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四十二 漢紀(jì)三十四

資治通鑑 作者:(北宋)司馬光 主編


  起上章攝提格(庚寅),盡旃蒙協(xié)洽(乙未),凡六年。

  光武皇帝建武六年(庚寅、三O年)

  春,正月,丙辰,以舂陵鄉(xiāng)為章陵縣,世世復(fù)傜役,比豐、沛。

  吳漢等拔朐,斬董憲、龐萌,江、淮、山東悉平。諸將還京師,置酒賞賜。

  帝積苦兵間,以隗囂遣子內(nèi)侍,公孫述遠(yuǎn)據(jù)邊垂,乃謂諸將曰:「且當(dāng)置此兩子於度外耳?!挂蛐葜T將於雒陽,分軍士於河內(nèi),數(shù)騰書隴、蜀,告示禍福。

  公孫述屢移書中國,自陳符命,冀以惑衆(zhòng)。帝與述書曰:「圖讖言公孫,卽宣帝也。代漢者姓當(dāng)塗,其名高;君豈高之身邪?乃復(fù)以掌文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賊臣亂子,倉卒時人皆欲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當(dāng)早為定計。天下神器,不可力爭,宜留三思!」署曰:「公孫皇帝?!故霾淮?。

  其騎都尉平陵荊邯說述曰:「漢高祖起於行陳之中,兵破身困者數(shù)矣;然軍敗復(fù)合,瘡愈復(fù)戰(zhàn)。何則?前死而成功,愈於卻就於滅亡也!隗囂遭遇運會,割有雍州,兵強士附,威加山東;遇更始政亂,復(fù)失天下,衆(zhòng)庶引領(lǐng),四方瓦解,囂不及此時推危乘勝以爭天命,而退欲為西伯之事,尊師章句,賓友處士,偃武息戈,卑辭事漢,喟然自以文王復(fù)出也!令漢帝釋關(guān)、隴之憂,專精東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發(fā)間使,召攜貳,使西州豪傑咸居心於山東,則五分而有其四;若舉兵天水,必至沮潰,天水?dāng)?,則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內(nèi)奉萬乘,外給三軍,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將有王氏自潰之變矣!臣之愚計,以為宜及天下之望未絕,豪傑尚可招誘,急以此時發(fā)國內(nèi)精兵,令田戎據(jù)江陵,臨江南之會,倚巫山之固,築壘堅守,傳檄吳、楚,長沙以南必隨風(fēng)而靡。令延岑出漢中,定三輔,天水、隴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內(nèi)震搖,冀有大利。」述以問羣臣,博士吳柱曰:「武王伐殷,八百諸侯不期同辭,然猶還師以待天命。未聞無左右之助而欲出師千里之外者也。」邯曰:「今東帝無尺土之柄,敺烏合之衆(zhòng),跨馬陷敵,所向輒平,不亟乘時與之分功,而坐談武王之說,是復(fù)效隗囂欲為西伯也!」

  述然邯言,欲悉發(fā)北軍屯士及山東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兩道,與漢中諸將合兵幷勢。蜀人及其弟光以為不宜空國千里之外,決成敗於一舉,固爭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數(shù)請兵立功,述終疑不聽,唯公孫氏得任事。

  述廢銅錢,置鐵錢,貨幣不行,百姓苦之。為政苛細(xì),察於小事,如為清水令時而已。好改易郡縣官名。少嘗為郎,習(xí)漢家故事,出入法駕,鸞旗旄騎。又立其兩子為王,食犍為、廣漢各數(shù)縣?;蛑G曰:「成敗未可知,戎士暴露而先王愛子,示無大志也!」述不從,由此大臣皆怨。

  馮異自長安入朝,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荊棘,定關(guān)中。」旣罷,賜珍寶、錢帛,詔曰:「倉卒蕪蔞亭豆粥,虖沱河麥飯,厚意久不報?!巩惢字x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無忘射鉤,臣無忘檻車?!积R國賴之。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沽羰N日,令與妻子還西。

  申屠剛、杜林自隗囂所來,帝皆拜侍御史。以鄭興為太中大夫。

  三月,公孫述使田戎出江關(guān),招其故衆(zhòng),欲以取荊州,不克。

  帝乃詔隗囂,欲從天水伐蜀。囂上言:「白水險阻,棧閣敗絕。述性嚴(yán)酷,上下相患,須其罪惡孰著而攻之,此大呼響應(yīng)之勢也。」帝知其終不為用,乃謀討之。

  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長安,謁園陵;遣耿弇、蓋延等七將軍從隴道伐蜀,先使中郎將來歙奉璽書賜囂諭旨。囂復(fù)多設(shè)疑故,事久冘豫不決。歙遂發(fā)憤質(zhì)責(zé)囂曰:「國家以君知臧否,曉廢興,故以手書暢意。足下推忠誠,旣遣伯春委質(zhì),而反欲用佞惑之言,為族滅之計邪!」因欲前刺囂。囂起入,部勒兵將殺歙,歙徐杖節(jié)就車而去,囂使牛邯將兵圍守之。囂將王遵諫曰:「君叔雖單車遠(yuǎn)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殺之無損於漢,而隨以族滅。昔宋執(zhí)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禍。小國猶不可辱,況於萬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為人有信義,言行不違,及往來游說,皆可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為其言,故得免而東歸。

  五月,己未,車駕至自長安。

  隗囂遂發(fā)兵反,使王元據(jù)隴坻,伐木塞道。諸將因與囂戰(zhàn),大敗,各引兵下隴;囂追之急,馬武選精騎為後拒,殺數(shù)千人,諸軍乃得還。

  六月辛卯,詔曰:「夫張官置吏,所以為民也。今百姓遭難,戶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其令司隸、州牧各實所部,省減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者幷之?!轨妒菐帐∷陌兖N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

  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執(zhí)金吾朱浮上疏曰:「昔堯、舜之盛,猶加三考;大漢之興,亦累功效,吏皆積久,至長子孫。當(dāng)時吏職,何能悉治,論議之徒,豈不喧譁!蓋以為天地之功不可倉卒,艱難之業(yè)當(dāng)累日也。而間者守宰數(shù)見換易,迎新相代,疲勞道路。尋其視事日淺,未足昭見其職,旣加嚴(yán)切,人不自保,迫於舉劾,懼於刺譏,故爭飾詐偽以希虛譽,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應(yīng)也。夫物暴長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壞。如摧長久之業(yè)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願陛下遊意於經(jīng)年之外,望治於一世之後,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代易頗簡。

  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田租,三十稅一,如舊制。」

  諸將之下隴也,帝詔耿弇軍漆,馮異軍栒邑,祭遵軍汧,吳漢等還屯長安。馮異引軍未至栒邑,隗囂乘勝使王元、行巡將二萬餘人下隴,分遣巡取栒邑,異卽馳兵欲先據(jù)之。諸將曰:「虜兵盛而乘勝,不可與爭鋒,宜止軍便地,徐思方略?!巩愒唬骸柑敱R境,忸〈忄犬〉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輔動搖。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餘。今先據(jù)城,以逸待勞,非所以爭也?!?jié)撏]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馳赴之。異乘其不意,卒擊鼓、建旗而出。巡軍驚亂奔走,追擊,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於汧。於是北地諸豪長耿定等悉畔隗囂降。詔異進(jìn)軍義渠,擊破盧芳將賈覽、匈奴奧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竇融復(fù)遣其弟友上書曰:「臣幸得託先后末屬,累世二千石,臣復(fù)假歷將帥,守持一隅,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裏上露,長無纖介。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quán),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無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姦偽之人,廢忠貞之節(jié),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jǐn)遣弟友詣闕,口陳至誠?!褂阎粮咂?,會隗囂反,道不通,乃遣司馬席封間道通書。帝復(fù)遣封賜融、友書,所以尉藉之甚厚。

  融乃與隗囂書曰:「將軍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jié)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間,改節(jié)易圖,委成功,造難就,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zhí)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當(dāng)今西州地勢局迫,民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fù)虛交而易強禦,恃遠(yuǎn)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自兵起以來,城郭皆為丘墟,生民轉(zhuǎn)於溝壑。幸賴天運少還,而將軍復(fù)重其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幼孤將復(fù)流離,言之可為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太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囂不納。

  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疏請師期;帝深嘉美之。融卽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擊囂黨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因並河,揚威武,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jìn),融乃引還。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脩理融父墳?zāi)?,祠以太牢,?shù)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

  梁統(tǒng)猶恐衆(zhòng)心疑惑,乃使人刺殺張玄,遂與隗囂絕,皆解所假將軍印綬。

  先是,馬援聞隗囂欲貳於漢,數(shù)以書責(zé)譬之,囂得書增怒。及囂發(fā)兵反,援乃上書曰:「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為漢,願足下往觀之,於汝意可,卽專心矣。』及臣還反,報以赤心,實欲導(dǎo)之於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姦心,盜憎主人,怨毒之情,遂歸於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願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囂之術(shù)?!沟勰苏僦?。援具言謀畫。

  帝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游說囂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為陳禍福,以離囂支黨。援又為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於囂曰:「援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常懼海內(nèi)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於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因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

  援間至河內(nèi),過存伯春,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他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讎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

  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衆(zhòng)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zāi)挂玻盅云埡袷看蠓蚨?;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傷毀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往附之,將難為顏乎!若復(fù)責(zé)以重質(zhì),當(dāng)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併肩側(cè)身於怨家之朝乎!

  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說季孟,若計畫不從,真可引領(lǐng)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柰何欲以區(qū)區(qū)二邦以當(dāng)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nèi)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dāng)諫爭;語朋友邪,應(yīng)有切磋。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義手從族乎!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於此,必不負(fù)約。援不得久留,願急賜報?!箯V竟不答。

  諸將每有疑議,更請呼援,咸敬重焉。

  隗囂上疏謝曰:「吏民聞大兵卒至,驚恐自救,臣囂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廢臣子之節(jié),親自追還。昔虞舜事父,大杖則走,小杖則受。臣雖不敏,敢忘斯義!今臣之事,在於本朝,賜死則死,加刑則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褂兴疽試萄月?,請誅其子;帝不忍,復(fù)使來歙至汧,賜囂書曰:「昔柴將軍云:『陛下寬仁,諸侯雖有亡叛而後歸,輒復(fù)位號,不誅也?!唤袢羰?,復(fù)遣恂弟歸闕庭者,則爵祿獲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歲,厭浮語虛辭。卽不欲,勿報。」囂知帝審其詐,遂遣使稱臣於公孫述。

  匈奴與盧芳為寇不息,帝令歸德侯颯使匈奴以脩舊好。單于驕倨,雖遣使報命,而寇暴如故。

  光武帝建武七年(辛卯、三一年)

  春,三月,罷郡國輕車、騎士、材官,令還復(fù)民伍。

  公孫述立隗囂為朔寧王,遣兵往來,為之援勢。

  癸亥晦,日有食之。詔百僚各上封事,其上書者不得言聖。太中大夫鄭興上疏曰:「夫國無善政,則謫見日月;要在因人之心,擇人處位。今公卿大夫多舉漁陽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時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願陛下屈己從衆(zhòng),以濟羣臣讓善之功。頃年日食多在晦,先時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而臣下促迫,故月行疾。今陛下高明而羣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範(fàn)之法?!沟酃谡?,頗傷嚴(yán)急,故興奏及之。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月,戊戌,以前將軍李通為大司空。

  大司農(nóng)江馮上言:「宜令司隸校尉督察三公?!顾究辙蜿愒鲜柙唬骸赋悸剮煶颊叩?,賓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為師,齊桓以夷吾為仲父,近則高帝優(yōu)相國之禮,太宗假宰輔之權(quán)。及亡新王莽,遭漢中衰,專操國柄以偷天下,況己自喻,不信羣臣,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以刺舉為明,激訐為直,至乃陪僕告其君長,子弟變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無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謀,身為世戮。方今四方尚擾,天下未一,百姓觀聽,咸張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聖典,襲祖宗之遺德,勞心下士,屈節(jié)待賢,誠不宜使有司察公輔之名。」帝從之。

  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自免去郡;竇融承制拜曾武鋒將軍,更以辛肜為酒泉太守。

  秋,隗囂將步騎三萬侵安定,至陰槃,馮異率諸將拒之;囂又令別將下隴攻祭遵於汧:並無利而還。

  帝將自征隗囂,先戒竇融師期,會遇雨,道斷,且囂兵已退,乃止。

  帝令來歙以書招王遵,遵來降,拜太中大夫,封向義侯。

  冬,盧芳以事誅其五原太守李興兄弟;其朔方太守田颯、雲(yún)中太守喬扈各舉郡降,帝令領(lǐng)職如故。

  帝好圖讖,與鄭興議郊祀事,曰:「吾欲以讖斷之,何如?」對曰:「臣不為讖!」帝怒曰:「卿不為讖,非之邪?」興惶恐曰:「臣於書有所未學(xué),而無所非也?!沟垡饽私狻?br />
  南陽太守杜詩政治清平,興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內(nèi)比室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南陽為之語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br />
  光武帝建武八年(壬辰、三二年)

  春,來歙將二千餘人伐山開道,從番須、回中徑襲略陽,斬隗囂守將金梁。囂大驚曰:「何其神也!」帝聞得略陽,甚喜,曰:「略陽,囂所依阻,心腹已壞,則制其支體易矣!」

  吳漢等諸將聞歙據(jù)略陽,爭馳赴之。上以為囂失所恃,亡其要城,勢必悉以精銳來攻;曠日久圍而城不拔,士卒頓敝,乃可乘危而進(jìn)。皆追漢等還。隗囂果使王元拒隴坻,行巡守番須口,王孟塞雞頭道,牛邯軍瓦亭。囂自悉其大衆(zhòng)數(shù)萬人圍略陽,公孫述遣將李育、田弇助之,斬山築隄,激水灌城。來歙與將士固死堅守,矢盡,發(fā)屋斷木以為兵。囂盡銳攻之,累月不能下。

  夏,閏四月,帝自將征隗囂,光祿勳汝南郭憲諫曰:「東方初定,車駕未可遠(yuǎn)征?!鼓水?dāng)車拔佩刀以斷車靷。帝不從,西至漆。諸將多以王師之重,不宜遠(yuǎn)入險阻,計冘豫未決;帝召馬援問之。援因說隗囂將帥有土崩之勢,兵進(jìn)有必破之狀;又於帝前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勢,開示衆(zhòng)軍所從道徑,往來分析,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明旦,遂進(jìn)軍,至高平第一。

  竇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shù)萬,輜重五千餘兩,與大軍會。是時軍旅草創(chuàng),諸將朝會禮容多不肅,融先遣從事問會見儀適。帝聞而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會,待融等以殊禮。

  遂共進(jìn)軍,數(shù)道上隴。使王遵以書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於是囂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衆(zhòng)十餘萬皆降。囂將妻子奔西城,從楊廣,而田弇、李育保上邽。略陽圍解。帝勞賜來歙,班坐絕席,在諸將之右,賜歙妻縑千匹。

  進(jìn)幸上邽,詔告隗囂曰:「若束手自詣,父子相見,保無他也。若遂欲為黥布者,亦自任也?!箛探K不降,於是誅其子恂。使吳漢、岑彭圍西城,耿弇、蓋延圍上邽。

  以四縣封竇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及五郡太守皆封列侯,遣西還所鎮(zhèn)。融以久專方面,懼不自安,數(shù)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數(shù)執(zhí)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曲!」

  潁川盜賊羣起,寇沒屬縣,河?xùn)|守兵亦叛,京師騷動。帝聞之曰:「吾悔不用郭子橫之言?!骨?,八月,帝自上邽晨夜東馳,賜岑彭等書曰:「兩城若下,便可將兵南擊蜀虜。人苦不知足,旣平隴,復(fù)望蜀。每一發(fā)兵,頭須為白!」

  九月,乙卯,車駕還宮。帝謂執(zhí)金吾寇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dāng)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復(fù)出以憂國可也!」對曰:「潁川聞陛下有事隴、蜀,故狂狡乘間相詿誤耳。如聞乘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願執(zhí)銳前驅(qū)。」帝從之。庚申,車駕南征,潁川盜賊悉降??茆共话菘?,百姓遮道曰:「願從陛下復(fù)借寇君一年?!鼓肆翕L社,鎮(zhèn)撫吏民,受納餘降。

  東郡、濟陰盜賊亦起,帝遣李通、王常擊之。以東光侯耿純嘗為東郡太守,威信著於衞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與大兵會東郡。東郡聞純?nèi)虢纾I賊九千餘人皆詣純降,大兵不戰(zhàn)而還;璽書復(fù)以純?yōu)闁|郡太守。戊寅,車駕還自潁川。

  安丘侯張步將妻子逃奔臨淮,與弟弘、藍(lán)欲招其故衆(zhòng),乘船入海;瑯邪太守陳俊追討,斬之。

  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懷;十一月,乙丑,還雒陽。

  楊廣死,隗囂窮困,其大將王捷別在戎丘,登城呼漢軍曰:「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願諸軍亟罷,請自殺以明之?!顾熳载厮?。

  初,帝敕吳漢曰:「諸郡甲卒但坐費糧食,若有逃亡,則沮敗衆(zhòng)心,宜悉罷之?!?jié)h等貪幷力攻囂,遂不能遣,糧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沒丈餘。會王元、行巡、周宗將蜀救兵五千餘人乘高卒至,鼓譟大呼曰:「百萬之衆(zhòng)方至!」?jié)h軍大驚,未及成陳,元等決圍殊死戰(zhàn),遂得入城,迎囂歸冀。吳漢軍食盡,乃燒輜重,引兵下隴,蓋延、耿弇亦相隨而退。囂出兵尾擊諸營,岑彭為後拒,諸將乃得全軍東歸;唯祭遵屯汧不退。吳漢等復(fù)屯長安,岑彭還津鄉(xiāng)。於是安定、北地、天水、隴西復(fù)反為囂。

  校尉太原溫序為囂將茍宇所獲,宇曉譬數(shù)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漢將!」因以節(jié)檛殺數(shù)人。宇衆(zhòng)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jié),可賜以劍?!剐蚴軇Γ曧氺犊?,顧左右曰:「旣為賊所殺,無令須汙土!」遂伏劍而死。從事王忠持其喪歸雒陽,詔賜以冢地,拜三子為郎。

  十二月,高句麗王遣使朝貢,帝復(fù)其王號。

  是歲,大水。

  光武帝建武九年(癸巳、三三年)

  春,正月,潁陽成侯祭遵薨於軍;詔馮異幷將其營。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盡與士卒;約束嚴(yán)整,所在吏民不知有軍。取士皆用儒術(shù),對酒設(shè)樂,必雅歌投壺。臨終,遺戒薄葬;問以家事,終無所言。帝愍悼之尤甚,遵喪至河南,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閱過喪車,涕泣不能已;喪禮成,復(fù)親祠以太牢。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護(hù)喪事,大司農(nóng)給費。至葬,車駕復(fù)臨之;旣葬,又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朝會,帝每歎曰:「安得憂國奉公如祭征虜者乎!」衞尉銚期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羣臣各懷慚懼?!沟勰酥?。

  隗囂病且餓,餐糗糒,恚憤而卒。王元、周宗立囂少子純?yōu)橥酰偙鴵?jù)冀。公孫述遣將趙匡、田弇助純。帝使馮異擊之。

  公孫述遣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汎將數(shù)萬人下江關(guān),擊破馮駿等軍,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據(jù)荊門、虎牙,橫江水起浮橋、關(guān)樓,立欑柱以絕水道,結(jié)營跨山以塞陸路,拒漢兵。

  夏,六月,丙戌,帝幸緱氏,登轘轅。

  吳漢率王常等四將軍兵五萬餘人擊盧芳將賈覽、閔堪於高柳;匈奴救之,漢軍不利。於是匈奴轉(zhuǎn)盛,鈔暴日增。詔朱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姦將軍侯進(jìn)屯漁陽,以討虜將軍王霸為上谷太守,以備匈奴。

  帝使來歙悉監(jiān)護(hù)諸將屯長安,太中大夫馬援為之副。歙上書曰:「公孫述以隴西、天水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蕩,則述智計窮矣。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饉,若招以財穀,則其衆(zhòng)可集。臣知國家所給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於是詔於汧積穀六萬斛。秋八月,來歙率馮異等五將軍討隗純於天水。

  驃騎將軍杜茂與賈覽戰(zhàn)於繁畤,茂軍敗績。

  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內(nèi),金城屬縣多為所有。隗囂不能討,因就慰納,發(fā)其衆(zhòng)與漢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涼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髮左衽,而與漢人雜處,習(xí)俗旣異,言語不通,數(shù)為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叛。夫蠻夷寇亂,皆為此也。舊制,益州部置蠻夷騎都尉,幽州部置領(lǐng)烏桓校尉,涼州部置護(hù)羌校尉,皆持節(jié)領(lǐng)護(hù),治其怨結(jié),歲時巡行,問所疾苦。又?jǐn)?shù)遣使譯,通導(dǎo)動靜,使塞外羌夷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備。今宜復(fù)如舊,以明威防。」帝從之。以牛邯為護(hù)羌校尉。

  盜殺陰貴人母鄧氏及弟訢。帝甚傷之,封貴人弟就為宣恩侯。復(fù)召就兄侍中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陳之功,而一家數(shù)人,並蒙爵土,令天下觖望,誠所不願!」帝嘉之,不奪其志。貴人問其故,興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婦眄睨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人當(dāng)知足,夸奢益為觀聽所譏?!官F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為宗親求位。

  帝召寇恂還,以漁陽太守郭伋為潁川太守。伋招降山賊趙宏、召吳等數(shù)百人,皆遣歸附農(nóng);因自劾專命,帝不以咎之。後宏、吳等黨與聞伋威信,遠(yuǎn)自江南,或從幽、冀,不期俱降,駱驛不絕。

  莎車王康卒,弟賢立,攻殺拘彌、西夜王,而使康兩子王之。

  光武帝建武十年(甲午、三四年)

  春,正月,吳漢復(fù)率捕虜將軍王霸等四將軍六萬人出高柳擊賈覽,匈奴數(shù)千騎救之。連戰(zhàn)於平城下,破走之。

  夏陽節(jié)侯馮異等與趙匡、田弇戰(zhàn)且一年,皆斬之。隗純未下,諸將欲且還休兵,異固持不動,共攻落門,未拔。夏,異薨於軍。

  秋,八月,己亥,上幸長安。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據(jù)高平第一,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圍之,一歲不拔。帝自將征之,寇恂諫曰:「長安道里居中,應(yīng)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也。前年潁川,可為至戒?!沟鄄粡?,進(jìn)幸汧。峻猶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之。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yīng),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卽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zé)o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亡其膽,是以降耳?!怪T將皆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來歙與諸將攻破落門,周宗、行巡、茍宇、趙恢等將隗純降,王元奔蜀。徙諸隗於京師以東。後隗純與賓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先零羌與諸種寇金城、隴西,來歙率蓋延等進(jìn)擊,大破之,斬首虜數(shù)千人。於是開倉廩以賑飢乏,隴右遂安,而涼州流通焉。

  庚寅,車駕還宮。

  光武帝建武十一年(乙未、三五年)

  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陽,還幸章陵;庚午,車駕還宮。

  岑彭屯津鄉(xiāng),數(shù)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吳漢率誅虜將軍劉隆等三將,發(fā)荊州兵凡六萬餘人、騎五千匹,與彭會荊門。彭裝戰(zhàn)船數(shù)千艘,吳漢以諸郡棹卒多費糧穀,欲罷之;彭以為蜀兵盛,不可遣,上書言狀。帝報彭曰:「大司馬習(xí)用步騎,不曉水戰(zhàn),荊門之事,一由征南公為重而已?!?br />
  閏月,岑彭令軍中募攻浮橋,先登者上賞。於是偏將軍魯奇應(yīng)募而前,時東風(fēng)狂急,魯奇船逆流而上,直衝浮橋,而欑柱有反杷鉤,奇船不得去;奇等乘勢殊死戰(zhàn),因飛炬焚之,風(fēng)怒火盛,橋樓崩燒。岑彭悉軍順風(fēng)並進(jìn),所向無前,蜀兵大亂,溺死者數(shù)千人,斬任滿,生獲程汎,而田戎走保江州。

  彭上劉隆為南郡太守;自率輔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長驅(qū)入江關(guān)。令軍中無得虜掠,所過百姓皆奉牛酒迎勞,彭復(fù)讓不受;百姓大喜,爭開門降。詔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輒行太守事,彭若出界,卽以太守號付後將軍。選官屬守州中長吏。

  彭到江州,以其城固糧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墊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數(shù)十萬石。吳漢留夷陵,裝露橈繼進(jìn)。

  夏,先零羌寇臨洮。來歙薦馬援為隴西太守,擊先零羌,大破之。

  公孫述以王元為將軍,使與領(lǐng)軍環(huán)安拒河池。六月,來歙與蓋延等進(jìn)攻元、安,大破之,遂克下辨,乘勝遂進(jìn)。蜀人大懼,使刺客刺歙,未殊,馳召蓋延。延見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呼巨卿,欲相屬以軍事,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邪?」延收淚強起,受所誡。歙自書表曰:「臣夜人定後,為何人所賊傷,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為朝廷羞。夫理國以得賢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願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shù)賜敎督。」投筆抽刃而絕。帝聞,大驚,省書攬?zhí)?。以揚武將軍馬成守中郎將代之。歙喪還洛陽,乘輿縞素臨弔、送葬。

  趙王良從帝送歙喪還,入夏城門,與中郎將張邯爭道,叱邯旋車;又詰責(zé)門候,使前走數(shù)十步。司隸校尉鮑永劾奏:「良無藩臣禮,大不敬?!沽甲鹌葙F重,而永劾之,朝廷肅然。永辟扶風(fēng)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強禦。帝常曰:「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br />
  永行縣到霸陵,路經(jīng)更始墓,下拜,哭盡哀而去;西至扶風(fēng),椎牛上茍諫冢。帝聞之,意不平,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沟垡饽酸?。

  帝自將征公孫述;秋,七月,次長安。

  公孫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公孫恢悉兵拒廣漢及資中,又遣將侯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岑彭使臧宮將降卒五萬,從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泝都江而上,襲擊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里,徑拔武陽。使精騎馳擊廣都,去成都數(shù)十里,勢若風(fēng)雨,所至皆奔散。初,述聞漢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蜀地震駭。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

  延岑盛兵於沅水。臧宮衆(zhòng)多食少,轉(zhuǎn)輸不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復(fù)更保聚,觀望成敗。宮欲引還,恐為所反;會帝遣謁者將兵詣岑彭,有馬七百匹,宮矯制取以自益,晨夜進(jìn)兵,多張旗幟,登山鼓譟,右步左騎,挾船而引,呼聲動山谷。岑不意漢軍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宮因縱擊,大破之,斬首溺死者萬餘人,水為之濁。延岑奔成都,其衆(zhòng)悉降,盡獲其兵馬珍寶。自是乘勝追北,降者以十萬數(shù)。軍至陽鄉(xiāng),王元舉衆(zhòng)降。

  帝與公孫述書,陳言禍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書太息,以示所親。太常常少、光祿勳張隆皆勸述降。述曰:「廢興,命也,豈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復(fù)言。少、隆皆以憂死。

  帝還自長安。

  冬,十月,公孫述使刺客詐為亡奴,降岑彭,夜,刺殺彭;太中大夫監(jiān)軍鄭興領(lǐng)其營,以俟吳漢至而授之。彭持軍整齊,秋毫無犯。邛穀王任貴聞彭威信,數(shù)千里遣使迎降;會彭已被害,帝盡以任貴所獻(xiàn)賜彭妻子。蜀人為立廟祠之。

  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先零諸種羌數(shù)萬人,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成與馬援深入討擊,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隴西、扶風(fēng)。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塗遠(yuǎn)多寇,議欲棄之。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堅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沟蹚闹?。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開溝洫,勸以耕牧,郡中樂業(yè)。又招撫塞外氐、羌,皆來降附,援奏復(fù)其侯王君長;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二月,吳漢自夷陵將三萬人泝江而上,伐公孫述。

  郭伋為幷州牧,過京師,帝問以得失,伋曰:「選補衆(zhòng)職,當(dāng)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故菚r在位多鄉(xiāng)曲故舊,故伋言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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