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自三顧草廬之后，便當(dāng)接火燒博望一篇，卻夾敘孫權(quán)殺黃祖、劉琦屯江夏以間之；至火燒博望之后，便當(dāng)接火燒新野一篇，卻夾敘曹操殺孔融、劉琮獻(xiàn)荊州以間之：蓋幾處同時之事，不得詳卻一處，略卻數(shù)處也。看他敘新野，又?jǐn)⑶G州；敘荊州，又?jǐn)|吳與許昌：頭緒多端，如一線穿，卻不見斷續(xù)之痕。尤妙在敘孔融處，補(bǔ)敘禰衡往事；敘荊州處，詳敘王粲生平：偏能于極忙中敘此閑筆。

　　劉景升家難，與袁本初家難正自仿佛，而寫來卻無一筆相類者何也？蓋本初始終愛少子，而景升則有臨終立長子之命：其不同一也。譚、尚相攻；而劉琮則本有讓琦之心，劉琦亦初無伐琮之意：其不同二也。譚之降操，以長子不得立之故；琮之降操，則以幼子僭立之故：其不同三也。譚之降操，其臣教之；琮之降操，雖其臣教之，而實(shí)其母成之：其不同四也。冀州為曹操所自奪，而荊州為劉琮所獻(xiàn)：其不同五也。本初之死，尚未嘗不訃告譚；而景升之死，劉琮竟匿而不發(fā)：其不同六也。種種不同，求一筆之相犯而不可得。豈非天然有此變化之事，以成此變化之文哉！

　　玄德取荊州于劉表病危之時，則不正；取荊州于劉琮僭立之后，則無不正也。即謂取荊州于劉琮僭立之時，或有不正；而取荊州于劉琮降曹之日，則更無不正也。失此不取，而使荊州為曹操所有之荊州，又為孫權(quán)所欲得之荊州，于是借荊州、分荊州、索荊州、還荊州，遂至遺無數(shù)葛藤于后，則皆此回中一著之錯耳。

　　孔融才大名高，意所予奪，天下從之，此曹操之所深忌者。奸雄必去其所忌，而后可以惟我欲為。故稱魏王、加九錫之事，必待于融死之后也。當(dāng)時即無郗慮之譖，而操之欲殺之久矣。＜綱目＞書操殺融而存其官，蓋重予之云。

　　或謂文人無行，文如蔡邕，而失身董卓；文如王粲，而勸降曹操：斯固然矣。然如孔融、禰衡之互相稱許，則豈非名稱其實(shí)者哉！兩人之志節(jié)，實(shí)足動義概而忤雄風(fēng)。然則無行文人之說，其賴此二人而一雪斯言歟！

　　凡用計(jì)之難，不難在第一次，而難在第二次。當(dāng)敵人經(jīng)過一番之后，仍以前法施之，而敵之依舊不覺，則奇莫奇于斯矣。然其前后用法亦微有不同者：前之火純用火，后之火兼用水。若以卦象論之：前卦只是巽為風(fēng)，離為火；后卦乃變成水火既濟(jì)。惜乎曹操出兵之時，不早令管輅卜之也。

　　博望之火易料，新野之火難料。何也？博望之火在城外，新野之火在城中；博望之火在林木，新野之火在房屋也。然孔明新野之火是城中房屋之火，呂布濮陽之火亦是城中房屋之火；而呂布伏兵城中，孔明伏兵城外；火中之伏兵可見，火外之伏兵不可知。則新野之燒，更甚于濮陽矣。況火不足而繼之以水，下邳之水是白日，白河之水是黑夜；冀州之水是灌城，白河之水是灌軍：愈用愈幻，愈出愈奇。今日讀者見之，猶目眩神搖；安得當(dāng)日戰(zhàn)者遇之，不魂飛膽落乎！

　　卻說玄德問孔明求拒曹兵之計(jì)?？酌髟唬骸靶乱靶】h，不可久居。近聞劉景升病在危篤，可乘此機(jī)會，取彼荊州為安身之地，庶可拒曹操也?！毙略唬骸肮陨跎?。但備受景升之恩，安忍圖之！”孔明曰：“今若不取，后悔何及？”為后文爭荊州伏線。玄德曰：“吾寧死不忍作負(fù)義之事。”孔明曰：“且再作商議?！?br/>
　　卻說夏侯惇敗回許昌，自縛見曹操，伏地請死。操釋之。惇曰：“惇遭諸葛亮詭計(jì)，用火攻破我軍。”操曰：“汝自幼用兵，豈不知狹處須防火攻？”惇曰：“李典、于禁曾言及此，悔之不及。”操乃賞二人。兵敗而有賞，曹瞞勝人之處。惇曰：“劉備如此猖狂，真腹心之患也，不可不急除?！辈僭唬骸拔崴鶓]者，劉備、孫權(quán)耳，余皆不足介意。今當(dāng)乘此時掃平江南?！币驍?，就勢帶出孫權(quán)，為后文赤壁伏線。便傳令起大兵五十萬，令曹仁、曹洪為第一隊(duì)，張遼、張合為第二隊(duì)。夏侯淵、夏侯惇為第三隊(duì)，于禁、李典為第四隊(duì)，仍用夏侯、于、李，如秦穆公之再用三帥。操自領(lǐng)諸將為第五隊(duì)。每隊(duì)各引兵十萬。又令許褚為折沖將軍，引兵三千為先鋒。先鋒反敘在后，敘法變幻。選定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并記其日，重其事也。

　　大中大夫孔融諫曰：“劉備，劉表皆漢室宗親，不可輕伐。以理言。孫權(quán)虎踞六郡，且有大江之險，亦不易取。以勢言?！鹑谝庵卦诙ⅲ瑤а詫O權(quán)。今丞相興此無義之師，恐失天下之望。”操怒曰：“劉備、劉表、孫權(quán)皆逆命之臣，豈容不討！”前操止言劉備、孫權(quán)，今亦帶言劉表。遂叱退孔融，下令“如有再諫者必?cái)亍?。孔融出府，仰天嘆曰：“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敗乎！”至仁獨(dú)指劉備，而表與權(quán)又在所輕。時御史大夫郗慮家客聞此言，報(bào)知郗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乃以此言入告曹操，且曰：“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平日狎侮，卻借郗慮口中帶敘出來。又與禰衡相善，衡贊融曰‘仲尼不死’，融贊衡曰‘顏回復(fù)生’，孔、禰交譽(yù)語，亦借郗慮口中敘出。向者禰衡之辱丞相，乃融使之也?！庇謱⒍[衡前事一提。操大怒，遂命廷尉捕捉孔融。融有二子，年尚少，時方在家對坐弈棋，左右急報(bào)曰：“尊君被廷尉執(zhí)去，將斬矣！二公子何不急避？”二子曰：“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操之殘惡，二子早已看透。言未已，廷尉又至，盡收融家小，并二子皆斬之，操之殺禰衡，必假手于他人；今殺孔融，則竟自殺之，更不避殺賢士之名矣。號令融尸于市。京兆脂習(xí)伏尸而哭，操聞之大怒，欲殺之。荀彧曰：“彧聞脂習(xí)常諫融曰：‘公剛直太過，乃取禍之道。’脂習(xí)諫融語，卻在荀彧口中補(bǔ)敘出來。今融死而來哭，乃義人也，不可殺。”脂習(xí)之哭孔融，與王修之哭袁譚正復(fù)相似。操乃止，習(xí)收融父子尸首，皆葬之。后人有詩贊孔融曰：

　　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坐上客長滿，樽中酒不空。此系融幼時語，應(yīng)第十一回中。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史筆褒忠直，存官紀(jì)“大中”。＜綱目＞書曰“殺大中大夫孔融”，存其官也。

　　曹操既殺孔融，傳令五隊(duì)軍馬次第起行，只留荀彧等守許昌。 卻說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托孤。玄德引關(guān)、張至荊州見劉表。表曰：“我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托孤于賢弟。我子無才，恐不能承父業(yè)，我死之后，賢弟可自領(lǐng)荊州?！碧罩t三讓徐州，劉表可謂再讓荊州矣。玄德泣拜曰：“備當(dāng)竭力以輔賢侄，安敢有他意乎？”正說間，人報(bào)曹操自統(tǒng)大兵至。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回新野。劉表病中聞此信，吃驚不小，商議寫遺囑，令玄德輔佐長子劉琦為荊州之主。劉表臨死不聽婦人言而立少子，雖不能正其始，猶能正其終也。蔡夫人聞之大怒，關(guān)上內(nèi)門，使蔡瑁、張?jiān)识税炎⊥忾T。時劉琦在江夏，知父病危，來至荊州探病。方到外門，蔡瑁當(dāng)住曰：“公子奉父命鎮(zhèn)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離職守，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若入見主公，主公必生嗔怒，病將轉(zhuǎn)增，非孝也。宜速回?！辈惕４藭r但阻琦之見父，而不敢害琦者，畏玄德之在新野耳。劉琦立于門外，大哭一場，上馬仍回江夏。劉表病勢危篤，望劉琦不來，至八月戊申日，大叫數(shù)聲而死。劉表欲立劉琦而不能殺蔡瑁，以至于此。后人有詩嘆劉表曰：

　　昔聞袁氏居河朔，又見劉君霸漢陽。總為牝晨致家累，可憐不久盡銷亡。 劉表既死，蔡夫人與蔡瑁、張?jiān)噬套h，假寫遺囑，令次子劉琮為荊州之主，袁紹之妻立少子，是順夫之命；劉表之妻立少子，是逆夫之命，蔡氏更劣于劉氏矣。然后舉哀報(bào)喪。時劉琮年方十四歲，頗聰明，乃聚眾言曰：“吾父棄世，吾兄現(xiàn)在江夏，更有叔父玄德在新野。汝等立我為主。倘兄與叔興兵問罪，如何解釋？”劉琮賢于袁尚。眾官未及對，幕官李珪答曰：“公子之言甚善。今可急發(fā)哀書至江夏，請大公子為荊州之主，就命玄德一同理事。北可以敵曹操，南可以拒孫權(quán)。此萬全之策也。”劉表有如此之臣，而平日不能重托之，乃使蔡瑁掌兵權(quán)，何其用人之舛誤也！蔡瑁叱曰：“汝何人？敢亂言以逆主公遺命！”李珪大罵曰：“汝內(nèi)外朋謀，假稱遺命，廢長立幼，眼見荊襄九郡，送于蔡氏之手！故主有靈，必當(dāng)殛汝！”蔡瑁大怒，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李珪至死大罵不絕。李珪其泄冶之流乎！于是蔡瑁遂立劉琮為主。蔡氏宗族分領(lǐng)荊州之兵。命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守荊州。蔡夫人自與劉琮前赴襄陽駐扎，以防劉琦、劉備；就葬劉表之柩于襄陽城東漢陽之原，竟不訃告劉琦與玄德。自死至葬而竟不訃告，婦人作事舛錯至此，宜其亡之速也。

　　劉琮至襄陽，方纔歇馬，忽報(bào)曹操引大軍徑望襄陽而來。琮大驚，遂請蒯越、蔡瑁等商議。東曹掾傅巽進(jìn)言曰：“不特曹操兵來為可憂。今大公子在江夏，玄德在新野，我皆未往報(bào)喪，若彼興兵問罪，荊襄危矣。巽有一計(jì)，可使荊、襄之民，安如泰山，又可保全主公名爵?！辈粦n曹操而憂玄德、劉琦，則其計(jì)可知矣。琮曰：“計(jì)將安出？”巽曰：“不如將荊襄九郡，獻(xiàn)與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崩瞰暭葰?，此餞巽之言所由來也。琮叱曰：“是何言也！孤受先君之基業(yè)，坐尚未穩(wěn)，豈可便棄之也？”劉琮賢于袁譚。蒯越曰：“傅公悌之言是也。夫逆順有大體，強(qiáng)弱有定勢。今曹操南征北討，以朝廷為名，主公拒之，其名不順。且主公新立，外患未寧，內(nèi)憂將作。荊、襄之民，聞曹兵至，未戰(zhàn)而膽先寒，安能與之?dāng)吃眨俊必嵩絿L助蔡瑁謀害玄德，宜其有此論。若蒯良在則必不至此。琮曰：“諸公善言，非我不從，但以先君之業(yè)，一旦棄與他人，恐貽笑于天下耳?！毖晕匆眩蝗税喝欢M(jìn)曰：“傅公悌、蒯異度之言甚善，何不從之？”眾視之，乃山陽高平人，姓王，名粲，字仲宣。粲容貌瘦弱，身材短小。幼時往見中郎蔡邕，時邕高朋滿座，聞粲至，倒履迎之，賓客皆驚曰：“蔡中郎何獨(dú)敬此小子耶？”邕曰：“此子有異才，吾不如也。”蔡邕之敬王粲，如孔融之重禰衡。然王、蔡二人不如孔、禰二人多矣。粲博聞強(qiáng)記，人皆不及。嘗觀道旁碑文一過，便能記誦；觀人弈棋，棋局亂，粲復(fù)為擺出，不差一子。又善算術(shù)。其文詞妙絕一時。年十七，辟為黃門侍郎，不就。后因避亂至荊襄，劉表以為上賓。忽敘王粲生平，忙中偏有此閑筆。當(dāng)日謂劉琮曰：“將軍自料比曹公何如？”琮曰：“不如也。”與玄德、孔明問答語相似。一則商議備敵，一則商議降敵，語同而意不同。粲曰：“曹公兵強(qiáng)將勇足智多謀，擒呂布于下邳，摧袁紹于官渡，逐劉備于隴右，破烏桓于白狼：又將曹操前事于此總敘一遍。梟除蕩定者，不可勝計(jì)。今以大軍南下荊襄，勢難抵?jǐn)?。傅、蒯二君之謀，乃長策也。將軍不可遲疑，致生后悔?！蔽娜瞬豢膳c謀國事如此。琮曰：“先生見教極是。但須稟告母親知道。”只見蔡夫人從屏后轉(zhuǎn)出，慣立屏后竊聽人語，此婦人惡態(tài)。謂琮曰：“既是仲宣、公悌、異度三人所見相同，何必告我？”我不怪婦人同此三人之見，卻怪三人不異婦人之見。于是劉琮意決，便寫降書，令宋忠潛地往曹操軍前投獻(xiàn)。宋忠領(lǐng)命，直至宛城，接著曹操，獻(xiàn)上降書。操大喜，重賞宋忠，分付教劉琮出城迎接，便著他永為荊州之主。假語騙小兒。

　　宋忠拜辭曹操，取路回荊襄。將欲渡江，忽見一枝人馬到來，視之，乃關(guān)云長也。宋忠回避不迭，被云長喚住，細(xì)問荊州之事。忠初時隱諱，后被云長盤問不過，只得將前后事情一一實(shí)告。云長大驚，隨捉宋忠至新野見玄德，備言其事。玄德聞之大哭。此哀劉表而哭，非畏曹操而哭也。張飛曰：“事已如此，可先斬宋忠，隨起兵渡江，奪了襄陽，殺了蔡氏、劉琮，然后與曹操交戰(zhàn)。”快人快語。玄德曰：“你且緘口。我自有斟酌?！蹦诉乘沃以唬骸澳阒娙俗魇?，何不早來報(bào)我？今雖斬汝，無益于事，可速去。”宋忠且不殺，豈肯殺劉琮母子乎？忠拜謝，抱頭鼠竄而去。

　　玄德正憂悶間，忽報(bào)公子劉琦差伊籍到來。玄德感伊籍昔日相救之恩，降階迎之，再三稱謝。照顧前文。籍曰：“大公子在江夏，聞荊州已故，蔡夫人與蔡瑁等商議，不來報(bào)喪，竟立劉琮為主。公子差人往襄陽探聽，回說是實(shí)?？质咕恢?，特差某赍哀書呈報(bào)；并求使君盡起麾下精兵，同往襄陽問罪。”劉琦求助于劉備，與袁譚之求助于曹操大不相同。玄德看書畢，謂伊籍曰：“機(jī)伯只知劉琮僭立，更不知劉琮已將荊、襄九郡，獻(xiàn)與曹操矣！”本是伊籍報(bào)玄德信，卻反是玄德報(bào)伊籍信。籍大驚曰：“使君從何知之？”玄德具言拿獲宋忠之事。籍曰：“若如此，使君不如以吊喪為名，前赴襄陽，誘劉琮出迎，就便擒下，誅其黨類，則荊州屬使君矣?！弊钍巧撇摺？酌髟唬骸皺C(jī)伯之言是也。主公可從之。”玄德垂淚曰：“吾兄臨危托孤于我，今若執(zhí)其子而奪其地，異日死于九泉之下，何面目復(fù)見吾兄乎？”劉琮既降曹操，則玄德非取荊州于劉琮，而取荊州于曹操也，何尚以劉表為言乎？○前劉表讓之而不取，失一機(jī)會；今劉琮失之而不取，又失一機(jī)會?？酌髟唬骸叭绮恍写耸拢癫鼙阎镣鸪?，何以拒敵？”玄德曰：“不如走樊城以避之?！睅着c屯小沛時同一局面。

　　正商議間，探馬飛報(bào)曹兵已到博望了。玄德慌忙發(fā)付伊籍回江夏整頓軍馬，一面與孔明商議拒敵之計(jì)。孔明曰：“主公且寬心。前番一把火，燒了夏侯惇大半人馬；今番曹兵又來，必教他中這條計(jì)。不說出何計(jì)，正使人猜測不著。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了，不如早到樊城去。”便差人四門張榜，曉諭居民：“無問老幼男女，愿從者，即于今日皆跟我往樊城暫避，不可自誤?！标裢?，又是一番走法。差孫干往河邊調(diào)撥船只，救濟(jì)百姓；差糜竺護(hù)送各官家眷到樊城。先說百姓，后及各官家眷，足見愛民之至。一面聚諸將聽令，先教云長：“引一千軍去白河上流頭埋伏。各帶布袋，多裝沙土，遏住白河之水，至來日三更后，只聽下流頭人喊馬嘶，急取起布袋，放水淹之，卻順?biāo)畾⑾聛斫討?yīng)?！鼻耙淼略唬骸昂尾皇顾ィ俊苯穹媸鞘顾チ?。又喚張飛：“引一千軍去博陵渡口埋伏。此處水勢最慢，曹軍被淹，必從此逃難，可便乘勢殺來接應(yīng)?！钡诙握{(diào)撥，又在水邊。又喚趙云：“引軍三千，分為四隊(duì)：自領(lǐng)一隊(duì)伏于東門外，其三隊(duì)分伏西、南、北三門；卻先于城內(nèi)人家屋上，多藏硫黃焰硝引火之物。曹軍入城，必安歇民房。來日黃昏后，必有大風(fēng)。不知天時者，不可以為軍師。但看風(fēng)起，便令西、南、北三門伏軍盡將火箭射入城去；待城中火勢大作，卻于城外吶喊助威。第三次調(diào)撥，方用火攻?！鸺纫燥L(fēng)力助火勢，又以人聲助火威，自然分外猛烈。只留東門放他出走。汝卻于東門外從后擊之。從后擊之，妙。趕他到水邊去。天明會合關(guān)、張二將，收軍回樊城?！庇窒人愣ㄊ毡鴷r候。再令糜芳、劉封二人：“帶二千軍，一半紅旗，一半青旗，紅屬火，青屬木，木能生火。去新野城外三十里鵲尾坡前屯住。一見曹軍到，紅旗軍走在左，青旗軍走在右。他心疑必不敢追，汝二人卻去分頭埋伏。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追殺敗兵，然后卻來白河上流頭接應(yīng)?！鼻叭握{(diào)撥已完，不想又有此一段在后，奇妙。○前一人一撥，此兩人同撥?？酌鞣謸芤讯ǎ伺c玄德登高瞭望，只候捷書。為下文登高對坐飲酒伏筆。

　　卻說曹仁、曹洪引軍十萬為前隊(duì)，前面已有許褚引三千鐵甲軍開路，浩浩蕩蕩，殺奔新野來。是日午牌時分，來到鵲尾坡，午為火位，鵲應(yīng)朱鵲，正為下文點(diǎn)染。望見坡前一簇人馬，盡打青、紅旗號，許褚催軍向前。劉封、糜芳分為四隊(duì)，青、紅旗各歸左右。前于第四次調(diào)撥，此卻于第一次出現(xiàn)。許褚勒馬，教：“且休進(jìn)，前面必有伏兵。我兵只在此處住下。”許褚一騎馬飛報(bào)前隊(duì)曹仁，曹仁曰：“此是疑兵，必?zé)o埋伏?？伤龠M(jìn)兵，我當(dāng)催軍繼至?！痹S褚復(fù)回坡前，提兵殺入。至林下追尋時，不見一人。時日已西墜，自午至晚，漸漸敘到夜來，卻有次第。許褚方欲前進(jìn)，只聽得山上大吹大擂。抬頭看時，只見山頂上一簇旗，旗叢中兩把傘蓋，左玄德，右孔明，二人對坐飲酒。相對飲酒，不是賞紅燈，定是看煙火。許褚大怒，引軍尋路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qū)⑾聛?，不能前進(jìn)；又聞山后喊聲大震。欲尋路廝殺，天色已晚。已晚。曹仁領(lǐng)兵到，教且奪新野城歇馬。軍士至城下時，只見四門大開。曹兵突人，并無阻當(dāng)，城中亦不見一人，竟是一座空城了。誰知以此空城作爐灶。曹洪曰：“此是勢孤計(jì)窮，故盡帶百姓逃竄去了。我軍權(quán)且在城安歇，來日平明進(jìn)兵。”此時各軍走乏，都已饑餓，皆去奪房造飯。曹仁、曹洪就在衙內(nèi)安歇。已入火甕中矣。初更已后，初更?？耧L(fēng)大作。未寫火，先寫風(fēng)。守門軍士飛報(bào)火起。曹仁曰：“此必軍士造飯不小心遺漏之火，不可自驚?！闭f猶未了，接連幾次飛報(bào)，西、南、北三門皆火起。不見兵，只見火，奇幻。曹仁急令眾將上馬時，滿縣火起，上下通紅。是夜之火，更勝前日博望燒屯之火。忽將前事對照以應(yīng)上文，妙甚。后人有詩嘆曰：

　　奸雄曹操守中原，九月南征到漢川。風(fēng)伯怒臨新野縣，祝融飛下焰摩天。 曹仁引眾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wù)f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門。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shù)。曹仁等方纔脫得火厄，背后一聲喊起，趙云引軍趕來混戰(zhàn)。前于第三次調(diào)撥，此第二次出現(xiàn)。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又沖殺一陣。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劉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糜、劉二人前已于第一次出現(xiàn)，今于第三、第四次又出現(xiàn)。前則一起出現(xiàn)，此則次第出現(xiàn)。到四更時分，四更。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上流頭有灰布袋故也。人馬都下河吃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卻說云長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黃昏時分，望見新野火起；補(bǔ)黃昏一句甚妙。至四更，忽聽得下流頭人語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天，望下流沖去，曹軍人馬俱溺于水中，死者極多。前于第一次調(diào)撥，今卻于第五次出現(xiàn)?！鸺扔没馃?，又用水浸，十萬之眾，不為炭定為泥矣。曹仁引眾將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行到博陵渡口，只聽喊聲大起，一軍攔路，當(dāng)先大將，乃張飛也，大叫：“曹賊快來納命！”前于第二次調(diào)撥，今出于第六次出現(xiàn)。○看他敘得前后參差有勢，卻又一筆不亂。曹軍大驚。正是：

　　城內(nèi)纔看紅焰吐，水邊又遇黑風(fēng)來。 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