伍延。于是沅、湘以南,接于交、廣,州郡皆望風送印綬。預杖節(jié)稱詔而緩撫之。凡所斬獲吳都督、監(jiān)軍十四,牙門、郡守百二十馀人。胡奮克江安。

  乙亥,詔:“王濬、唐彬既定巴丘,與胡奮、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順流長騖,直造秣陵。杜預當鎮(zhèn)靜零、桂,懷輯衡陽。大兵既過,荊州南境固當傳檄而定。預等各分兵以益濬、彬,太尉充移屯項?!?br />
  王戎遣參軍襄陽羅尚、南陽劉喬將兵與王濬合攻武昌,吳江夏太守劉朗、督武昌諸軍虞昺皆降。昺,翻之子也。

  杜預與眾軍會議,或曰:“百年之寇,未可盡克,方春水生,難于久駐,宜俟來冬,更為大舉?!鳖A曰:“昔樂毅藉濟西一戰(zhàn)以并強齊,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shù)節(jié)之后,皆迎刃而解,無復著手處也?!彼熘甘谌簬浄铰?,徑造建業(yè)。

  吳主聞王渾南下,使丞相張悌督丹楊太守沈瑩、護軍孫震、副軍師諸葛靚帥眾三萬渡江逆戰(zhàn)。至牛渚,沈瑩曰:“晉治水軍于蜀久矣,上流諸軍,素無戒備,名將皆死,幼少當任,恐不能御也。晉之水軍必至于此,宜畜眾力以待其來,與之一戰(zhàn),若幸而勝之,江西自清。今渡江與晉大軍戰(zhàn),不幸而敗,則大事去矣!”悌曰:“吳之將亡,賢愚所知,非今日也。吾恐蜀兵至此,眾心駭懼,不可復整。及今渡江,猶可決戰(zhàn)。若其敗喪,同死社稷,無所復恨。若其克捷,北敵奔走,兵勢萬倍,便當乘勝南上,逆之中道,不憂不破也。若如子計,恐士眾散盡,坐待敵到,君臣俱降,無復一人死難者,不亦辱乎!”  三月,悌等濟江,圍渾部將城陽都尉張喬于楊荷。喬眾才七千,閉柵請降。諸葛艦欲屠之,悌曰:“強敵在前,不宜先事其小,且殺降不祥。”靚曰:“此屬以救兵未至,少力不敵,故且偽降以緩我,非真伏也。若舍之而前,必為后患?!便┎粡?,撫之而進。悌與揚州刺史汝南周浚,結陳相對,沈瑩帥丹楊銳卒、刀楯五千,三沖晉兵,不動?,撘?,其眾亂;將軍薛勝、蔣班因其亂而乘之,吳兵以次奔潰,將帥不能止,張喬自后擊之,大敗吳兵于版橋。諸葛靚帥數(shù)百人遁去,使過迎張悌,悌不肯去,靚自往牽之曰:“存亡自有大數(shù),非卿一人所支,奈何故自取死!”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為兒童時,便為卿家丞相所識拔,常恐不得其死,負名賢知顧。今以身徇社稷,復何道邪!”靚再三牽之,不動,乃流淚放去,行百馀步,顧之,已為晉兵所殺,并斬孫震、沈瑩等七千八百級,吳人大震。

  初,詔書使王濬下建平,受杜預節(jié)度,至建業(yè),受王渾節(jié)度。預至江陵,謂諸將曰:“若濬得建平,則順流長驅,威名已著,不宜令受制于我;若不能克,則無緣得施節(jié)度?!睘F至西陵,預與之書曰:“足下既摧其西籓,便當徑取建業(yè),討累世之逋寇,釋吳人于涂炭,振旅還都,亦曠世一事也!”濬大悅,表呈預書。及張悌敗死,揚州別駕何惲謂周浚曰:“張悌舉全吳精兵殄滅于此,吳之朝野莫不震懾。今王龍驤既破武昌,乘勝東下,所向輒克,土崩之勢見矣。謂宜速引兵渡江,直指建業(yè),大軍猝至,奪其膽氣,可不戰(zhàn)禽也!”浚善其謀,使白王渾。惲曰:“渾暗于事機,而欲慎己免咎,必不我從?!笨9淌拱字瑴喒唬骸笆茉t但令屯江北以抗吳軍,不使輕進。貴州雖武,豈能獨平江東乎!今者違命,勝不足多,若其不勝,為罪已重。且詔令龍驤受我節(jié)度,但當具君舟楫,一時俱濟耳?!睈猎唬骸褒報J克萬里之寇,以既成之功來受節(jié)度,未之聞也。且明公為上將,見可而進,豈得一一須詔令乎!今乘此渡江,十全必克,何疑何慮而淹留不進!此鄙州上下所以恨恨也。”渾不聽。

  王濬自武昌順流徑趣建業(yè),吳主遣游擊將軍張象帥舟師萬人御之,象眾望旗而降。濬兵甲滿江,旌旗燭天,威勢甚盛,吳人大懼。吳主之嬖臣岑昏,以傾險諛佞,致位九列,好興功役,為眾患苦。及晉兵將至,殿中親近數(shù)百人叩頭請于吳主曰:“北軍日近而兵不舉刃,陛下將如之何?”吳主曰:“何故?”對曰:“正坐岑昏耳。”吳主獨言:“若爾,當以奴謝百姓!”眾因曰:“唯!”遂并起收昏。吳主駱驛追止,已屠之矣。

  陶浚將討郭馬,至武昌,聞晉兵大入,引兵東還。至建業(yè),吳主引見,問水軍消息,對曰:“蜀船皆小,今得二萬兵,乘大船以戰(zhàn),自足破之。”于是合眾,授浚節(jié)鉞。明日當發(fā),其夜,眾悉逃潰。

  時王渾、王濬及瑯邪王亻由皆臨近境,吳司徒何植、建威將軍孫晏悉送印節(jié)詣渾降。吳主用光祿勛薛瑩、中書令胡沖等計,分遣使者奉書于渾、灘、亻由以請降。又遺其群臣書,深自咎責,且曰:“今大晉平治四海,是英俊展節(jié)之秋,勿以移朝改朔,用損厥志?!笔拐呦人铜t綬于瑯邪王亻由。壬寅,王濬舟師過三山,王渾遣信要濬暫過論事;濬舉帆直指建業(yè),報曰:“風利,不得泊也。”是日,濬戎卒八萬,方舟百里,鼓噪入于石頭,吳主皓面縛輿櫬,詣軍門降。濬解縛焚櫬,延請相見。收其圖籍,克州四,郡四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兵二十三萬。

  朝廷聞吳已平,群臣皆賀上壽。帝執(zhí)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彬婒T將軍孫秀不賀,南向流涕曰:“昔討逆弱冠以一校尉創(chuàng)業(yè),今后主舉江南而棄之,宗廟山陵,于此為墟。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吳之未下也,大臣皆以為未可輕進,獨張華堅執(zhí)以為必克。賈充上表稱:“吳地未可悉定,方夏,江、淮下濕,疾疫必起,宜召諸軍還,以為后圖。雖腰斬張華不足以謝天下。”帝曰:“此是吾意,華但與吾同耳。”荀勖復奏,宜如充表,帝不從。杜預聞充奏乞罷兵,馳表固爭,使至轘轅而吳已降。充慚懼,詣闕請罪,帝撫而不問。

  夏,四月,甲申,詔賜孫皓爵歸命侯。

  乙西,大赦,改元。大酺五日。遣使者分詣荊、揚撫慰,吳牧、守已下皆不更易,除其苛政,悉從簡易,吳人大悅。

  滕修討郭馬未克,聞晉伐吳,帥眾赴難,至巴丘,聞吳亡,縞素流涕,還,與廣州刺史閭豐、蒼梧太守王毅各送印綬請降。孫皓遣陶璜之子融持手書諭璜,璜流涕數(shù)日,亦送印綬降;帝皆復其本職。

  王濬之東下也,吳城戍皆望風款附,獨建平太守吾彥嬰城不下,聞吳亡,乃降。帝以彥為金城太守。

  初,朝廷尊寵孫秀、孫楷,欲以招來吳人。及吳亡,降秀為伏波將軍,楷為渡遼將軍。

  瑯邪王亻由遣使送孫皓及其宗族詣洛陽。五月,丁亥朔,皓至,與其太子瑾等泥頭面縛,詣東陽門。詔遣謁者解其縛,賜衣服、車乘、田三十頃,歲給錢谷、綿絹甚厚。拜瑾為中郎,諸子為王者皆為郎中,吳之舊望,隨才擢敘。孫氏將吏渡江者復十年,百姓復二十年?! 「?,帝臨軒,大會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國子學生皆預焉。引見歸命侯皓及吳降人,皓登殿稽顙。帝謂皓曰:“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别┰唬骸俺加谀戏剑嘣O此座以待陛下?!辟Z充謂皓曰:“聞君在南方鑿人目,剝人面皮,此何等刑也?”皓曰:“人臣有弒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則加此刑耳?!背淠簧趵?,而皓顏色無怍。

  帝從容問散騎常侍薛瑩孫皓所以亡,對曰:“皓昵近小人,刑罰放濫,大臣諸將,人不自保,此其所以亡也?!彼?,又問吾彥,對曰:“吳主英俊,宰輔賢明。”帝笑曰:“若是,何故亡?”彥曰:“天祿永終,歷數(shù)有屬,故為陛下禽耳?!钡凵浦?。

  王濬之入建業(yè)也,其明日,王渾乃濟江,以濬不待己至,先受孫皓降,意甚愧忿,將攻濬。何攀勸濬送皓與渾,由是事得解。何惲以渾與濬爭功,與周浚箋曰:“《書》貴克讓,《易》大謙光。前破張悌,吳人失氣,龍驤因之,陷其區(qū)宇。論其前后,我實緩師,既失機會,不及于事,而今方競其功;彼既不吞聲,將虧雍穆之弘,興矜爭之鄙,斯愚情之所不取也。”浚得箋,即諫止渾。渾不納,表濬違詔不受節(jié)度,誣以罪狀。渾子濟,尚常山公主,宗黨強盛。有司奏請檻車征濬,帝弗許,但以詔書責讓濬以不從渾命,違制昧利。濬上書自理曰:“前被詔書,令臣直造秣陵,又令受太尉充節(jié)度。臣以十五日至三山,見渾軍在北岸,遣書邀臣;臣水軍風發(fā)乘勢,徑造賊城,無緣回船過渾。臣以日中至秣陵,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jié)度之符,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將所領還圍石頭,又索蜀兵及鎮(zhèn)南諸軍人名定見。臣以為皓已來降,無緣空圍石頭;又,兵人定見,不可倉猝得就,皆非當今之急,不可承用,非敢忽棄明制也。皓眾叛親離,匹夫獨坐,雀鼠貪生,茍乞一活耳,而江北諸軍不知虛實,不早縛取,自為小誤。臣至便得,更見怨恚,并云:‘守賊百日,而令他人得之?!加抟詾槭戮?,茍利社稷,死生以之。若其顧嫌疑以避咎責,此是人臣不忠之利,實非明主社稷之福也?!?br />
  渾又騰周浚書云:“濬軍得吳寶物。”又云“濬牙門將李高放火燒皓偽宮。”濬復表曰:“臣孤根獨立,結恨強宗。夫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貴臣,禍在不測。偽郎將孔攄說:去二月武昌失守,水軍行至,皓案行石頭還,左右人皆跳刀大呼云:‘要當為陛下一死戰(zhàn)決之。’皓意大喜,意必能然,便盡出金寶以賜與之。小人無狀,得便持走。皓懼,乃圖降首。降使適去,左右劫奪財物,略取妻妾,放火燒宮。皓逃身竄首,恐不脫死。臣至,遣參軍主者救斷其火耳。周浚先入皓宮,渾又先登皓舟,臣之入觀,皆在其后。皓宮之中,乃無席可坐,若有遺寶,則浚與渾先得之矣。等云臣屯聚蜀人,不時送皓,欲有反狀。又恐動吳人,言臣皆當誅殺,取其妻子,冀其作亂,得騁私忿。謀反大逆,尚以見加,其馀謗?沓,故其宜耳。今年平吳,誠為大慶;于臣之身,更受咎累?!?br />
  濬至京師,有司奏濬違詔,大不敬,請付廷尉科罪;詔不許。又奏濬赦后燒賊船百三十五艘,輒敕付廷尉禁推;詔勿推。

  渾、濬爭功不已,帝命守廷尉廣陵劉頌校其事,以渾為上功,濬為中功。帝以頌折法失理,左遷京兆太守。

  庚辰,增賈充邑八千戶,以王濬為輔國大將軍,封襄陽縣侯;杜預為當陽縣侯;王戎為安豐縣侯;封瑯邪王亻由二子為亭侯;增京陵侯王渾邑八千戶,進爵為公;尚書關內侯張華進封廣武縣侯,增邑萬戶;荀勖以專典詔命功,封一子為亭侯;其馀諸將及公卿以下,賞賜各有差。帝以平吳,策告羊祜廟,乃封其夫人夏侯氏為萬歲鄉(xiāng)君,食邑五千戶。

  王濬自以功大,而為渾父子及黨與所挫抑,每進見,陳其攻伐之勞及見枉之狀,或不勝忿憤,徑出不辭;帝每容恕之。益州護軍范通謂濬曰:“卿功則美矣,然恨所以居美者未盡善也。卿旋旃之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吳之事,若有問者,輒曰:‘圣人之德,群帥之力,老夫何力之有!’此藺生所以屈廉頗也,王渾能無愧乎!”濬曰:“吾始懲鄧艾之事,懼禍及身,不得無言;其終不能遣諸胸中,是吾褊也。”時人咸以濬功重報輕,為之憤邑。博士秦秀等并上表訟濬之屈,帝乃遷濬鎮(zhèn)軍大將軍。王渾嘗詣濬,濬嚴設備衛(wèi),然后見之。

  杜預還襄陽,以為天下雖安,忘戰(zhàn)必危,乃勤于講武,申嚴戍守。又引滍、淯水以浸田萬馀頃,開揚口通零、桂之漕,公私賴之。預身不跨馬,射不穿札,而用兵制勝,諸將莫及。預在鎮(zhèn),數(shù)餉遺洛中貴要;或問其故,預曰:“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br />
  王渾遷征東大將軍,復鎮(zhèn)壽陽。

  諸葛靚逃竄不出。帝與靚有舊,靚姊為瑯邪王妃,帝知靚在姊間,因就見焉。靚逃于廁,帝又逼見之,謂曰:“不謂今日復得相見!”靚流涕曰:“臣不能漆身皮面,復睹圣顏,誠為慚恨!”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于鄉(xiāng)里,終身不向朝廷而坐。

  六月,復封丹水侯睦為高陽王。

  秋,八月,己未,封皇弟延祚為樂平王,尋薨。

  九月,庚寅,賈充等以天下一統(tǒng),屢請封禪;帝不許。

  冬,十月,前將軍青州刺史淮南胡威卒。威為尚書,嘗諫時政之寬。帝曰:“尚書郎以下,吾無所假借?!蓖唬骸俺贾?,豈在丞、郎、令史,正謂如臣等輩,始可以肅化明法耳!”

  是歲,以司隸所統(tǒng)郡置司州,凡州十九,郡國一百七十三,戶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

  詔曰:“昔自漢末,四海分崩,刺史內親民事,外領兵馬。今天下為一,當韜戢干戈,刺史分職,皆如漢氏故事;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苯恢菽撂砧涎裕骸敖?、廣州西數(shù)千里,不賓屬者六萬馀戶,至于服從官役,才五千馀家。二州脣齒,唯兵是鎮(zhèn)。又,寧州諸夷,接據(jù)上流,水陸并通,州兵未宜約損,以示單虛?!逼蜕渖綕嘌浴安灰巳ブ菘の鋫洹?。帝不聽。及永寧以后,盜賊群起,州郡無備,不能禽制,天下遂大亂,如濤所言。然其后刺史復兼兵民之政,州鎮(zhèn)愈重矣。

  漢、魏以來,羌、胡、鮮卑降者,多處之塞內諸郡。其后數(shù)因忿恨,殺害長吏,漸為民患。侍御史西河郭欽上疏曰:“戎狄強獷,歷古為患。魏初民少,西北諸郡,皆為戎居,內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后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為狄庭矣。宜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內郡雜胡于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之長策也?!钡鄄宦?。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二年(辛丑,公元二八一年)  春,三月,詔選孫皓宮人五千人入宮。帝既平吳,頗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將萬人。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宮人競以竹葉插戶,鹽汁灑地,以引帝車。而后父楊駿及弟珧、濟始用事,交通請謁,勢傾內外,時人謂之三楊,舊臣多被疏退。山濤數(shù)有規(guī)諷,帝雖知而不能改。

  初,鮮卑莫護跋始自塞外入居遼西棘城之北,號曰慕容部。莫護跋生木延,木延生涉歸,遷于遼東之北。世附中國,數(shù)從征討有功,拜大單于。冬,十月,涉歸始寇昌黎。

  十一月,壬寅,高平武公陳騫薨?! ∈菤q,揚州刺史周浚移鎮(zhèn)秣陵。吳民之未服者,屢為寇亂,浚皆討平之。賓禮故老,搜求俊乂,威惠并行,吳人悅服。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三年(壬寅,公元二八二年)

  春,正月,丁丑朔,帝親祀南郊。禮畢,喟然問司隸校尉劉毅曰:“朕可方漢之何帝?”對曰:“桓、靈?!钡墼唬骸昂沃劣诖耍俊睂υ唬骸盎?、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靈之世,不聞此言,今朕有直臣,固為勝之?!?br />
  毅為司隸,糾繩豪貴,無所顧忌?;侍庸拇等霒|掖門,毅劾奏之。中護軍、散騎常侍羊琇,與帝有舊恩,典禁兵,豫機密十馀年,恃寵驕侈,數(shù)犯法。毅劾奏琇罪當死;帝遣齊王攸私請琇于毅,毅許之。都官從事廣平程衛(wèi)徑馳入護軍營,收琇屬吏,考問陰私,先奏琇所犯狼籍,然后言于毅。帝不得已,免琇官。未幾,復使以白衣領職?,L。景獻皇后之從父弟也;后將軍王愷,文明皇后之弟也;散騎常侍、侍中石崇,苞之子也。三人皆富于財,競以奢侈相高。愷以?臺澳釜,崇以蠟代薪;愷作紫絲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崇涂屋以椒,愷用赤石脂。帝每助愷,嘗以珊瑚樹賜之,高二尺許,愷以示崇,崇便以鐵如意碎之;愷怒,以為疾己之寶。崇曰:“不足多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其家珊瑚樹,高三、四尺者六、七株,如愷比者甚眾;愷忄光然自失。

  車騎司馬傅咸上書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于節(jié)也。今者土曠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欲時人崇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高尚,無有窮極矣!”  尚書張華,以文學才識名重一時,論者皆謂華宜為三公。中書監(jiān)荀勖、侍中馮紞以伐吳之謀深疾之。會帝問華:“誰可托后事者?”華對以“明德至親,莫如齊王。”由是忤旨,勖因而譖之。甲午,以華都督幽州諸軍事。華至鎮(zhèn),撫循夷夏,譽望益振,帝復欲征之。馮紞侍帝,從容語及鐘會,紞曰:“會之反,頗由太祖?!钡圩兩唬骸扒涫呛窝孕?!”紞免冠謝曰:“臣聞善御者必知六轡緩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進之。漢高祖尊寵五王而夷滅,光武抑損諸將而克終。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異也,蓋抑揚與奪使之然耳。鐘會才智有限,而太祖夸獎無極,居以重勢,委以大兵,使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遂構兇逆耳。向令太祖錄其小能,節(jié)以大禮,抑之以威權,納之以軌則,則亂心無由生矣?!钡墼唬骸叭?。”紞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堅冰之漸,勿使如會之徒復致傾覆?!钡墼唬骸爱斀褙M復有如會者邪?”紞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謀畫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據(jù)方鎮(zhèn)、總戎馬者,皆在陛下圣慮矣。”帝默然,由是止,不征華。  三月,安北將軍嚴詢敗慕容涉歸于昌黎,斬獲萬計。

  魯公賈充老病,上遣皇太子省視起居。充自憂謚傳,從子模曰:“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也!”夏,四月,庚午,充薨。世子黎民早卒,無嗣,妻郭槐欲以充外孫韓謐為世孫,郎中令韓咸、中尉曹軫諫曰:“禮無異姓為后之文,今而行之,是使先公受譏于后世而懷愧于地下也。”槐不聽。咸等上書,救改立嗣,事寢不報。槐遂表陳之,云充遺意。帝許之,仍詔“自非功如太宰,始封、無后者,皆不得以為比?!奔疤Wh謚,博士秦秀曰:“充悖禮溺情,以亂大倫。昔鄫養(yǎng)外孫莒公子為后,《春秋》書‘莒人滅鄫’。絕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亂原。按《謚法》:‘昏亂紀度曰荒’,請謚‘荒公’?!钡鄄粡?,更謚曰武?! ¢c月,丙子,廣陸成侯李胤薨。

  齊王攸德望日隆,荀勖、馮紞、楊珧皆惡之。紞言于帝曰:“陛下詔諸侯之國,宜從親者始。親者莫如齊王,今獨留京師,可乎?”勖曰:“百僚內外皆歸心齊王,陛下萬歲后,太子不得立矣。陛下試詔齊王之國,必舉朝以為不可,則臣言驗矣?!钡垡詾槿弧6?,十二月,甲申,詔曰:“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毘朝政,或出御方岳,其揆一也。侍中、司空齊王攸,佐命立勛,劬勞王室,其以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侍中如故,仍加崇典禮,主者詳案舊制施行。?睄以汝南王亮為太尉、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光祿大夫山濤為司徒,尚書令衛(wèi)瓘為司空。

  征東大將軍王渾上書,以為:“攸至親盛德,侔于周公,宜贊皇朝,與聞政事。今出攸之國,假以都督虛號,而無典戎干方之實,虧友于款篤之義,懼非陛下追述先帝、文明太后待攸之宿意也。若以同姓寵之太厚,則有吳、楚逆亂之謀,漢之呂、霍、王氏,皆何人也!歷觀古今,茍事之輕重所在,不無為害,唯當任正道而求忠良耳。若以智計猜物,雖親見疑,至于疏者,庸可保乎!愚以為太子太保缺,宜留攸居之,與汝南王亮、楊珧共干朝事。三人齊位,足相持正,既無偏重相傾之勢,又不失親親仁覆之恩,計之盡善者也?!庇谑欠鲲L王駿、光祿大夫李憙、中護軍羊琇、侍中王濟、甄德皆切諫。帝并不從。濟使其妻常山公主及德妻長廣公主俱入,稽顙涕泣,請帝留攸。帝怒,謂侍中王戎曰:“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濟連遣婦來生哭人邪!”乃出濟為國子祭酒,德為大鴻臚。羊琇與北軍中候成粲謀見楊珧,手刃殺之;珧知之,辭疾不出,諷有司奏琇,左遷太仆?,L憤怨,發(fā)病卒。李憙亦以年老遜位,卒于家。憙在朝,姻親故人,與之分衣共食,而未嘗私以王官,人以此稱之。

  是歲,散騎常侍薛瑩卒?;蛑^吳郡陸喜曰:“瑩于吳士當為第一乎?”喜曰:“瑩在四五之間,安得為第一!夫以孫皓無道,吳國之士,沈默其體,潛而勿用者,第一也;避尊居卑,祿以代耕者,第二也;侃然體國,執(zhí)正不懼者,第三也;斟酌時宜,時獻微益者,第四也;溫恭修慎,不為謅首者”第五也;過此以往,不足復數(shù)。故彼上士多淪沒而遠悔吝,中士有聲位而近禍殃。觀瑩之處身本末,又安得為第一乎!”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四年(癸卯,公元二八三年)

  春,正月,甲申,以尚書右仆射魏舒為左仆射,下邳王晃為右仆射。晃,孚之子也。

  戊午,新沓康伯山濤薨。

  帝命太常議崇錫齊王之物。博士庾旉、太叔廣、劉暾、繆蔚、郭頤、秦秀、傅珍上表曰:“昔周選建德以左右王室,周公、康叔、聃季,皆入為三公,明股肱之任重,守地之位輕也。漢諸王侯,位在丞相、三公上,其入贊朝政者,乃有兼宮,其出之國,亦不復假臺司虛名為隆寵也。今使齊王賢邪,則不宜以母弟之親尊居魯、衛(wèi)之常職;不賢邪,不宜大啟土宇,表建東海也。古禮,三公無職,坐而論道,不聞以方任嬰之。惟宣王救急朝夕,然后命召穆公征淮夷,故其詩曰:‘徐方不回,王曰旋歸?!紫嗖坏镁迷谕庖病=裉煜乱讯?,六合為家,將數(shù)延三事,與論太平之基,而更出之,去王城二千里,違舊章矣?!瘮?,純之子;暾,毅之子也。旉既具草,先以呈純,純不禁?! ∈逻^太常鄭默、博士祭酒曹志,志愴然嘆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親,不得樹本助化,而遠出海隅!晉室之隆,其殆矣乎!”乃奏議曰:“古之夾輔王室,同姓則周公、異姓則太公,皆身居朝廷,五世反葬。及其衰也,雖有五霸代興,豈與周、召之治同日而論哉!自羲皇以來,豈一姓所能獨有!當推至公之心,與天下共其利害,乃能享國久長。是以秦、魏欲獨擅其權而才得沒身,周、漢能分其利而親疏為用,此前事之明驗也。志以為當如博士等議?!钡塾[之,大怒曰:“曹志尚不明吾心,況四海乎!”且謂:“博士不答所問而答所不問,橫造異論。”下有司策免鄭默。于是尚書硃整、褚等奏:“志等侵官離局,迷罔朝廷,崇飾晉言,假托無諱,請收志等付廷尉科罪?!痹t免志官,以公還第;其馀皆付廷尉科罪?! ♀准冊勍⑽咀允祝骸皵暌宰h草見示,愚淺聽之。”詔免純罪。廷尉劉頌奏旉等大不敬,當棄市。尚書奏請報聽廷尉行刑。尚書夏侯駿曰:“官立八座,正為此時?!蹦霜殲轳g議。左仆射下邳王晃亦從駿議。奏留中七日,乃詔曰:“旉是議主,應為戮首;但旉家人自首,宜并廣等七人皆丐其死命,并除名?!?br />
  二月,詔以濟南郡益齊國。己丑,立齊王攸子長樂亭侯寔為北海王,命攸備物典策,設軒轅之樂,六佾之舞,黃鉞朝車,乘輿之副從焉。

  三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齊獻王攸憤怨發(fā)病,乞守先后陵。帝不許,遣御醫(yī)診視。諸醫(yī)希旨,皆言無疾。河南尹向雄諫曰:“陛下子弟雖多,然有德望者少;齊王臣居京邑,所益實深,不可不思也。”帝不納,雄憤恚而卒。攸疾轉篤,帝猶催上道。攸自強入辭,素持容儀,疾雖困,尚自整厲,舉止如常,帝益疑其無疾;辭出數(shù)日,嘔血而薨。帝往臨喪,攸子冏號踴,訴父病為醫(yī)所誣。詔即誅醫(yī),以冏為嗣。

  初,帝愛攸甚篤,為荀勖、馮紞等所構,欲為身后之慮,故出之。及薨,帝哀慟不已。馮紞侍側,曰:“齊王名過其實,天下歸之,今自薨殞,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過!”帝收淚而止。詔攸喪禮依安平獻王故事。

  攸舉動以禮,鮮有過事,雖帝亦敬憚之。每引之同處,必擇言而后發(fā)。

  夏,五月,己亥,瑯邪武王亻由薨。

  冬,十一月,以尚書左仆射魏舒為司徒。

  河南及荊、揚等六州大水。

  歸命侯孫皓卒。

  是歲,鮮卑慕容涉歸卒。弟刪篡立,將殺涉歸子廆,廆亡匿于遼東徐郁家。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五年(甲辰,公元二八四年)

  春,正月,己亥,有青龍二,見武庫井中。帝觀之,有喜色。百官將賀,尚書左仆射劉毅表曰:“昔龍降夏庭,卒為周禍。《易》稱‘潛龍勿用,陽在下也?!瘜ぐ概f典,無賀龍之禮?!钡蹚闹?br />
  初,陳群以吏部不能審核天下之士,故令郡國各置中正,州置大中正,皆取本士之人任朝廷官,德充才盛者為之,使銓次等級以為九品,有言行修著則升之,道義虧缺則降之,吏部憑之以補授百官。行之浸久,中正或非其人,奸敝日滋。劉毅上疏曰:“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威,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訐之忌,用心百態(tài),營求萬端,廉讓之風滅,爭訟之俗成,臣竊為圣朝恥之!蓋中正之設,于損政之道有八;高下逐強弱,是非隨興衰,一人之身,旬日異狀,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一也。置州都者,本取州里清議咸所歸服,將以鎮(zhèn)異同,一言議也。今重其任而輕其人,使駁違之論橫于州里,嫌仇之隙結于大臣,二也。本立格之體,為九品者,謂才德有優(yōu)劣,倫輩有首尾也。今乃使優(yōu)劣易地,首尾倒錯,三也。陛下賞善罰惡,無不裁之以法,獨置中正,委以一國之重,曾無賞罰之防,又禁人不得訴訟,使之縱橫任意,無所顧憚,諸受枉者,抱怨積直,不獲上聞,四也。一國之士,多者千數(shù),或流徙異邦,或取給殊方,面猶不識,況盡其才!而中正知與不知,皆當品狀,采譽于臺府,納毀于流言,任己則有不識之蔽,聽受則有彼此之偏,五也。凡求人才者,欲以治民也,今當官著效者或附卑品,在官無績者更獲高敘,是為抑功實而隆空名,長浮華而廢考績,六也。凡官不同人,事不同能。今不狀其才之所宜而但第為九品,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長,以狀取人,則為本品之所限,徒結白論而品狀相妨,七也。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各任愛憎,以植其私,天下之人焉得不懈德行而銳人事,八也。由此論之,職名中正,實為奸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損。古今之失,莫大于此!愚臣以為宜罷中正,除九品,棄魏氏之敝法,更立一代之美制?!碧救昴贤趿?、司空衛(wèi)瓘亦上疏曰:“魏氏承喪亂之后,人士流移,考詳無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為一時選用之本耳。今九域同規(guī),大化方始,臣等以為宜皆蕩除末法,咸用土斷,自公卿以下,以所居為正,無復縣客,遠屬異土,盡除中正九品之制,使舉善進才,各由鄉(xiāng)論,則華競自息,各求于己矣。”始平王文學江夏李重上疏,以為:“九品既除,宜先開移徙,聽相并就,則土斷之實行矣?!钡垭m善其言而終不能改也?! 《?,庚午,大赦。

  閏月,當陽成侯杜預卒。

  是歲,塞外匈奴胡太阿厚帥部落二萬九千三百人來降,帝處之塞內西河?! ×T寧州入益州,置南夷校尉以護之。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六年(乙巳,公元二八五年)

  春,正月,尚書左仆射劉毅致仕,尋卒?! ∥斐?,以王渾為尚書左仆射,渾子濟為侍中。渾主者處事不當,濟明法繩之。濟從兄佑,素與濟不協(xié),因毀濟不能容其父,帝由是疏濟,后坐事免官。濟性豪侈,帝謂侍中和嶠曰:“我將罵濟而后官之,如何?”嶠曰:“濟俊爽,恐不可屈?!钡勰苏贊?,切讓之,既而曰:“頗知愧不?”濟曰:“‘尺布’、‘斗粟’之謠,常為陛下愧之。他人能令親者疏,臣不能令親者親,以此愧陛下耳?!钡勰?。嶠,治之孫也。

  青、梁、幽、冀州旱。  秋,八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冬,十二月,庚子,襄陽武侯王濬卒。

  是歲,慕容刪為其下所殺,部眾復迎涉歸子廆而立之。涉歸與宇文部素有隙,廆請討之,朝廷弗許。廆怒,入寇遼西,殺略甚眾。帝遣幽州軍討廆,戰(zhàn)于肥如,廆眾大敗。自是每歲犯邊,又東擊扶馀,扶馀王依慮自殺;子弟走保沃沮。廆夷其國城,驅萬馀人而歸。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七年(丙午,公元二八六年)

  春,正月,甲寅朔,日有食之。魏舒稱疾,固請遜位,以劇陽子罷。舒所為,必先行而后言,遜位之際,莫有知者。衛(wèi)瓘與舒書曰:“每與足下共論此事,日日未果,可謂‘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矣?!薄 ∠?,慕容廆寇遼東,故扶馀王依慮子依羅求帥見人還復舊國,請援于東夷校尉何龕,龕遣督護賈沈將兵送之。廆遣其將孫丁帥騎邀之于路,沈力戰(zhàn),斬丁,遂復扶馀。

  秋,匈奴胡都大博及萎莎胡各帥種落十萬馀口詣雍州降。

  九月,戊寅,扶風武王駿薨。

  冬,十一月,壬子,以隴西王泰都督關中諸軍事。泰,宣帝弟馗之子也。

  是歲,鮮卑拓跋悉鹿卒,弟綽立。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八年(丁未,公元二八七年)

  春,正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太廟殿陷,秋,九月,改營太廟,作者六萬人。

  是歲,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復帥種落萬一千五百口來降。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九年(戊申,公元二八八年)

  春,正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六月,庚子朔,日有食之??蠛怠?br />
  秋,八月,壬子;星隕如雨。

  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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