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廖 子防 兄子嚴(yán) 族孫棱
馬援字文淵，扶風(fēng)茂陵人也。其先趙奢為趙將，號曰馬服君，子孫因為氏。馬服者，言能服馭馬也?！妒酚洝吩?，趙惠文王以奢有功，賜爵號為馬服君。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徙焉。《東觀記》曰：“徙茂陵成歡里。”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羅反，被誅，重合，縣，屬勃?？ぃ食窃诮駵嬷輼妨昕h東。馬何羅與江充相善，充既誅，遂懼罪及己，謀反，伏誅。事見《前書》。故援再世不顯。祖及父不得為顯任也?！稏|觀漢記》，通生賓，宣帝時以郎持節(jié)，號使君；使君生仲，仲官至玄武司馬；仲生援。援三兄況、余、員，《東觀記》曰：“況字長平，余字圣卿，員字季主。”并有才能，王莽時皆為二千石。況，河南太守。余，中壘校尉。員，增山連率。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東觀記》曰：“《受齊》詩，師事潁川滿昌。”乃辭況，欲就邊郡田牧。《東觀記》曰：“援以況出為河南太守，次兩兄為吏京師，見家用不足，乃辭況欲就邊郡畜牧”也。況曰：“汝大才，當(dāng)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從其所請也。會況卒，援行服期年，不離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廬。廬，舍也。后為郡督郵，送囚至司命府，王莽置司命官，上公已下皆糾察。囚有重罪，援哀而縱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賓客多歸附者，遂役屬數(shù)百家。《續(xù)漢書》：“援過北地任氏畜牧。自援祖賓，本客天水，父仲又嘗為牧師令。是時員為護(hù)苑使者，故人賓客皆依援。”轉(zhuǎn)游隴漢閑，常謂賓客曰：“丈夫為志，窮當(dāng)益堅，老當(dāng)益壯。”因處田牧，至有牛馬羊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既而嘆曰：“凡殖貨財產(chǎn)，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绔。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從弟衛(wèi)將軍林廣招雄俊，乃辟援及同縣原涉為掾，涉字巨先，見《前書》。薦之于莽。莽以涉為鎮(zhèn)戎大尹，王莽改天水為鎮(zhèn)戎，改太守為大尹。援為新成大尹。莽改漢中為新成也。及莽敗，援兄員時為增山連率，莽改上郡為增山，連率亦太守也。莽法，典郡者公為牧，侯稱卒正，伯稱連率，其無封爵者為尹也。與援俱去郡，復(fù)避地涼州。世祖即位，員先詣洛陽，帝遣員復(fù)郡，卒于官。援因留西州，隗囂甚敬重之，以援為綏德將軍，與決籌策。
是時公孫述稱帝于蜀，囂使援往觀之。援素與述同里闬，《說文》曰：“闬，閭也。”杜預(yù)注《左傳》：“闬，閭門也。”相善，以為既至當(dāng)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wèi)，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制都布單衣、《東觀記》“都”作“答”。《史記》曰：“答布千匹?！薄肚皶袅x》曰：“答布，白疊布也?！焙纬刑臁蹲胛摹吩唬骸岸贾隆㈠e履、無極，皆布名。”《方言》曰：“禪衣，江、淮、南楚之閑謂之褋，關(guān)之東西謂之褝衣?！?/em>交讓冠，會百官于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解在《公孫述傳》。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磬折者，屈身如磬之曲折，敬也。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哺，食也?！妒酚洝罚芄]伯禽曰：“吾一沐三握發(fā)，一食三吐哺，猶恐失天下士心也。”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言若布帛修整其邊幅也?！蹲髠鳌吩唬骸叭绮疾蟹?，為之度，使無遷?！?/em>如偶人形。《禮記》曰：“謂為俑者不仁?！编嵭疲骸百福既艘?。有面目機(jī)發(fā)，有似于生人也?！辟敢粲?。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稽，留也。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言述志識褊狹，如坎井之蛙。事見《莊子》。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br />
建武四年冬，囂使援奉書洛陽。援至，引見于宣德殿。世祖迎笑謂援曰：“卿遨游二帝閑，今見卿，使人大慚?！痹D首辭謝，因曰：“當(dāng)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家語》曰：“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進(jìn)臣。臣今遠(yuǎn)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東觀記》曰“援初到，來令中黃門引入，時上在宣德殿南廡下，但幘坐”，故云“簡易”也。帝復(fù)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痹唬骸疤煜路磸?fù)，盜名字者不可勝數(shù)。盜猶竊也。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钡凵鯄阎Ｔ畯哪闲依枨?，轉(zhuǎn)至東海。及還，以為待詔，使太中大夫來歙持節(jié)送援西歸隴右。
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流言及京師得失。流猶傳也。援說囂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shù)十，《東觀記》曰凡十四見。每接宴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dá)多大節(jié)，略與高帝同。經(jīng)學(xué)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眹淘唬骸扒渲^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此《論語》孔子自言己之所行也。今上好吏事，動如節(jié)度，又不喜飲酒?！眹桃獠粦?，曰：“如卿言，反復(fù)勝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長子恂入質(zhì)。援因?qū)⒓覍匐S恂歸洛陽。居數(shù)月而無它職任。援以三輔地曠土沃，而所將賓客猥多，乃上書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會隗囂用王元計，意更狐疑，狐性多疑，故曰狐疑。援?dāng)?shù)以書記責(zé)譬于囂。囂怨援背己，得書增怒，其后遂發(fā)兵拒漢。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歸身圣朝，奉事陛下，本無公輔一言之薦，左右為容之助。鄒陽書曰：“蟠木成萬乘之器者，左右為之容?！?/em>臣不自陳，陛下何因聞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后不能令人軒，言為人無所輕重也。《詩》云：“如輊如軒。”輊音丁利反。與人怨不能為人患，臣所恥也。故敢觸冒罪忌，昧死陳誠。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囂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為漢，愿足下往觀之。于汝意可，即專心矣?！俺歼€反，報以赤心，實欲導(dǎo)之于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奸心，盜憎主人，《左傳》晉伯宗妻曰：“盜憎主人，民惡其上。”怨毒之情遂歸于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愿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囂之術(shù)，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隴畝，死無所恨?！钡勰苏僭嬍?，援具言謀畫。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游說囂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為陳禍福，以離囂支黨。
援又為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于囂，曰：“春卿無恙。春卿，楊廣字。前別冀南，天水冀縣也。寂無音驛。援閑還長安，因留上林。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表猶標(biāo)也，言為標(biāo)準(zhǔn)為射的也。言背畔之罪，為天下所指射也。常懼海內(nèi)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于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游翁，王元字也。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援閑至河內(nèi)，過存伯春，存猶問也。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它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婉轉(zhuǎn)塵中。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于其親，豈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三木者，謂桎、梏及械也，司馬遷曰：“衣赭關(guān)三木?！狈指^樂羊也，解見《公孫述傳》。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zāi)挂?，又言茍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愧猶辱也。今更共陸陸，陸陸?yīng)q碌碌也。欲往附之，將難為顏乎？若復(fù)責(zé)以重質(zhì)，當(dāng)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謂欲封為朔寧王也。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并肩側(cè)身于怨家之朝乎？《字林》：“并音卑正反?！?/em>男兒溺死何傷而拘游哉！游，浮也。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大人謂豪杰也。共說季孟，若計畫不從，真可引領(lǐng)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柰何欲以區(qū)區(qū)二邦以當(dāng)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nèi)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dāng)諫爭；語朋友邪，應(yīng)有切磋。骨曰切，象曰磋，言朋友之道如切磋以成器也?！对姟吩疲骸叭缜腥绱?，如琢如磨?！?/em>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從族乎？萎腇，耎弱也。萎音于罪反。腇音乃罪反。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以食為諭。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商，度也。必不負(fù)約。援不得久留，愿急賜報。”廣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囂，至漆，漆，縣，屬右扶風(fēng)。諸將多以王師之重，不宜遠(yuǎn)入險阻，計冘豫未決冘，行貌也，義見《說文》。豫亦未定也。冘音以林反。。會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議質(zhì)之。《廣雅》曰：“質(zhì)，定也?！?/em>援因說隗囂將帥有土崩之埶，兵進(jìn)有必破之狀。又于帝前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埶，開示眾軍所從道徑往來，分析曲折，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泵鞯?，遂進(jìn)軍至第一，囂眾大潰。第一，解見《竇融傳》。
九年，拜援為太中大夫，副來歙監(jiān)諸將平?jīng)鲋?。自王莽末，西羌寇邊，遂入居塞?nèi)，金城屬縣多為虜有。來歙奏言隴西侵殘，非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璽書拜援隴西太守。援乃發(fā)步騎三千人，擊破先零羌于臨洮，斬首數(shù)百級，獲馬牛羊萬余頭。守塞諸羌八千余人詣援降。諸種有數(shù)萬，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浩亹音告門，縣名，屬金城郡。浩，水名也。亹者，水流峽山閑，兩岸深若門也。《詩》曰“鳧鹥在亹”，亦其義也。今俗呼此水為合門河，蓋疾言之耳。援與揚武將軍馬成擊之。羌因?qū)⑵淦拮虞w重移阻于允吾谷，允吾音鉛牙。援乃潛行閑道，掩赴其營。羌大驚壞，復(fù)遠(yuǎn)徙唐翼谷中，援復(fù)追討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陳軍向山，而分遣數(shù)百騎繞襲其后，乘夜放火，擊鼓叫噪，虜遂大潰，凡斬首千余級。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谷糧畜產(chǎn)而還。援中矢貫脛，帝以璽書勞之，賜牛羊數(shù)千頭，援盡班諸賓客。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破羌，縣名，屬金城郡，故城在今鄯州湟水縣西。涂遠(yuǎn)多寇，議欲棄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無塊曰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湟，水名。據(jù)《前書》，出金城臨羌縣，東至允吾入河，今鄯州湟水縣取其名也。一名樂都水。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然之，于是詔武威太守，《東觀記》曰梁統(tǒng)也。令悉還金城客民。金城客人在武威者。歸者三千余口，使各反舊邑。援奏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字林》曰：“塢，小障也，一曰小城。字或作‘島’，音一古反。”開導(dǎo)水田，勸以耕牧，郡中樂業(yè)。又遣羌豪楊封譬說塞外羌，皆來和親。又武都氐人背公孫述來降者，援皆上復(fù)其侯王君長，賜印綬，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三年，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為寇，殺長吏。援將四千余人擊之，至氐道縣，氐道縣屬隴西郡。縣管蠻夷曰道。羌在山上，援軍據(jù)便地，奪其水草，不與戰(zhàn)，羌遂窮困，豪帥數(shù)十萬戶亡出塞，諸種萬余人悉降，于是隴右清靜。
援務(wù)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已。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續(xù)漢志》曰：“郡當(dāng)邊戍，丞為長史。”又：“置諸曹掾史?！?/em>頗哀《老子》，使得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旅距，不從之貌。傍縣嘗有報仇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長詣門，狄道，縣，屬隴西郡，今蘭州縣也。請閉城發(fā)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燒虜何敢復(fù)犯我。燒虜即燒羌也。曉狄道長歸守寺舍，曉，喻也。寺舍，官舍也。良怖急者，可床下伏?！?em>良，甚也。后稍定，郡中服之。視事六年，征入為虎賁中郎將。
初，援在隴西上書，言宜如舊鑄五銖錢。事下三府，三府奏以為未可許，事遂寢。及援還，從公府求得前奏，難十余條，乃隨牒解釋，《東觀記》曰“凡十三難，援一一解之，條奏其狀”也。更具表言。帝從之，天下賴其便。援自還京師，數(shù)被進(jìn)見。為人明須發(fā)，眉目如畫。《東觀記》曰：“援長七尺五寸，色理發(fā)膚眉目容貌如畫?！?/em>閑于進(jìn)對，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輔長者，下至閭里少年，皆可觀聽。自皇太子、諸王侍聞?wù)撸粚俣?。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論兵，與我意合”，每有所謀，未嘗不用。
初，卷人維汜，卷，縣名，屬河南郡，故城在今鄭州原武縣西北也。訞言稱神，有弟子數(shù)百人，坐伏誅。后其弟子李廣等宣言汜神化不死，以誑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會徒黨，攻沒晥城，晥，縣名，屬廬江郡，今舒州懹寧縣。晥音下板反，又下管反。殺晥侯劉閔，自稱“南岳大師”。遣謁者張宗將兵數(shù)千人討之，復(fù)為廣所敗。于是使援發(fā)諸郡兵，合萬余人，擊破廣等，斬之。
又交址女子征側(cè)及女弟征貳反，征側(cè)者，麊泠縣雒將之女也，嫁為朱鳶人詩索妻，甚雄勇。交址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側(cè)怨怒，故反。攻沒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皆應(yīng)之，寇略嶺外六十余城，側(cè)自立為王。于是璽書拜援伏波將軍，《東觀記》曰：“援上書：‘臣所假伏波將軍印，書“伏”字，“犬”外向。城皋令印，“皋”字為“白”下“羊”；丞印“四”下“羊”；尉印“白”下“人”，“人”下“羊”。即一縣長吏，印文不同，恐天下不正者多。符印所以為信也，所宜齊同。’薦曉古文字者，事下大司空正郡國印章。奏可?！?/em>以扶樂侯劉隆為副，扶樂，縣名，屬九真郡。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址。軍至合浦而志病卒，詔援并將其兵。遂緣海而進(jìn)，隨山刊道千余里。刊，除也。十八年春，軍至浪泊上，與賊戰(zhàn)，破之，斬首數(shù)千級，降者萬余人。援追征側(cè)等至禁溪，數(shù)敗之，賊遂散走。明年正月，斬征側(cè)、征貳，傳首洛陽。《越志》云：“征側(cè)兵起，都麊泠縣。及馬援討之，奔入金溪究中，二年乃得之?！?/em>封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援乃擊牛釃酒，勞饗軍士。釃猶濾也。《詩》曰：“釃酒有藇?！泵O注云：“以筐曰釃?！贬囈羲朔?。從容謂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周禮》曰“車人為車，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也。御款段馬，款猶緩也，言形段遲緩也。為郡掾史，守墳?zāi)梗l(xiāng)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dāng)吾在浪泊、西里閑，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重蒸，仰視飛鳶跕跕墯水中，鳶，鴟也。跕跕，墯貌也。跕音都牒、泰牒二反。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諸君紆佩金紫，且喜且慚。”吏士皆伏稱萬歲。
援將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zhàn)士二萬余人，進(jìn)擊九真賊征側(cè)余黨都羊等，自無功至居風(fēng)，無功、居風(fēng)，二縣名，并屬九真郡。居風(fēng)，今愛州。斬獲五千余人，嶠南悉平。嶠，嶺嶠也?！稜栄拧吩唬骸吧戒J而高曰嶠?！睄羟R反?！稄V州記》曰：“援到交址，立銅柱，為漢之極界也?！?/em>援奏言西于縣戶有三萬二千，西于縣屬交址郡，故城在今交州龍編縣東也。遠(yuǎn)界去庭千余里，庭，縣庭也。請分為封溪、望海二縣，許之。封溪、望海，縣，并屬交址郡。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條奏越律與漢律駁者十余事，駁，乖舛也。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后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駱者，越別名。
二十年秋，振旅還京師，軍吏經(jīng)瘴疫死者十四五。賜援兵車一乘，朝見位次九卿。
援好騎，善別名馬，于交址得駱越銅鼓，乃鑄為馬式，式，法也。裴氏《廣州記》曰：“俚獠鑄銅為鼓，鼓唯高大為貴，面闊丈余。初成，懸于庭，克晨置酒，招致同類，來者盈門。豪富子女以金銀為大釵，執(zhí)以叩鼓，叩竟，留遺主人也。”還上之。因表曰：“夫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史記·平準(zhǔn)書》曰：“以為在天莫如龍，在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安寧則以別尊卑之序，有變則以濟(jì)遠(yuǎn)近之難。昔有騏驥，一日千里，伯樂見之，昭然不惑。伯樂，秦穆公時善相馬者也。桓寬《鹽鐵論》曰：“騏驥負(fù)鹽車，垂頭于太行之坂，見伯樂則噴而長鳴?！?/em>近世有西河子輿，亦明相法。子輿傳西河儀長孺，長孺?zhèn)髅甓【?，君都傳成紀(jì)楊子阿，臣援嘗師事子阿，受相馬骨法。考之于行事，輒有驗效。臣愚以為傳聞不如親見，視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馬，則骨法難備具，又不可傳之于后。孝武皇帝時，善相馬者東門京東門，姓也；京，名也。鑄作銅馬法獻(xiàn)之，有詔立馬于魯班門外，則更名魯班門曰金馬門。臣謹(jǐn)依儀氏之，中帛氏口齒，謝氏唇鬐，丁氏身中，備此數(shù)家骨相以為法。”援《銅馬相法》曰：“水火欲分明。水火在鼻兩孔閑也。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紅而有光，此馬千里。頷下欲深，下唇欲緩。牙欲前向。牙去齒一寸，則四百里；牙劍鋒，則千里。目欲滿而澤。腹欲充，欲小，季助欲長，懸薄欲厚而緩。懸薄，股也。腹下欲平滿，汗溝欲深而長，膝本欲起，肘腋欲開，膝欲方，蹄欲厚三寸，堅如石?！?音居奇反。馬高三尺五寸，圍四尺五寸。有詔置于宣德殿下，以為名馬式焉。
初，援軍還，將至，故人多迎勞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計謀，于坐賀援。援謂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眾人邪？昔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置七郡，裁封數(shù)百戶；《漢書》曰，平南越以為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朱崖、儋耳九郡。今此言“七郡”，則與《前書》不同也。今我微勞，猥饗大縣，功薄賞厚，何以能長久乎？先生奚用相濟(jì)？”冀曰：“愚不及?！痹唬骸胺浇裥倥趸干袛_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dāng)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dāng)如此矣?！?br />
還月余，會匈奴、烏桓寇扶風(fēng)，援以三輔侵?jǐn)_，園陵危逼，因請行，許之。自九月至京師，十二月復(fù)出屯襄國。襄國，縣名，屬趙國，今邢州龍崗縣也。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為貴，當(dāng)使可賤，如卿等欲不可復(fù)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貴滿致災(zāi)，固亦幾不免。
明年秋，援乃將三千騎出高柳，行雁門、代郡、上谷障塞。烏桓候者見漢軍至，虜遂散去，援無所得而還。
援嘗有疾，梁松來候之，獨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婿，松尚舞陰公主?！稜栄拧吩唬骸芭又驗樾??！?/em>貴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柰何獨不為禮？”援曰：“我乃松父友也。松父統(tǒng)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禮記》曰：“見父之執(zhí)友，不謂之進(jìn)不敢進(jìn)，不謂之退不敢退，不問不敢對?！?/em>鄭玄曰：“敬父同志如事父也?！?/em>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酈元注《水經(jīng)》云“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悉是蠻夷所居，故謂五溪蠻”。皆盤瓠之子孫也。土俗“雄”作“熊”，“樠”作“朗”，“潕”作“武”，在今辰州界。深入，軍沒，援因復(fù)請行。時年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許之。援自請曰:“臣尚能被甲上馬?！钡哿钤囍?。援據(jù)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矍鑠，勇貌也?！稏|觀記》作“蠖哉是翁”。蠖音許縛反。遂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將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萬余人征五溪。援夜與送者訣，謂友人謁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索，盡也。?？植坏盟绹隆＝瘾@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diào)；介介獨惡是耳?！?em>長者家兒謂權(quán)要子弟等。介介猶耿耿也。明年春，軍至臨鄉(xiāng)，《東觀記》曰“二月到武陵臨鄉(xiāng)”也。遇賊攻縣，援迎擊，破之，斬獲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軍次下雋下雋，縣名，屬長沙國，故城今辰州沅陵縣。雋音字兗反。，有兩道可入，從壺頭則路近而水險，壺頭，山名也，在今辰州沅陵東。《武陵記》曰“此山頭與東海方壺山相似，神仙多所游集，因名壺頭山”也。從充則涂夷而運遠(yuǎn)，充，縣名，屬武陵郡。充音昌容反。帝初以為疑。及軍至，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棄日費糧，不如進(jìn)壺頭，搤其喉咽，搤，持也。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三月，進(jìn)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武陵記》曰“壺頭山邊有石窟，即援所穿室也。室內(nèi)有蛇如百斛船大，云是援之余靈”也。賊每升險鼓噪，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曰：“前舒上書當(dāng)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shù)萬爭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jìn)，大眾怫郁行死，誠可痛惜。前到臨鄉(xiāng)，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言似商胡，所至之處輒停留。賈音古。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睆m得書，奏之。帝乃使虎賁中郎將梁松乘驛責(zé)問援，因代監(jiān)軍。會援病卒，松宿懷不平，以援往受其拜。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兄子嚴(yán)、敦并喜譏議，并余之子也。喜音許吏反。而通輕俠客。援前在交址，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謂譏刺時政也。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愿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fù)言者，施衿結(jié)褵，申父母之戒，《說文》曰：“衿，交衽也?！薄对姟吩疲骸坝H結(jié)其褵?！泵O注云：“褵，婦人之袆也，女施衿結(jié)帨。”《爾雅》曰：“褵，緌也。”郭璞注曰：“即今之香纓也?！薄秲x禮》，父戒女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母戒之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也。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jié)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輕重合宜。父喪致客，數(shù)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為謹(jǐn)來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鶩，鴨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訖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以為言，吾常為寒心，是以不愿子孫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時為越騎司馬。《續(xù)漢書》曰：“越騎司馬秩千石?！?/em>保仇人上書，訟?！盀樾懈”?，亂群惑眾，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以之交結(jié)，將扇其輕偽，敗亂諸夏”。書奏，帝召責(zé)松、固，以訟書及援誡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詔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為山都長，山都，縣，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義清縣東北，今名固城也。由此擢拜零陵太守。今永州也。
初，援在交址，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曰：“薏苡味甘，微寒，主風(fēng)濕痹下氣，除筋骨邪氣，久服輕身益氣?！?/em>南方薏苡實大，援欲以為種，軍還，載之一車。時人以為南土珍怪，權(quán)貴皆望之。援時方有寵，故莫以聞。及卒后，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犀之有文彩也。馬武與於陵侯侯昱等昱，司徒侯霸之子也。皆以章言其狀，帝益怒。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裁買城西數(shù)畝地槁葬而已。裁，僅也，與才同。槁，草也。以不歸舊塋，時權(quán)葬，故稱槁。賓客故人莫敢吊會。嚴(yán)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后六上，辭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陽令同郡朱勃詣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為君也?！?/em>采其一美，不求備于眾。《論語》周公謂魯公曰：“不使大臣怨乎不以，無求備于一人。”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禮葬田橫，蒯通說韓信背漢，高祖征通至，釋不誅。田橫初自稱齊王，漢定天下，橫猶以五百人保于海島，高祖追橫，橫自殺，以王禮葬之。并見《前書》也。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nèi)，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章邯為秦將，使人請事，至咸陽，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使還報，邯畏趙高讒之，遂降項羽。燕將據(jù)聊而不下。《史記》曰，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于燕，燕將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聊即今博州聊城縣也。豈其甘心末規(guī)哉，悼巧言之傷類也。末規(guī)猶下計也?！对姟吩疲骸扒裳匀缁??！鳖?，善也。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拔自西州，欽慕圣義，閑關(guān)險難，閑關(guān)猶崎嶇也。觸冒萬死，孤立群貴之閑，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戰(zhàn)國策》曰：“魏安厘王畏秦，將入朝，周欣止之。王曰：‘許綰為我咒曰：“若入不出，請徇寡人以首。”’周欣對曰：‘今有人謂臣，入不測之泉，而徇臣以鼠首，可乎？綰之首猶鼠首也。囚王于不測之秦而徇王以首，竊為王不取也?！彼抉R遷書曰“垂餌虎口”，又曰“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謂援使隗囂也。寧自知當(dāng)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討隗囂，國計狐疑，眾營未集，援建宜進(jìn)之策，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冀路斷隔，唯獨狄道為國堅守，士民饑?yán)?，寄命漏刻。援奉詔西使，鎮(zhèn)慰邊眾，乃招集豪杰，曉誘羌戎，謀如涌泉，埶如轉(zhuǎn)規(guī)，規(guī)，員也?！秾O子》曰：“戰(zhàn)如轉(zhuǎn)員石于萬仞之山者，埶也?！?/em>遂救倒縣之急，《孟子》曰：“當(dāng)今之時，行仁政，人悅之，猶解于倒縣也。”存幾亡之城，幾音祈。幾，近也。兵全師進(jìn)，因糧敵人，隴、冀略平，而獨守空郡，守音式授反。兵動有功，師進(jìn)輒克。銖鋤先零，緣入山谷，猛怒力戰(zhàn)，飛矢貫脛。又出征交址，土多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吝猶恨也。遂斬滅征側(cè)，克平一州。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日南、九真皆屬交州。閑復(fù)南討，立陷臨鄉(xiāng)，師已有業(yè)，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zhàn)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jìn)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眾冒害氣，僵死軍事，僵，仆也。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nèi)不知其過，眾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韓子》曰：“龐共與魏太子質(zhì)于邯鄲，共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乎？’王曰：‘否?！搜?，王信乎？’王曰：‘否?！搜?，王信乎？’曰：‘寡人信?！嫻苍唬骸蚴袩o虎明矣，然三人言，誠市有虎。今邯鄲去魏遠(yuǎn)于市，謗臣者過三人，愿王熟察之?！?/em>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并興，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明主醲于用賞，約于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閑楚軍，不問出入所為，豈復(fù)疑以錢谷閑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讒，此鄒陽之所悲也。《史記》鄒陽書曰：“昔者，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于讒諛?！?/em>《詩》云：“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詩·小雅·巷伯篇》也。畀，與也。昊，昊天也。投與昊天，制其罰也。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惡。惟陛下留思豎儒之言，言如僮豎無知也。高祖曰：“豎儒幾敗吾事。”無使功臣懷恨黃泉。臣聞《春秋》之義，罪以功除；《公羊傳》曰：“夏滅項。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為桓公諱也，以桓公嘗有繼絕存亡之功，故君子為之諱也?！?/em>圣王之祀，臣有五義。《禮記》曰：“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人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zāi)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em>若援，所謂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絕宜續(xù)，以厭海內(nèi)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竊感欒布哭彭越之義，《前書》曰，彭越為梁王，欒布為梁大夫使于齊。越以謀反，梟首洛陽，詔有收視者捕之。布使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冒陳悲憤，戰(zhàn)栗闕庭。
書奏，報，歸田里。
勃字叔陽，年十二能誦《詩》、《書》。常候援兄況。勃衣方領(lǐng)，能矩步，《續(xù)漢書》曰：“勃能說《韓詩》。”《前書音義》曰：“頸下施衿領(lǐng)正方，學(xué)者之服也。”矩步者，回旋皆中規(guī)矩。辭言嫻雅，嫻音閑。嫻雅猶沉靜也，司馬相如曰“雍容嫻雅”。援裁知書，見之自失。況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盡此耳，卒當(dāng)從汝稟學(xué)，勿畏也?！?em>稟，受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風(fēng)請試守渭城宰，渭城，縣名，故城在今咸陽縣東北?！肚皶袅x》曰：“試守者，試守一歲，乃為真，食其全俸?！?/em>及援為將軍，封侯，而勃位不過縣令。援后雖貴，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親，及援遇讒，唯勃能終焉。肅宗即位，追賜勃子谷二千斛。《東觀記》曰：“章帝下詔曰：‘告平陵令、丞：縣人故云陽令朱勃，建武中以伏波將軍爵土不傳，上書陳狀，不顧罪戾，懷旌善之志，有烈士之風(fēng)。《詩》云：“無言不仇，無德不報?！逼湟钥h見谷二千斛賜勃子若孫，勿令遠(yuǎn)詣闕謝?！?/em>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子石，盤字也。王莽從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敗，盤擁富貲居故國，為人尚氣節(jié)而愛士好施，有名江淮閑。后游京師，與衛(wèi)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援謂姊子曹訓(xùn)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dāng)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師長者，長者謂豪俠者也。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后歲余，盤果與司隸校尉蘇鄴、丁鴻事相連，坐死洛陽獄。而盤子肅復(fù)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援謂司馬呂種曰：是援行軍之司馬也。“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nèi)日當(dāng)安耳。但憂國家諸子并壯，而舊防未立，舊防，諸侯王子不許交通賓客。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書者，以為肅等受誅之家，客因事生亂，慮致貫高、任章之變。張敖為趙王，其相貫高。高祖不禮趙王，高恥之，置人壁中，欲害高祖。又任章父宣，霍氏女婿，坐謀反誅。宣帝祠昭帝廟，章乃玄服夜入廟，待帝至，欲為逆。發(fā)覺，伏誅。并見《前書》。帝怒，乃下郡縣收捕諸王賓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shù)。呂種亦豫其禍，臨命嘆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為皇后。顯宗圖畫建武中名臣、列將于云臺，云臺在南宮也。以椒房故，獨不及援。東平王蒼觀圖，言于帝曰：“何故不畫伏波將軍像?”帝笑而不言。至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樹，起祠堂。
建初三年，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jié)追策，謚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歲，能應(yīng)接諸公，專對賓客。嘗有死罪亡命者來過，客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訥而內(nèi)沉敏。援甚奇之，以為將相器，故以客卿字焉。張儀、虞卿并為客卿，故取名焉。事見史記。援卒后，客卿亦夭沒。
論曰：馬援騰聲三輔，遨游二帝，及定節(jié)立謀，以干時主，將懷負(fù)鼎之愿，蓋為千載之遇焉。伊尹負(fù)鼎以干湯。光武與竇融書曰“千載之遇”也。然其戒人之禍，智矣，謂誡竇固、梁松、王盤、呂種等，皆如所言也。而不能自免于讒隙。豈功名之際，理固然乎?居功名之地，讒構(gòu)易興，而能免之者少矣。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己，以之?dāng)嗔x必厲。誠能回觀物之智而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則能恕，自鑒其情亦明矣。見人之謂智，自見之謂明。以自見之明為見人之用，其于物理豈不通乎。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為郎。《東觀記》曰：“廖少習(xí)《易經(jīng)》，清約沉靜。援擊武溪無功，卒于師，廖不得嗣爵?！?/em>明德皇后既立，拜廖為羽林左監(jiān)、虎賁中郎將。顯宗崩，受遺詔典掌門禁，遂代趙熹為衛(wèi)尉，肅宗甚尊重之。
時皇太后躬履節(jié)儉，事從簡約，廖慮美業(yè)難終，上疏長樂宮以勸成德政，曰：“臣案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前書音義》曰：“齊國舊有三服之官，春獻(xiàn)冠幘縰為首服，紈素為冬服，輕綃為夏服。元帝約省，故罷之?！?/em>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哀帝即位，詔罷鄭衛(wèi)之音，減郊祭及武樂等人數(shù)也。然而侈費不息，至于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書》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夫改政移風(fēng)，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chuàng)瘢；楚王好細(xì)腰，宮中多餓死?！?em>《墨子》曰“楚靈王好細(xì)腰，而國多餓人”也。長安語曰：當(dāng)時諺言。‘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寡匀鐟颍星惺聦?。前下制度未幾。后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躬服厚繒，斥去華飾，素簡所安，發(fā)自圣性。言儉素約簡，后之所安。此誠上合天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太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太宗，孝文也。玄默為化，身衣弋綈。成帝下詔，務(wù)崇儉約，禁斷綺縠、女樂，嫁娶葬埋過制，唯青綠人所常服不禁。哀帝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成帝以趙飛燕，哀帝以董賢，為儉并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em>《恒卦·九三·爻詞》也?！顿恪废隆墩稹飞希嵭⒃疲骸百銥檫M(jìn)退，不恒其德之象。又互體《兌》，《兌》為毀折，后將有羞辱也?！?/em>誠令斯事一竟，竟猶終也。則四海誦德，聲熏天地，薰猶蒸也，言芳聲薰天地也。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于行仁心乎，況于行令乎！愿置章坐側(cè)，以當(dāng)瞽人夜誦之音。”瞽人，無目者也。古者瞽師教國子誦六詩。《前書·禮樂志》云“乃采詩夜誦”。夜誦者，其辭或秘，不可宣露，故于夜中歌誦也。太后深納之。朝廷大議，輒以詢訪。
廖性質(zhì)誠畏慎，不愛權(quán)埶聲名，盡心納忠，不屑?xì)ёu(yù)。王逸注《楚詞》云：“屑，顧也。”有司連據(jù)舊典，奏封廖等，累讓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為順陽侯，以特進(jìn)就第。每有賞賜，輒辭讓不敢當(dāng)，京師以是稱之。
子豫，為步兵校尉。太后崩后，馬氏失埶，廖性寬緩，不能教勒子孫，豫遂投書怨誹。又防、光奢侈，好樹黨與。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豫隨廖歸國，考擊物故。物，無也；故，事也：謂死也。后詔還廖京師。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加赗賻，使者吊祭，王主會喪，謚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鄉(xiāng)侯。遵卒，無子，國除。元初三年，鄧太后紹封廖孫度為潁陽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與弟光俱為黃門侍郎。肅宗即位，拜防中郎將，稍遷城門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隴西保塞羌皆反，羌，東吾燒當(dāng)之后也，以其父滇吾降漢，乃入居塞內(nèi)，故稱保塞。拜防行車騎將軍事，以長水校尉耿恭副，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積射士三萬人擊之。軍到冀，而羌豪布橋等圍南部都尉于臨洮。防欲救之，臨洮道險，車騎不得方駕，防乃別使兩司馬將數(shù)百騎，分為前后軍，去臨洮十余里為大營，多樹幡幟，揚言大兵旦當(dāng)進(jìn)。羌候見之，馳還言漢兵盛不可當(dāng)。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虜驚走，因追擊破之，斬首虜四千余人，遂解臨洮圍。防開以恩信，燒當(dāng)種皆降，唯布橋等二萬余人在臨洮西南望曲谷。酈元注《水經(jīng)》云望曲在臨洮西南，去龍桑城二百里。十二月，羌又?jǐn)」⒐抉R及隴西長史于和羅谷，死者數(shù)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馬夏駿將五千人從大道向其前，潛遣司馬馬彭將五千人從閑道沖其心腹，又令將兵長史李調(diào)等將四千人繞其西，三道俱擊，復(fù)破之，斬獲千余人，得牛羊十余萬頭。羌退走，夏駿追之，反為所敗。防乃引兵與戰(zhàn)于索西，又破之。索西，縣名，故城在今岷州和政縣東，亦名臨洮東城，亦謂之赤城?！渡持萦洝吩疲骸皬臇|洮至西洮一百二十里?！睎|洮即謂此城。布橋迫急，將種人萬余降。詔征防還，拜車騎將軍，城門校尉如故。
防貴寵最盛，與九卿絕席。光自越騎校尉遷執(zhí)金吾。四年，封防潁陽侯，光為許侯，兄弟二人各六千戶。防以顯宗寢疾，入?yún)⑨t(yī)藥，又平定西羌，增邑千三百五十戶。屢上表讓位，俱以特進(jìn)就第?；侍蟊?，明年，拜防光祿勛，光為衛(wèi)尉。防數(shù)言政事，多見采用。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氣樂，防所上也。解見章帝紀(jì)。子鉅，為常從小侯。以小侯故得常從也。六年正月，以鉅當(dāng)冠，《禮記》曰二十弱冠?！秲x禮》曰，士冠，筮于廟門，主人玄冠朝服，有司如主人服。卒筮旅占告吉，若不吉即筮遠(yuǎn)日如初。前期三日，筮賓如求日之儀。陳服于房中西墉下，東領(lǐng)北上。始加緇布冠，次加皮弁，次加爵弁。嫡子冠于阼，以著代也。三加而彌尊，冠而字之，敬其名也。祝曰：“令月吉辰，加爾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em>特拜為黃門侍郎。肅宗親御章臺下殿，陳鼎俎，自臨冠之。明年，防復(fù)以病乞骸骨，詔賜故中山王田廬，中山王焉以郭太后少子故，獨留京師。建武三十年徙封中山，永平二年就國，故以其田廬賜防也。以特進(jìn)就第。
防兄弟貴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資產(chǎn)巨億，皆買京師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觀，連閣臨道，彌亙街路，多聚聲樂，曲度比諸郊廟。曲度謂曲之節(jié)度也。賓客奔湊，四方畢至，京兆杜篤之徒數(shù)百人，常為食客，居門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歲時賑給鄉(xiāng)閭，故人莫不周洽。防又多牧馬畜，賦斂羌胡。帝不喜之，數(shù)加譴來，所以禁遏甚備，由是權(quán)埶稍損，賓客亦衰。八年，因兄子豫怨謗事，有司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濁亂圣化，悉免就國。臨上路，詔曰：“舅氏一門，俱就國封，四時陵廟無助祭先后者，朕甚傷之。其令許侯思愆田廬，有司勿復(fù)請，留之于京，守田廬而思愆過也。以慰朕《渭陽》之情。”《渭陽》，《詩·秦風(fēng)》也。秦康公送舅晉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其詩曰：“我見舅氏，如母存焉?！?/em>
光為人小心周密，喪母過哀，《東觀記》曰：“光遭母喪，哀慟感傷，形骸骨立?！?/em>帝以是特親愛之，乃復(fù)位特進(jìn)。子康，黃門侍郎。永元二年，光為太仆，康為侍中。及竇憲誅，光坐與厚善，復(fù)免就封。后憲奴誣光與憲逆，自殺，《東觀記》曰：“奴名玉當(dāng)。初，竇氏有事，玉當(dāng)亡，私從光乞，不與。恨去，懷挾欲中光。官捕得玉當(dāng)，因告言光與憲有惡謀，光以被誣不能自明，乃自殺。光死后，憲他奴郭扈自出證明光、憲無惡言，光子朗上書迎光喪葬舊塋，詔許之。”家屬歸本郡。本郡復(fù)殺康，而防及廖子遵皆坐徙封丹陽。防為翟鄉(xiāng)侯，租歲限三百萬，不得臣吏民。防后以江南下瑨，上書乞歸本郡，和帝聽之。十三年，卒。
子鉅嗣，后為長水校尉。永初七年，鄧太后詔諸馬子孫還京師，隨四時見會如故事，復(fù)紹封光子朗為合鄉(xiāng)侯。
嚴(yán)字威卿。父余，王莽時為楊州牧。嚴(yán)少孤，《東觀記》：“余卒時，嚴(yán)七歲，依姊婿父九江連率平阿侯王述。明年，母復(fù)終，會述失郡，居沛郡。建武三年，余外孫右扶風(fēng)曹貢為梧安侯相，迎嚴(yán)歸，養(yǎng)視之。至四年，叔父援從車駕東征，過梧安，乃將嚴(yán)兄弟西。嚴(yán)年十三至雒陽，留寄郎朱仲孫舍，大奴步護(hù)視之也?！?/em>而好擊劍，習(xí)騎射。《東觀記》曰：“嚴(yán)從其故門生肆都學(xué)擊劍，習(xí)騎射。”后乃白援，從平原楊太伯講學(xué)，專心墳典，能通《春秋左氏》，《東觀記》曰，從司徒祭酒陳元受之。因覽百家群言，遂交結(jié)英賢，京師大人咸器異之。大人，長者之稱也。仕郡督郵，援常與計議，委以家事。弟敦，字孺卿，亦知名。援卒后，嚴(yán)乃與敦俱歸安陵、居鉅下，《決錄注》曰：“鉅下，地名也。”三輔稱其義行，號曰“鉅下二卿”。
明德皇后既立，嚴(yán)乃閉門自守，猶復(fù)慮致譏嫌，遂更徙北地，斷絕賓客。永平十五年，皇后來使移居洛陽。顯宗召見，嚴(yán)進(jìn)對閑雅，意甚異之，有詔留仁壽闥，與校書郎杜撫、班固等雜定《建武注記》。常與宗室近親臨邑侯劉復(fù)等論議政事，甚見寵幸。后拜將軍長史，將北軍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美稷，縣名。衛(wèi)護(hù)南單于，聽置司馬、從事。牧守謁敬，同之將軍。來嚴(yán)過武庫，祭蚩尤，武庫，掌兵器，令一人，秩六百石?！肚皶袅x》曰：“蚩尤，古天子，好五兵，故今祭之?！币姟陡咦婕o(jì)》也。帝親御阿閣，阿，曲也。觀其士眾，時人榮之。
肅宗即位，征拜侍御史中丞，除子鱄為郎，鱄音時兗反。令勸學(xué)省中。勸，勉也?！肚皶吠貘P薦班伯于成帝，宜勸學(xué)，召見宴昵殿是也。其冬，有日食之災(zāi)，嚴(yán)上封事曰：“臣聞日者眾陽之長，食者陰侵之征。《書》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em>《尚書》咎繇之詞。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績黜陟，以明褒貶。《尚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em>無功不黜，則陰盛陵陽。臣伏見方今刺史太守專州典郡，不務(wù)奉事盡心為國，而司察偏阿，取與自己，同則舉為尤異，異則中以刑法，中音丁仲反。不即垂頭塞耳，采求財賂。今益州刺史朱酺、楊州刺史倪說、倪音五兮反。說音悅。涼州刺史尹業(yè)等，每行考事，輒有物故，考，按也。又選舉不實，曾無貶坐，是使臣下得作威福也。故事，州郡所舉上奏，司直察能否以懲虛實。《前書》武帝元狩五年，初置司直，比二千石，掌佐丞相舉不法。《續(xù)漢書》曰：“光武以武帝故事置司直，居丞相府，助督錄諸州。建武十八年省之。”今宜加防檢，式遵前制。舊丞相、御史親治職事，唯丙吉以年老優(yōu)游，不案吏罪，丙吉字少卿，魯人也。宣帝時，為丞相。掾史有罪，終無所驗。公府不按吏，自吉始也。見《前書》。于是宰府習(xí)為常俗，更共罔養(yǎng)，以崇虛名，罔養(yǎng)猶依違也。或未曉其職，便復(fù)遷徙，誠非建官賦祿之意。宜來正百司，各責(zé)以事，州郡所舉，必得其人。若不如言，裁以法令。傳曰：‘上德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烈則人望而畏之，水懦則人狎而玩之。為政者寬以濟(jì)猛，猛以濟(jì)寬?！?em>《左傳》鄭子產(chǎn)誡子太叔為政之詞也。如此，綏御有體，災(zāi)眚消矣。”眚亦災(zāi)也。書奏，帝納其言而免酺等官。
建初元年，遷五官中郎將，除三子為郎。嚴(yán)數(shù)薦達(dá)賢能，申解冤結(jié)，多見納用。復(fù)以五官中郎將行長樂衛(wèi)尉事。二年，拜陳留太守。嚴(yán)當(dāng)之職，乃言于帝曰：“昔顯親侯竇固誤先帝出兵西域，置伊吾盧屯，煩費無益。又竇勛受誅，其家不宜親近京師?！笔菚r勛女為皇后，竇氏方寵，時有側(cè)聽嚴(yán)言者，以告竇憲兄弟，由是失權(quán)貴心。嚴(yán)下車，明賞罰，發(fā)奸慝，郡界清靜。時京師訛言賊從東方來，百姓奔走，轉(zhuǎn)相驚動，諸郡遑急，各以狀聞。嚴(yán)察其虛妄，獨不為備。詔書來問，使驛系道，嚴(yán)固執(zhí)無賊，后卒如言。典郡四年，坐與宗正劉軼、少府丁鴻等更相屬托，征拜太中大夫；十余日，遷將作大匠。七年，復(fù)坐事免。后既為竇氏所忌，遂不復(fù)在位。及帝崩，竇太后臨朝，嚴(yán)乃退居自守，訓(xùn)教子孫。永元十年，卒于家，時年八十二。
弟敦，官至虎賁中郎將。嚴(yán)七子，謂固，伉，歆，鱄，融，留，續(xù)。唯續(xù)、融知名。續(xù)字季則，七歲能通《論語》，十三明《尚書》，十六治《詩》，博觀群籍，善《九章算術(shù)》。劉徽《九章算術(shù)》曰《方田》第一，《粟米》第二，《差分》第三，《少廣》第四，《商功》第五，《均輸》第六，《盈不足》第七，《方程》第八，《句股》第九。順帝時，為護(hù)羌校尉，遷度遼將軍，所在有威恩稱。融自有傳。
棱字伯威，援之族孫也。少孤，依從兄毅共居業(yè)，恩猶同產(chǎn)，毅卒無子，棱心喪三年。《東觀記》曰：“毅，張掖屬國都尉?！?/em>
建初中，仕郡功曹，舉孝廉。及馬氏廢，肅宗以棱行義，征拜謁者。章和元年，遷廣陵太守。時谷貴民饑，奏罷鹽官，以利百姓，賑貧羸，薄賦稅，興復(fù)陂湖，節(jié)田二萬余頃，吏民刻石頌之。《東觀記》曰：“棱在廣陵，蝗蟲入江海，化為魚蝦，興復(fù)陂湖，增歲租十余萬斛?！?/em>永元二年，轉(zhuǎn)漢陽太守，有威嚴(yán)稱。大將軍竇憲西屯武威，棱多奉軍費，侵賦百姓，憲誅，坐抵罪。后數(shù)年，江湖多劇賊，以棱為丹陽太守。棱發(fā)兵掩擊，皆禽滅之。轉(zhuǎn)會稽太守，治亦有聲。轉(zhuǎn)河內(nèi)太守。永初中，坐事抵罪，卒于家。
贊曰：伏波好功，爰自冀、隴。南靜駱越，西屠燒種。徂年已流，壯情方勇。明德既升，家祚以興。廖乏三趣，防遂驕陵。《左氏傳》曰，宋正考甫三命滋益恭，“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余敢侮”。
馬援字文淵，扶風(fēng)茂陵人也。其先趙奢為趙將，號曰馬服君，子孫因為氏。馬服者，言能服馭馬也?！妒酚洝吩?，趙惠文王以奢有功，賜爵號為馬服君。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徙焉。《東觀記》曰：“徙茂陵成歡里。”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羅反，被誅，重合，縣，屬勃?？ぃ食窃诮駵嬷輼妨昕h東。馬何羅與江充相善，充既誅，遂懼罪及己，謀反，伏誅。事見《前書》。故援再世不顯。祖及父不得為顯任也?！稏|觀漢記》，通生賓，宣帝時以郎持節(jié)，號使君；使君生仲，仲官至玄武司馬；仲生援。援三兄況、余、員，《東觀記》曰：“況字長平，余字圣卿，員字季主。”并有才能，王莽時皆為二千石。況，河南太守。余，中壘校尉。員，增山連率。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東觀記》曰：“《受齊》詩，師事潁川滿昌。”乃辭況，欲就邊郡田牧。《東觀記》曰：“援以況出為河南太守，次兩兄為吏京師，見家用不足，乃辭況欲就邊郡畜牧”也。況曰：“汝大才，當(dāng)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從其所請也。會況卒，援行服期年，不離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廬。廬，舍也。后為郡督郵，送囚至司命府，王莽置司命官，上公已下皆糾察。囚有重罪，援哀而縱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賓客多歸附者，遂役屬數(shù)百家。《續(xù)漢書》：“援過北地任氏畜牧。自援祖賓，本客天水，父仲又嘗為牧師令。是時員為護(hù)苑使者，故人賓客皆依援。”轉(zhuǎn)游隴漢閑，常謂賓客曰：“丈夫為志，窮當(dāng)益堅，老當(dāng)益壯。”因處田牧，至有牛馬羊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既而嘆曰：“凡殖貨財產(chǎn)，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绔。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從弟衛(wèi)將軍林廣招雄俊，乃辟援及同縣原涉為掾，涉字巨先，見《前書》。薦之于莽。莽以涉為鎮(zhèn)戎大尹，王莽改天水為鎮(zhèn)戎，改太守為大尹。援為新成大尹。莽改漢中為新成也。及莽敗，援兄員時為增山連率，莽改上郡為增山，連率亦太守也。莽法，典郡者公為牧，侯稱卒正，伯稱連率，其無封爵者為尹也。與援俱去郡，復(fù)避地涼州。世祖即位，員先詣洛陽，帝遣員復(fù)郡，卒于官。援因留西州，隗囂甚敬重之，以援為綏德將軍，與決籌策。
是時公孫述稱帝于蜀，囂使援往觀之。援素與述同里闬，《說文》曰：“闬，閭也。”杜預(yù)注《左傳》：“闬，閭門也。”相善，以為既至當(dāng)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wèi)，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制都布單衣、《東觀記》“都”作“答”。《史記》曰：“答布千匹?！薄肚皶袅x》曰：“答布，白疊布也?！焙纬刑臁蹲胛摹吩唬骸岸贾隆㈠e履、無極，皆布名。”《方言》曰：“禪衣，江、淮、南楚之閑謂之褋，關(guān)之東西謂之褝衣?！?/em>交讓冠，會百官于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解在《公孫述傳》。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磬折者，屈身如磬之曲折，敬也。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哺，食也?！妒酚洝罚芄]伯禽曰：“吾一沐三握發(fā)，一食三吐哺，猶恐失天下士心也。”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言若布帛修整其邊幅也?！蹲髠鳌吩唬骸叭绮疾蟹?，為之度，使無遷?！?/em>如偶人形。《禮記》曰：“謂為俑者不仁?！编嵭疲骸百福既艘?。有面目機(jī)發(fā)，有似于生人也?！辟敢粲?。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稽，留也。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言述志識褊狹，如坎井之蛙。事見《莊子》。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br />
建武四年冬，囂使援奉書洛陽。援至，引見于宣德殿。世祖迎笑謂援曰：“卿遨游二帝閑，今見卿，使人大慚?！痹D首辭謝，因曰：“當(dāng)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家語》曰：“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進(jìn)臣。臣今遠(yuǎn)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東觀記》曰“援初到，來令中黃門引入，時上在宣德殿南廡下，但幘坐”，故云“簡易”也。帝復(fù)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痹唬骸疤煜路磸?fù)，盜名字者不可勝數(shù)。盜猶竊也。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钡凵鯄阎Ｔ畯哪闲依枨?，轉(zhuǎn)至東海。及還，以為待詔，使太中大夫來歙持節(jié)送援西歸隴右。
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流言及京師得失。流猶傳也。援說囂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shù)十，《東觀記》曰凡十四見。每接宴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dá)多大節(jié)，略與高帝同。經(jīng)學(xué)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眹淘唬骸扒渲^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此《論語》孔子自言己之所行也。今上好吏事，動如節(jié)度，又不喜飲酒?！眹桃獠粦?，曰：“如卿言，反復(fù)勝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長子恂入質(zhì)。援因?qū)⒓覍匐S恂歸洛陽。居數(shù)月而無它職任。援以三輔地曠土沃，而所將賓客猥多，乃上書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會隗囂用王元計，意更狐疑，狐性多疑，故曰狐疑。援?dāng)?shù)以書記責(zé)譬于囂。囂怨援背己，得書增怒，其后遂發(fā)兵拒漢。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歸身圣朝，奉事陛下，本無公輔一言之薦，左右為容之助。鄒陽書曰：“蟠木成萬乘之器者，左右為之容?！?/em>臣不自陳，陛下何因聞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后不能令人軒，言為人無所輕重也。《詩》云：“如輊如軒。”輊音丁利反。與人怨不能為人患，臣所恥也。故敢觸冒罪忌，昧死陳誠。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囂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為漢，愿足下往觀之。于汝意可，即專心矣?！俺歼€反，報以赤心，實欲導(dǎo)之于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奸心，盜憎主人，《左傳》晉伯宗妻曰：“盜憎主人，民惡其上。”怨毒之情遂歸于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愿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囂之術(shù)，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隴畝，死無所恨?！钡勰苏僭嬍?，援具言謀畫。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游說囂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為陳禍福，以離囂支黨。
援又為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于囂，曰：“春卿無恙。春卿，楊廣字。前別冀南，天水冀縣也。寂無音驛。援閑還長安，因留上林。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表猶標(biāo)也，言為標(biāo)準(zhǔn)為射的也。言背畔之罪，為天下所指射也。常懼海內(nèi)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于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游翁，王元字也。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援閑至河內(nèi)，過存伯春，存猶問也。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它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婉轉(zhuǎn)塵中。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于其親，豈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三木者，謂桎、梏及械也，司馬遷曰：“衣赭關(guān)三木?！狈指^樂羊也，解見《公孫述傳》。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zāi)挂?，又言茍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愧猶辱也。今更共陸陸，陸陸?yīng)q碌碌也。欲往附之，將難為顏乎？若復(fù)責(zé)以重質(zhì)，當(dāng)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謂欲封為朔寧王也。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并肩側(cè)身于怨家之朝乎？《字林》：“并音卑正反?！?/em>男兒溺死何傷而拘游哉！游，浮也。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大人謂豪杰也。共說季孟，若計畫不從，真可引領(lǐng)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柰何欲以區(qū)區(qū)二邦以當(dāng)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nèi)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dāng)諫爭；語朋友邪，應(yīng)有切磋。骨曰切，象曰磋，言朋友之道如切磋以成器也?！对姟吩疲骸叭缜腥绱?，如琢如磨?！?/em>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從族乎？萎腇，耎弱也。萎音于罪反。腇音乃罪反。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以食為諭。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商，度也。必不負(fù)約。援不得久留，愿急賜報。”廣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囂，至漆，漆，縣，屬右扶風(fēng)。諸將多以王師之重，不宜遠(yuǎn)入險阻，計冘豫未決冘，行貌也，義見《說文》。豫亦未定也。冘音以林反。。會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議質(zhì)之。《廣雅》曰：“質(zhì)，定也?！?/em>援因說隗囂將帥有土崩之埶，兵進(jìn)有必破之狀。又于帝前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埶，開示眾軍所從道徑往來，分析曲折，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泵鞯?，遂進(jìn)軍至第一，囂眾大潰。第一，解見《竇融傳》。
九年，拜援為太中大夫，副來歙監(jiān)諸將平?jīng)鲋?。自王莽末，西羌寇邊，遂入居塞?nèi)，金城屬縣多為虜有。來歙奏言隴西侵殘，非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璽書拜援隴西太守。援乃發(fā)步騎三千人，擊破先零羌于臨洮，斬首數(shù)百級，獲馬牛羊萬余頭。守塞諸羌八千余人詣援降。諸種有數(shù)萬，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浩亹音告門，縣名，屬金城郡。浩，水名也。亹者，水流峽山閑，兩岸深若門也。《詩》曰“鳧鹥在亹”，亦其義也。今俗呼此水為合門河，蓋疾言之耳。援與揚武將軍馬成擊之。羌因?qū)⑵淦拮虞w重移阻于允吾谷，允吾音鉛牙。援乃潛行閑道，掩赴其營。羌大驚壞，復(fù)遠(yuǎn)徙唐翼谷中，援復(fù)追討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陳軍向山，而分遣數(shù)百騎繞襲其后，乘夜放火，擊鼓叫噪，虜遂大潰，凡斬首千余級。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谷糧畜產(chǎn)而還。援中矢貫脛，帝以璽書勞之，賜牛羊數(shù)千頭，援盡班諸賓客。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破羌，縣名，屬金城郡，故城在今鄯州湟水縣西。涂遠(yuǎn)多寇，議欲棄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無塊曰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湟，水名。據(jù)《前書》，出金城臨羌縣，東至允吾入河，今鄯州湟水縣取其名也。一名樂都水。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然之，于是詔武威太守，《東觀記》曰梁統(tǒng)也。令悉還金城客民。金城客人在武威者。歸者三千余口，使各反舊邑。援奏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字林》曰：“塢，小障也，一曰小城。字或作‘島’，音一古反。”開導(dǎo)水田，勸以耕牧，郡中樂業(yè)。又遣羌豪楊封譬說塞外羌，皆來和親。又武都氐人背公孫述來降者，援皆上復(fù)其侯王君長，賜印綬，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三年，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為寇，殺長吏。援將四千余人擊之，至氐道縣，氐道縣屬隴西郡。縣管蠻夷曰道。羌在山上，援軍據(jù)便地，奪其水草，不與戰(zhàn)，羌遂窮困，豪帥數(shù)十萬戶亡出塞，諸種萬余人悉降，于是隴右清靜。
援務(wù)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已。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續(xù)漢志》曰：“郡當(dāng)邊戍，丞為長史。”又：“置諸曹掾史?！?/em>頗哀《老子》，使得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旅距，不從之貌。傍縣嘗有報仇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長詣門，狄道，縣，屬隴西郡，今蘭州縣也。請閉城發(fā)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燒虜何敢復(fù)犯我。燒虜即燒羌也。曉狄道長歸守寺舍，曉，喻也。寺舍，官舍也。良怖急者，可床下伏?！?em>良，甚也。后稍定，郡中服之。視事六年，征入為虎賁中郎將。
初，援在隴西上書，言宜如舊鑄五銖錢。事下三府，三府奏以為未可許，事遂寢。及援還，從公府求得前奏，難十余條，乃隨牒解釋，《東觀記》曰“凡十三難，援一一解之，條奏其狀”也。更具表言。帝從之，天下賴其便。援自還京師，數(shù)被進(jìn)見。為人明須發(fā)，眉目如畫。《東觀記》曰：“援長七尺五寸，色理發(fā)膚眉目容貌如畫?！?/em>閑于進(jìn)對，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輔長者，下至閭里少年，皆可觀聽。自皇太子、諸王侍聞?wù)撸粚俣?。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論兵，與我意合”，每有所謀，未嘗不用。
初，卷人維汜，卷，縣名，屬河南郡，故城在今鄭州原武縣西北也。訞言稱神，有弟子數(shù)百人，坐伏誅。后其弟子李廣等宣言汜神化不死，以誑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會徒黨，攻沒晥城，晥，縣名，屬廬江郡，今舒州懹寧縣。晥音下板反，又下管反。殺晥侯劉閔，自稱“南岳大師”。遣謁者張宗將兵數(shù)千人討之，復(fù)為廣所敗。于是使援發(fā)諸郡兵，合萬余人，擊破廣等，斬之。
又交址女子征側(cè)及女弟征貳反，征側(cè)者，麊泠縣雒將之女也，嫁為朱鳶人詩索妻，甚雄勇。交址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側(cè)怨怒，故反。攻沒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皆應(yīng)之，寇略嶺外六十余城，側(cè)自立為王。于是璽書拜援伏波將軍，《東觀記》曰：“援上書：‘臣所假伏波將軍印，書“伏”字，“犬”外向。城皋令印，“皋”字為“白”下“羊”；丞印“四”下“羊”；尉印“白”下“人”，“人”下“羊”。即一縣長吏，印文不同，恐天下不正者多。符印所以為信也，所宜齊同。’薦曉古文字者，事下大司空正郡國印章。奏可?！?/em>以扶樂侯劉隆為副，扶樂，縣名，屬九真郡。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址。軍至合浦而志病卒，詔援并將其兵。遂緣海而進(jìn)，隨山刊道千余里。刊，除也。十八年春，軍至浪泊上，與賊戰(zhàn)，破之，斬首數(shù)千級，降者萬余人。援追征側(cè)等至禁溪，數(shù)敗之，賊遂散走。明年正月，斬征側(cè)、征貳，傳首洛陽。《越志》云：“征側(cè)兵起，都麊泠縣。及馬援討之，奔入金溪究中，二年乃得之?！?/em>封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援乃擊牛釃酒，勞饗軍士。釃猶濾也。《詩》曰：“釃酒有藇?！泵O注云：“以筐曰釃?！贬囈羲朔?。從容謂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周禮》曰“車人為車，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也。御款段馬，款猶緩也，言形段遲緩也。為郡掾史，守墳?zāi)梗l(xiāng)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dāng)吾在浪泊、西里閑，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重蒸，仰視飛鳶跕跕墯水中，鳶，鴟也。跕跕，墯貌也。跕音都牒、泰牒二反。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諸君紆佩金紫，且喜且慚。”吏士皆伏稱萬歲。
援將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zhàn)士二萬余人，進(jìn)擊九真賊征側(cè)余黨都羊等，自無功至居風(fēng)，無功、居風(fēng)，二縣名，并屬九真郡。居風(fēng)，今愛州。斬獲五千余人，嶠南悉平。嶠，嶺嶠也?！稜栄拧吩唬骸吧戒J而高曰嶠?！睄羟R反?！稄V州記》曰：“援到交址，立銅柱，為漢之極界也?！?/em>援奏言西于縣戶有三萬二千，西于縣屬交址郡，故城在今交州龍編縣東也。遠(yuǎn)界去庭千余里，庭，縣庭也。請分為封溪、望海二縣，許之。封溪、望海，縣，并屬交址郡。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條奏越律與漢律駁者十余事，駁，乖舛也。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后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駱者，越別名。
二十年秋，振旅還京師，軍吏經(jīng)瘴疫死者十四五。賜援兵車一乘，朝見位次九卿。
援好騎，善別名馬，于交址得駱越銅鼓，乃鑄為馬式，式，法也。裴氏《廣州記》曰：“俚獠鑄銅為鼓，鼓唯高大為貴，面闊丈余。初成，懸于庭，克晨置酒，招致同類，來者盈門。豪富子女以金銀為大釵，執(zhí)以叩鼓，叩竟，留遺主人也。”還上之。因表曰：“夫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史記·平準(zhǔn)書》曰：“以為在天莫如龍，在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安寧則以別尊卑之序，有變則以濟(jì)遠(yuǎn)近之難。昔有騏驥，一日千里，伯樂見之，昭然不惑。伯樂，秦穆公時善相馬者也。桓寬《鹽鐵論》曰：“騏驥負(fù)鹽車，垂頭于太行之坂，見伯樂則噴而長鳴?！?/em>近世有西河子輿，亦明相法。子輿傳西河儀長孺，長孺?zhèn)髅甓【?，君都傳成紀(jì)楊子阿，臣援嘗師事子阿，受相馬骨法。考之于行事，輒有驗效。臣愚以為傳聞不如親見，視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馬，則骨法難備具，又不可傳之于后。孝武皇帝時，善相馬者東門京東門，姓也；京，名也。鑄作銅馬法獻(xiàn)之，有詔立馬于魯班門外，則更名魯班門曰金馬門。臣謹(jǐn)依儀氏之，中帛氏口齒，謝氏唇鬐，丁氏身中，備此數(shù)家骨相以為法。”援《銅馬相法》曰：“水火欲分明。水火在鼻兩孔閑也。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紅而有光，此馬千里。頷下欲深，下唇欲緩。牙欲前向。牙去齒一寸，則四百里；牙劍鋒，則千里。目欲滿而澤。腹欲充，欲小，季助欲長，懸薄欲厚而緩。懸薄，股也。腹下欲平滿，汗溝欲深而長，膝本欲起，肘腋欲開，膝欲方，蹄欲厚三寸，堅如石?！?音居奇反。馬高三尺五寸，圍四尺五寸。有詔置于宣德殿下，以為名馬式焉。
初，援軍還，將至，故人多迎勞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計謀，于坐賀援。援謂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眾人邪？昔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置七郡，裁封數(shù)百戶；《漢書》曰，平南越以為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朱崖、儋耳九郡。今此言“七郡”，則與《前書》不同也。今我微勞，猥饗大縣，功薄賞厚，何以能長久乎？先生奚用相濟(jì)？”冀曰：“愚不及?！痹唬骸胺浇裥倥趸干袛_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dāng)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dāng)如此矣?！?br />
還月余，會匈奴、烏桓寇扶風(fēng)，援以三輔侵?jǐn)_，園陵危逼，因請行，許之。自九月至京師，十二月復(fù)出屯襄國。襄國，縣名，屬趙國，今邢州龍崗縣也。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為貴，當(dāng)使可賤，如卿等欲不可復(fù)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貴滿致災(zāi)，固亦幾不免。
明年秋，援乃將三千騎出高柳，行雁門、代郡、上谷障塞。烏桓候者見漢軍至，虜遂散去，援無所得而還。
援嘗有疾，梁松來候之，獨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婿，松尚舞陰公主?！稜栄拧吩唬骸芭又驗樾??！?/em>貴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柰何獨不為禮？”援曰：“我乃松父友也。松父統(tǒng)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禮記》曰：“見父之執(zhí)友，不謂之進(jìn)不敢進(jìn)，不謂之退不敢退，不問不敢對?！?/em>鄭玄曰：“敬父同志如事父也?！?/em>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酈元注《水經(jīng)》云“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悉是蠻夷所居，故謂五溪蠻”。皆盤瓠之子孫也。土俗“雄”作“熊”，“樠”作“朗”，“潕”作“武”，在今辰州界。深入，軍沒，援因復(fù)請行。時年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許之。援自請曰:“臣尚能被甲上馬?！钡哿钤囍?。援據(jù)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矍鑠，勇貌也?！稏|觀記》作“蠖哉是翁”。蠖音許縛反。遂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將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萬余人征五溪。援夜與送者訣，謂友人謁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索，盡也。?？植坏盟绹隆＝瘾@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diào)；介介獨惡是耳?！?em>長者家兒謂權(quán)要子弟等。介介猶耿耿也。明年春，軍至臨鄉(xiāng)，《東觀記》曰“二月到武陵臨鄉(xiāng)”也。遇賊攻縣，援迎擊，破之，斬獲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軍次下雋下雋，縣名，屬長沙國，故城今辰州沅陵縣。雋音字兗反。，有兩道可入，從壺頭則路近而水險，壺頭，山名也，在今辰州沅陵東。《武陵記》曰“此山頭與東海方壺山相似，神仙多所游集，因名壺頭山”也。從充則涂夷而運遠(yuǎn)，充，縣名，屬武陵郡。充音昌容反。帝初以為疑。及軍至，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棄日費糧，不如進(jìn)壺頭，搤其喉咽，搤，持也。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三月，進(jìn)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武陵記》曰“壺頭山邊有石窟，即援所穿室也。室內(nèi)有蛇如百斛船大，云是援之余靈”也。賊每升險鼓噪，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曰：“前舒上書當(dāng)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shù)萬爭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jìn)，大眾怫郁行死，誠可痛惜。前到臨鄉(xiāng)，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言似商胡，所至之處輒停留。賈音古。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睆m得書，奏之。帝乃使虎賁中郎將梁松乘驛責(zé)問援，因代監(jiān)軍。會援病卒，松宿懷不平，以援往受其拜。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兄子嚴(yán)、敦并喜譏議，并余之子也。喜音許吏反。而通輕俠客。援前在交址，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謂譏刺時政也。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愿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fù)言者，施衿結(jié)褵，申父母之戒，《說文》曰：“衿，交衽也?！薄对姟吩疲骸坝H結(jié)其褵?！泵O注云：“褵，婦人之袆也，女施衿結(jié)帨。”《爾雅》曰：“褵，緌也。”郭璞注曰：“即今之香纓也?！薄秲x禮》，父戒女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母戒之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也。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jié)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輕重合宜。父喪致客，數(shù)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為謹(jǐn)來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鶩，鴨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訖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以為言，吾常為寒心，是以不愿子孫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時為越騎司馬。《續(xù)漢書》曰：“越騎司馬秩千石?！?/em>保仇人上書，訟?！盀樾懈”?，亂群惑眾，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以之交結(jié)，將扇其輕偽，敗亂諸夏”。書奏，帝召責(zé)松、固，以訟書及援誡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詔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為山都長，山都，縣，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義清縣東北，今名固城也。由此擢拜零陵太守。今永州也。
初，援在交址，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曰：“薏苡味甘，微寒，主風(fēng)濕痹下氣，除筋骨邪氣，久服輕身益氣?！?/em>南方薏苡實大，援欲以為種，軍還，載之一車。時人以為南土珍怪，權(quán)貴皆望之。援時方有寵，故莫以聞。及卒后，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犀之有文彩也。馬武與於陵侯侯昱等昱，司徒侯霸之子也。皆以章言其狀，帝益怒。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裁買城西數(shù)畝地槁葬而已。裁，僅也，與才同。槁，草也。以不歸舊塋，時權(quán)葬，故稱槁。賓客故人莫敢吊會。嚴(yán)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后六上，辭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陽令同郡朱勃詣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為君也?！?/em>采其一美，不求備于眾。《論語》周公謂魯公曰：“不使大臣怨乎不以，無求備于一人。”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禮葬田橫，蒯通說韓信背漢，高祖征通至，釋不誅。田橫初自稱齊王，漢定天下，橫猶以五百人保于海島，高祖追橫，橫自殺，以王禮葬之。并見《前書》也。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nèi)，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章邯為秦將，使人請事，至咸陽，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使還報，邯畏趙高讒之，遂降項羽。燕將據(jù)聊而不下。《史記》曰，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于燕，燕將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聊即今博州聊城縣也。豈其甘心末規(guī)哉，悼巧言之傷類也。末規(guī)猶下計也?！对姟吩疲骸扒裳匀缁??！鳖?，善也。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拔自西州，欽慕圣義，閑關(guān)險難，閑關(guān)猶崎嶇也。觸冒萬死，孤立群貴之閑，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戰(zhàn)國策》曰：“魏安厘王畏秦，將入朝，周欣止之。王曰：‘許綰為我咒曰：“若入不出，請徇寡人以首。”’周欣對曰：‘今有人謂臣，入不測之泉，而徇臣以鼠首，可乎？綰之首猶鼠首也。囚王于不測之秦而徇王以首，竊為王不取也?！彼抉R遷書曰“垂餌虎口”，又曰“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謂援使隗囂也。寧自知當(dāng)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討隗囂，國計狐疑，眾營未集，援建宜進(jìn)之策，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冀路斷隔，唯獨狄道為國堅守，士民饑?yán)?，寄命漏刻。援奉詔西使，鎮(zhèn)慰邊眾，乃招集豪杰，曉誘羌戎，謀如涌泉，埶如轉(zhuǎn)規(guī)，規(guī)，員也?！秾O子》曰：“戰(zhàn)如轉(zhuǎn)員石于萬仞之山者，埶也?！?/em>遂救倒縣之急，《孟子》曰：“當(dāng)今之時，行仁政，人悅之，猶解于倒縣也。”存幾亡之城，幾音祈。幾，近也。兵全師進(jìn)，因糧敵人，隴、冀略平，而獨守空郡，守音式授反。兵動有功，師進(jìn)輒克。銖鋤先零，緣入山谷，猛怒力戰(zhàn)，飛矢貫脛。又出征交址，土多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吝猶恨也。遂斬滅征側(cè)，克平一州。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日南、九真皆屬交州。閑復(fù)南討，立陷臨鄉(xiāng)，師已有業(yè)，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zhàn)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jìn)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眾冒害氣，僵死軍事，僵，仆也。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nèi)不知其過，眾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韓子》曰：“龐共與魏太子質(zhì)于邯鄲，共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乎？’王曰：‘否?！搜?，王信乎？’王曰：‘否?！搜?，王信乎？’曰：‘寡人信?！嫻苍唬骸蚴袩o虎明矣，然三人言，誠市有虎。今邯鄲去魏遠(yuǎn)于市，謗臣者過三人，愿王熟察之?！?/em>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并興，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明主醲于用賞，約于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閑楚軍，不問出入所為，豈復(fù)疑以錢谷閑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讒，此鄒陽之所悲也。《史記》鄒陽書曰：“昔者，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于讒諛?！?/em>《詩》云：“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詩·小雅·巷伯篇》也。畀，與也。昊，昊天也。投與昊天，制其罰也。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惡。惟陛下留思豎儒之言，言如僮豎無知也。高祖曰：“豎儒幾敗吾事。”無使功臣懷恨黃泉。臣聞《春秋》之義，罪以功除；《公羊傳》曰：“夏滅項。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為桓公諱也，以桓公嘗有繼絕存亡之功，故君子為之諱也?！?/em>圣王之祀，臣有五義。《禮記》曰：“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人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zāi)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em>若援，所謂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絕宜續(xù)，以厭海內(nèi)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竊感欒布哭彭越之義，《前書》曰，彭越為梁王，欒布為梁大夫使于齊。越以謀反，梟首洛陽，詔有收視者捕之。布使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冒陳悲憤，戰(zhàn)栗闕庭。
書奏，報，歸田里。
勃字叔陽，年十二能誦《詩》、《書》。常候援兄況。勃衣方領(lǐng)，能矩步，《續(xù)漢書》曰：“勃能說《韓詩》。”《前書音義》曰：“頸下施衿領(lǐng)正方，學(xué)者之服也。”矩步者，回旋皆中規(guī)矩。辭言嫻雅，嫻音閑。嫻雅猶沉靜也，司馬相如曰“雍容嫻雅”。援裁知書，見之自失。況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盡此耳，卒當(dāng)從汝稟學(xué)，勿畏也?！?em>稟，受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風(fēng)請試守渭城宰，渭城，縣名，故城在今咸陽縣東北?！肚皶袅x》曰：“試守者，試守一歲，乃為真，食其全俸?！?/em>及援為將軍，封侯，而勃位不過縣令。援后雖貴，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親，及援遇讒，唯勃能終焉。肅宗即位，追賜勃子谷二千斛。《東觀記》曰：“章帝下詔曰：‘告平陵令、丞：縣人故云陽令朱勃，建武中以伏波將軍爵土不傳，上書陳狀，不顧罪戾，懷旌善之志，有烈士之風(fēng)。《詩》云：“無言不仇，無德不報?！逼湟钥h見谷二千斛賜勃子若孫，勿令遠(yuǎn)詣闕謝?！?/em>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子石，盤字也。王莽從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敗，盤擁富貲居故國，為人尚氣節(jié)而愛士好施，有名江淮閑。后游京師，與衛(wèi)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援謂姊子曹訓(xùn)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dāng)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師長者，長者謂豪俠者也。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后歲余，盤果與司隸校尉蘇鄴、丁鴻事相連，坐死洛陽獄。而盤子肅復(fù)出入北宮及王侯邸第。援謂司馬呂種曰：是援行軍之司馬也。“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nèi)日當(dāng)安耳。但憂國家諸子并壯，而舊防未立，舊防，諸侯王子不許交通賓客。若多通賓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書者，以為肅等受誅之家，客因事生亂，慮致貫高、任章之變。張敖為趙王，其相貫高。高祖不禮趙王，高恥之，置人壁中，欲害高祖。又任章父宣，霍氏女婿，坐謀反誅。宣帝祠昭帝廟，章乃玄服夜入廟，待帝至，欲為逆。發(fā)覺，伏誅。并見《前書》。帝怒，乃下郡縣收捕諸王賓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shù)。呂種亦豫其禍，臨命嘆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為皇后。顯宗圖畫建武中名臣、列將于云臺，云臺在南宮也。以椒房故，獨不及援。東平王蒼觀圖，言于帝曰：“何故不畫伏波將軍像?”帝笑而不言。至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樹，起祠堂。
建初三年，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jié)追策，謚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歲，能應(yīng)接諸公，專對賓客。嘗有死罪亡命者來過，客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訥而內(nèi)沉敏。援甚奇之，以為將相器，故以客卿字焉。張儀、虞卿并為客卿，故取名焉。事見史記。援卒后，客卿亦夭沒。
論曰：馬援騰聲三輔，遨游二帝，及定節(jié)立謀，以干時主，將懷負(fù)鼎之愿，蓋為千載之遇焉。伊尹負(fù)鼎以干湯。光武與竇融書曰“千載之遇”也。然其戒人之禍，智矣，謂誡竇固、梁松、王盤、呂種等，皆如所言也。而不能自免于讒隙。豈功名之際，理固然乎?居功名之地，讒構(gòu)易興，而能免之者少矣。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己，以之?dāng)嗔x必厲。誠能回觀物之智而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則能恕，自鑒其情亦明矣。見人之謂智，自見之謂明。以自見之明為見人之用，其于物理豈不通乎。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為郎。《東觀記》曰：“廖少習(xí)《易經(jīng)》，清約沉靜。援擊武溪無功，卒于師，廖不得嗣爵?！?/em>明德皇后既立，拜廖為羽林左監(jiān)、虎賁中郎將。顯宗崩，受遺詔典掌門禁，遂代趙熹為衛(wèi)尉，肅宗甚尊重之。
時皇太后躬履節(jié)儉，事從簡約，廖慮美業(yè)難終，上疏長樂宮以勸成德政，曰：“臣案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前書音義》曰：“齊國舊有三服之官，春獻(xiàn)冠幘縰為首服，紈素為冬服，輕綃為夏服。元帝約省，故罷之?！?/em>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哀帝即位，詔罷鄭衛(wèi)之音，減郊祭及武樂等人數(shù)也。然而侈費不息，至于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書》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夫改政移風(fēng)，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chuàng)瘢；楚王好細(xì)腰，宮中多餓死?！?em>《墨子》曰“楚靈王好細(xì)腰，而國多餓人”也。長安語曰：當(dāng)時諺言。‘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寡匀鐟颍星惺聦?。前下制度未幾。后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躬服厚繒，斥去華飾，素簡所安，發(fā)自圣性。言儉素約簡，后之所安。此誠上合天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太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太宗，孝文也。玄默為化，身衣弋綈。成帝下詔，務(wù)崇儉約，禁斷綺縠、女樂，嫁娶葬埋過制，唯青綠人所常服不禁。哀帝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成帝以趙飛燕，哀帝以董賢，為儉并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em>《恒卦·九三·爻詞》也?！顿恪废隆墩稹飞希嵭⒃疲骸百銥檫M(jìn)退，不恒其德之象。又互體《兌》，《兌》為毀折，后將有羞辱也?！?/em>誠令斯事一竟，竟猶終也。則四海誦德，聲熏天地，薰猶蒸也，言芳聲薰天地也。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于行仁心乎，況于行令乎！愿置章坐側(cè)，以當(dāng)瞽人夜誦之音。”瞽人，無目者也。古者瞽師教國子誦六詩。《前書·禮樂志》云“乃采詩夜誦”。夜誦者，其辭或秘，不可宣露，故于夜中歌誦也。太后深納之。朝廷大議，輒以詢訪。
廖性質(zhì)誠畏慎，不愛權(quán)埶聲名，盡心納忠，不屑?xì)ёu(yù)。王逸注《楚詞》云：“屑，顧也。”有司連據(jù)舊典，奏封廖等，累讓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為順陽侯，以特進(jìn)就第。每有賞賜，輒辭讓不敢當(dāng)，京師以是稱之。
子豫，為步兵校尉。太后崩后，馬氏失埶，廖性寬緩，不能教勒子孫，豫遂投書怨誹。又防、光奢侈，好樹黨與。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豫隨廖歸國，考擊物故。物，無也；故，事也：謂死也。后詔還廖京師。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加赗賻，使者吊祭，王主會喪，謚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鄉(xiāng)侯。遵卒，無子，國除。元初三年，鄧太后紹封廖孫度為潁陽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與弟光俱為黃門侍郎。肅宗即位，拜防中郎將，稍遷城門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隴西保塞羌皆反，羌，東吾燒當(dāng)之后也，以其父滇吾降漢，乃入居塞內(nèi)，故稱保塞。拜防行車騎將軍事，以長水校尉耿恭副，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積射士三萬人擊之。軍到冀，而羌豪布橋等圍南部都尉于臨洮。防欲救之，臨洮道險，車騎不得方駕，防乃別使兩司馬將數(shù)百騎，分為前后軍，去臨洮十余里為大營，多樹幡幟，揚言大兵旦當(dāng)進(jìn)。羌候見之，馳還言漢兵盛不可當(dāng)。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虜驚走，因追擊破之，斬首虜四千余人，遂解臨洮圍。防開以恩信，燒當(dāng)種皆降，唯布橋等二萬余人在臨洮西南望曲谷。酈元注《水經(jīng)》云望曲在臨洮西南，去龍桑城二百里。十二月，羌又?jǐn)」⒐抉R及隴西長史于和羅谷，死者數(shù)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馬夏駿將五千人從大道向其前，潛遣司馬馬彭將五千人從閑道沖其心腹，又令將兵長史李調(diào)等將四千人繞其西，三道俱擊，復(fù)破之，斬獲千余人，得牛羊十余萬頭。羌退走，夏駿追之，反為所敗。防乃引兵與戰(zhàn)于索西，又破之。索西，縣名，故城在今岷州和政縣東，亦名臨洮東城，亦謂之赤城?！渡持萦洝吩疲骸皬臇|洮至西洮一百二十里?！睎|洮即謂此城。布橋迫急，將種人萬余降。詔征防還，拜車騎將軍，城門校尉如故。
防貴寵最盛，與九卿絕席。光自越騎校尉遷執(zhí)金吾。四年，封防潁陽侯，光為許侯，兄弟二人各六千戶。防以顯宗寢疾，入?yún)⑨t(yī)藥，又平定西羌，增邑千三百五十戶。屢上表讓位，俱以特進(jìn)就第?；侍蟊?，明年，拜防光祿勛，光為衛(wèi)尉。防數(shù)言政事，多見采用。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氣樂，防所上也。解見章帝紀(jì)。子鉅，為常從小侯。以小侯故得常從也。六年正月，以鉅當(dāng)冠，《禮記》曰二十弱冠?！秲x禮》曰，士冠，筮于廟門，主人玄冠朝服，有司如主人服。卒筮旅占告吉，若不吉即筮遠(yuǎn)日如初。前期三日，筮賓如求日之儀。陳服于房中西墉下，東領(lǐng)北上。始加緇布冠，次加皮弁，次加爵弁。嫡子冠于阼，以著代也。三加而彌尊，冠而字之，敬其名也。祝曰：“令月吉辰，加爾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em>特拜為黃門侍郎。肅宗親御章臺下殿，陳鼎俎，自臨冠之。明年，防復(fù)以病乞骸骨，詔賜故中山王田廬，中山王焉以郭太后少子故，獨留京師。建武三十年徙封中山，永平二年就國，故以其田廬賜防也。以特進(jìn)就第。
防兄弟貴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資產(chǎn)巨億，皆買京師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觀，連閣臨道，彌亙街路，多聚聲樂，曲度比諸郊廟。曲度謂曲之節(jié)度也。賓客奔湊，四方畢至，京兆杜篤之徒數(shù)百人，常為食客，居門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歲時賑給鄉(xiāng)閭，故人莫不周洽。防又多牧馬畜，賦斂羌胡。帝不喜之，數(shù)加譴來，所以禁遏甚備，由是權(quán)埶稍損，賓客亦衰。八年，因兄子豫怨謗事，有司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濁亂圣化，悉免就國。臨上路，詔曰：“舅氏一門，俱就國封，四時陵廟無助祭先后者，朕甚傷之。其令許侯思愆田廬，有司勿復(fù)請，留之于京，守田廬而思愆過也。以慰朕《渭陽》之情。”《渭陽》，《詩·秦風(fēng)》也。秦康公送舅晉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其詩曰：“我見舅氏，如母存焉?！?/em>
光為人小心周密，喪母過哀，《東觀記》曰：“光遭母喪，哀慟感傷，形骸骨立?！?/em>帝以是特親愛之，乃復(fù)位特進(jìn)。子康，黃門侍郎。永元二年，光為太仆，康為侍中。及竇憲誅，光坐與厚善，復(fù)免就封。后憲奴誣光與憲逆，自殺，《東觀記》曰：“奴名玉當(dāng)。初，竇氏有事，玉當(dāng)亡，私從光乞，不與。恨去，懷挾欲中光。官捕得玉當(dāng)，因告言光與憲有惡謀，光以被誣不能自明，乃自殺。光死后，憲他奴郭扈自出證明光、憲無惡言，光子朗上書迎光喪葬舊塋，詔許之。”家屬歸本郡。本郡復(fù)殺康，而防及廖子遵皆坐徙封丹陽。防為翟鄉(xiāng)侯，租歲限三百萬，不得臣吏民。防后以江南下瑨，上書乞歸本郡，和帝聽之。十三年，卒。
子鉅嗣，后為長水校尉。永初七年，鄧太后詔諸馬子孫還京師，隨四時見會如故事，復(fù)紹封光子朗為合鄉(xiāng)侯。
嚴(yán)字威卿。父余，王莽時為楊州牧。嚴(yán)少孤，《東觀記》：“余卒時，嚴(yán)七歲，依姊婿父九江連率平阿侯王述。明年，母復(fù)終，會述失郡，居沛郡。建武三年，余外孫右扶風(fēng)曹貢為梧安侯相，迎嚴(yán)歸，養(yǎng)視之。至四年，叔父援從車駕東征，過梧安，乃將嚴(yán)兄弟西。嚴(yán)年十三至雒陽，留寄郎朱仲孫舍，大奴步護(hù)視之也?！?/em>而好擊劍，習(xí)騎射。《東觀記》曰：“嚴(yán)從其故門生肆都學(xué)擊劍，習(xí)騎射。”后乃白援，從平原楊太伯講學(xué)，專心墳典，能通《春秋左氏》，《東觀記》曰，從司徒祭酒陳元受之。因覽百家群言，遂交結(jié)英賢，京師大人咸器異之。大人，長者之稱也。仕郡督郵，援常與計議，委以家事。弟敦，字孺卿，亦知名。援卒后，嚴(yán)乃與敦俱歸安陵、居鉅下，《決錄注》曰：“鉅下，地名也。”三輔稱其義行，號曰“鉅下二卿”。
明德皇后既立，嚴(yán)乃閉門自守，猶復(fù)慮致譏嫌，遂更徙北地，斷絕賓客。永平十五年，皇后來使移居洛陽。顯宗召見，嚴(yán)進(jìn)對閑雅，意甚異之，有詔留仁壽闥，與校書郎杜撫、班固等雜定《建武注記》。常與宗室近親臨邑侯劉復(fù)等論議政事，甚見寵幸。后拜將軍長史，將北軍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美稷，縣名。衛(wèi)護(hù)南單于，聽置司馬、從事。牧守謁敬，同之將軍。來嚴(yán)過武庫，祭蚩尤，武庫，掌兵器，令一人，秩六百石?！肚皶袅x》曰：“蚩尤，古天子，好五兵，故今祭之?！币姟陡咦婕o(jì)》也。帝親御阿閣，阿，曲也。觀其士眾，時人榮之。
肅宗即位，征拜侍御史中丞，除子鱄為郎，鱄音時兗反。令勸學(xué)省中。勸，勉也?！肚皶吠貘P薦班伯于成帝，宜勸學(xué)，召見宴昵殿是也。其冬，有日食之災(zāi)，嚴(yán)上封事曰：“臣聞日者眾陽之長，食者陰侵之征。《書》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em>《尚書》咎繇之詞。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績黜陟，以明褒貶。《尚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em>無功不黜，則陰盛陵陽。臣伏見方今刺史太守專州典郡，不務(wù)奉事盡心為國，而司察偏阿，取與自己，同則舉為尤異，異則中以刑法，中音丁仲反。不即垂頭塞耳，采求財賂。今益州刺史朱酺、楊州刺史倪說、倪音五兮反。說音悅。涼州刺史尹業(yè)等，每行考事，輒有物故，考，按也。又選舉不實，曾無貶坐，是使臣下得作威福也。故事，州郡所舉上奏，司直察能否以懲虛實。《前書》武帝元狩五年，初置司直，比二千石，掌佐丞相舉不法。《續(xù)漢書》曰：“光武以武帝故事置司直，居丞相府，助督錄諸州。建武十八年省之。”今宜加防檢，式遵前制。舊丞相、御史親治職事，唯丙吉以年老優(yōu)游，不案吏罪，丙吉字少卿，魯人也。宣帝時，為丞相。掾史有罪，終無所驗。公府不按吏，自吉始也。見《前書》。于是宰府習(xí)為常俗，更共罔養(yǎng)，以崇虛名，罔養(yǎng)猶依違也。或未曉其職，便復(fù)遷徙，誠非建官賦祿之意。宜來正百司，各責(zé)以事，州郡所舉，必得其人。若不如言，裁以法令。傳曰：‘上德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烈則人望而畏之，水懦則人狎而玩之。為政者寬以濟(jì)猛，猛以濟(jì)寬?！?em>《左傳》鄭子產(chǎn)誡子太叔為政之詞也。如此，綏御有體，災(zāi)眚消矣。”眚亦災(zāi)也。書奏，帝納其言而免酺等官。
建初元年，遷五官中郎將，除三子為郎。嚴(yán)數(shù)薦達(dá)賢能，申解冤結(jié)，多見納用。復(fù)以五官中郎將行長樂衛(wèi)尉事。二年，拜陳留太守。嚴(yán)當(dāng)之職，乃言于帝曰：“昔顯親侯竇固誤先帝出兵西域，置伊吾盧屯，煩費無益。又竇勛受誅，其家不宜親近京師?！笔菚r勛女為皇后，竇氏方寵，時有側(cè)聽嚴(yán)言者，以告竇憲兄弟，由是失權(quán)貴心。嚴(yán)下車，明賞罰，發(fā)奸慝，郡界清靜。時京師訛言賊從東方來，百姓奔走，轉(zhuǎn)相驚動，諸郡遑急，各以狀聞。嚴(yán)察其虛妄，獨不為備。詔書來問，使驛系道，嚴(yán)固執(zhí)無賊，后卒如言。典郡四年，坐與宗正劉軼、少府丁鴻等更相屬托，征拜太中大夫；十余日，遷將作大匠。七年，復(fù)坐事免。后既為竇氏所忌，遂不復(fù)在位。及帝崩，竇太后臨朝，嚴(yán)乃退居自守，訓(xùn)教子孫。永元十年，卒于家，時年八十二。
弟敦，官至虎賁中郎將。嚴(yán)七子，謂固，伉，歆，鱄，融，留，續(xù)。唯續(xù)、融知名。續(xù)字季則，七歲能通《論語》，十三明《尚書》，十六治《詩》，博觀群籍，善《九章算術(shù)》。劉徽《九章算術(shù)》曰《方田》第一，《粟米》第二，《差分》第三，《少廣》第四，《商功》第五，《均輸》第六，《盈不足》第七，《方程》第八，《句股》第九。順帝時，為護(hù)羌校尉，遷度遼將軍，所在有威恩稱。融自有傳。
棱字伯威，援之族孫也。少孤，依從兄毅共居業(yè)，恩猶同產(chǎn)，毅卒無子，棱心喪三年。《東觀記》曰：“毅，張掖屬國都尉?！?/em>
建初中，仕郡功曹，舉孝廉。及馬氏廢，肅宗以棱行義，征拜謁者。章和元年，遷廣陵太守。時谷貴民饑，奏罷鹽官，以利百姓，賑貧羸，薄賦稅，興復(fù)陂湖，節(jié)田二萬余頃，吏民刻石頌之。《東觀記》曰：“棱在廣陵，蝗蟲入江海，化為魚蝦，興復(fù)陂湖，增歲租十余萬斛?！?/em>永元二年，轉(zhuǎn)漢陽太守，有威嚴(yán)稱。大將軍竇憲西屯武威，棱多奉軍費，侵賦百姓，憲誅，坐抵罪。后數(shù)年，江湖多劇賊，以棱為丹陽太守。棱發(fā)兵掩擊，皆禽滅之。轉(zhuǎn)會稽太守，治亦有聲。轉(zhuǎn)河內(nèi)太守。永初中，坐事抵罪，卒于家。
贊曰：伏波好功，爰自冀、隴。南靜駱越，西屠燒種。徂年已流，壯情方勇。明德既升，家祚以興。廖乏三趣，防遂驕陵。《左氏傳》曰，宋正考甫三命滋益恭，“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余敢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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