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帝紀(jì)第二 文帝下

周書 作者:唐·令狐德棻


  魏大統(tǒng)元年春正月己酉,進(jìn)太祖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大行臺,改封安定郡王。太祖固讓王及錄尚書事,魏帝許之,乃改封安定郡公。東魏遣其將司馬子如寇潼關(guān),太祖軍霸上,子如乃回軍自蒲津寇華州,刺史王羆擊走之?! ∪拢嬉匀忠蹖遗d,民吏勞弊,乃命所司斟酌今古,參考變通,可以益國利民便時(shí)適治者,為二十四條新制,奏魏帝行之。

  二年春三月,東魏襲陷夏州,留其將張瓊、許和守之。夏五月,秦州刺史、建中王萬俟普撥率所部叛入東魏。太祖勒輕騎追之,至河北千余里,不及而還。

  三年春正月,東魏寇龍門,屯軍蒲阪,造三道浮橋度河。又遣其將竇泰趣潼關(guān),高敖曹圍洛州。太祖出軍廣陽,召諸將曰:“賊今掎吾三面,又造橋于河,示欲必渡,是欲綴吾軍,使竇泰得西入耳。久與相持,其計(jì)得行,非良策也。且歡起兵以來,泰每為先驅(qū),其下多銳卒,屢勝而驕。今出其不意,襲之必克??颂﹦t歡不戰(zhàn)而自走矣。”諸將咸曰:“賊在近,舍而遠(yuǎn)襲,事若蹉跌,悔無及也?!薄! √嬖唬骸皻g前再襲潼關(guān),吾軍不過霸上。今者大來,兵未出郊。賊顧謂吾但自守耳,無遠(yuǎn)斗意。又狃于得志,有輕我之心。乘此擊之,何往不克。賊雖造橋,不能徑渡。此五日中,吾取竇泰必矣。公等勿疑?!备纾媛黍T六千還長安,聲言欲保隴右。辛亥,謁帝而潛出軍。癸丑旦,至小關(guān)。竇泰卒聞軍至,惶懼,依山為陣,未及成列,太祖縱兵擊破之,盡俘其眾萬余人。斬泰,傳首長安。高敖曹適陷洛州,執(zhí)刺史泉企,聞泰之歿,焚輜重棄城走。齊神武亦撤橋而退。企子元禮尋復(fù)洛州,斬東魏刺史杜密。太祖還軍長安。

  六月,遣儀同于謹(jǐn)取楊氏壁。太祖請罷行臺,帝復(fù)申前命,太祖受錄尚書事,余固讓,乃止。

  秋七月,征兵會咸陽?! “嗽露〕?,太祖率李弼、獨(dú)孤信、梁御、趙貴、于謹(jǐn)、若干惠、怡峰、劉亮、王德、侯莫陳崇、李遠(yuǎn)、達(dá)奚武等十二將東伐。至潼關(guān),太祖乃誓于師曰:“與爾有眾,奉天威,誅暴亂。惟爾士,整爾甲兵,戒爾戎事,無貪財(cái)以輕敵,無暴民以作威。用命則有賞,不用命則有戮。爾眾士其勉之?!鼻灿谥?jǐn)居軍前,徇地至盤豆。東魏將高叔禮守柵不下,謹(jǐn)急攻之,乃降。獲其戍卒一千,送叔禮于長安。戊子,至弘農(nóng)。東魏將高干、陜州刺史李徽伯拒守。于時(shí)連雨,太祖乃命諸軍冒雨攻之。庚寅,城潰,斬徽伯,虜其戰(zhàn)士八千。高干走度河,令賀拔勝追擒之,并送長安。于是宜陽、邵郡皆來歸附。先是河南豪杰多聚兵應(yīng)東魏,至是各率所部來降。

  齊神武懼,率眾十萬出壺口,趨蒲阪,將自后土濟(jì)。又遣其將高敖曹以三萬人出河南。是歲,關(guān)中饑。太祖既平弘農(nóng),因館谷五十余日。時(shí)戰(zhàn)士不滿萬人,聞齊神武將度,乃引軍入關(guān)。齊神武遂度河,逼華州。刺史王羆嚴(yán)守。知不可攻,乃涉洛,軍于許原西。太祖據(jù)渭南,征諸州兵皆〔未〕會。乃召諸將謂之曰:“高歡越山度河,遠(yuǎn)來至此,天亡之時(shí)也。吾欲擊之何如?”諸將咸以眾寡不敵,請待歡更西,以觀其勢。太祖曰:“歡若得至咸陽,人情轉(zhuǎn)騷擾。今及其新至,便可擊之?!奔丛旄蛴谖?,令軍人赍三日糧,輕騎度渭,輜重自渭南夾渭而西。

  冬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齊神武軍六十余里。齊神武聞太祖至,引軍來會。

  癸巳旦,候騎告齊神武軍且至。太祖召諸將謀之。李弼曰:“彼眾我寡,不可平地置陣。此東十里有渭曲,可先據(jù)以待之?!彼爝M(jìn)軍至渭曲,背水東西為陣。李弼為右拒,趙貴為左拒。命將士皆偃戈于葭蘆中,聞鼓聲而起。申時(shí),齊神武至,望太祖軍少,競馳而進(jìn),不為行列,總萃于左軍。兵將交,太祖鳴鼓,士皆奮起。

  于謹(jǐn)?shù)攘娕c之合戰(zhàn),李弼等率鐵騎橫擊之,絕其軍為二隊(duì),大破之,斬六千余級,臨陣降者二萬余人。齊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復(fù)大克獲。前后虜其卒七萬。

  留其甲士二萬,余悉縱歸。收其輜重兵甲,獻(xiàn)俘長安。還軍渭南,于是所征諸州兵始至。乃于戰(zhàn)所,準(zhǔn)當(dāng)時(shí)兵士,人種樹一株,以旌武功。進(jìn)太祖柱國大將軍,增邑并前五千戶。李弼等十二將亦進(jìn)爵增邑。并其下將士,賞各有差。

  遣左仆射、馮翊王元季海為行臺,與開府獨(dú)孤信率步騎二萬向洛陽;洛州刺史李顯趨荊州;賀拔勝、李弼渡河圍蒲阪。牙門將高子信開門納勝軍,東魏將薛崇禮棄城走,勝等追獲之。太祖進(jìn)軍蒲阪,略定汾、絳。于是許和殺張瓊以夏州降。初,太祖自弘農(nóng)入關(guān)后,東魏將高敖曹圍弘農(nóng),聞其軍敗,退守洛陽。獨(dú)孤信至新安,敖曹復(fù)走度河,信遂入洛陽。東魏潁川長史賀若統(tǒng)與密縣人張儉執(zhí)刺史田迅舉城降。滎陽鄭榮業(yè)、鄭偉等攻梁州,擒其刺史鹿永吉;清河人崔彥穆、檀琛攻滎陽,擒其郡守蘇定:皆來附。自梁、陳已西,將吏降者相屬。

  于是東魏將堯雄、趙育、是云寶出潁川,欲復(fù)降地。太祖遣儀同宇文貴、梁遷等逆擊,大破之。趙育來降。東魏復(fù)遣將任祥率河南兵與雄合,儀同怡峰與貴、遷等復(fù)擊破之。又遣都督韋孝寬取豫州。是云寶殺其東揚(yáng)州刺史那(樁)〔椿〕,以州來附。

  四年春三月,太祖率諸將入朝。禮畢,還華州。

  七月,東魏遣其將侯景、厙狄干、高敖曹、(元)〔韓〕軌、可朱渾元、莫多婁貸文等圍獨(dú)孤信于洛陽。齊神武繼其后。先是,魏帝將幸洛陽拜園陵,會信被圍,詔太祖率軍救信,魏帝亦東。

  八月庚寅,太祖至谷城,莫多婁貸文、可朱渾元來逆,臨陣斬貸文,元單騎遁免,悉虜其眾送弘農(nóng)。遂進(jìn)軍瀍東。是夕,魏帝幸太祖營,于是景等夜解圍去。

  及旦,太祖率輕騎追之,至于河上。景等北據(jù)河橋,南屬邙山為陣,與諸軍合戰(zhàn)。

  太祖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因此軍中擾亂。都督李穆下馬授太祖,軍以復(fù)振。于是大捷,斬高敖曹及其儀同李猛、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其甲士一萬五千,赴河死者以萬數(shù)。是日置陣既大,首尾懸遠(yuǎn),從旦至未,戰(zhàn)數(shù)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獨(dú)孤信、李遠(yuǎn)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zhàn)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太祖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李虎、念賢等為后軍,遇信等退,即與俱還。由是乃班師,洛陽亦失守。大軍至弘農(nóng),守將皆已棄城西走。所虜降卒在弘農(nóng)者,因相與閉門拒守。

  進(jìn)攻拔之,誅其魁首數(shù)百人?! 〈筌娭畺|伐也,關(guān)中留守兵少,而前后所虜東魏士卒,皆散在民間,乃謀為亂。及李虎等至長安,計(jì)無所出,乃與公卿輔魏太子出次渭北。關(guān)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于是沙苑所俘軍人趙青雀、雍州民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據(jù)長安子城,伏德保咸陽,與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師。長安大城民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戰(zhàn)。魏帝留止閿鄉(xiāng),遣太祖討之。長安父老見太祖至,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復(fù)得見公!”士女咸相賀。華州刺史導(dǎo)率軍襲咸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太祖會攻青雀,破之。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長安,遂與青雀通謀,至是亦伏誅。關(guān)中于是乃定。魏帝還長安,太祖復(fù)屯華州。

  冬十一月,東魏將侯景攻陷廣州。

  十二月,是云寶襲洛陽,東魏將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自襄、廣以西城鎮(zhèn)復(fù)內(nèi)屬。

  五年冬,大閱于華陰。  六年春,東魏將侯景出三鵶,將侵荊州,太祖遣開府李弼、獨(dú)孤信各率騎五千出武關(guān),景乃退還?! ∠?,茹茹度河至夏州,太祖召諸軍屯沙苑以備之。

  七年春三月,稽胡帥、夏州刺史劉平伏據(jù)上郡叛,遣開府于謹(jǐn)討平之。

  冬十一月,太祖奏行十二條制,恐百官不勉于職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夏四月,大會諸軍于馬牧。

  冬十月,齊神武侵汾、絳,圍玉壁。太祖出軍蒲阪,將擊之。軍至皂莢,齊神武退。太祖度汾追之,遂遁去。十二月,魏帝狩于華陰,大饗將士。太祖率諸將朝于行在所。

  九年春,東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舉州來附,太祖帥師迎之,令開府李遠(yuǎn)為前軍。至洛陽,遣開府于謹(jǐn)攻柏谷塢,拔之。三月,齊神武至河北。太祖還軍瀍上以引之。齊神武果度河,據(jù)邙山為陣,不進(jìn)者數(shù)日。太祖留輜重于瀍曲,士皆銜枚,夜登邙山。未明,擊之,齊神武單騎為賀拔勝所逐,僅而獲免。太祖率右軍若干惠等大破齊神武軍,悉虜其步卒。

  趙貴等五將軍居左,戰(zhàn)不利。齊神武軍復(fù)合,太祖又不利,夜乃引還。既入關(guān),屯渭上。齊神武進(jìn)至陜,開府達(dá)奚武等率軍御之,乃退。太祖以邙山之戰(zhàn),諸將失律,上表請自貶。魏帝報(bào)曰:“公膺期作宰,義高匡合,仗鉞專征,舉無遺算。朕所以垂拱九載,實(shí)資元輔之力,俾九服寧謐,誠賴翊贊之功。今大寇未殄,而以諸將失律,便欲自貶,深虧體國之誠。宜抑此謙光,恤予一人?!庇谑菑V募關(guān)隴豪右,以增軍旅。冬十月,大閱于櫟陽,還屯華州。

  十年夏五月,太祖入朝?! ∏锲咴拢旱垡蕴媲昂笏隙臈l及十二條新制,方為中興永式,乃命尚書蘇綽更損益之,總為五卷,班于天下。于是搜簡賢才,以為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shù)年之間,百姓便之。

  冬十月,大閱于白水。

  十一年春三月,令曰:

  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諸侯內(nèi)立百官者,非欲富貴其身而尊榮之,蓋以天下至廣,非一人所能獨(dú)治,是以博訪賢才,助己為治。若其知賢也,則以禮命之。

  其人聞命之日,則慘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勞,何舍己而從人?!庇肿悦阍唬骸疤焐∈浚岳麜r(shí)。彼人主者,欲與我為治,安可茍辭?!庇谑墙敌亩苊<熬庸僖?,則晝不甘食,夜不甘寢,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憂其家,故妻子或有饑寒之弊而不顧也。于是人主賜之以俸祿,尊之以軒冕,而不以為惠也。賢臣受之,亦不以為德也。位不虛加,祿不妄賜。為人君者,誠能以此道授官,為人臣者,誠能以此情受位,則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堯、舜之為君,稷、契之為臣,用此道也。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廢,乃以官職為私恩,爵祿為榮惠。人君之命官也,親則授之,愛則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潤屋者,則迂道而求之;損身而利物者,則巧言而辭之。于是至公之道沒,而奸詐之萌生。天下不治,正為此矣。

  今圣主中興,思去澆偽。諸在朝之士,當(dāng)念職事之艱難,負(fù)闕之招累,夙夜兢兢,如臨深履薄。才堪者,則審己而當(dāng)之;不堪者,則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虛受,則淳素之風(fēng),庶幾可反。冬十月大閱于白水,遂西狩岐陽。

  十二年春,涼州刺史宇文仲和據(jù)州反。瓜州民張保害刺史成慶,以州應(yīng)仲和。

  太祖遣開府獨(dú)孤信討之。東魏遣其將侯景侵襄州,太祖遣開府若干惠率輕騎擊之。至穰,景遁去。

  夏五月,獨(dú)孤信平?jīng)鲋荩苤俸?,遷其民六千余家于長安。瓜州都督令狐延起義誅張保,瓜州平。

  七月,太祖大會諸軍于咸陽。

  九月,齊神武圍玉壁,大都督韋孝寬力戰(zhàn)拒守,齊神武攻圍六旬不能下,其士卒死者什二三。會齊神武有疾,燒營而退。十三年春正月,茹茹寇高平,至于方城。是月,齊神武薨。其子澄嗣,是為文襄帝。與其河南大行臺侯景有隙,景不自安,遣使請舉河南六州來附。齊文襄遣其將韓軌、厙狄干等圍景于潁川。

  三月,太祖遣開府李弼率軍援之,軌等遁去。景請留收輯河南,遂徙鎮(zhèn)豫州。

  于是遣開府王思政據(jù)潁川,弼引軍還?! ∏锲咴拢罹懊軋D附梁。太祖知其謀,悉追還前后所配景將士。景懼,遂叛?! 《?,太祖奉魏帝西狩于岐陽?! ∈哪甏?,魏帝詔封太祖長子毓為寧都郡公,食邑三千戶。初,太祖以平元顥、納孝莊帝之功,封寧都縣子,至是改縣為郡,而以封毓,用彰勤王之始也?! ∠奈逶拢M(jìn)授太祖太師。太祖奉魏太子巡撫西境,自新平出安定,登隴,刻石紀(jì)事。下安陽,至原州,歷北長城,大狩。將東趣五原,至蒲川,聞魏帝不豫,遂還。既至,帝疾已愈,于是還華州。

  是歲,東魏遣其將高岳、慕容紹宗、劉豐生等,率眾十余萬圍王思政于潁川。

  十五年春,太祖遣大將軍趙貴帥軍至穰,兼督東南諸州兵以援思政。高岳起堰,引洧水以灌城,自潁川以北皆為陂澤,救兵不得至。

  夏六月,潁川陷。初,侯景自豫州附梁,后遂度江,圍建業(yè)。梁司州刺史柳仲禮以本朝有難,帥兵援之。梁竟陵郡守孫暠舉郡來附,太祖使大都督符貴往鎮(zhèn)之。及景克建業(yè),仲禮還司州,率眾來寇,暠以郡叛。太祖大怒。

  冬十一月,遣開府楊忠率兵與行臺仆射長孫儉討之,攻克隨郡。忠進(jìn)圍仲禮長史馬岫于安陸。

  是歲,盜殺齊文襄于鄴,其弟洋討賊,擒之,仍嗣其事,是為文宣帝。

  十六年春正月,柳仲禮率眾來援安陸,楊忠逆擊于漴頭,大破之,擒仲禮,悉虜其眾。馬岫以城降。

  三月,魏帝封太祖第二子震為武邑公,邑二千戶。先是,梁雍州刺史、岳陽王察與其叔父荊州刺史、湘東王繹不睦,乃稱蕃來附,遣其世子嶚為質(zhì)。及楊忠擒仲禮,繹懼,復(fù)遣其子方平來朝?! ∠奈逶?,齊文宣廢其主元善見而自立?! ∏锲咴拢媛手T軍東伐,拜章武公導(dǎo)為大將軍,總督留守諸軍事,屯涇北以鎮(zhèn)關(guān)中。

  九月丁巳,軍出長安。時(shí)連雨,自秋及冬,諸軍馬驢多死。遂于弘農(nóng)北造橋濟(jì)河,自蒲阪還。于是河南自洛陽,河北自平陽以東,遂入于齊矣?! ∈吣甏喝拢何牡郾?,皇太子嗣位,太祖以冢宰總百揆。梁邵陵王蕭綸侵安陸,大將軍楊忠討擒之。

  冬十月,太祖遣大將軍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興;大將軍達(dá)奚武出散關(guān),伐南鄭。

  魏廢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興,以其地置東梁州。

  夏四月,達(dá)奚武圍南鄭,月余,梁州刺史、宜豐侯蕭循以州降。武執(zhí)循還長安。

  秋八月,東梁州民叛,率眾圍州城,太祖復(fù)遣王雄討之。侯景之克建業(yè)也,還奉梁武帝為主。居數(shù)旬,梁武以憤恚薨。景又立其子綱,尋而廢綱自立。歲余,綱弟繹討景,擒之,遣其舍人魏彥來告,仍嗣位于江陵,是為元帝?! 《甏?,魏帝詔太祖去丞相大行臺,為都督中外諸軍事?! 《拢瑬|梁州平,遷其豪帥于雍州。

  三月,太祖遣大將軍、魏安公尉遲迥率眾伐梁武陵王蕭紀(jì)于蜀?! ∠乃脑?,太祖勒銳騎三萬西踰隴,度金城河,至姑臧。吐谷渾震懼,遣使獻(xiàn)其方物?! ∥逶?,蕭紀(jì)潼州刺史楊干運(yùn)以州降,引迥軍向成都。

  秋七月,太祖自姑臧至于長安。

  八月,克成都,劍南平。

  冬十一月,尚書元烈謀作亂,事發(fā),伏誅。

  三年春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敘內(nèi)外官爵。以第一品為九命,第九品為一命。改流外品為九秩,亦以九為上。又改置州郡及縣:改東雍為華州,北雍為宜州,南雍為蔡州,華州為同州,北華為鄜州,東秦為隴州,南秦為成州,北秦為交州,東荊為淮州,南荊為昌州,東夏為延州,南夏為長州,東梁為金州,南梁為隆州,北梁為靜州,陽都為汾州,南汾為勛州,汾州為丹州,南豳為寧州,南岐為鳳州,南洛為上州,南廣為淯州,南襄為湖州,西涼為甘州,西郢為鴻州,西益為利州,東巴為集州,北應(yīng)為輔州,恒州為均州,沙州為深州,寧州為麓州,義州為巖州,新州為溫州,江州為沔州,西安為鹽州,安州為始州,并州為隨州,肆州為塘州,冀州為順州,淮州為純州,揚(yáng)州為潁州,司州為憲州,南平為升州,南郢為歸州,青州為眉州。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縣二百三十。自元烈誅,魏帝有怨言。魏淮安王育、廣平王贊等垂泣諫之,帝不聽。于是太祖與公卿定議,廢帝,尊立齊王廓,是為恭帝。

  魏恭帝元年夏四月,帝大饗群臣。魏史柳虬執(zhí)簡書于朝曰:“廢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歲,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宜勉之。”公既受茲重寄,居元輔之任,又納女為皇后,遂不能訓(xùn)誨有成,致令廢黜,負(fù)文皇帝付屬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誰?”太祖乃令太常盧辯作誥諭公卿曰:“嗚呼!我群后暨眾士,維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訓(xùn)之誨之,庶厥有成。

  而予罔能革變厥心,庸暨乎廢,墜我文皇帝之志。嗚呼!茲咎予其焉避。予實(shí)知之,矧爾眾人之心哉。惟予之顏,豈惟今厚,將恐來世以予為口實(shí)?!币液?,詔封太祖子邕為輔城公,憲為安城公,邑各二千戶。茹茹乙旃達(dá)官寇廣武。

  五月,遣柱國趙貴追擊之,斬首數(shù)千級,收其輜重而還。

  秋七月,太祖西狩至于原州。

  梁元帝遣使請據(jù)舊圖以定疆界,又連結(jié)于齊,言辭悖慢。太祖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倍氯尚?,遣柱國于謹(jǐn)、中山公護(hù)、大將軍楊忠、韋孝寬等步騎五萬討之。

  十一月癸未,師濟(jì)于漢。中山公護(hù)與楊忠率銳騎先屯其城下,據(jù)江津以備其逸。丙申,謹(jǐn)至江陵,列營圍守。辛亥,進(jìn)攻城,其日克之。擒梁元帝,殺之,并虜其百官及士民以歸。沒為奴婢者十余萬,其免者二百余家。立蕭察為梁主,居江陵,為魏附庸。梁將王僧辯、陳霸先于丹陽立梁元帝第九子方智為主。

  魏氏之初,統(tǒng)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絕滅。至是,以諸將功高者為三十六國后,次功者為九十九姓后,所統(tǒng)軍人,亦改從其姓?! 《?,梁廣州刺史王琳寇邊。冬十一月,遣大將軍豆盧寧帥師討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初行周禮,建六官。以太祖為太師、大冢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dú)孤信為大司馬,于謹(jǐn)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初,太祖以漢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統(tǒng)中,乃命蘇綽、盧辯依周制改創(chuàng)其事,尋亦置六卿官,然為撰次未成,眾務(wù)猶歸臺閣。至是始畢,乃命行之。

  夏四月,太祖北巡狩。

  秋七月,度北河。王琳遣使來附,以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魏帝封太祖子直為秦郡公,招為正平公,邑各一千戶。九月,太祖有疾,還至云陽,命中山公護(hù)受遺輔嗣子。

  冬十月乙亥,崩于云陽宮,還長安發(fā)喪。時(shí)年五十二。甲申,葬于成陵,謚曰文公。孝閔帝受禪,追尊為文王,廟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為文皇帝。

  太祖知人善任使,從諫如流,崇尚儒術(shù),明達(dá)政事,恩信被物,能駕馭英豪,一見之者,咸思用命。沙苑所獲囚俘,釋而用之,河橋之役,率以擊戰(zhàn),皆得其死力。諸將出征,授以方略,無不制勝。性好樸素,不尚虛飾,恒以反風(fēng)俗,復(fù)古始為心?! ∈烦荚唬核畾v將終,群兇放命,或威權(quán)震主,或釁逆滔天。咸謂大寶可以力征,神物可以求得,莫不窺窬九鼎,睥睨兩宮,而誅夷繼及,亡不旋踵。是知巨君篡盜,終成建武之資;仲潁兇殘,實(shí)啟當(dāng)涂之業(yè)。天命有底,庸可滔乎。

  太祖田無一成,眾無一旅,驅(qū)馳戎馬之際,躡足行伍之間。屬與能之時(shí),應(yīng)啟圣之運(yùn),鳩集義勇,糾合同盟,一舉而殄仇讎,再駕而匡帝室。于是內(nèi)詢帷幄,外仗材雄,推至誠以待人,弘大順以訓(xùn)物。高氏籍甲兵之眾,恃戎馬之強(qiáng),屢入近畿,志圖吞噬。及英謀電發(fā),神旆風(fēng)馳,弘農(nóng)建城濮之勛,沙苑有昆陽之捷。

  取威定霸,以弱為強(qiáng)。紹元宗之衰緒,創(chuàng)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漢,西舉巴蜀,北控沙漠,東據(jù)伊瀍。乃擯落魏晉,憲章古昔,修六官之廢典,成一代之鴻規(guī)。德刑并用,勛賢兼敘,遠(yuǎn)安邇悅,俗阜民和。億兆之望有歸,揖讓之期允集。功業(yè)若此,人臣以終。盛矣哉!非夫雄略冠時(shí),英姿不世,天與神授,緯武經(jīng)文者,孰能與于此乎。昔者,漢獻(xiàn)蒙塵,曹公成夾輔之業(yè);晉安播蕩,宋武建匡合之勛。

  校德論功,綽有余裕。

  至于渚宮制勝,闔城孥戮;茹茹歸命,盡種誅夷:雖事出于權(quán)道,而用乖于德教。周祚之不永,或此之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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