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一伐中原，因夏侯霸之來，乘其宗黨之內(nèi)變也。再伐中原，因諸葛恪之約，乘其鄰境之外侵也。而前后皆無成功者，前則借羌兵為助，而羌兵不至；后則羌兵至而反為敵所用也。夫武侯在日，猶有鐵車之助魏；武侯死后，安能恃羌兵之助劉？若以羌兵為可信，孰如南蠻孟獲之可信乎？武侯不聞求助于蠻，而姜維乃欲求助于羌，此姜維之失計者耳。

　　姜維雖失計，不得以失計咎姜維也。何也？牛頭山之?dāng)?，固甚于武侯之失街亭；而鐵籠山之圍，則不異武侯之算上方谷也。亦無如上方谷之燒，則水自天來；鐵籠山之渴，則水從地出。街亭之水道絕，天不助馬謖以泉；鐵籠之水道絕，天獨助司馬昭以水。天實為之，謂之何哉？故曰：不得以失計為姜維咎。

　　五月渡瀘之時，武侯嘗拜井出泉矣。而武侯所拜，有數(shù)十井，司馬昭所拜，止是一井，而有數(shù)十井之用，不更奇乎？赤壁鏖兵之時，武侯嘗借箭曹營矣。而武侯借曹操之箭以射曹操，有十萬枝；姜維借郭淮之箭以射郭淮，正是一枝。以一箭而勝十萬箭之力，不更奇乎？讀《三國》者，閱至后幅，愈出愈奇。誰謂武侯死后，無出色驚人之事？

　　郭淮死，徐質(zhì)死，而司馬昭不死，非天之愛司馬也。為有一段絕妙排場在后，欲借司馬氏演出，為后世亂臣賊子戒耳。獻(xiàn)帝有衣帶詔，曹芳亦有血詔；漢有伏后之見弒，魏亦有張后之見弒；漢有伏完、董承之事泄，魏亦有張緝之事泄。報復(fù)之反，何無分毫之或爽耶？且前人所為，后人效之，必有更甚者。曹操未嘗以衣帶詔而廢獻(xiàn)帝，司馬師乃以血詔而廢曹芳，則已甚矣。天之假手于后人，以報其前人，又必有比前而更快者。衣帶詔之泄露甚遲，曹芳之血詔泄露甚速，則更快矣。天道好還，及其還也，又加倍相償。讀書至此，令人毛發(fā)俱悚！

　　甚矣，造物者之巧也！逆臣之報，不待后世之人言之，而即令其子孫當(dāng)日自言之。今人以司馬師比曹操，而曹芳亦自以其太祖比司馬師；今人以董承比張緝，而曹芳亦自以其國丈比董承。此是現(xiàn)前因果，明明告世，不必更聽釋氏地獄輪回之說矣。

　　蜀漢延熙十六年秋，將軍姜維起兵二十萬，令廖化、張翼為左右先鋒，夏侯霸為參謀，張嶷為運糧使，大兵出陽平關(guān)伐魏。此是二伐中原。維與夏侯霸商議曰：“向取雍州，不克而還；今若再出，必又有準(zhǔn)備。公有何高見？”霸曰：“隴上諸郡，只有南安錢糧最廣；若先取之，足可為本。武侯第一次出兵，曾取南安、安定、天水三郡，此計與前有合。向者不克而還，蓋因羌兵不至。今可先遣人會羌人于隴右，然后進(jìn)兵出石營，從董亭直取南安。”石營、董亭俱地名。維大喜曰：“公言甚妙！”遂遣卻正為使，赍金珠蜀錦，入羌結(jié)好羌王。羌王迷當(dāng)?shù)昧硕Y物，便起兵五萬，令羌將俄何燒戈為大先鋒，引兵南安來。前番不肯自來，今番買他便來。甚矣，阿堵之有用也！魏左將軍郭淮聞報，飛奏洛陽。司馬師問諸將曰：“誰敢去敵蜀兵？”輔國將軍徐質(zhì)曰：“某愿往?！睅熕刂熨|(zhì)英勇過人，心中大喜，即令徐質(zhì)為先鋒，令司馬昭為大都督，領(lǐng)兵望隴西進(jìn)發(fā)。軍至董亭，正遇姜維，兩軍列成陣勢。徐質(zhì)使開出大斧，出馬挑戰(zhàn)。蜀陣中廖化出迎。戰(zhàn)不數(shù)合，化拖刀敗回。張翼縱馬挺槍而迎，戰(zhàn)不數(shù)合，又?jǐn)∪腙?。徐質(zhì)驅(qū)兵掩殺，蜀兵大敗，先寫徐質(zhì)之勇，以見姜維之智。退三十余里。司馬昭亦收兵回，各自下寨。

　　姜維與夏侯霸商議曰：“徐質(zhì)勇甚，當(dāng)以何策擒之？”霸曰：“來日詐敗，以埋伏之計勝之?！本S曰：“司馬昭乃仲達(dá)之子，豈不知兵法？若見地勢掩映，必不肯追。司馬昭收兵之故，從姜維口中說出。吾見魏兵累次斷吾糧道，今卻用此計誘之，可斬徐質(zhì)矣?！贝擞嬍饷?。遂喚廖化吩咐如此如此，又喚張翼吩咐如此如此。二人領(lǐng)兵去了。一面令軍士于路撒下鐵蒺藜，寨外多排鹿角，示以久計。

　　徐質(zhì)連日引兵搦戰(zhàn)，蜀兵不出。哨馬報司馬昭說：“蜀兵在鐵籠山后，用木牛流馬搬運糧草，木牛流馬，又于此一提。照應(yīng)一百二回中事。以為久計，只待羌兵策應(yīng)?！闭褑拘熨|(zhì)曰：“昔日所以勝蜀者，因斷彼糧道也。今蜀兵在鐵籠山后運糧，汝今夜引兵五千，斷其糧道，蜀兵自退矣?！辈怀鼋S所料。徐質(zhì)領(lǐng)令，初更時分，引兵望鐵籠山來，果見蜀兵二百余人，驅(qū)百余頭木牛流馬，裝載糧草而行。魏兵一聲喊起，徐質(zhì)當(dāng)先攔住。蜀兵盡棄糧草而走。質(zhì)分兵一半，押送糧草回寨，自引兵一半追來。追不到十里，前面車仗橫截去路。質(zhì)令軍士下馬拆開車仗，只見兩邊忽然火起。善學(xué)丞相火攻，是好徒弟。質(zhì)急勒馬回走，后面山僻窄狹處，亦有車仗截路，火光迸起。質(zhì)等冒煙突火，縱馬而出。一聲炮響，兩路軍殺來，左有廖化，右有張翼，大殺一陣，魏兵大敗。徐質(zhì)奮死，只身而走，人困馬乏，正奔走間，前面一枝兵殺到，乃姜維也。質(zhì)大驚無措，被維一槍刺倒座下馬，徐質(zhì)跌下馬來，被眾軍亂刀砍死。質(zhì)所分一半押糧兵，亦被夏侯霸所擒，盡降其眾。

　　霸將魏兵衣甲馬匹，令蜀兵穿了，就令騎坐，打著魏軍旗號，從小路徑奔回魏寨來。魏軍見本部兵回，開門放入，蜀兵就寨中殺起。此處用兵，直與武侯仿佛。司馬昭大驚，慌忙上馬走時，前面廖化殺來。昭不能前進(jìn)，急退時，姜維引兵從小路殺到。昭四下無路，只得勒兵上鐵籠山據(jù)守。原來此山只有一條路，四下皆險峻難上，其上惟有一泉，止夠百人之飲。此時昭手下有六千人，被姜維絕其路口，絕其水道，可以奉答前番二城之火。山上泉水不敷，人馬枯渴。昭仰天長嘆曰：“吾死于此地矣！”讀至此，令人拍案一快。○上方谷苦于有火，鐵籠山苦于無水。前后相對。后人有詩曰：妙算姜維不等閑，魏師受困鐵籠間。龐涓始入馬陵道，項羽初圍九里山。

　　主簿王韜曰：“昔日耿恭受困，拜井而得甘泉。將軍何不效之？”昭從其言，遂上山頂泉邊再拜而祝曰：“昭奉詔來退蜀兵，若昭合死，令甘泉枯竭，昭自當(dāng)刎頸，教部軍盡降。如壽祿未終，愿蒼天早賜甘泉，以活眾命！”祝畢，泉水涌出，取之不竭，因此人馬不死。此天助晉，非助魏也?？此抉R昭所祝，但為自己壽命祝耳，更無一語及魏事。

　　卻說姜維在山下困住魏兵，謂眾將曰：“昔日丞相在上方谷不曾捉住司馬懿，吾深為恨。照應(yīng)一百三回中事。今司馬昭必被吾擒矣。”

　　卻說郭淮聽知司馬昭困于鐵籠山上，欲提兵來。陳泰曰：“姜維會合羌兵，欲先取南安。今羌兵已到，羌兵之來，在陳泰口中虛寫。省筆之法。將軍若撤兵去救，羌兵必乘虛襲我后也?？上攘钊嗽p降羌人，于中取事。若退了此兵，方可救鐵籠之圍。”郭淮從之，遂令陳泰引五千兵，徑到羌王寨內(nèi)，解甲而入，不戰(zhàn)而降便是假；帶著五千兵來，一發(fā)是假。只好騙羌人，卻騙蜀將不得。泣拜曰：“郭淮妄自尊大，常有殺泰之心，故來投降。郭淮軍中虛實，某俱知之。只今夜愿引一軍前去劫寨，便可成功。如兵到魏寨，自有內(nèi)應(yīng)?！泵援?dāng)大喜，遂令俄何燒戈同陳泰來劫魏寨。俄何燒戈教泰降兵在后，令泰引羌兵為前部。是夜二更，竟到魏寨，寨門大開。陳泰一騎馬先入。俄何燒戈驟馬挺槍入寨之時，只叫得一聲苦，連人帶馬跌在陷坑里。陳泰兵從后面殺來，郭淮從左邊殺來，羌兵大亂，自相踐踏，死者無數(shù)，生者盡降。俄何燒戈自刎而死。此人略勝迷當(dāng)。郭淮、陳泰引兵直殺到羌人寨中。迷當(dāng)大王急出帳上馬時，被魏兵生擒活捉，來見郭淮?；椿畔埋R，親去其縛，用好言撫慰曰：“朝廷素以公為忠義，今何故助蜀人也？”迷當(dāng)慚愧伏罪?；茨苏f迷當(dāng)曰：“公今為前部，去解鐵籠山之圍，退了蜀兵，吾奏準(zhǔn)天子，自有厚賜?！惫从糜?，亦與司馬懿仿佛。迷當(dāng)從之，遂引羌兵在前，魏兵在后，徑奔鐵籠山。維欲用羌人，羌人反為淮所用。惜哉！時值三更，先令人報知姜維。維大喜，教請入相見。魏兵多半雜在羌人部內(nèi)，行到蜀寨前，維令大兵皆在寨外屯扎。迷當(dāng)引百余人到中軍帳前，姜維、夏侯霸二人出迎。魏將不等迷當(dāng)開言，就從背后殺將起來。維大驚，急上馬而走。羌、魏之兵一齊殺入，蜀兵四分五落，各自逃生。讀至此，拍案一嘆。維手無器械，腰間止有一副弓箭，走得慌忙，箭皆落了，只有空壺。維望山中而走，讀者為姜維捏一把汗。背后郭淮引兵趕來。見維手無寸鐵，乃驟馬挺槍追之?？纯粗两?，維虛拽弓弦，連響十余次?；催B躲數(shù)番，不見箭到，知維無箭，乃掛住鋼槍，拈弓搭箭射之。又為姜維捏一把汗。維急閃過，順手接了，就扣在弓弦上，待淮追近，望面門上盡力射去，淮應(yīng)弦落馬。得此一箭，稍快人意。維勒回馬來殺郭淮，魏軍驟至。維下手不及，只掣得淮槍而去。魏兵不敢追趕，急救淮歸寨，拔出箭頭，血流不止而死。司馬昭下山引兵追趕，半途而回。夏侯霸隨后逃至，與姜維一齊奔走。維折了許多人馬，一路收扎不住，自回漢中。雖然兵敗，卻射死郭淮，殺死徐質(zhì)，挫動魏國之威，將功補罪。以上按下蜀漢，專敘魏國。

　　卻說司馬昭犒勞羌兵，發(fā)遣回國去訖，班師還洛陽，與兄司馬師專制朝權(quán)，群臣莫敢不服。魏主曹芳每見師入朝，戰(zhàn)栗不已，如針刺背。令人追想獻(xiàn)帝見曹操時。一日，芳設(shè)朝，見師掛劍上殿，慌忙下榻迎之。師笑曰：“豈有君迎臣之禮也，請陛下穩(wěn)便?！表汈?，群臣奏事，司馬師俱自剖斷，并不啟奏魏主。少時朝退，師昂然下殿，乘車出內(nèi)，前遮后擁，不下數(shù)千人馬。寫得司馬師聲勢，依然曹操當(dāng)年。芳退入后殿，顧左右止有三人：乃太常夏侯玄，中書令李豐，李豐有二，李嚴(yán)之子亦名豐，乃蜀之李豐也。今之李豐，則魏之李豐。光祿大夫張緝，緝乃張皇后之父，曹芳之皇丈也。令人追念伏完。芳叱退近侍，同三人至密室商議。芳執(zhí)張緝之手而哭曰：“司馬師視朕如小兒，覷百官如草芥，社稷早晚必歸此人矣！”言訖大哭。令人追念獻(xiàn)帝告董承之語。李豐奏曰：“陛下勿憂。臣雖不才，愿以陛下之明詔，聚四方之英杰，以剿此賊?！毕暮钚嘣唬骸俺际逑暮畎越凳瘢驊炙抉R兄弟謀害故耳。照應(yīng)一百七回中書。今若剿除此賊，臣叔必回也。臣乃國家舊戚，安敢坐視奸賊亂國，愿同奉詔討之?！狈荚唬骸暗植荒芏??！比丝拮嘣唬骸俺嫉仁漠?dāng)同心滅賊，以報陛下！”令人追念馬騰等誓詞。芳脫下龍鳳汗衫，咬破指尖，寫了血詔，授與張緝，令人追念獻(xiàn)帝賜衣帶詔時。乃囑曰：“朕祖武皇帝誅董承，蓋為機事不密也。如此報應(yīng)，妙在教他子孫自說出來。卿等須謹(jǐn)細(xì)，勿泄于外?！必S曰：“陛下何出此不利之言？臣等非董承之輩，司馬師安比武祖也？曹芳以武祖比師，便為司馬氏篡位之兆。陛下勿疑。”

　　三人辭出，至東華門左側(cè)，正見司馬師帶劍而來，從者數(shù)百人，皆持兵器。三人立于道旁。令人追念董承遇曹操時。師問曰：“汝三人退朝何遲？”李豐曰：“圣上在內(nèi)廷觀書，我三人侍讀故耳?！睅熢唬骸八春螘?？”乃看漢史衣帶詔故事。豐曰：“乃夏、商、周三代之書也。”師曰：“上見此書，問何故事？”豐曰：“天子所問伊尹扶商、周公攝政之事，我等皆奏曰：‘今司馬大將軍，即伊尹、周公也。’”不欲學(xué)伊尹、周公，卻欲學(xué)舜、禹受禪耳。師冷笑曰：“汝等豈將吾比伊尹、周公！其心實指吾為王莽、董卓！”何不竟說曹操。三人皆曰：“我等皆將軍門下之人，安敢如此？”師大怒曰：“汝等乃口諛之人！適間與天子在密室中所哭何事？”曹芳左右都是司馬氏心腹，卻于司馬師口中見之。三人曰：“實無此狀。”師叱曰：“汝三人淚眼尚紅，筆有在后文追染前文者，此類是也。如何抵賴？”夏侯玄知事已泄，乃厲聲大罵曰：“吾等所哭者，為汝威震其主，將謀篡逆耳！”師大怒，叱武士捉夏侯玄。玄揎拳裸袖，徑擊司馬師，不是廝打的事。卻被武士擒住。師令將各人搜檢，于張緝身畔搜出一龍鳳汗衫，上有血字。比董承事又泄漏得快。左右呈與司馬師。師視之，乃密詔也。詔曰：司馬師弟兄，共持大權(quán)，將圖篡逆。所行詔制，皆非朕意。各部官兵將士，可同仗忠義，討滅賊臣，匡扶社稷。功成之日，重加爵賞。獻(xiàn)帝手詔，在董承眼中敘出；曹芳手詔，在司馬師眼中敘出，又自不同。

　　司馬師看畢，勃然大怒曰：“原來汝等正欲謀害吾兄弟，情理難容！”遂令將三人腰斬于市，滅其三族。令人追念董承等七人遇害之時。三人罵不絕口。比臨東市中，牙齒盡被打落，各人含糊數(shù)罵而死。令人追念吉平截指之時。

　　師直入后宮。魏主曹芳正與張皇后商議此事?；屎笤唬骸皟?nèi)廷耳目甚多，倘事泄露，必累妾矣！”令人追念伏后、董妃語。正言間，忽見師入，皇后大驚。師按劍謂芳曰：“臣父立陛下為君，功德不在周公之下。臣事陛下，亦與伊尹何別乎？曹操自比文王，今司馬自比伊、周。前后一轍。今反以恩為仇，以功為過，欲與二三小臣，謀害臣兄弟，何也？”芳曰：“朕無此心。”師袖中取出汗衫，擲之于地曰：“此誰人所作耶？”親筆現(xiàn)在，如何抵賴？芳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戰(zhàn)栗而答曰：“此皆為他人所逼故也。朕豈敢興此心？”師曰：“妄誣大臣造反，當(dāng)加何罪？”自然反坐，有何理說！芳跪告曰：“朕合有罪，望大將軍恕之！”情甘罪責(zé)，所供是實。師曰：“陛下請起?！氨菹隆倍种?，忽接“請起”，自有陛下以來，未有如此之沒體面者也。國法未可廢也。”不當(dāng)曰國法，竟當(dāng)曰家法耳。乃指張皇后曰：“此是張緝之女，理當(dāng)除之！”芳大哭求免，師不從，叱左右將張后捉出，至東華門內(nèi)，用白練絞死。令人追念華歆破壁取伏后時。后人有詩曰：當(dāng)年伏后出宮門，跌足哀號別至尊。司馬今朝依此例，天教還報在兒孫。

　　次日，司馬師大會群臣曰：“今主上荒淫無道，褻近娼優(yōu)，聽信讒言，閉塞賢路：其罪甚于漢之昌邑，不能主天下。吾謹(jǐn)按伊尹、霍光之法，別立新君，以保社稷，以安天下，如何？”此時不學(xué)曹操，不學(xué)曹丕，又學(xué)董卓矣。覺第四回中事，于此又現(xiàn)。眾皆應(yīng)曰：“大將軍行伊、霍之事，所謂應(yīng)天順人，誰敢違命？”此時更無丁原、袁紹其人。師遂同多官入永寧宮，奏聞太后。太后曰：“大將軍欲立何人為君？”師曰：“臣觀彭城王曹據(jù)，聰明仁孝，可以為天下之主?！碧笤唬骸芭沓峭跄死仙碇?，今立為君，我何以當(dāng)之？今有高貴鄉(xiāng)公曹髦，乃文皇帝之孫；此人溫恭克讓，可以立之。卿等大臣從長計議?！币蝗俗嘣唬骸疤笾允且?。便可立之?！北娨曋?，乃司馬師宗叔司馬孚也。師遂遣使往元城，召高貴鄉(xiāng)公，據(jù)幼而髦長，故師利于立幼，因孚之言，勉從之耳。請?zhí)笊珮O殿，召芳責(zé)之曰：“汝荒淫無度，褻近娼優(yōu)，不可承天下；當(dāng)納下璽綬，復(fù)齊王之爵，目下起程，非宣召不許入朝?！狈计萏?，納了國寶，乘王車大哭而去。只有數(shù)員忠義之臣，含淚而送。后人有詩曰：昔日曹瞞相漢時，欺他寡婦與孤兒。誰知四十余年后，寡婦孤兒亦被欺。

　　卻說高貴鄉(xiāng)公曹髦，字彥士，乃文帝之孫，東海定王霖之子也。比曹芳又覺來歷明白。當(dāng)日司馬師以太后命宣至，文武官僚，備鑾駕于西掖門外拜迎。髦慌忙答禮。太尉王肅曰：“主上不當(dāng)答禮?！摈衷唬骸拔嵋嗳顺家?，安得不答禮乎？”文武扶髦上輦?cè)雽m，髦辭曰：“太后詔命，不知為何？吾安敢乘輦而入？”遂步行至太極東堂。司馬師迎著，髦先下拜，此時曹髦極其謙恭，后文仗劍出宮，只為更耐不得耳。師急扶起。問候已畢，引見太后。太后曰：“吾見汝年幼時，有帝王之相，汝今可為天下之主，務(wù)須恭儉節(jié)用，布德施仁，勿辱先帝也?！摈衷偃t辭。師令文武請髦出太極殿，是日立為新君，改嘉平六年為正元元年，大赦天下，假大將軍司馬師黃鉞，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帶劍上殿。與曹操無異。文武百官，各有封賜。

　　正元二年春正月，有細(xì)作飛報，說鎮(zhèn)東將軍毋丘儉、揚州刺史文欽，以廢主為名，起兵前來。司馬師大驚。正是：漢臣曾有勤王志，魏將還興討賊師。

　　未知如何迎敵，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